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她自己一个人不声不响地上楼了,李昂越就在餐桌旁叹气:“恋爱了的女孩子,心思果然最难猜啊。”

既然是正式恋爱,还确定了婚约,不是随便“瞎搞”,叶迁现在看路铭心和顾清岚的关系,也没之前那么抗拒了,点头说:“年轻人嘛,算情趣。”

路铭心吃完饭回了房间,却没有把自己关起来,而是换了宽松的衣服和鞋子,又早早到楼下后门的地方等着。

她等了一阵,果然看到雷打不动前来散步的顾清岚。

顾清岚今天换了身浅蓝色的便服,夜里看很接近白色,路铭心看到他走近,就想到在这里时看到他咳血的样子,心里又狠狠疼了一下。

他看到路铭心在这里等着自己,也没有多少意外,对她笑笑点头示意。

路铭心不等他说话,就上去握住他的手,和他并肩前行。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初春晚间的山林还是很安静的,鸟儿都回巢了,聒噪的蝉鸣和蛙叫都还没有出现。

手牵着手走在青石的小路上,都可以听到他们的脚步和呼吸声。

当他们再一次走到那个古寺门前时,顾清岚停了下来,他喉咙可能还是没有好,说话声音低微:“铭心,你相不相信前世?”

如果他是在平时这么问,路铭心一定会觉得他是脑子抽风了,可这几天发生了太多有些奇怪的事,再加上这又是在肃穆的寺庙前,她就没有当他是在开玩笑。

低头沉思了一下,她才抬起头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不过我相信人与人之间,一定有更隐秘深刻的联系方式。”

她说着,认真地看着他:“就好像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我们曾经很熟悉过…不是因为小时候在一起过的原因,还有其他的,我想不通是为什么。”

她只是性格大大咧咧,脑袋却并不笨,她停顿了一下后,就说:“清岚,我总觉得你有好多事情想要告诉我,却不知为何一直都没有说。”

顾清岚也正在看着她,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是淡淡的,所谓风轻云淡的君子之风。

所以他很少用如此专注的目光去看着什么,现在他的目光却意外明亮,即使在月色下,也亮得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闭上眼睛。

他就这么看着她,轻声开口:“如果我说,我们在前世早已相识,你相信吗?”

路铭心呼吸一窒,她现在又拿不准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了。

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她想了很久,才试探性地开口:“那我前世有没有很爱你?”

他微勾了唇:“不,你不爱。”

路铭心暗道“完蛋”,又颤抖着继续问:“那是你苦恋我了?”

他竟然微点了头,笑了声:“可以这么说。”

路铭心继续在心里惨叫,她想了下还是先认错再说:“清岚对不起,下午我不应该生你气…我就是觉得你太不爱惜身体了,我是担心你真的!”

他还是那么淡淡笑着:“哦?所以呢?”

路铭心咬了下牙豁出去了:“我已经沦陷在你的魅力里了真的,我爱上你了,师兄什么的我已经完全忘记了!我现在只爱你一个,你绝对不是单恋真的!”

说完了她看他还是没反应,干脆就破罐子破摔,扑上去抱住他,抬头在他唇上啃了下:“清岚,你看我爱你爱到主动投怀送抱。”

路铭心小姐不惜这么耍宝卖乖,那边的男神也终于有了点动容,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乖。”

【23】

等回到了家里,路铭心还紧握着他的手,到了她房间门口,她还是不肯松开。

顾清岚只能回头看她:“你今晚还要我陪你睡?”

路铭心支吾了一阵,说还想吧,好像显得她很没皮没脸一样,说不想,又的确是想。

顾清岚看了她半天,最终只能叹气:“好吧,今天去我房间怎么样?”

路铭心不认床,对这个毫不介意,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得到首肯,她立马转身回房间,很麻溜儿地换了睡衣,还抱着一个枕头,然后钻进了人家的房间。

顾清岚坐在自己窗前的躺椅上,很无奈地看着她穿着粉红色的睡衣在屋子里满屋晃悠。

路铭心倒是对顾清岚的房间充满了好奇,他房里的布置就跟整栋别墅的风格一致了,简约里透着点古色古香的味道。

她之前认识的男人,包括卫子明和莫祁,都会把房间布置得阳刚气重一些,也更现代。

她心里这么想着,就嘀咕了出来:“你这里比卫师兄和祁哥哥他们那里文气多了,有点像老爷子啊。”

她又是“卫师兄”,又是“祁哥哥”,顾清岚听着神色也未变,只是笑笑说:“这么说来他们的房间你都去过了?”

路铭心不在意地点头:“是啊,他们叫我去他们家里玩啊,我还跟祁哥哥一起看过球。”

听到“看球”这个关键词,顾清岚就淡问:“看球赛的时候是要换了自己支持球队的球衣吧?”

路铭心还没抓住重点,以为顾清岚是没看过,所以才不耻下问,连忙解释:“是啊,光看有什么意思,换上球衣才有气氛嘛。祁哥哥还说皇马的白色球衣很适合我呢。”

顾清岚淡淡“呵呵”了两声,路铭心还冲人家傻笑,心说我男人冷笑起来果然如空谷幽兰、高岭之花,那叫一个美。

她可不知道,顾清岚心里如果有个小本本的话,早不轻不重给莫祁记了一笔。

因为已经是“我男人”,路铭心当晚在顾清岚的床上躺着,又滚到人家怀里埋胸,一点压力都没有。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她发现顾清岚没有在床上等着她看美人春睡图,而是早就起床了。

过了会儿他从衣帽间走出来,已经换下了睡衣,又穿了身禁欲气质极重的深色三件套,微弯了唇角对她说:“起了?”

路铭心擦擦嘴角的口水痕迹,撒娇说:“清岚哥哥,怎么不叫我就起来了?人家想看你的睡颜呢。”

见识过了她各种各样的抽风状态,如今再听到她这样拿腔捏调地说话,顾清岚已经能勉强忍受了。

不过他还是上下打量了她一阵,眉头微皱了皱,才说了句:“我有事先起。”

路铭心歪头想了下,今天他似乎是下午有课,上午也没听他有什么安排,为什么要“有事先起”?

她想了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窍,脸上顿时带了些坏笑:“哦,哦,我懂…男人的反应嘛…”

她说完本来等着顾清岚高冷地痛斥,或者不屑地骂她,没想到他却只是把眉头皱得更紧,隔了会儿才说了句:“隔岸观火,小心殃及自身。”

说完这句话,他就保持着很清冷很禁欲的姿态,转身就出去了。

路铭心躺在床上想了一阵,然后就开始捶床大笑:突然觉得这种禁欲系的勾引起来更好玩肿么破?

而且好像她已经不自觉勾引他了两天了…

从她小时候的劣迹就能看出来,路铭心的可恶之处在于,当她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后,她就会毫无节制地一而再,再而三玩下去。

比如当年骚扰看书的顾清岚,比如现在勾引顾清岚。

不过他们在别墅里逍遥自在的日子也没剩下几天了,随着开机时间的临近,剧本也进入了定型的尾声。

在路铭心住进别墅两周后,研讨基本结束,叶迁和李昂越又留了几天,在完成了分集剧本后,也要回家去了。

他们搬走后,大别墅就更显的空旷,路铭心还惆怅了一下,毕竟她和个性开放的李昂越很聊得来。

顾清岚看她失落,还在旁勾着唇笑了笑说:“叶老师和李老师不跟组的,以后也没机会再这么朝夕相处下去了。”

路铭心顿时幽怨地看着他:“清岚,你连李老师的醋都吃,丧心病狂。”

对于此,高冷的顾先生显然看得很开:“李老师虽然已婚,但毕竟是深具某种魅力的男性,我怎么能确定你不喜欢那种类型?”

路铭心眼珠一转,又扑到他怀里去了:“我喜欢的类型是什么样的,难道你还不清楚?”

说完凑过去,在他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下,而后志得意满地哈哈大笑。

顾清岚抱着她的身体,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看来得早点带你去见我妈妈了。”

顾清岚的父母都在H市,这段时间他们在忙剧本,还没来得及抽时间去见。

路铭心有点好奇:“为什么啊?”

顾清岚一笑:“当然要先见一下路叔叔和吴阿姨。”

他嘴里的路叔叔、吴阿姨,当然就是路铭心自己的老爸老妈了。

“婚事还是要快点提上日程,”他边说着,边叹了口气:“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也不算闪婚了吧。”

路铭心还懵懂地在他肩头蹭蹭,小猫一样窝在他怀里:“为什么着急婚事啊,准备婚礼很麻烦的。”

顾清岚笑一笑,理由充分:“我不赞同婚前性#行为。”

某只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处在被吃掉边缘的小白兔:“啊?”

这年初夏,六月份,在路铭心和顾清岚重逢后两个月,《山河踏碎》一剧正式开机,主要的拍摄地点,在B市近郊新建好的一座影视城内。

开机仪式和影视城的揭幕典礼在同一天召开,仪式上航拍的镜头从巨大的青色城池上空略过,晚唐风格的建筑映衬着四周的青山绿水,一瞬间仿佛时空转换。

在开机仪式举行的前一天,顾清岚带着路铭心,避开媒体,秘密去B市的民政局领了那个小红本。

他是这么说的:“婚礼等拍摄结束再说,证要先领。”

路铭心小白兔挽着他的手臂,还笑得不知死活:“好呀,好呀。”

 

24、

时值盛夏,宣威将军府的后花园中,树荫下是三三两两穿了宫装正在纳凉的女眷。

穿着鹅黄衫子那个,梳着双环髻,纵然瞧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娇憨的眉目间却已隐隐透出绝色的风采。

她双手托头,将半个身子都放在侧躺在竹榻上的那位贵妇腿上,撒娇着说:“娘亲,我不喜欢沐哥哥嘛,我不要去他们府上。”

贵妇怒其不争地用团扇敲她的脑门:“沐哥哥又怎么你了?不过是让你背了几篇书,你这么不学无术,还不兴管教了?”

少女被敲疼了额头,又被自家娘亲骂,就满脸不开心地扁了扁嘴:“我喜欢骑马射箭嘛,又不爱被那些酸腐文章,他又那么凶,还骂我…”

贵妇轻哼:“你不要又恶人先告状,亦清那么文雅的人,怎么会凶,不是你又调皮捣蛋,惹到了人家。”

少女无话可说,只能不住扁嘴:“都会说他好话,他哪里好了,比师兄差远了。”

随着执行导演一声“这条不错”,摄影机停止工作,工作人员也都各归其位。

路铭心大大呼出口气,抬起头对扮演贵妇的演员笑着:“李姐辛苦了!”

扮演陆将军夫人的李媛年轻时也曾是艳名远播的花旦,现在年近五十,也还风韵犹存,轻轻一笑说:“没什么,都辛苦了。”

将军夫人在前期出场不少,还大部分都是和路铭心配戏,李媛的演技有口皆碑,演戏时表情语气拿捏精准到位,路铭心和她对戏轻松不少。

她向李媛道辛苦,其实最辛苦的还是她。

她看剧本的时候只觉得女主角的戏份吃重,真正到拍的时候,才知道大部分场次都需要她出镜,连男主角莫祁的场次都比她少了近三分之一。

今天她拍了三场戏,好在都是过场戏和文戏,对对词也就罢了,以后等打戏和重头戏开始拍的时候,才是考验她身体和精神极限的时候。

莫祁的戏在上午就拍好了,他已经去下了头套,连衣服也换好了,正坐在旁边给她打气。

看到她也结束了拍摄,就笑着看她走近,顺便戳了戳她的脸颊:“陆小姐怎么有点不高兴啊?”

为了表现少女娇憨的感觉,造型师尽量把她的脸颊化得圆润饱满,看上去白白嫩嫩鼓囊囊的,的确很好戳的样子。

路铭心和他也随意惯了,丝毫没觉得有不妥,反而跟他打闹起来,穿着戏服就踮起脚也要戳他的脸颊:“知道小姐不开心还要惹我!”

莫祁立刻笑着左闪右躲,因为身高和体力的差距,路铭心到底没能得逞,只是她玩完了,一抬头就看到站在人群之外的那个身影。

剧开机后,因为影视城距离市区有些远,所以大部分人都选择了住在影视城配套建设的酒店里,反正剧组负责住宿费,方便不少。

只有少数一些人,比如莫祁,会自己开车回市区的家。

而顾清岚则每天都会带着车,将路铭心送过来,结束后再把她回别墅里住。

对此路铭心是没有异议的,本来累得快不行了,她也希望能住的舒服点,再加上顾清岚的别墅在郊区,距离比市区还近些,回去还算方便。

路铭心觉得自己和莫祁之间君子坦荡荡,看到顾清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还是一边笑着跟莫祁拉拉扯扯,一边跟顾清岚打了个招呼:“清岚,今天结束还算早,你不用等太久了。”

顾清岚只是淡淡应了声,接着就看了眼莫祁。

莫祁是什么人,被他这一眼看过来,立刻就将路铭心不动声色地推到一边儿去了,笑着跟顾清岚打招呼:“顾先生。”

顾清岚也对他点头微笑:“莫先生。”

两大男神目光相接,周身十尺是真是肃杀一片、寸草不生。

偏偏路铭心还不知死活,将主动闪到一边去的莫祁一把拉了过来,笑眯眯抱着他手臂,对顾清岚说:“清岚,明天开始,就有我和祁哥哥的对手戏了哦,好期待。”

顾清岚只是微微一笑:“很好。”

莫祁眨眼睛笑笑,表示我已经闪开过一次了,奈何她自己又黏上来…于是继续四目相接,肃杀一片、寸草不生。

等卸了妆,换下戏服,回程的车上,路铭心已经累得忍不住躺在顾清岚膝盖上睡着了。

开机不过一周,她的下颌又尖了一圈,现在躺在他膝盖上睡着了,也嘟嘟囔囔地说着梦话。

顾清岚仔细听了几句,原来她是在背明天的台词,什么“久闻将军威名,敬仰多时,今日有缘相见,必铭记一生”。

她说了是她和莫祁的第一场对手戏,也是全剧中至关重要的一幕:

天真娇憨的少女因为不愿听从父母之命,嫁与自小相识的丞相之子,男扮女装离家出走,却在市井间偶遇了她早就崇拜多日的青年将军。

虽然她只离家了几个时辰,还没来得及逃出京城,就被父亲的亲卫找回。

但这种相遇就像命运的安排一样,将她和青年将军第一次联系在了一起,为他们日后的重逢,乃至相恋、相爱,埋下了种子。

顾清岚轻闭上眼睛,他眼前出现的,是另一张和她无比相似的面孔。

可能是长年习武,她的肤色更加深一些,眉目间也更加冷冽刚硬。

她穿着一身戎装,青色的铠甲和红色的披风交织在一起,让她看上去像盛放在钢铁之上的玫瑰。

她冷冷地看着他,嘴中吐出的是冷漠的话语:“顾清岚,你我之间有的,不过是一纸婚约…但就算你打断了我的腿,将我关在你的后院里,我也仍是的杜将军的兄弟,是在战场上,能把命交给他的人!”

他做了什么?他也用同样冰冷的目光看着她,冷笑了一声,就转身离开。

时至今日,顾清岚仍会想,如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不会仍是那样,自顾自地去做那些事,却每次都在她面前冷冷转身,不屑解释。

他想了许多次,最后却觉得,他大约还是会如此吧,哪怕为此万劫不复?

因为什么?因为他总以为,若连心意相通,都需要这样步步解释,步步说明,那么这样得来的恩爱乃至情义,未免也太过可悲。

25、

路铭心在车上睡着了,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床上。

窗外的天色早暗了,她侧头去看,就只看到窗前的落地灯开着,昏黄的灯光下,那个人的侧影隐没在光影明灭中,看起来有些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