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是艺人,不能用学霸的标准去要求他,只要他懂得上进,已经是很好了。

可他的粉丝非要在这里质疑顾清岚的学术,的确是自取其辱。

她笑过了,还怕吵到正在她面前躺椅上小憩的顾清岚,连忙捂着嘴。

第39章

顾清岚因为头疼的缘故,断断续续睡了一天。

路铭心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下午他怕她无聊,告诉她可以去书房玩电脑,路铭心却摇摇头,拉着他的手轻晃着:“我想跟清岚哥哥在一起嘛。”

她不惜这样撒娇卖萌,顾清岚也只能不去理她,任她去了。

到了晚上顾清岚总算好了一些,晚饭过后,他接了一个电话。

路铭心一直在他身边,听到他接了电话,从头到尾都在倾听,只说了几句:“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等他挂了电话,她有些好奇:“怎么回事?”

顾清岚揉揉额头,对她笑了笑:“没什么,有人把电话打到了学院里,问我是不是历史学院的老师,院长打电话来通知我一下。”

他其实还有些是没说的,院长方才跟他的通话中,还比较隐晦地提醒他注意舆论,毕竟他在外还代表着B大的历史学院。

路铭心听后忙说:“幸亏现在是暑假,如果没放假的时候出了个事,是不是你上课都要受影响?”

顾清岚对她轻笑:“没事。”

晚上八点钟网络流量最大的时候,杜励也安排发布了官方消息,里面说剧组并没有“换人”的打算,只是曹叶阳暂时不能投入工作,为了拍摄进度考虑,不得已采取了一些拍摄手法。

接着公告里又解释了为什么顾清岚会穿着戏服出现在视频中,说他因为是路铭心的未婚夫,到剧组探望路铭心并支持她的工作,结果被剧组的造型师发现背影酷似曹叶阳,所以才请他暂时担任曹叶阳的替身。

至于流出来的视频,只是路铭心请导演拍摄下来供自己私藏的。

而顾清岚并非剧组演员,也没有签订涉及到出镜的合同,所以将含有他影像的视频传播出去,属于侵犯公民肖像权的举动。

接下来东越公司会逐步向各大网站提出删除这个视频的要求,也请广大网友不要再进行传播。

这段说辞基本上都是真实的,而且官方否认了顾清岚将要替换曹叶阳出演“沐亦清”一角,也让曹叶阳的粉丝无从发挥。

官方辟谣发布出来后,杜励也打了电话,让顾清岚过目。

那时顾清岚已经因为头疼先睡下了,是路铭心接的电话,她看了遍公告,觉得没什么问题,就替顾清岚回复了杜励,并向她道了谢。

杜励倒是没有居功,说:“本来这个事也是因为我们管理不严格,才会让视频流出去的,害顾先生不得不面对舆论,我们来善后也是应该的。”

路铭心跟着杜励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说出这种类似歉疚的话,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胡乱应了几句。

杜励话锋一转,语气又严厉起来:“明天就重新开工了,给我打起精神来!”

路铭心立刻精神起来:“是,老板!好的老板!”

杜励这才满意挂掉了电话。

路铭心松了口气,又回到卧室里去,顾清岚没有被惊动,还是轻合着双眼睡得很沉。

他在头疼的时候,似乎总是精神很差。

路铭心神经再大条,也通过他几次的异常症状觉察出来他的身体应该不是普通的病症。

她应该相信顾清岚作为一个成年人,可以管理好自己的健康问题,但她还是忍不住会担心。

那样的担忧,似乎并不是因为他目前的状况,而是她总觉得未来,他会受更大的苦,而她却没有办法替他分担哪怕一点。

她还是很少有这么瞻前顾后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明天她就要离开B市一段时间,不能每天见到他,所以心里的恐慌和不安定,就被放大了。

她就躺在他身边,侧了身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他安静的睡颜,一直看了很久,还是舍不得闭上眼睛。

她觉得自己这样的状态实在可笑,好像她人生中,还从未曾有过这样的时刻,就连当初暗恋着卫子明的时候,她也没有痴傻到光看人家的脸,就能看上一个小时。

她这么想着,突然注意到顾清岚和卫子明的眉眼其实很有些相似,都是一样的长眉和凤目。

只不过顾清岚眉目间总有些清冷味道,卫子明却总是喜欢扬眉大笑,所以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们的相像之处。

她一边想,一边突然出了一身冷汗:为什么她首先想到的,竟然是…难道她是因为卫子明长得有些像顾清岚,所以才会一厢情愿地暗恋上卫子明的?

而不是因为顾清岚和卫子明长得有些像,自己才会移情爱上他。

因为对于她来说,就算是高中开始暗恋卫子明的,但她遇到顾清岚的时间,明明还要更早!

一旦这么想,她就回忆起了更多地让她回头看看,都胆寒的细节:小时候她就特别喜欢黏着顾清岚,还很喜欢看他的眼睛,好像总也看不够。

那时候她还很喜欢对顾清岚做恶作剧,哪怕没有坏点子,也喜欢对他做个鬼脸发个怪声什么的。

现在长大了,她就知道,小孩子喜欢对哪个人做一些小动作和恶作剧,往往代表着她心里很在意这个人,希望能获得他的注意。

就算被顾清岚关在洗手间后,对他产生了畏惧,每次家庭聚会见到他,她还是下意识地总去看他,哪怕偶尔会接触到他冰冷且带着告诫意味的目光,她下次还会忍不住看向他所在的位置。

她开始暗恋卫子明…也是从他去美国,连续两三年她都没有再见过他之后,有一天她在学校里注意到了卫子明。

她也很喜欢去看卫子明的眼睛,她以前总以为那是因为他的目光中总洋溢着阳光般的味道。

现在她才惊觉:那恐怕是因为他的眼睛很像顾清岚,而当年的顾清岚,又从来不会用那么温和的目光看着她。

她越想,就越觉得心里又是酸涩又是委屈…她原来从那么小开始就默默喜欢着他了,这样朦胧又深刻的情感,她自己竟然也没有发现。

为此她竟然还找了他的替代品,继续默默暗恋着。

这还真是…节操掉了一地啊。

她觉得眼睛里湿湿的,就悄悄伸出手去,找到他的手,把自己的几根手指都塞进去,和他十指紧扣。

掌心里感受到他微凉的体温,她才终于觉得踏实了一些,又把头轻靠在他肩上,她才蜷缩在他身侧,慢慢进入了梦乡。

可能是因为房间里空调开得太大,睡梦中她也觉得冷,忍不住想要缩起来。

她好像来到了一个很冷的地方,触目也都是雪白的颜色,她有些跌跌撞撞地走着,一直走到深处的一个冰棺前,才跌坐在地上。

她身后传来一个温柔却带着威严的女声,那个人不急不缓地开口说:“你没有看错,挂在城门口示众的那具尸首,的确不是他…若他做了那么多,却要落得一个曝尸的下场,于公于私,我都良心难安。”

她听到这样的话语,就木然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那双手不再细白柔嫩,而是布满了污秽的痕迹,在掌心间,还有一条条被绳索勒出的血痕。

看到这些伤痕的同时,她就想起了那些让她痛彻心扉的画面。

她是在回到京师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可笑她在路上的时候还在想,回了京城,要不要向陛下请旨,去天牢里看他。

于是当她装作无意地询问身旁兵部主事,得到的却是讶异的回复:“路将军不知吗?罪臣顾清岚被押解回京的当晚就在狱中服毒自尽了,怕是畏罪吧,尸首陛下命人挂在城门上,都有二十余日了。”

旁人都以为她对他早就恩断义绝,毕竟她是功勋满身、精忠为国的女将军,他却是通敌叛国的小人,所以知道他早已身死,下场凄惨,怕也只是慨叹几声罢了。

她盯着那个兵部主事,直到看得那人有些惊惶地后退了一步,她才一语不发地踏出了兵部的大门。

她的战马就在门外,她上马奔驰而去,却不知自己到底要去哪里。

到宫里去问陛下,为何人才刚到京师就没了?怎么在牢里都没有人看着,还能让他服毒?

可她要用什么身份去问呢?是他的妻子?还是捕获罪臣的功臣?

她几乎是木然地,策马在街市间转了几圈,因为她身上的戎装,无人敢来过问。

当她茫茫然地将马立在西市的尽头,才想起来:原来京师之中已经没有他了,不仅是京师,此后在她的余生中,无论天地如何广大,也再也没有他。

就在这时,她抬起头,看到了城门上吊着的那具尸体,隔得有些远了,只能看到尸体是被绑在一根长长的绳子上的,微风吹过,还会随着风左右摆动。

她听到城门下,仍有人在围观议论,他们口中吐出一个名字:顾清岚。

她就在四周的议论声中,沉默地抽出了自己的佩刀,刀刃出鞘的声音让许多人都回头看着她,她却冷静地躬身,将那柄长刀奋力抛出。

刀刃准确地穿透绳索,钉在了城墙的石砖之中,那具尸体也应声掉落。

在尸体落地之前,她早飞身而起,接住了那堆掉下的枯骨。

尸体已经被悬在城门上二十日,早就裸露不堪,露出了森森白骨,她却像是丝毫没有在意,只是将它紧抱在怀里。

四周的人纷纷掩着口鼻退到了很远的地方,她却浑然不觉地用手去捧那具头骨,发现绳索是在勃颈上系着的,她更是立刻伸手就去扯。

佩刀早被她抛到了,她如今身上再没有兵刃,所以她就用手掌去解那根麻绳,直到手掌心被磨出鲜血。

她就这么扯着,突然就停了下来,她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尸首,突然长出了口气。

在旁人看来,就是她发了一阵疯,接着就停下来,一把推开抱在怀里的尸体,跳上马背,策马扬长而去。

她直接策马入了宫,在宫门处被拦住时,她没有进宫的手谕,看她满身污秽,连脸上都沾了不少,侍卫们自然是不肯替她通报。

但没过多久,就有御前侍卫从宫中出来,将她带了进去。

她看到了陛下,御驾早就在内宫的宫门处等着她,连皇夫宁王殿下都在,她以往不是恭谨守礼的人,在御前却还不至于失仪。

如今却只是走到陛下面前,连下跪都没有,开口就说:“我知道那不是他…他在哪里?”

她紧盯着陛下的眼睛,希望能从中看出一丝一毫的动摇,那么她就能知道,他还是在的,不管他在哪里,她就还能见到他。

陛下却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她,对她说:“你随我来。”

她随着陛下走了,陛下甚至并未用御辇,只是握着宁王殿下的手,一步步带她走入禁宫。

直到行至宫墙深处,陛下才命人讲一扇紧扣在地上的石门,石门之下,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到这时才有些懂了,心中那点在发现城门处的尸首并不是他时,燃起来的一点热切,重新又冷了下去——冷过此刻地窖中的寒冰。

接着陛下就示意她先走进去,她的力气在这一刻都消失了,手脚酸软到几乎站立不稳,而后陛下就说了那句话。

她已经不想去理解,什么叫“做了那么多”…她只是趴跪在玄冰砌成的冰棺旁,歇了一阵,才终于有力气一般,向里面看去。

她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只是他的脸色却比冰雪更加苍白。

她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触摸他,却又在前一刻惊觉自己的手上有不少污物,而他平素是最爱干净的。

她连忙在身上的衣服上蹭了好多下,又毫不犹豫地扯掉软甲,翻出贴身的衣物,用衣服仔仔细细地将手都擦干净了,她才再次抬手去摸他。

第40章

他脸上没有任何温度,因为是中毒身亡,唇色更是泛着青紫。

她看着他,觉得他比他们出发去边疆时还要更消瘦了许多,整个人好像只剩下一把支离的病骨。

她想起在战场上那次,她隔着拼杀的将士,在城楼上远远地看到他,那时候他站在西夏王的身边,却仅着了一身白衣,连一片甲胄都没有穿。

她那一眼看过去,觉得他随时可以乘风而去,再也不见踪影。

那时她还在怨他,恨他投敌叛变,恨他让莫将军遇险,可那时她也会忍不住在心里担忧,害怕他被流矢所伤,怪他不设一点防护,就站在凶险的战场上。

陛下在她身后轻道:“你和莫爱卿失陷在敌营里,是他去拖住了西夏王,才给了营救你们的死士时机…但他却回不来了,被西夏王扣在牢里。”

陛下说到这里,又说:“常给你送去书信的鸟,名字叫青宝,是当年一对进贡给父皇的灵鸟生下的,我自小养着它,知道它颇通灵性。接到莫爱卿上奏说清岚哥哥通敌的折子后,我怎么都不信清岚哥哥会叛变,就让它带着书信飞去前线。

“三日后青宝果然带回了清岚哥哥的信,那信是以血为墨,写在撕碎的布料上的。京师已经开始盛传清岚哥哥临阵变节、里通敌军,那时他的人却是被西夏王关押在牢房里严刑折磨的。”

说到这里,陛下像是没办法说下去,哽咽了一下,才继续说:“是我对清岚哥哥说,事已至此,让他假意归降西夏王,不然自从你们被救走后,西夏王防范得很严,我根本没有机会救他出来。”

陛下如同把她当做了倾诉的人一般,连“朕”都不用,只是那么缓缓地说着:“清岚哥哥告诉我,西夏王知道他精通兵法,逼迫他给自己做谋士,清岚哥哥说,他可以假意归顺,待小胜两场,取得西夏王的信任后,再将应对之法传给我,由我再交给你…”

陛下说到这里,又哽咽了一下:“我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听清岚哥哥的,不把此事告诉你…我也不知清岚哥哥为何要这样做,直到他回了京师,我才明白,原来他早就准备舍了他自己…”

她听着,却觉得自己明白他为何会这么做,大概是因为那日她护送莫将军逃出西夏营地,乱军中看到他,就怒而责问:“顾清岚,你何以叛国投敌!我真是错看了你!”

她没给过他机会辩驳,此后数次在战场上远远相逢,他总是一袭白衣,万军之中醒目异常,她以为他是张扬自傲,数次喝骂,却未想过,他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宁王殿下在旁抱着陛下,听到这里,慨叹般说了句:“不过是早已心死。”

陛下扑在宁王殿下怀里哭了一阵,才又抬起头拭干了泪说:“后来西夏王兵败退走,将清岚哥哥留在了营地里,我就知道他被前线将士擒住后必定要受苛待,特地让侍卫们暗中相互,也幸亏是如此…不然他身子本就不好,在西夏营地里又受了刑,哪里还能撑到京师?”

她一面听着,一面用指尖反反复复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和唇瓣,只是无论她怎么去摸,触到手的,都是冰冷无比的温度,没有任何生的迹象。

最后几句话,陛下似乎是悲痛到了极处,说出的话反而平静到了极处:“到了京师后,我本想尽快将他带到内宫的牢房里,可当晚他就服了毒…那毒药是顾相让人送去的。顾相一生最重名节,他说清岚哥哥若不速死,顾家必定受他所累,到时候服毒自尽的,就是顾相自己。

“待到我赶去天牢,清岚哥哥中毒已深,他原本已熬到油尽灯枯,又怎么禁得住那样的剧毒?我带的御医救不了他,他去之前神智已然模糊,只留下一句话:若可相忘,便无相思,若有来世,愿无相逢。”

陛下说到这里,放轻了声音:“那时在他身边的是我,但这句话,我想清岚哥哥是留给你的。”

她就这么看着他平静的遗容,听着耳边陛下强忍着悲痛对自己娓娓道来。

她只当自己已失了魂,听到什么都全无反应,待听到那句“若有来世,愿无相逢”,她突地就心如刀绞。

原来真的错过了,就是永世错过…原来他已心冷到连来世都不愿给她。

她泪如雨下,轻声开口唤他:“清岚…”。

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她爱他,早就远重于国家。

她保家卫国,不过是为了普天下的黎明百姓可以安居乐业,相爱的人可以不用分离,可假如天下的安定,要用他去交换,那她宁可不要。

原来她要的大义,在生死之前,竟然如此脆弱。

睡梦中的她一直在哭,她好像终于能理解那些无来由的担忧和心疼是从哪里来的了。

当他曾受尽折磨,身心俱灭地躺在她面前过一次,那么她早已不舍得再看他受任何苦痛。

如果她曾爱他至深,为此可以抛却家国,那么纵使她对他毫无记忆,再看到他时,也必定会移不开目光。

朦胧中,她听到他在轻唤她:“铭心?铭心?”

她一定是哭得太厉害,他呼唤了几声,也着急了,干脆叫她:“阿心?阿心!”

那是前世的他,对自己的称呼,她曾经听过了无数遍,她从来没想过,还能再一次听到。

努力睁开眼睛,她看到床头的台灯已经被打开了,他侧了身体抱着她的肩膀,不断地用手指去擦她脸上的泪水。

看到她清醒,他终于像是松了口气,放柔了声音说:“铭心,你做噩梦了?”

声音哽在喉咙里,她根本说不出话来,去在刚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抬头将自己的双唇凑过去。

他的唇瓣还是微凉的,却再也不是冰棺中那样冰冷的温度,她将自己的舌尖探进去,发了疯一样在他口中横扫。

虽然被她狂风暴雨般的亲吻弄得猝不及防,他也还是温柔地抱着她的身体,尽力配合。

直到她也不知道自己吻了他多久,口齿都有些麻木,她才停下来,将头埋到他怀里。

感到她的身体还是有些颤抖,顾清岚就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他对她一直是充满耐心的,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直到感觉她彻底平静了下来,才开口温声说:“好点了?”

她轻轻点头,怕动作大了,眼泪又要夺眶而出,她说:“清岚…若有来世,我必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