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有多少日子?”

“多则两三月,少则……”

他笑了,笑得阴寒无比,“一个月,一个月有吗?这样的时间足以让我达成她的心愿了。”说罢起身离开,脚步竟是出人意料地轻快。

我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无语。

第十九章 相见不相知3

这一天,我仍如往常般煎药、送药。

可是一走进月华阁的门我就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里面多了几个五大三粗的仆妇站着看着我,我走到屏风前把药递给兰儿,说:

“王妃,今天的药煎好了,请容在下再给您诊诊脉。”

“把她给我捉起来!”帘子后的她说道。两旁的仆妇马上上来捉住我的手臂,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还来不及反应,兰儿把珠帘拢起,小心翼翼地扶起躺在贵妃榻上的人坐到一张铺了垫子的椅子上,这个病弱不堪的王妃双眼伶仃突兀地盯着我,略显混浊的眼眸射出精光,对那些仆妇说:

“仔细地给我验清楚了!”

我被她们捂着嘴巴拉扯下去一间暗室里,她们“检查”完了之后又拿出一小杯子红红的东西,捋高我左手手臂,往上面滴了一滴这种红色黏稠的液体,那一红点居然久久不散。

那些仆妇把我不停挣扎的双手捆上,又在我的嘴里塞上布条,我心下大骇,她们把我推到王妃面前。只见她脸色苍白大口喘着气,其中一个仆妇说:

“禀王妃,验过了,她确是一名女子,点过守宫,仍是处子之身。”

守宫?她们刚才给我点的是守宫砂?!

王妃一挥手,有人就过来把我嘴里的布条拉了出来。我愤怒地看着她,大声说:

“我究竟犯了什么错?你们凭什么……”

“就凭我是王妃,杀死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她又是一阵咳嗽。

“我是司马承中请来给你治病的大夫,你怎能如此对我?”

“给我治病?从你第一天来,我就知道我那孝顺的儿子进了别人的圈套了,你明明是颢王的人,他怎么那么糊涂呢?”她喘了好几大口气,继续说:

“你开给我的药,我一碗都没喝过。”

我这时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她的病每况愈下。颢王的人?颢王是谁?她又说:

“不单是你,所有值得怀疑的人开的药,我都不会喝。”

“所以,一个简单的外感风寒终于发展成无药可救的绝症!”我嘲讽地说,脸上马上遭遇了一个火辣辣的耳光。

“说,于天香楼密会,你和司马继尧到底在密谋什么?!想在药里下毒害我?还是想害我承儿?”

一个仆妇往我膝关节一踢,我扑通一声跪下,我瞪视着她:

“我与王爷只是见过一面,何来阴谋?他要害你还需要利用我吗?”膝盖痛极了,这样疑神疑鬼的人,难怪久病不愈。

她一声冷笑,“那么,你是专门来勾引我的承儿的?让他三魂不见了七魄,然后徐徐图之,这就是司马继尧授予你的诡计?”她猛然一阵咳嗽,兰儿递过帕子,她捂住嘴,然而帕子上已有鲜红渗出。

“我与大公子从无苟且之事,王妃,你的儿子高贵,我何尝不敝帚自珍?我断断不会做出高攀大公子之事!”我什么时候跟她那阴森森的儿子好上了?

她身边的兰儿上前一步说:

“禀王妃,兰儿的确看见大公子与她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若你非完璧之身,此刻你已经被活活杖死了!”她仍是咳嗽不断,“可是,我是不会让你们的阴谋得逞的。来人,把她关在暗室里……什么时候愿意招供了再放她出来。”

几个仆妇拉起我就把我拖进刚才昏暗的那扇小门,她们松开了绳子,嘭的一声关上门锁死。我无力地坐起来,在一室的黑暗之中,我悲哀地想到,自己真的是错了,居然傻傻地送羊入虎口。明知道司马承中为人阴骘狠戾,他的娘亲断不是温顺平易之人,却偏一厢情愿地本着伟大的情操去救治她,后悔了吧!

很漫长的一段时间,我又渴又饿,地上阴冷潮湿,睡着了醒过来还是黑暗。忽然“啪”的一声,像是门锁开了的声音,有人推门进来,顺着刺眼的光线我看见一角天青色锦袍,来人问我:

“能走吗?”

我张张嘴,干涩的喉咙说不出半句话来。司马承中俯下身子来抱起我,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迷糊间,好像看见杏花在给我擦脸,给我喝水,给我换衣……我的头脑昏昏沉沉的,艰难地问她道:

“几天了?我……”

“两天了。”她担心地说,“庆……大夫,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这时,司马承中走了进来,杏花福了福身就掩门出去了。他毫不客气地在床沿坐下,伸手把我的身子扶起,脸色还是绷得紧紧的。

“你真的叫庆庭?”

“是的。”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放弃盘问,深吸一口气,然后说:

“是大公子承诺了王妃会让我坦言相告一切才放我出来的吗?”

“你会坦言相告吗?”

“我坦言了,你会相信吗?”我微微侧过头望着他,青黑的长发不知怎的有几丝沾到了他的袖子上。

“你和司马继尧谈了什么?”

“没谈什么,他叫了许多好吃的菜,我只是一直在吃,他一直在看。”

“就是这样?”

“还能怎样?大公子不会以为宣阳王看上我了吧?”我虚弱地说。

“你还是没说真话。”

“我早就说了你不会信我。或许,你要再把我送进那间暗室?”

“为什么要装扮成男子?”

“你会相信女大夫吗?”我自嘲地笑笑,“早知道就不装了,这样还不用趟了这趟浑水。装了也没用,你的娘亲一次也没喝下我开的药……”

他俯下头深深地看着我,伸手抚过我的眉目,把我额前的几绺头发拢到耳后,我愕然地看着他,他却笑了,很温柔却也深沉冷酷地笑了。

“我想相信你,我就相信你一回。我们打个赌,如果你没有欺骗我,我就让你继续当大夫;如果你欺骗了我,那我就杀了你,好不好?”

心地一股寒意陡然升起,这个赌,我是输定了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杏花急匆匆地奔进来说:

“大公子,王妃她一直不停地咯血,你……”

司马承中脸色剧变,走了两步又回头拖起我,大步向月华阁走去。到了月华阁前,他对我说:

“你待在此处,别走开。”

可是一刻钟过后,里间便传来了一阵哀哭的声音,司马承中脸色苍白脚步踉跄地走到门口对那些跪了一地的仆妇下人说:

“王妃殡天了!”

接着,整个王府忙成了一团,设灵堂进行祭拜仪式,请高僧开水陆道场超度,还有来自各个王公贵族府邸的各种吊唁,朝廷的封谥……

可是,有一个人竟然不曾露过面。

宣阳王流连天香楼,夜夜笙歌乐而忘返,皇上甚至下旨到府中斥责,也不见其收敛,由是坊间对其行事作风均有微词,说他有悖人伦大孝……

“我倒觉得王爷不像是那样绝情的人。”杏花领着我到她住的小屋让我给她的父亲看病,她的父亲也是有痨症,我诊完脉后给他开了张方子,说:

“平时多用枇杷叶煮水喝,对身体好。”

老人家点点头,连连道谢。我回头对杏花笑笑说:

“看来你倒是了解他?那你可以为他解释清楚为什么一连几天都没出现过吗?”

杏花一时语塞,拿过方子跑去抓药了。我正收拾药箱时,杏花的爹忽然开口说:

“其实,王爷他这样子是有原因的……我十六岁进的宣扬王府,到现在二十年了……”

我在屋前的柳树下呆呆地坐着,看着远处那一座荒废了的宅院大门,没想到从杏花她爹的口里听到了这么一段往事。

十九年前,宣阳王司马轩年少得志意气风发,统领着东庭东西两营大军,更兼生得俊朗不凡,一时为京城王公望族少女所思慕的对象,司马轩虽不是登图浪子,然而年轻人血气方刚总有逗留勾栏院肆的时候。有一次在醉红楼喝得醺醺然就由一名名叫蓉眉的女子侍寝了。

可是他并不知道,这位叫蓉眉的女子姓谢,不是青楼女子,而是朝中谢太尉之女,因为倾慕司马轩所以装成青楼女子,想着待玉成其事后再坦言相告。司马轩年少轻狂,总是处处留情,他只当蓉眉是一般青楼女子,一夜风流过后便忘得一干二净。

有一天,他无意中遇见了她,一个伶俐可爱的女子,在宣阳王府后花园的围墙外想尽千方百计偷折逾墙而出的梅花,看到她皓腕芊芊映照着那枝嫣红的梅花时,他无端地心动了。接下来便是一场疯狂的追逐,轰烈的爱恋。

女子姓梅,是当朝梅御史的小女儿,她的姐姐是皇上的妃嫔,在司马轩三书六礼到梅府下聘时,谢太尉却上门兴师问罪,谢眉蓉已经珠胎暗结。由是一场喜事变成了闹剧,皇上龙颜大怒,司马轩却坚持要把梅姓女子纳为正妃,而谢眉蓉居然也接受了侧妃的身份。

司马轩独宠梅妃,即使谢眉蓉为他生下一子,他亦不假辞色,这就埋下恨意祸根。梅妃诞下一子,取名继尧,可是司马继尧三岁时,司马轩出征屹罗阵前受伤去世,梅妃本是毫无机心之人,那时身在宫中的亲姐又因病去世,无人照拂。宣阳王府的大权便落到了谢眉蓉手里,就在司马继尧四岁那年,谢眉蓉诬陷梅妃与伶人有染,用所谓的“家法”活活打死了她……

司马继尧接着便无声无息地“失踪”了十四年,直到一年前突然手捧宣阳王世袭的印绶出现在金殿上……

我想起梅继尧眼里的那种冰凉的没有温度的神色,终于明白到那是经历了多少煎熬苦痛之后才炼成的保护自己安全的茧,他如何能不恨?换成自己,恐怕早已无法隐忍而持刀相向了。

杏花他爹爹忽略的那些叙述,我可以想象得到一个四岁的孩子他的心灵被完全撕裂的感受,司马承中母子岂会放过这样一个仇恨的种子?……

第二十章 犹恐在梦中

今天是王妃入殓的日子,可是司马承中却选择了亥时才入棺,经过灵堂时我看到里面跪着的丫鬟仆妇,猛然想起我也应该离开了,这种是非之地不应是我久留的。

于是我问大总管说:

“大公子在哪里?我有事想要见他。”大总管告诉我司马承中一直在自己的书房,顺着他的指引,我来到了书房门口,刚想敲门时门却“吱”一声开了,一个身穿黑衣身材高大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擦身而过时他眼神凌厉地看了我一眼,我心下一惊,看到了他腰上的那把弯刀,古铜色的刀鞘嵌着几颗褐色发亮的宝石,只觉得邪魅非常。

“有事找我?”司马承中出现在门边,高大的身影刚刚好镶满了那扇门,表情严肃,但却看不出伤感。我点点头,随着他进了书房。我的心里这时竟然有了一丝紧张,他坐下来看着我,似在等我说话。

“大公子,庆庭今天来是向您告辞的。”

他带着冷意的眼神紧紧地攫住了我的脸,我继续说:

“庆庭惭愧,没能治愈王妃的病症,如今亦没有脸面再留在王府,故恳请大公子开恩,放庆庭离去。”

“好,今夜子时之后,你便可离开王府。”他干脆的回答大出我的意料之外,“今夜,该陪葬的陪葬,该走的就走……”

他看着我,忽然阴狠冷绝的一笑,“知道刚才出去的那人是谁吗?”

“北漠刀王单一刀,一把嗜血弯刀不知杀尽多少高手。我会放你走,等今夜我还了我娘今生的心愿……”

我心下剧震,却又马上淡淡地笑笑掩饰自己的慌乱,说:

“大公子这话庆庭我从未听过,大公子保重,不管能否遂了大公子的心愿,庆庭在此别过,望大公子今后安康。”微微一躬身,转身就走,司马承中又在我身后说:

“你不信我能杀了他?温柔乡俱是英雄冢,”他轻笑两声,阴寒无比,“天香楼里有的是我的人,不然你以为我是如何得知你与他在雅座相会?我娘为我辛苦经营半生,我总不能连她的遗愿都无法达成吧!”

“大公子不怕庆庭泄密坏了公子好事?”停下脚步回头问他。

“你会吗?”他冷冷地说,“我和你之间,好像还有个赌约,忘了吗?”

我没有忘,他那嗜血的眼神我一直没有忘记。我佯装轻松的离开了,回到自己的屋子,把一些属于自己的物品打包了一下,其实也只有药箱和一小个包袱。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我坐在床沿上发呆,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包袱。梅继尧想必还在天香楼里风流快活吧,浑然不知大难将至,我该不该去通知他有危险?想起那个面带煞气的刀客,我心寒如雪,司马承中这次看来是孤注一掷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他请来的高手若无十分把握他如何敢动梅继尧?

想到这里,我跳下床,跑到后院的小屋中找杏花,问清楚她从王府到天香楼最短的路程该如何走。然后趁着天黑溜到马棚,我的小毛正孤零零地吃着它的“晚餐”,对不起了,这次不能带你出去了。我拉了一匹看似温顺的白马,看清楚两边有无闲杂人等经过后,拉着马推开了后院的门,走了出去。

一出后门,我马上跨上白马,其实我没学过骑马,只是想着跟骑驴差不多,一拉缰绳,往马屁股上狠狠挥一下鞭子,马嘶叫一声放开四蹄疾驰而去。

这是通向天香楼唯一的一条路,眼看天香楼快要到了,我心头那块大石好像轻了一点。忽然间路的拐弯处出现一骑拦住了我的去路,如果再不收缰绳必然相撞,我大惊失色,一下子勒住了马缰,待看清楚来人时,一颗心急急下坠如石沉大海。

骑在黑色骏马上的司马承中一身黑衣在夜风中张扬,脸上的五官如刀刻般僵硬凌厉,眼里闪着极浓郁的杀气和深深的痛恨,我怔了怔,手脚冰冷,他不带一丝感情地对我说:

“你输了,你要践约。”

话一说完,他打马向前,一阵疾风扑面而来,我腰身一紧被他拦腰揽到自己的马上,他向着王府的方向纵马狂奔。

转眼到了王府门口,他一手拉着我下了马,一直往我住的地方走去,我不习惯被人这样拖着,可越挣扎他的力气越大,他一直把我带到我住的屋子对面那个破旧的院落,用力一脚踢开木门把我拖了进去才放开我的手,我一下子站不稳跌坐在地。

“你不是舌灿莲花的吗?为什么不分辨?我真想听听你的假话到底能编得有多动听,能不能一次又一次地骗了所有的人?”他无情地讥诮着我。

圆月高悬,月色清冷,辉芒遍地。然而院子中衰草连天,偶尔有风吹来沙沙作响,地上凌乱不堪的投下草木树藤斑驳的影子,一片荒烟迷漫。院子里一排厢房门窗尽是破落不堪,风从窗户撞进去不时发出呜咽声,我忽然觉得手足冰冷。

这个院子,就是杏花所说的那处“禁地”?

“我错了。”我看着他,心里的惧意稍稍压下了一些。他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眼里闪过一丝询问,我说:

“我真傻,你怎么能杀的了他呢?他五岁时你都杀不成他,我真是白白地担心一场了。”

“司马继尧五岁时,我娘给他服下一种可以使心脏麻痹的慢性毒药,大概不到半年他就会死去,所以后来他离奇出逃,我娘也没怎样放在心上,因为,他已经是一个半死的人了。

“直到王府的印绶离奇失踪后,我娘才陆续派人寻找他,结果,三年后在豫南城发现了他的踪迹,那些杀手追杀他,他却跳进了江里,几日后浮起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形体相仿的尸体,那些杀手贪功好赏,于是谎报他已经遇溺,这才酿成了今天的恶果。

“我杀不死他?天香楼里我设了一道埋伏,酒不醉人人自醉,熏的是迷烟,品的是无色无味的毒酒,赏玩的是暗藏杀机的美人;天香楼门前,我娘亲生前在太尉府豢养的十三死士在等着他;你刚才到的天泉大街,早有漠北刀王在沉稳以待……”他蹲下身用两指捏起我的下巴,森冷地说:

“我真是很好奇,到底你是司马继尧的什么人,竟会连命都不要而去通知他?可是你又很笨,不像那些精明的密探,被人盯梢了都不知道!”

我轻轻地笑了起来,双眼清澈明净地看着他,他怎么可能知道我和梅继尧的关系?我伸出手拨开他的手指,指着他的心说:

“大公子,我看你才是中了心脏麻痹的慢性毒药!你不相信人世间有赤诚以待的朋友兄弟之情,甚至你母亲疑心太重而讳疾忌医你也只是换了一个大夫又一个大夫,你母亲之死你就是帮凶,你想杀了宣阳王陪葬?我看陪葬的人应该是你吧!”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打得我几乎昏了过去。我抹去嘴角流下的血,说:

“就算你杀了他,就算你坐上了宣阳王的位子,你仍然改变不了你孤独一生的命运,就算你披上了蟒袍玉带,你仍然是六亲不认绝情绝爱的怪物!”

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领把我提到廊上重重地一扔,我痛得几乎要昏过去。

“十五年前,就在你所处的这个位置,我娘让人活生生地把宣阳王正妃杖责致死,而司马继尧就被绑在廊前的柱子上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那时,他才五岁……我们之间没有亲情,只有死结,你知道如何解开死结吗?”司马承中森冷的眼神中透着无以复加的狠绝。

“死结死结,只有死,才能了结!”

他扯下我的腰带把我绑在廊上的柱子上,我已经无力挣扎,他俯身贴在我耳边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从暗室里把你救出来吗?你以为我为什么愿意吃你做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菜?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和你打这个赌?……你输了,其实我也输了,你说得对,我就该是个绝情绝爱的人!

“你真的叫庆庭么?庭儿,我们就来看一看,你到底输得值不值!”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点亮了,扔到廊子那边一堆干草上。火苗一下子腾起,更兼有阵风助势,迅速地蔓延到周围,我无力地垂下头,心想这回生还无望了。值不值?我问自己,想起那个又可恶又可恨的师兄,想起自己逃婚搁了他的面子,又想起了那天他给自己剥蟹的专注神情……心下叹了口气,当作是一次过把欠他的都还清了吧。

司马承中转身离去,我声音嘶哑地说:

“大公子。”

他身形一顿,回头看我,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我又说:

“若宣阳王还活着,请转告他,庆庭是咎由自取,与他无关,日后勿以我为念……”

司马承中转身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空气弥漫着烧焦的味道,周围越来越炙热,这一片院落也只有在这样的熊熊烈火中才依稀有了热闹喧嚣的感觉吧,昨日的繁华,今宵的颓败,人世间的种种因果流转,人似乎无力挽回些什么。今年我十六岁,花一样的年华……看着那明亮得灼目的火光,不知道死了之后的我是否会后悔,为了一个自己不怎么喜欢甚至一直想要避开的人葬身火海。

要死,最起码也先得轰轰烈烈地爱一场吧,真是遗憾啊!

我恍惚中又看见了豫南城那热闹欢乐的灯会,有个身穿月白锦袍手执纸扇的少年郎牵着一个五岁小女孩的手去看灯会,他把她的手捉得是那样的紧,仿佛一不小心她就会飞走了一样。那些走马灯一盏一盏在黑夜中发出璀璨的光芒,驱散了黑暗,小女孩不会言语,可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一直在甜甜地对他笑着,映在他眼里是否也如那盏盏走马灯一样,足以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然而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坚决地放开了她的手,让她一个人坐在那孤单黑暗的屋檐下无声地哭泣……

……

一阵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唤醒了我残存的一点点意识,我努力地张开眼睛想看清楚面前的人,样子很模糊,只看见了白色的袍子上尽是大片大片的殷红血迹,触目惊心,我张开嘴想喊那两个字可是身子虚脱得好像不属于我一样,只得任由他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我的眼皮重重地下垂,他低声对我说:

“晴儿,不要怕,有我在……”

第二十一章 君心似我心?

“师兄!”恍惚中有一只温厚的手掌握着我的手,我一下子惊醒过来,想都没想就喊了一声,光线有点刺眼,我睁开眼睛不期然地看见了一张微笑着的脸,是辰恒,那样的温暖和关切地看着我,说:

“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适?”那张俊美的脸还是会让人心动,特别是这样专注温柔地看着我的时候,我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笑容,然后问:

“是你救了我?昨夜……”我本来想问他昨夜到底怎么了,梅继尧到底有没有出事,可是一想到这样会牵出许多敏感的问题来,就把话收回肚子里去了。

他抓起我的左手,捏着那个金环,说:“你是我的家奴,哪能那么轻易死去?好好休息,晚点我再来看你。”

辰恒走后,一个丫鬟拿着粥和小菜过来,我也觉得饿了,伸手要去拿,丫鬟避开了我的手说:

“让奴婢来伺候姑娘吧!”说着就要拿汤匙喂我,我一惊,姑娘?一看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衣裙,一头青丝散下,这么说,辰恒已经知道我是女的了?我的双颊有点发烧,问丫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