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挂了电话,路铭心才想起来,这应该是在顾清岚那里出现过的那个私人医生任染。

她搜寻了前世的记忆,并没有发现有这个人存在的痕迹。

可他给她的感觉,却一直有些异样,现在她能确定,这个人一定也跟她的前世有着联系。

她甚至没有试图给顾清岚打电话,任染在别墅里,给她打过来电话。

已经证明了两点,一是顾清岚肯定是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二则是顾清岚的情况已经严重到不能亲自打电话给她。

她只说自己有急事,让刘芬芳订了最早一班回B市的航班。

西部影视城距离B市并不近,即使她用了最快的方式,赶回别墅的时候,也已经是深夜11点钟。

不过是一天时间,她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世。

冲进卧室里,她就看到任染正站在床边,而床上的顾清岚却闭着双目,胸前的起伏微弱得几乎注意不到。

这一瞬间她几乎不能呼吸,眼前仿佛又看到他躺在冰棺中毫无生气的样子。

任染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你走后不久,他就昏迷了。”

路铭心径直走过去,她半跪在床边,握住他有些发冷的手,低头轻吻了吻他的薄唇。

任染再旁看着她,问:“你都记起来了?”

路铭心点头,她看着他脸色苍白的样子,眼泪又要留下来,却又咬牙强忍住了。

任染继续说:“既然都记起来了,那么你是怎么死的,也记起来了?”

路铭心又点头,顾清岚写下的只是他知道的事情,他去后的事他并不知道,她自己的结局,也绝不是《山河踏碎》的剧本里写的那样,获封女将安然百年。

任染看着她微微颔首:“那好,看在你待顾先生也有几分真心,我就帮你。”

路铭心又低头看了看躺在她面前的顾清岚,说:“你可以帮我的,就是让清岚好起来…强过任何助力。”

她语气坚定,任染也只是淡看了她一眼,接着就开口说:“顾先生自从记起前世后,身体常有不适,这恐怕你已经知道了。”

看路铭心点头,他就又说:“你们两人在一起后,情形更加复杂,前世你们所受的诸多伤害,也都一一出现在了现实中。这种情形我修道多年,从未遇到过

“原本顾先生再接近你,我就反对,只因我也不知你回忆起前世后,顾先生会不会真的痊愈。现在看来,你们两个都记起来前世后,这种因果关联反倒更加强悍起来。”

路铭心只关心怎么让顾清岚好起来:“那我该怎么做才能救清岚?”

任染看着她:“救顾先生,也是救你自己…不然你要如何呢?待顾先生去了,再殉情一次?”

路铭心却不说话了,她恢复了记忆后,身上就多了种不动如山的气度,毕竟是战场拼杀过的将士,气质上总归和原来的都市丽人有所区别。

任染也不在意她对自己的态度没有原来敬畏了,只是淡淡说:“待顾先生醒了后,你劝顾先生和你一起去剧组,扮演沐亦清,也就是前世的他自己。”

他说着,又淡漠地补了一句:“是生是死,全在此一役。”

第43章

顾清岚再次醒来时,天色是暗的,窗外的日光有些昏黄,他不知道自己昏倒了多久,也就无法分辨这是清晨还是黄昏。

他已经能看清眼前的景物,看到自己还是在卧室的床上躺着,只是所有东西上都蒙着层淡淡的薄雾,身体也酸软无力。

他知道这大概是任染帮他拔除了大部分毒,只是余毒还没有拔清所致。

喉咙里干涩无比,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他才刚轻咳了一声,一直压在他胳膊处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就动了动。

路铭心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抬起头,对着他蹭了蹭,用明显还带着睡意的声音叫他:“清岚哥哥。”

他一时没来得及回答,她就又自然地趴过来亲了亲他的唇角:“吓死我了…你总算醒了。”

他侧了头看着她,轻皱了眉想开口,发出的声音却不气流大不了多少:“你怎么在?”

知道他说话辛苦,路铭心干脆不等他问,就一股脑回答:“我接到电话了,说你又昏倒了,我就赶快跟剧组请了假…赶了昨天最晚的一趟航班回来呢,不过幸好回来了。”

她说着,又凑过去吻了吻他的脸颊,心有余悸般感叹:“幸好还赶得上回来,不然我就要担心死了。”

她说得很轻快,声音里又透着浓浓的委屈,他即使全身无力,也还是忍不住轻声安慰:”没事的…不用特地回来。”

她却不这么认为,紧抱着他摇头:“我现在觉得什么都没有你重要…工作当然也很重要,不过一听说你又病了,我就什么都干不了了。”

她说话的语气和动作还像之前一样,带着点撒娇,更多的又是对他的依恋。

他看了她一阵,还是不能把她的脸看得更清楚,只能干脆闭上双眼:“现在是什么时间?”

她好像也知道他现在视力不大好,连忙起身把床头的灯打开了,才回答他:“已经晚上七点钟了,你睡了一天一夜。”

怪不得他觉得全身无力,毒素未清不说,就是一天一夜未曾进食,会觉得无力也是正常。

路铭心却突然变得体贴了,看他侧着头无力地轻咳,就说:“我已经让厨房熬了粥,任染说你可以吃一点,我去给你拿过来,还是热的呢。”

他抬头看她,希望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你见过任染了?”

路铭心点头:“是啊,就是他打电话让我回来的。”她说完,还又想想加了句,“你从那里挖来这个一个医生啊,简直太酷了,好像古代游侠那种感觉。”

他知道她一直演技不好,现在脸上露出来的表情,他也看不出一点作假的痕迹。

确定她还没有想起前世的事,他稍稍放下了心,又疲倦地合上了双目:“捡的而已。”

听到路铭心不解地“啊”了声,他就勾了唇角,难得地开了句玩笑:“有次在街边看到他,就捡回家了。”

路铭心还真信了一样,恍然大悟地说:“真的?我要去问下任小帅哥!”

听到她远去的脚步声和房门关上的声音,他才彻底放松下来,胸腹中灼烧般的疼痛虽然已经缓和了不少,可还是绵密地折磨人。

他轻咳了几声,熟练地拿过床头的纸巾堵住口,吐出了一直堵在喉咙里的淤血。

眼前仍旧是只能看到略加朦胧的景物,心头的冷意却渐渐要盖过所有的痛楚:是他又一次错了,将事情都引向不可控制的方向。

一切的缘由,不过是因为他太贪心,一定要回到她身边,一定要她都记起来。

他以为当她记起那些往事,他或许就可以向她要一个答案。问她是否真的那么恨他?问她是否对自己有过些许真心?

这些说到底不过只是他前世死去前的一点不甘而已。

他还是没有自己预料中那样洒脱,身家性命不说,浮名也可抛却,却唯有那一丝执念,即使神魂俱灭,也无法放下。

因着这些,他苦心孤诣设下一局,等她终于在梦中哭泣着惊醒,告诉自己她已经想起来了前世,他却在她的掌心里,发现了那些莫名而来的伤痕。

就像在他身上曾经出现过的那些一样,穿越了时空,突兀地出现在现实里…那时他才猛然惊觉,原来她想起来后,不是一切的终结,而仅仅是开始。

他不知在他死后,她是否能健康安泰,一生平安。

可前世她毕竟是在战场杀敌的将士,如果那些前世她曾经受过的伤,也都一一出现在她身上,那这一世出生在都市里,本应平稳度过一生的她,岂非也要再受一次那样无妄的伤害?

是他为了自己的这点不甘,要她赔上今世…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那样不堪。

路铭心走出房间,任染一直在一楼的客厅里打坐修行。

昨天他在顾清岚房间里忙活到很晚,也就顺道住在了别墅里,昨天他回房间后做了什么,路铭心也没去过问。

只是今天一大早,他就起床在客厅的沙发上盘起腿打坐,把下楼来找他的路铭心下了一跳。

现在看他一身黑衣,盘腿坐在客厅的茶几上打坐——据他说整个别墅,就数客厅这里灵气最旺盛,现在看来,沙发明显不如茶几更合适修炼,所以他干脆挪到了那上面。

路铭心很有些无语,虽然她记起了前世的事情,但那毕竟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用个不恰当的比喻,虽然那里面有很多刻骨铭心的回忆,但对现在的她来说,就好像是比小时候幼儿园淘气被老师打屁股,还要更为久远的事情。

反正她不会变成前世的那个练武狂人,一大清早就起床到后院里耍大刀。

女人可以适当有肌肉,身材看起来更性感,可要真是练出来健美教练那种肌肉上镜就不好看了好吗?她的定位是花瓶,可不是动作女星。

知道贸然打断别人的修炼不好,她就站的远了些,先开口对他说:“任先生,清岚醒了。”

接着她就等了一阵,等任染将气息归导完毕,他才睁开眼睛,起身下地,转过身看她:“他看出来了吗?”

路铭心耸了下肩膀:“虽然我演技不算过硬,但用到生活里,大部分人都还是蒙得住的。”

任染挑眉对此不做评价,点了下头:“那就好…他的心结比我想的还重,如果现在就让他知道你都想起来了,难保他会出现什么状况。”

路铭心也叹了口气,她还真少有这么愁眉不展的时候:“我要是真没想起来就好了,还傻乎乎地被他疼着就好了啊,想起来了还得演戏哄他。”

任染瞟了她一眼:“我看你还挺乐在其中。”

路铭心倒是笑了一笑:“是啊,脑袋清楚了,总比一世都蒙在鼓里,临到最后才悔不当初好。”

她说这句话倒真出自肺腑,任染望了望她,不再说话。

这是他们两个在昨天商量下来的计划,由路铭心假装什么都没有想起来,然后设法哄骗顾清岚亲自出演“沐亦清”这个角色。

这当然有些大胆,而且还会引来非议和阻碍,毕竟顾清岚并不是专业演员,让他临时做一天替身可以,让他真的出演这个角色,势必要引起不必要的争议。

不过路铭心现在回头去看这个当初她信誓旦旦要努力演好的剧,这部戏在她眼中的意义早非当初那么简单。

对现在的她来说,这是她前世故事的再现,她肯定会尽全力去演好。

远非她自己的个人戏份,还有当年那些在战场上发生的事,那些曾经并肩作战,最后血染沙场的兄弟们,如果能够让他们的风貌被仪器记录下来,并让更多的人看到,哪怕仅仅是还原了一部分,对她来说,也是莫大的安慰。

然而最重要和最迫切的事,是她要借着这部戏,让他放下心结,不然她就会像前世那样,再一次不可挽回地失去他。

路铭心自己端着煮好的米粥和配上的小菜回到卧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她怕顾清岚看不清楚,就把卧室的灯全都打开,走到床前,抚开他额前的碎发,在他无色的薄唇上轻吻了下:“清岚哥哥,起来吃点东西。”

本来周管家是让其他人帮她送上来的,不过她拒绝了,现在她也熟练地将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去扶他起身。

他还是没什么力气,路铭心抓了个靠垫塞在他背后才让他坐好,她还顺手就摸了摸他的脸颊,小声嘀咕:“弱柳扶风纵然更增三分姿色,就是看着实在心疼啊…”

顾清岚纵然无力,也对她这种公然“忤逆”的行为无法容忍,皱了眉看她:“胡说什么?”

路铭心怕他生气牵动毒气,连忙笑嘻嘻地赔罪:“哎呀,女将军演多了,多了点军痞气,清岚别跟我一般见识嘛。”

第44章

也已经是晚上了,顾清岚吃过东西和药后就睡了,路铭心也自然地一起上床窝在他身旁。

顾清岚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能低咳了几声,轻声开口说:“现在睡觉还早…你不要做点别的?”

路铭心抱着他的胳膊蹭了蹭,很厚脸皮地回答:“没有你,做什么都没意思。”

对于她越来越突破下限的言论和作为,顾清岚已经渐渐都免疫了,听她这么说,也只能闭上眼睛任她去了。

隔了好一阵,路铭心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却又轻淡地开口:“现在倒是比原来黏人了许多。”

路铭心本来就心虚,听到这句心里更是一紧,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他已经知道自己想起前世的事了。

他说过后,就沉默下来,似乎是等她回答,她赶快平复了一下心情,轻哼了声:“我小时候也很黏人的好不好,是你把我关在洗手间里吓得我以后再也不敢黏你了!”

黑暗中她控制不了自己的神情,语气却控制得滴水不露,他听后,果然轻笑了声:“那次…真是抱歉了。”

路铭心“嗯”了声,过了一阵才回答他:“没事啦,反正大家小孩子时候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太多。”

他倒是给她逗笑了:“多谢你宽宏大量。”

路铭心趁机凑过去吻了下他的唇角:“好啊,多给我点好处感谢我!”

顾清岚也给她调戏得太多了,半真半假地轻推了她一下:“小姐,自重。”

结果当然是路铭心兽性大发,扑上去又吻了他一阵作罢。

任染工作的医院,就是顾清岚常去的那家私人医院,而那家医院,顾家又是大股东,所以顾清岚生病了,任染就理所应当地在别墅里守着,不再去医院上班。

路铭心曾经对此有过疑问,问他:“你原来的病人呢?没有离不开你的?”

任染只是看了她一眼,接着就说:“我在医院里也不过是挂职而已。”

路铭心看他平时的行事作风,也感觉不像常见的外科医生,于是就问:“挂职,难道你还有其他正职?”

任染严肃地点点头:“除魔卫道。”

路铭心即使想起来前世的事情了,也还是很纠结地看着他,不知道该作何评价,末了只能说了一句:“道长,加油。”

任染还真对这句话比较满意,仙风道骨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不得不说,任染的脸还真是十分过硬的,这一笑连此刻爱顾清岚爱得刻骨铭心的路铭心,也觉得被闪瞎了眼。

第二天顾清岚的身体已经好些了,中午已经能自行走下楼来用餐。

他看路铭心丝毫没有回西部影视城的打算,就在餐桌上对她说:“我已经好多了,不必要为我再耽误工作。”

路铭心现在是随时随地能对着他的脸发花痴,听他这么说,还是持着喝汤的勺子对他笑得一脸呆滞:“啊?没有啊,我回来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呢!”

她既然这么说了,顾清岚也只能点点头:“早点办好,早日回去,免得剧组太难办。”

路铭心听得连连点头:“是啊,你是老板嘛,我知道剧组烧的每天都是你的钱,我会给你省钱的!”

她说了还有其他事情要做,真的就匆忙结束午餐,回楼上收拾了行装,还化了妆,带着小包包和车钥匙,一副要出外公干的架势。

顾清岚餐后坐在客厅里喝药,自然又被她抓住好好吃了一番豆腐。

目送她窈窕的身影晃出门外,顾清岚轻抚着被她吻过糊了不少唇彩的唇角,无奈地摇摇头:“怎么觉得越来越蠢了?”

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他说这句话的同时,唇角不由自主地挑高了些,那温柔的弧度里,分明都是宠溺。

带着包出门,路铭心连司机都没带,自己开着车,一路去往市区。

人是她回来当天就约好的,见面的地点也在B市中心,一处古代园林改造的茶舍里。

开在这种地方的茶舍,私密性不如那些大酒店的,但附庸风雅之处还更胜一筹。

路铭心穿过回廊,看到坐在临水楼阁里那个大马金刀的身影,忍不住有抚额头的冲动:“姐姐,每次见您都这么豪放,您是我的偶像。”

那人正翻着精致典雅,用云锦裹了边的茶水单,抱怨这里居然连鸡尾酒都不给点,听到她的声音,就笑着回头冲她招手:“路大美女,你可来了。”

这嗓门巨大,如果不是这家茶舍的包厢都隔着一段距离,这绝对已经惊动隔壁的人了。

路铭心认命地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双双姐,我来了。”

坐在她对面的,是个看起来有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她坐姿豪放一如男子,容颜却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有了淡淡皱纹的眉眼间尽是温婉。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山河踏碎》这部戏的第二大投资商,书线传媒的大老板,她真名叫何秋双,一般业内都叫她“双双姐”。

书线传媒在娱乐圈中名气不大,地位却不低,他们公司旗下统共只签约了三个艺人,小天王曹叶阳就是其中最红的一个。

虽然旗下艺人不多,在各种项目中的投资份额也没有很大,但书线传媒却因为何秋双个人的人脉关系,拥有很强大的销售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