洛睿翔闻言一僵,夫妻二十余年怎会无半点夫妻之情?只是,‘爱’这个字太重,太重…他一直以为月下巧遇的知音,与那初初相见一身狼狈楚楚可怜的少女是同一人,却原来不是…

艰难的开口,“凝暇,你娘她从未让我见到真正的她…除了最后一刻。”

便是曾有情也不知是否是真的她还是她所扮演的一个角色,直到那过于惨烈的最后一刻,害死了自己的至亲,害死了曾经的至爱,并且自己到她死的那一刻也不知…多年来拼命忽略初见大嫂的那份熟悉,惊晓她已然服毒的那一瞬痛心,也许自己的心比自己更早认出了曾经颤动它的人,只是不能回头,所以便一再的故意忽略…其实,自己只是过于胆怯。

这一生纠缠太过惨烈,毁了彼此的人生,毁了无数人的幸福哪里还配谈得上‘爱’这个字呢?

深吸了口气,洛睿翔深深看着女儿,惨淡一笑,“凝暇,若是真的爱便要去认真的爱,而不要用它作太多的借口,否则终有一日你再也不能开口提‘爱’这个字。”

洛凝暇一震,忽而低下头,若是认真地去爱得是一个不可能爱上自己的人呢?

殿凉风徐徐而过,几滴泪无声滑落…

醉琉璃

“是你?”

如弱柳迎风斜倚栏杆的女子转过头,却是雪肤无暇,眸若漆点映着流光溢彩,点缀上淡粉樱唇,更难得便是病态难掩周身一股灵逸之气,好似瑶台玉池的仙子一般。

“不然琉璃嫂子以为呢?”慢步走近的少年眸光转过狡點,勾起略含讥讽的弧度:“会是我王兄?”

琉璃闻言下意识的伸手捂住胸口,似乎是要阻止里头的心如之前千万次一般痛的仿佛要被剜出来一般,

“居然…不痛了…”琉璃喃喃道。

饶是聪敏如少年也不由一怔,不明所以。

琉璃缓缓垂下捂在胸口的手,淡蓝的水袖如浮云般垂落,荡在风中。

以为一生所爱,一世纠缠,却原来有一日连心都不会痛了,真的不痛了…

“逸风。”琉璃淡淡道:“你放过天羽剩下的那些贵族吧。”顿了顿,“尽量放过。”

“嫂子何不去求王兄?”鞨逸风挑了挑眉,“他或许会应允。”

“他若有心放过天羽遗族,便不会任由你赶尽杀绝了。”绝色倾城的脸上浮出一抹苦涩的笑,神色恍惚似追忆起曾经过往。

“天羽贵族奢糜成风,王室亦早在酒醉金迷中忘却了自己的责任,我一直希望着,费尽心力请求父王与王兄他们整顿朝纲,甚至收集了许许多多权臣世家的罪证,可是…那些贵族大臣早已根基深厚,父王更非明主,直到他出现…”

年少有为胸怀大志的异国王子令被困围城有志难疏的公主钟情,于是芳心暗许,接着两情相悦,公主为了王子,为了他们共同的志愿耗尽心力…老套的情节,不过故事中常常是圆满结局,却不知现实的不堪。

她忽略了,有时胸怀大志与狼子野心只是一线之隔。

她不知,他要的国泰民安也许是建立在她的亲人子民的血肉上的…

见她黯然神伤,鞨逸风道:“害死嫂嫂亲人的是在天羽受了多年欺压的我所为,王兄应该是希望嫂嫂如斯想吧。”嗤笑,“怎得王兄竟会低估了嫂嫂的聪颖。”

“并非如此,他只是高估了我们的情谊。”琉璃幽幽道。

爱情可以让人放弃荣华富贵,甚至牺牲宝贵的生命,可是再如何深的爱情也并非可包容一切,可使人背弃所有,亲情,友情,信仰,信念…

“我原来也不知…”原来有一天连心都不再痛了,转眸直直看向鞨逸风,“逸风,我与你兄长反目里头并未少了你的推波助澜,这我不怪你,毕竟我天羽与…你兄长对不起你多年,只是希望你放过天羽那些无辜的人。”

鞨逸风转过头,脸上没有一丝被揭露用意的尴尬,悠然道:“尽量吧。”

琉璃眸一暗,许久下定决心般道:“逸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在策划什么,我已然活的太累太累…”自己的爱人一手毁了自己的家园,自己的亲妹妹期待着自己的死亡,这个世间又有何值得留恋,“你应我将来无论明珠做了什么都饶她一命?”

“凤明珠?”鞨逸风挑眉:“嫂嫂因何觉得我会应允?”

琉璃淡淡一笑:“因为如此我便会如你所愿…”去死…

鞨逸风不曾再说什么转身离去,十日后,凤琉璃在郛王鞨逸萧特意为她建的美轮美奂的宫殿中香消玉殒…

“琉璃!”

惊醒才觉又是黄粱一梦,已经死去的人即便你耗尽一切追悔莫及也不能赢得她回眸一望…

鞨逸萧笑得苦涩,从密道中得以逃生又如何?

放下一切后才觉得原来没有她,这个世界早就只剩苍白一片…

起身眺望远方,听说最近一个庆典上郛王与王后是共同出席的,那么说她回来了?

她终究是回来了…

哼!

鞨逸萧暗道那家伙真是好运的让人妒忌…

酸甜的幸福

静心‘养病’避不见客的王后终于病愈了,如潭水般沉静了许久的郛王宫也因此起了一圈圈波纹…

“老臣恭贺娘娘贵体安康。”

无华挑眉打量了下头几个恭谨站着的大臣,礼部尚书,内阁大臣,唔,这个胡子全白站在前头说话的是王亲宗室,按辈份算是某人的叔公…

“前些日子娘娘贵体违和,臣亦忧心忡忡…”

眨眨眼,自己和他们见过最多一面吧,洛无华认真地思考着,莫非郛王室鞨氏原本是极重情谊的一族,那某人那般算是…家族特例?

“娘娘如今即已康健。”双手捧上镶金边的卷轴,“这两年暂缓的选秀事宜亦可重新开始操办,这是臣等拟的名单。”

接过名册卷轴,洛无华似笑非笑的瞅了眼前的‘叔公’一眼。

那老王亲只觉头顶一道寒光,悄悄抬头去寻却只见王后一脸端庄贤良的坐于上位,目光,呃…‘柔和’地一一看过卷轴上的名字,似乎…还提笔了?

“阿。”半晌,无华才仿佛想起下面还恭候着诸位大臣一般,抬首微笑道:“是本宫疏忽了。”举起名册,“本宫会多加斟酌。”

在王后亲切而不失威严的笑容中告退的众大臣感动得简直要淌下泪水了,郛国历代君主几乎都是强悍异常的君主,先帝鞨逸萧便是其中佼佼者杀伐果决手段强硬,可再怎么着也不似如今这位喜怒不形于色,少年建军功腥风血雨中历练的王者之威,丝毫不把任何祖宗家法放在眼里,简直,简直就是唯我独尊!

选秀的事这两年劝了多次不仅无用回回反被逼出一声冷汗,幸好,幸好,这位王后娘娘总算母仪天下之风,郛国万幸…

目送几位大臣出去,洛无华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一旁涟裳瞧着小心问:“小姐,您…真要为陛下选秀么?”

“不是挺有意思的么?”

柿子捡软的捏么?呵,道理倒是这个道理,只是也要先分清究竟是柿子还是仙人球,也不怕扎手!

“她收下了?”

很轻很柔地声,却令回禀的人微微颤抖起来,鞨逸风却连看都不曾看跪在地上的人一眼,挥手令其退下。

她还是接下了那份名册么?

宽厚的手掌抵着头,仍记得昔日逸亲王府中她拿着贵族千金的名册毫不在意的要自己纳妾,可…如今不该今非昔比了么?

她肯回到自己身边,所以以为…已经不同了,所以放纵了那几个大臣走到她面前为的不过是要她一句拒绝,一个表态,原来依旧不行么…

‘卡擦’一声,鞨逸风起身,负手而去。

内侍上前整理只见上好的狼毫已然被拍断在桌案上胆战心惊的收拾,手甫轻触桌案,‘哗’一下,那紫檀木的桌案裂了一道大口子,可怜的内侍被吓的抖了三抖…

几日后,一叠被精挑细选后的名单被承上新的御案。

鞨逸风用了毕生的耐心一一翻看,左相的次女,冷笑一声,左相这个女儿曾与人定亲后看对方家道中落当即悔婚,如今还敢妄想将女儿送进宫门?

哼,还有这位侯府千金,曾在进香时被人掳走,半月后才被救出,以为多花点银子便无人知晓了?

其实鞨逸风对这些事原本不怎在意,此刻却像鸡蛋里挑骨头,再往骨头挑刺一般要寻出些不是。

挑着挑着,心头的怒火却渐渐平息下来,从头一个仔仔细细的再看一遍,一旁才忙着换过御案的内侍偷偷一瞅,惊见郛王的嘴角竟然微微上翘…

第二日早朝,郛王含笑道,众卿辛苦了,只是这人选还需商讨,接着将几位德高望重的和另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一起于退朝后商议。

当日,郛王与一众大臣说了些什么无人知晓,可那之后诸位当初费尽心力要郛王充实后宫的大臣却突然例举了各种选秀的害处,说的仿佛选秀是十恶不赦之举,简直祸国殃民!并且从那以后但凡有人提出‘选秀’两字,无需郛王发话,那几位大臣便会头一个跳出来反对,措辞之严厉,仿佛说这话的人是自己的生死大敌…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我的王后真是贤内助,挑了那些‘好人选’。”

闷笑的话从无华颈脖处传出,她整个人被方下朝便急急来此的某人搂在胸口。

“那陛下可有中意的…啊!”

耳朵被某人含在了嘴里,且沦陷处沿白玉般的脖子一路向下。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我已然回绝了。”难为某人的薄唇如此‘繁忙’下仍能清晰吐出这句话。

“朝堂的事,臣妾如何知晓?”洛无华笑道,眼底尽是狡點。

“骗子。”再咬一口耳朵,“小骗子…”把本欲辩驳的唇整个吞下…

她能将那些候选者事无巨细的查个清楚,怎会不知方才自己如何用她这贤内助递上的有力武器教训那些个老臣的事?

不过,忍都忍不住,心底的喜悦一点点溢出,她特意从名单中挑选了有问题的女子,这其中的含义自己怎会不懂?

最后的那点不确定也终能彻底抹去兴奋而激动的心情从昨日自己了解了她真正的心意后就愈演愈烈难以克制!

“现在才晌午…”

反对的人被消声,伺候的侍女们极有眼色的纷纷退下,鹅黄的帘幔被飘然垂落遮掩了一室旖旎,却遮挡不住幸福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