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铭心羡慕又钦佩地看他几下清理好了鱼蒸上,又开火炖上了汤,就在旁边狗腿子地拍马屁:“清岚哥哥这么棒!在国外都是自己做菜的吗?我真是捡到宝了!”

顾清岚只是刚退了烧,头也还昏沉,刚做了两个菜,就退到冰箱旁,靠在墙壁上缓一缓眩晕。

他怕将感冒传染给他们,还带了手帕来捂着嘴轻咳,咳了一阵才有些无奈地低声开口:“没遇到周管家之前,家务的确是我自己做的。”

路铭心“咦”了一声,不怪她惊讶,别的留学生也就罢了,但顾清岚这样明显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居然也有这么强的自理能力。

顾清岚看她满脸惊讶的样子,不由好笑,又捂着嘴咳了几声,他实在没什么力气,还要伺候两位大爷。

用手按了按额头,他笑得勉强:“看来当务之急,是快点请一位厨师…”

一顿饭做完,原本掌勺的人,也是家里最该被照顾的病人,就给做到了床上。

饭菜上桌之后,顾清岚一口没吃,就回房间休息去了,看他苍白的脸色,连冷冰冰的任染都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句:“不要累着…”

顾清岚则看了他一眼,笑得有些无奈:“没事,你们吃吧。”

路铭心眼睛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捧着碗在楼下扒拉了一碗饭,就连忙把菜饭汤都分出来一份,用床上餐桌装了,给他送上去。

到了房间里,果然看他加披了件外套,半躺在床上,还拿着手帕捂着嘴轻咳。

路铭心忙走过去把餐桌放下来,扶着他抚摸他的后背,希望能让他好受点,她实在愧疚得厉害,本来他就生着病,回到家就算她不能做到无微不至的关怀,也起码不能让他还要照顾她。

她想着都快哭了,咬着牙说:“我回头就去报个厨师班…”

顾清岚被她扶着又重新靠回了床上的软枕上,他放开堵着口的手帕,抬起眼对她笑:“没事,也怪我没有事先安排,我告诉顾叔了,他会尽快调些人手过来的。”

说起来在生活方面,顾叔似乎比顾盛都要可靠许多,也幸亏顾清岚还有这么一个为他着想,心里向着他的远房叔叔,不然当初被袁颖洁可以冷落虐待,日子肯定要更难过。

她想着,又想到周管家,她刚来这个别墅时,曾经也觉得周管家对顾清岚不错过。

后来看,周管家对顾清岚也未必就没有关心爱护的意思,但毕竟他们只是雇佣关系,对周管家来说,他有更重要的家人,有更多的利益需求。

他对顾清岚再好,也不过是一份建立在利益上的薄薄的情谊,经不起什么风吹雨打。

那么顾叔呢?顾叔对顾清岚的关心,肯定是比周管家要多的,可这份情谊,又有多深厚,可以经得起多少考验呢?

她思维发散太多,想来想去都快进入死胡同了,她不由自主地靠过去,抱住他的腰,身体也靠在床边,和他依偎在一起。

顾清岚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就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铭心,怎么了?我没事,缓一缓再吃东西就行。”

路铭心摇摇头,她刚刚又深了一步想到的,是她自己。

她对顾清岚的爱呢?有多深?深到可以穿越两世的阻隔,可以让她为他生,为他死…那这份爱,又经得起多少波折和检验?

她抱着身边的这个人,手臂渐渐用力,她贴着他的胸口,听到他的心跳和呼吸声,这一刻,她是如此坚信着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哪怕世界倾倒,她都不会放弃他。

第94章

顾清岚缓了会儿,还是吃了些东西,路铭心在旁劝他:“自己做的菜,多吃点才回本,更何况这么好吃。”

顾清岚正在持着勺子喝汤,听她这么说就停下了动作,抬眼笑看着她:“怎么,对我的手艺还算满意?”

路铭心连连点头:“好吃啊,胜过大厨!”

她倒不是真的恭维,那几个菜和汤,光看卖相已经很不错了,吃下去更是惊艳。

特别那道梅子排骨,清甜可口,酸爽适中,就算是路铭心这样的吃货,也挑不出一点毛病。

如果不是因为急着上来看她,她起码要再多吃半碗饭。

路铭心一边回味,一边还用眼睛遛了一下他面前的那一份,接着拍马屁:“原来我家清岚哥哥这么能干,做什么都这么棒,我压力好大!”

顾清岚倒没不客气,只是勾了下唇角,笑得还是一派淡然:“没什么,只不过凡事精益求精罢了。”

好吧男神就是永远这么优雅从容地搞定一切,路铭心都要默默啃手指了。

好在顾清岚看出了她的眼馋,将身前的筷子递给她,笑了笑:“我吃不下排骨,你替我消化了吧。”

他还感冒着,的确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路铭心想到这道排骨还有那道龙井虾仁,都是他现在吃不了的,应该是特地做了给她吃的——当然任染那个大电灯泡就给她排除在外了。

看他还不断轻咳着,东西都没怎么动,也只是喝了些汤,路铭心就觉得心疼,抬手搂住他的腰,在他肩上蹭了蹭。

对于她这种小动物一样的行为,顾清岚都是纵容的,抬起手轻摸了摸她的头顶,笑着:“铭心乖。”

听他这么哄着自己,路铭心突然觉得他的话语和语气有些异样的熟悉,好像他曾经经常这么哄自己,不是在最近,而是在很久之前。

她想着,就仔细回忆了一下他们小时候的事,进而又回忆他们前世的事,都没有找到类似的痕迹。

在她关于他们年少时的记忆里,他们两个并不亲厚,他也总是淡漠地对着她,怎么会对她说出这么宠溺的话。

前世就更不用说了,他们相处得淡漠,一直到死别,都没有什么亲昵的相处。

即使他已经说过,这部戏拍完后,他们就忘记前世,把那些当做一场梦境,但每当她想起前世他孤独地逝去,都还是心疼得不能停止。

一面想着,她一面又在他肩膀上蹭了几下,收了收搂着他腰的手臂,感受到他身体内传来的体温,才稍稍安心。

顾清岚到底也没吃多少东西就睡下了,第二天一大早,路铭心早早起床,努力煮了一锅燕麦粥,以证明自己的价值。

好在中午不到,顾叔安排的厨师和佣人就都赶到了,带他们过来的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年轻人,他自我介绍说叫顾彦,是顾叔的堂侄,读过家政学校也做过系统的培训,被伯父派来做顾清岚的新管家。

顾彦虽然年轻,该有的礼仪却并未打丝毫折扣,说话做事也沉稳,据说是在顾宅里跟着顾叔做过几年了。

看起来顾叔为了顾清岚这边的安排,也是下了心思的。

虽然路铭心很有些遗憾不能再多尝尝顾清岚的手艺,但他现在还在病中,若是还要一日三餐伺候她跟任染,的确太惨了点了。

就是不知道以后他身体好点的时候,能不能再骗他做点菜什么的?

顾清岚坐在沙发上看书,注意到她遗憾外加期待的奇怪神情,一边轻咳着,一边勾了唇笑笑说:“我轻易不下厨的,死心吧。”

路铭心的小心思被戳破了,哀鸣了一声,没出息捂住脸。

又在家休息了几天,等顾清岚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他才又进组,开始补拍之前的戏,还有拍摄最后那几场戏。

顾清岚在家休养时,路铭心已经回了剧组,先拍好了一些她的单人戏份,里面包括她被女帝嘉奖,还有沐亦清逝世后,她追忆夫君的苦情戏码。

拍那几组镜头的时候,路铭心的状态出奇地好。

尤其是准备用作整部剧结尾的镜头,她更是一气呵成演完了。

那是多年后的杜青萍,许多年来,她始终冠着夫姓,活跃于战场之间,当某次她从边关归来,站在和沐亦清曾相携走过的庭院回廊,想起他音容笑貌,一如当年,历历在目。而她,却已是红颜催改,鬓染寒霜。

一生都不曾低下过头,也不曾再落过泪的女将军,此时却抱着和她相伴多年的铁枪,潸然泪下。

这世间最悲切的事之一,莫过于情正浓处却生死永隔,从此往日不可追,来日亦无可期。

而此生的她,已经再也无法拥抱着他,无法对他诉说衷肠,唯有这杆铁枪,可以撑起她满身铮铮铁骨,也可撑住她和他一同守卫的天下苍生。

当然那天白天演得太悲情辛苦,晚上回别墅后,路铭心就以此为由,缠着顾清岚,非要他跟自己共浴。

又趁着共浴的时候,不老实地摸了好几把吃够了豆腐,总算是稍微弥补了一下她自称已经被虐得千疮百孔的小心脏。

顾清岚现在对她的确是多加纵容,任她这么闹也没生气,只是笑着叹了几口气。

结果路铭心还蹬鼻子上脸了,洗完澡,趁他还没穿好衣服,就一把抱住他,把他扑倒在床上。

顾清岚百忙中撑住了腰,才没有在床上摔结实,只能抵住她往上扑的肩膀,笑了下叹气:“铭心…你这样我会觉得我好像没尽到什么义务…”

路铭心理直气壮地舔了舔嘴唇:“你是没尽到!”

她说着,就低下头,在他胸口露出的肌肤上轻吻了一下,接着又抬头去吻他的唇。

她原来只觉得自己对顾清岚的温柔有种莫名的迷恋,现在则对他的身体也迷恋得不得了。

更何况他的身体本来也就是上乘,就算没有八块腹肌,也线条优美,没有丝毫赘肉,有种温雅的性感,让人移不开眼睛。

在此情况之下,顾清岚如果再推开她,也的确是禁欲过分了,他笑了声,抱住她扑上来的身体,逐渐接过了主动权。

 

第95章

虽然自己的戏份已经杀青,但顾清岚返组那天,李靳还是特地过来看他。

他们西北铁四角终于再次聚首,路铭心抱着顾清岚的腰,颇为防备地看着李靳:“李哥你又来做什么?回去,回去!”

她有胆子对众人巴结还来不及的影坛大哥呼来喝去,没在西北跟组的人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以为要出大事。

在西北已经见惯这一幕的人,就老神在在见怪不怪,谁再跟他们说李靳李大哥很凶很可怕,他们统统不信,明明就是个看起来凶了一点的老好人嘛——当然除了路铭心,其他人也没敢上去掳虎须。

李靳摸了摸下巴:“铭心你别老这么防着我嘛,这不是听说顾先生病了,前几天我在外地,没能登门探望,今天特地来弥补的。”

路铭心呲着牙如同护食的小兽:“补品送到就好,人不用老来晃了!”

顾清岚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铭心,李先生一片好心,别对人家太凶。”

路铭心这才收起了爪牙,斜睨了李靳一眼:“好吧,看在清岚哥哥的份儿上,今天对你好一点。”

按说李靳也是有点受虐体质了,那么多上赶着对他抛媚眼嗲声嗲气的女星,他还不假辞色,反倒对只肯看在顾清岚面子上对他稍微好点的路铭心,他竟然能视为亲友,也算是奇葩。

虽然是来探病,不过之前李靳人在外地,已经让自己的秘书送了许多补品到顾清岚的别墅里了,今天就空手而来,纯粹是为了来和他们三个聊天。

两个剧组合并后,人员就多又杂了起来,魏敬国也只是两个执行导演之一,今天并未到场,在场指导他们拍戏的,就是另一个导演。

在西北的一个多月,条件艰苦,却要比B市影视城里更清净一些。

开拍前,在剧里扮演女皇的吴倩雅,特地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吴倩雅是业界前辈,和李靳和莫祁都是旧识了,彼此寒暄了几句叙旧。

路铭心是她直系师妹,对这个师姐印象颇好,两个人就多说了几句。

打过招呼后,吴倩雅就带些好奇和探究地看着顾清岚:“早在样片里看过顾先生的戏了,没想到见了真人更惊艳,这样的气质影视圈多少年没见过了。”

路铭心对吴倩雅的态度就亲热多了,拉着她手说:“是吧,我清岚哥哥这么美,不放出来让更多人看到太可惜了!”

吴倩雅点点头:“你这丫头居然不藏私,我真佩服你。”

路铭心嘿嘿一笑,她转头看着顾清岚,心想哪里没藏私,有些样子,比如他半睡半醒间慵懒地半睁黑眸,比如他衣衫不整地靠在床头,比如他情动时刻微微泛红的脸颊,那是必须要藏起来谁都不给看的。

今天要拍的戏,是返京后,顾清岚沉疴已深,女皇特许他不必进宫面圣,在府中静养,还亲自带了太医来探望。

顾清岚着了一身素服,长发以白玉簪起,被路铭心扶着,向女皇见礼。

他右足断了脚筋,还可以勉强站立,行动却有些不便,吴倩雅忙伸手扶起了他。

他和女皇是幼年相识,还曾有过婚约,自然比其他人要亲厚许多,吴倩雅只看了他苍白的面容,就红了眼眶,低声说:“沐哥哥,你如此…”

顾清岚对她微微笑了:“臣已知天命,陛下无需太过伤怀。”

话虽如此,但不过短短数月间,他身子凋败若此,吴倩雅仍旧心意难平,鼻尖酸楚,几乎要掉下泪来:“沐哥哥,你若有什么心愿,可以说给我听。”

顾清岚也知道她朝政繁忙,特地出宫来见他,已是不寻常的恩典,此次相见只怕就是诀别,就温声说:“天下安定,海清河晏,就是臣的夙愿。”

他说完,又顿了下,目光从身旁的路铭心脸上扫过,终究还是又说:“杜将军乃国之栋梁,望陛下珍重待之。”他顿了一顿,话语中带了一抹叹息和释然,“…这也是臣的私心。”

他虽为说明,但吴倩雅又何尝听不出来,他话中托孤之意?

她强忍了眼泪,郑重对他点头:“沐哥哥放心,朕有生之年,军中必有杜将军一席之地。”

军国大事瞬息万变,手握重兵的将领亦常为君王忌惮,这来自于帝王的承诺,已算是格外恩赐。

顾清岚听了,微勾起唇角:“多谢陛下。”

路铭心一直在他身侧,扶着他的身体,萧瑟的庭院中,他安然又温和的笑容,成了女皇对他的最后回忆。

这也是他生命中最后的光芒了,两日后,京师初雪,他在府中病逝,世间再没有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清流才子。

这些戏拍起来,对路铭心来说无疑太虐心,她到收工了,还像树袋熊一样抱着顾清岚不撒手。

李靳本来就是看她的笑话来的,很是恶意地打趣说:“铭心,你看你这么入戏,真拍到生死诀别那场戏,下来后还不得哭死?”

早晚那一幕都要拍的,再唯美的死,也还是逃不过一个死,路铭心想着,抱着顾清岚的身体就怕的轻颤了颤,却还是强撑着气势:“哭也回家哭,才不要给你们看笑话!”

看着她眼睛红红,还非得做出一副无所畏惧的纸老虎姿态,李靳觉得自己等了半天,总算等值了,哈哈笑了出来。

在市郊影视城拍戏就是这点好,拍了一天,收工后就可以回到家里去,酒店的房间布置得再用心,也没自己家里舒服。

只不过今天李靳也跟了回来,说是要和顾清岚商量点事情,拖着这么个大灯泡,路铭心也没办法回家就拉顾清岚去做这样那样的事情,吃过饭后只能自己跑去楼上卧室生闷气。

顾清岚将李靳请到了楼下的书房,他知道李靳嗜酒,特地开了一瓶红酒,倒了两杯后,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李靳。

晃着红酒杯,李靳笑笑:“顾先生,看来你是同意我的提议了?”

顾清岚也是一笑:“李先生几次三番诚意相邀,我再推却就有些说不过去。”

李靳笑起来:“顾先生也不要说的这么客气,我自认为能成事,还是因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顾清岚轻叹着笑了:“的确…我原本是真没想过和任何机构合作的。”

他说着,顿了顿又开口:“李先生,我也不见外了,有个事情,我也想再麻烦你一下。”

李靳很爽快的点头:“帮朋友,我从来都是不遗余力,顾先生尽管说。”

顾清岚笑了笑,之前即使李靳再示好,他也知道对方的确有这个能力,却从没想过开口,因为这件事对他来说太过私密,他并不想告诉任何不信任的人。

他低下头看手中的酒杯,杯中的红酒,在灯光映衬下嫣红如血,他隔了一阵,才再次开口:“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下,我的亲生母亲到底是谁。”

第96章

当今冬的第一片雪花飘落的时候,京师顾府的厢房中,路铭心正一心一意地握着身边那个人的手。

自两日前起,他原本微凉的体温就不可挽回地冰凉了下去,任她再怎么日夜紧握着,却终究还是一点点变得寒凉。

她抬起头,看着他苍白如雪的容颜,他仍是对她微微笑着,唇边那一抹浅淡的温柔,也从未褪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温润无声的目光,仿佛已无时无刻不围绕在她身旁。

她抬头看他,将脸颊埋入他的手心间,良久一动不动。

他温和轻笑,垂眸间眼底只余倦怠微光:“青萍,房外是不是落雪了?”

房中炭火正旺,她却知晓了他的意思,眨眨眼睛,将眼眶的湿意去除,对着他尽力笑得甜美:“沐哥哥,你要去院中看雪吗?”

他轻笑了笑,虽未明言,已是默认。

她知永诀已近,不敢有丝毫违逆他的意思,忙起身对房外的仆从小声嘱咐。

很快在小亭里布置好了暖炉和躺椅,她回到床前告诉他,又去取披风扶他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