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李靳和顾清岚这样的大宗门出身的修士看来,这里的建筑都只空有其型,没塑什么厉害的结界咒文不说,里面陈设也极为普通,没有法宝的痕迹。

要知道李靳的崇光殿,那才是真正道修大宗门的气派,遍体咒符、满堂法器,寻常修士走进去都能闪瞎了眼。

顾清岚将手扶在七修子院中的一株枇杷树上,掌心绿光透过树体,隔了片刻,他收回手掌摇了摇头:“千琮门的变故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这些树木之灵无法感应,只知道一夜之间,所有人都不在了。”

他说着就轻咳了声,李靳担忧地看着他道:“清岚,你体内灵力尚且不稳,在阵中还是不要运功了。”

顾清岚却微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是给那丫头气着了。”

李靳挑了下眉:“气她对原小哥好?”

顾清岚顿时失笑了下摇头:“她对原先生不错,我只欣慰她待人以诚,交得良友,为何要生气?”

他说着又微顿了顿,接着才轻叹了声:“当年她带云风上山,就不信我会救治云风,如今她带着原先生,也还是总防备着我对原先生不利…”

他边说边又摇头,微微笑了笑:“她心中也许仍是不信我的。”

李靳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沉默了片刻:“路丫头确实对你有些防备之心,我也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

顾清岚不欲对此多说,轻转过头笑了笑:“大概是她从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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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路美女:被迫和师尊分开我好心痛。

李大哥:你把原小哥交给我不就好了?

路美女:不,你会吃了他!

李大哥:…

顾先森:…

49、第十一章 有信(6) ...

路铭心不信顾清岚什么?李靳也没再深问,原本顾清岚和路铭心两人的关系,也是哪怕一丝一毫的猜忌防范都不应有。

路铭心是不信顾清岚的品性,还是不信顾清岚会善待她的好友,或者是不信顾清岚会信她,也都没什么分别。

总之,路铭心是没有对顾清岚全心信赖,无所保留。

也许在她心中,师尊仍是师尊,哪怕她想要同师尊双修,也整日里黏着顾清岚,也仍没有将他当做可以全然依靠之人。

李靳看顾清岚又咳了几声,脸色看上去也透着苍白,忙抬手扶了扶他:“你也快些好吧,这么整天叫人提心吊胆。”

顾清岚抿了下唇,看着他微笑了笑:“你若要我好,就在我面前少提她几句…免得我多生些闲气。”

李靳看着他,也是无可奈何:“你这气性,怎么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么大。”

顾清岚并非脾气和缓的人,他性情高傲,眼底容不下沙子,待人待己也往往过于严苛,偏偏他的修行教养又不许他随意发泄,于是只能高洁若仙地端着生闷气。

李靳知他甚深,有心提点路铭心,那丫头却昏头昏脑地不知道接招。

顾清岚又掩唇咳了咳,微弯了唇角:“李师兄,她是我的心魔。”

他这句心魔可绝不仅仅是个形容,顾清岚也从没有说话夸大其词的习惯,他说“心魔”,那就真的是心魔。

是修道之人于修行中,可能会遇到的劫数和关卡,当年青帝临走前的那句话,给洛宸种下了心魔,所以绝圣真人修行五百年,终是渡劫失败陨落。

顾清岚如今的心魔和劫数,就是路铭心。

李靳吃了一惊,忙看着他道:“你已生了心魔?”

顾清岚轻点了头,又笑了一笑:“所以我和她…应了情劫,是助她也是助我。”

他说着又自庭院中的那株牡丹上将手收回,轻声开口:“我们上山时,千琮门的众人,还都活着。”

他微顿了顿,接着说:“这株牡丹在出了变故那日被溅上了血,花灵记得那日恰好下了初雪。”

他们入阵前只是白露时节,淮南初雪再早,也还需一月或者半月。

也就是说,若他们不能从阵法中脱身,千琮门的门人在最短半月后,就会遭遇灭顶之灾。

可既然他们上山时那些人还无恙,那么也许背后主使之人正是要留着那些人做个诱饵,待他们从阵法中脱身后,背后主使的人才会将千琮门的门人杀害。

这里既然是半年之后的翠叠山,那么这半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造成这种局面,因果缘由,确实不好断定。

李靳想着轻叹了声:“如今我们该如何?”

顾清岚微弯了弯唇角:“请君入瓮和扫榻煮茶,不都是待客之道?”

李靳听着挑了下眉:“如此也好。”

先前顾清岚没在其余众人前说明,既然迷仙阵无论法力修为高低的修士,入阵都会被困住,这般厉害,为何又会极少被人记得提起?

原因无非是这阵法你不但伤人伤己,支撑法阵的也是阵眼的魂魄之力,无论修为多深的修士,也最多仅能支撑上数月。

在这数月之中,若是入阵之人安之若素,每日照旧打坐修行,那么数月后阵眼魂魄之力耗尽而死,阵法自然就破解了。

因此这阵看起来厉害,其实却是非一般的手段,若是不能引得入阵的众人自相猜忌厮杀,也不过就是拖延时间的用途。

不过虽然阵法中无日无夜,时间被凝固在半年后的某一刻,阵法中的时光流逝却和现世对应,他们被困在这里几日,回到现世时也就过去了几日。

他们先前约好了在大殿后七修子居住的院落中汇合。

顾清岚和李靳就先在这庭院中等了一阵,李靳还施法将房中的桌椅擦了个干净。

他还从七修子的地窖里翻出来几坛酒,还有几坛七修子藏下来煮茶的雪水。

好酒李靳自然就不客气地笑纳了,又寻到火炉茶具,将那雪水烹了泡茶给顾清岚喝。

这么一来确实是雀占鸠巢,闲适自在得很。

莫祁倒还回来得早些,路铭心却老老实实带着原胤在周边仔细搜查了一番,回来时已过去了许久。

李靳还指了指桌上他放下的那个金光闪闪的计时法宝说:“你们很是辛勤嘛,已过了两个时辰了。”

他们被困在这里不辨时日,确实也要个计时法宝,才好计算究竟过去了多久。

路铭心被迫跟顾清岚分开了两个时辰,已觉度日如年,这时再见了他,眼睛亮了又亮,没忍住蹭过来坐在他身边,就要去拉他的手:“师尊,我看你脸色差了些,是不是被这阵法影响?”

顾清岚轻巧地将手错开,让她抓了个空,微勾了勾唇:“我尚好,不需担心。”

自从他们出来后,路铭心光顾着关照她眼里十分弱小的原胤,都没能再跟顾清岚抱抱亲亲,算到如今也过去几个时辰了,自从她和顾清岚在隙谷中表明心迹以来,简直是前所未有。

她先前没察觉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察觉过后就觉百爪挠心,见了他恨不得立时扑上去抱住,也不管有没有旁人在,先狠狠亲几口再说。

可顾清岚神色总是那般淡漠,就算他已答应过同她双修,路铭心也实在拿不准他能准许她做到何等地步。

她又对顾清岚畏惧颇深,不敢勉强他,深怕一个不妥,就被他打断腿。

现在他又不许她拉手,路铭心心中顿时警钟大作,拼命回想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没做好,惹得他如此。

她一面想着,一面一眼扫到旁边李靳对她笑着,以口型对她吐出三个字:“气着了。”

他提点到如此地步,路铭心若是还不能明白过来,那就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她顿时犹如醍醐灌顶,忙伸手一抓,又牢牢握住了顾清岚的手:“可师尊手还是有些凉,让我给师尊暖一暖吧。”

她这一下抓得甚紧,顾清岚若强自挣脱开,未免显得太过刻意,就用目光淡淡扫了扫她,未置可否。

路铭心得到了便宜,当然又顺着杆子往上爬起来,一会儿要搂他的腰,一会儿又要往他怀里钻,简直花样百出地撒娇拉痴,好生腻歪了一阵。

他们已经搜遍千琮门上下,还是没找出来半个活人出来,若是这阵里还有活人,也只能是藏身在附近山林的什么隐秘的处所。

一时找不到其他人,众人就决定以逸待劳,七修子居住的这个院落原本就颇为雅致,也并没有损坏许多。

他们打扫了一下,就可分房打坐休息,以便在阵法的侵蚀下,尽量多保存法力,以待应战。

原胤是个医修,出来随身带着许多药物,也拿了些助益修行的丹药,挨个分给众人。

他将药拿给顾清岚时,还特地多添了几种平息调和真气的丹药,顾清岚接过后道了谢。

此时路铭心和莫祁,正被李靳叫到院子外布防御结界,房中只有顾清岚和他二人。

原胤顿了一顿,开口说:“其实在下曾见过顾真人几次…只不过顾真人那时还在沉睡,可能并不知道。”

他说顾清岚沉睡的时候,就是顾清岚躺在冰室里那三十六年,顾清岚听着就笑了笑:“我就道那些年里,定还有个医修相助心儿保存我肉身,如今看应该就是原先生了,在此还需向原先生致谢。”

原胤摇摇头拱手示意无事,又叹了声说:“后来那二十多年,却是我时时会去寒疏峰,照看顾真人。但前头几年,小鹿儿却不知抓了多少魔修的医修过去,又都一一杀了。”

他毕竟出身魔修,说到这种杀人手段,也没有任何避讳之意:“顾真人可能不知,从我和小鹿儿相识那日起,她就对顾真人入了魔。”

原胤和路铭心相识,就是路铭心知道了当年真相,并杀了汲怀生开始,那时路铭心自然已有悔意。

顾清岚轻点了头,并没有接话,原胤就又说下去:“可能真人也已看出,我对小鹿儿颇有恋慕之心…不过我也从当年就知道,无论真人会不会复生,我这一世大半也都没什么指望了,只能做个好友,留在她身边,免得她太过孤苦可怜。”

他看顾清岚抬眸看着自己,就苦笑了一声:“真人被无辜冤枉陷害,身死道消,自然是令人痛惜。可我对小鹿儿难免有些私心偏帮,觉得她更是可怜得很。”

他又顿了顿,轻声说:“真人可知道,我第一次去寒疏峰,却不是小鹿儿带我上去,而是她那个大徒弟将我叫了过去…那时小鹿儿已将自己关在冰室里一个多月还迟迟不出来。”

他说着又勉强笑了笑,才接着说下去:“那日我进去时,她还带着一身伤口,连止血疗伤也不曾,就跪坐在冰棺旁,拿手在棺上一遍遍地画着。

“我走进了过去,才看到她一直在拿自己腕上流下的血,描着棺上她写下的‘师尊’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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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李大哥:清岚这醋吃得有点凶我也没办法了。

路美女:想找师尊抱抱师尊,好想师尊嘤嘤嘤。

原小哥:别这样我会觉得我是个坏人…

祁哥:反正我自己一个人挺清净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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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亲们地雷(づ ̄3 ̄)づ:湖湖、遇水x2、月末×3、多止、名十五

还有亲们的营养液(づ ̄3 ̄)づ:遇水+6,苏长安+5、happyalive+1、唯小伊~+1、茶语+2、还有未留名的亲+2

50、第十二章 非奇(1) ...

路铭心跟着李靳出去设结界,自然是还要被提点几句。

路铭心得了空,就很诚恳地跟李靳请教:“李师伯,我师尊为什么生气啊?”

李靳想他那九曲十八回的心思,我一时半会儿如何能跟你说清楚,就笑了笑,捡最易懂的来说:“自从原小哥来了,你就跟他生分了,你说他气不气?”

路铭心有些恍然大悟,没窃喜等等小情绪,倒是虚心得很:“师尊是不是有点吃醋?”

李靳默默看天,心说我可没有这么说,而后继续苦口婆心:“你师尊是气你防备他,看你那样子,你还以为他会对你的原小哥怎样似得。”

路铭心忙解释:“我是想着原胤毕竟是个魔修,我师尊本就不喜我跟魔修相交,现下我还将魔修带到了他面前…”

李靳认真看着她道:“路丫头,你告诉我,你觉得你师尊像是那么迂腐的人?”

路铭心摇摇头,却说:“青帝或许不在意道魔之分,我师尊往日却是嫉恶如仇,从不肯跟魔修有牵连。”

她倒把青帝和顾清岚分得比谁都清,李靳顿了顿,突然觉得也许这些人里,她才是最清楚的那个也说不定。

夜无印有点疯疯癫癫,一口咬定顾清岚就是他“沐叔叔”。

自从顾清岚恢复青帝的记忆后,李靳也总觉得他性情有些变了,有时待他会更小心些,未尝不是在想他是自己“师祖”再世。

但若顾清岚的性情有少许改变,并不是因为有了青帝的记忆,而是修复了木系灵根,当年承担了他木灵根的云风,不也是温柔和暖得很?

顾清岚也说过,他并不是青帝,仍是云泽山的顾清岚,他也从没有以青帝自称或自处过。

李靳想着就又说:“总之你只要知道,关于你的事,你最好不要随便揣测你师尊的想法,因为若你猜错了他的意思,他大半要气出病来。”

路铭心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略带懵懂地应了,还皱了眉说:“我觉得师尊的心思也太难猜了些,他又总不说。”

李靳看着她笑了笑:“这才刚把人搞到手,就觉得不耐烦了?”

路铭心连忙矢口否认:“怎么会!只是觉得师尊有什么事瞒着我,也不肯跟我说…我有些担心,又不敢去问他。”

李靳又看了她一眼,路铭心其人,看起来横冲直撞到鲁莽,却不知为何有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

当年云风不是只在她面前晃了一圈,就被她紧紧咬着不放,未尝不是这种直觉在作祟。

但她这些年也被各种有心利用的人玩坏,不再敢相信自身判断,就算猜出来顾清岚有事相瞒,也不敢轻易追问。

李靳算是看着她长大的,此刻看着她也有种惋惜之感,若当年那些事,不是那般阴差阳错,大约如今的明心剑尊,也会成长得比现在更加沉稳睿智。

路铭心却看到了李靳目光,那七分惋惜里还带着三分欣赏,顿时一脸震惊地往后退了几步:“李师伯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挺吓人的。”

接着她又忙补上:“李师伯,你也不要对原胤怎样,他只是幼时孤苦误入了歧途,如今同魔修都没什么往来了,一心在医道里修行。”

李靳“呵呵”笑了一声:“你当我这个道尊是白做的么?他是林氏的人,我擅自动他岂不是自找麻烦?”

他这么说倒是不假,他身为道尊,是名义上的道修领袖,更要处处以理以德服人,行事反倒要比普通修士更加慎重许多,李靳再随性不羁,也还是要遵着这个道。

等路铭心设好结界,回到房中,就看到顾清岚一个人坐在榻上,垂着眼眸也不知在想什么,看到她回来,他还抬了头,十分和颜悦色地对她笑了笑:“心儿,过来。”

路铭心有些警惕,但也还是一看到他温和微笑,顿时什么都忘了,快步走过去半跪在他身前,将头放在他膝盖上,抬头望着他唤了声:“师尊。”

顾清岚用手指轻抬起她下颌,又笑了一笑:“心儿,原先生同我说了些事,于是叫我想起,我好像许久没有同你说过一些话了…”

路铭心看到他含笑的眼底波光澹澹,兼之暗涌如云,脊背上的汗毛本能竖了些起来,连头也不敢点,乖巧地眨了眨眼睛:“师尊要对心儿说什么?”

顾清岚还是带着微笑,轻声说:“你还小的时候,师尊有没有告诉过你,若是不小心受了伤,应当怎么做?”

路铭心对他叮嘱过的事,当然对答如流:“师尊说,第一步要心儿先找身上有没有什么止血疗伤的药物,若有就先对症用了。第二步就是看近旁有没有可以相助自己的人,若是有就不要害羞向之求助。第三步则是需尽快找到师尊,要师尊帮自己再看看有没有伤到要紧。”

这还是她十一二岁的时候,功力小成,犹如脱缰野马般整日里胡天胡地满山乱跑,顾清岚实在看不住她,又怕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遇到了什么麻烦,就做了如此叮嘱。

顾清岚听着就弯了唇角,将她的下颌又抬起了一些,让她露出脆弱白皙的脖颈,继续微微笑着说:“可我听原先生说,却是你不肯治伤,在冰室里守着我那时的尸身,一个月不曾出来?”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磁性低沉的声音中甚至带了隐隐笑意,那目光仿佛也是柔和无比,却紧盯在她脖子的要害之处。

路铭心从没见过他这种目光,却也知道他或许已经气到了极致,此时若是自己再说出什么不知死活的话,兴许他下一个动作就是扼住她脖子将她提起来。

她心中已是苦水横流,暗怪原胤在里头添油加醋,忙说:“师尊,冤枉啊!你不要听原胤乱说,他最爱夸大其词,扮惨卖乖!我确实曾在冰室里许久不出去!但却从来没有不治伤!”

她说着看顾清岚仍是含笑不语,忙又努力解释:“师尊,我虽然有点疯,但我不傻的!我还要守着师尊的肉身免得让别人抢走了,还要寻玉生草和雪灵芝复活师尊。我若受伤了不尽快治好,岂不是脑子不清醒任人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