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几人行动,一直没有什么人指挥,却隐隐是他和李靳做主,现在顾清岚随口说了几句,其余人也都信服。

路铭心还连忙拍他马屁:“师尊什么都考虑得好周全。”

顾清岚微弯了下唇角,没去理她。

他们三人略加收拾从结界中出来,顾清岚轻声开口说:“心儿,若遇上行尸,不可将它们砍了,需得尽量把他们困住。”

行尸这种怪物,路铭心之前也遇到过,都是先直接砍了,听着有些不解:“为何不可将他们砍了?”

顾清岚微顿了顿:“天象异变之时的行尸聚集天地怨灵,你若杀了他们肉身,怨灵无法用阵法困住,会脱壳而出,竭力寻找新的宿主。”

路铭心有些了然:“我们自然不怕这些腌臜东西俯身,但大殿里那些人就危险了。”

李靳也笑了笑,插了句嘴:“还有阵外不知有没有仍活着的乡民,一个不小心就害了他们。”

路铭心又问:“师尊,我还有一事不解,既然迷仙阵是将我们困在了半年后的某日,那么阵外的天象异变仍能影响阵内的我们?”

顾清岚摇了摇头:“迷仙阵扭曲模糊了时辰,阵外的天象异变自然不能影响到阵内…”

他说着轻叹了声:“但我们被困在的这个时辰,也是天象异变之时。”

他们入阵后就大雾弥漫,光线也有些昏暗,路铭心觉得他们不是在清晨初阳刚升的时候,就是在黄昏时刻,此刻顾清岚一说,她顿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难道我们所处的时辰…正是日食?”

顾清岚点了头:“刚入阵时我就推演了下天象,发觉半年后某日,正是日食,我还不知对方为何要将我们困在这个时辰中,如今方才懂了。”

他们入阵已被困了两三日,这时路铭心也觉得天色又比他们进来之前稍稍昏暗了一些,忍不住问:“难道这里的时辰也会往前推进?”

顾清岚抬眼看了看昏沉迷蒙的天色,并未马上回答她,李靳接口说:“自然会的,只不过却是极慢,譬如一炷香时辰,在阵内就可以是数十日之久…”

他边说还边“呵呵”笑了笑:“迷仙阵其实只能将人困在某个时辰之内,阵内时辰推延,却是要根据阵眼修为法力去算,困着我们的这个阵眼,怕是法力不济,照着现下这个时辰演变的速度看,不出三五日,我们就能把阵眼耗死。”

顾清岚也微勾了唇:“可这三五日之间,对方也却不知要如何花样百出。”

路铭心点了头:“如果阵眼法力不高,那么七修子是否就排除怀疑了?”

顾清岚摇头,还是弯了弯唇:“现在说什么都尚早,先寻到人再说。”

迷雾中不知藏着什么,他们三人没用飞剑,结伴一步步寻过去。

李靳一面随着令牌指引调整方位,一面带他们向密林中走去。

路铭心当然暗自警戒,紧紧跟在顾清岚身边,生怕有什么不长眼的精怪和坏人,要冲着他下手。

不过她这担心也是多余,这三人中,法力最浅的其实是她自己,若要有人下手,也是冲她去的。

顾清岚看她的样子,就微勾了唇角,轻声说:“心儿,你少时有次下山历练,遇到的就是行尸吧。”

顾清岚还真没说错,她十四岁时下山历练,在云泽山不远的一个镇子上,杀了一只行尸。

但行尸难的不是砍杀,而是将它头颅斩下,令它不能行动后,再将作祟的冤魂超度,才能永绝后患。

当年路铭心资历尚浅,杀怪她是不怕的,不就砍几剑么,她擅长得很。

但其后的超度却麻烦得很,不仅要布下阵法困住冤魂,还要修士用自己中指的鲜血画符,最后才是念咒超度,错了一步,就前功尽弃。

她回忆起当年自己那个草草的超度过程,有些心虚,不过想起来那镇子上后来确实再没有行尸作祟了,顿时理直气壮:“对,这事情我做过了,不会错的。”

李靳听着就笑了起来:“小鹿儿你还不知么?那次是你师尊跟在你身后善后的,你那阵法压根就画错了,哪里又能超度,笑死人了。”

这个路铭心还真不知,顿时害臊了,脸上火辣辣地,去问顾清岚:“师尊,是真的吗?”

顾清岚笑了一笑:“不过你那一剑,却斩得很漂亮。”

路铭心年少时下山历练,看到别的人有同门作伴,有些甚至还会被师尊带着,自己却每每孑然一身,都是羡慕得很,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

现在她听顾清岚这么说,显然他对自己每一次历练都熟悉得很,就悄悄牵着他袖子:“师尊,我那时出去历练,你都悄悄跟着我吗?”

顾清岚对她微笑了笑,没有回答,李靳接口说:“他还得给你炼丹呢,也没有次次吧,总归十次里得悄悄跟去八次,总怕你遇着什么危险。”

顾清岚对她的心思,路铭心这些年知道得越多,就越觉着实用心良苦。

她想起来自己那时还曾在心里偷偷怪过顾清岚待她冷淡,从来都不肯亲自带她历练,就又心酸起来,拉着他袖子,低声说:“师尊对我的好,我那时不懂事,都不知道。”

顾清岚看她这样,轻叹了声:“也不过是你初下山那两年,我还不放心,后来看你自己可以胜任,也就不去了。”

后来那几年他恐怕也不是不想去,而是为了闭关给她炼丹尚且不及,没什么余力再亲自跟她出去。

路铭心想着就又红了眼眶,就要去抱他的身子,李靳笑着打断她:“路丫头,你要亲你师尊也选个好时候,别在外面随时随地就要黏上去。”

路铭心被撞破了心思,对他啐了声:“你这老不休,谁说我要亲师尊了?我就是要抱抱而已!”

顾清岚带笑摸了摸她的头:“心儿,莫要跟李师伯吵嘴。”

他虽然看起来是袒护李靳,却跟她更带几分亲昵,路铭心立刻就老实了下来,抓着他的手,在自己脸上蹭了几下。

他们在雾中的山林里,已走了不短一段路,却仍是没见到七修子的踪迹。

李靳也正自奇怪:“从令牌上的灵力看,那老头儿离我们并不远,却为何还没到?”

也就在这时,他们面前的山林浓雾后,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黑色轮廓,是那令牌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山壁之前。

这山壁隐藏在密林之后,草木长得还比别处格外浓密一些,直到他们走到了山壁之前,才看到杂草树木掩映下,赫然是一个两人多高,宽度可容三四人并肩的山洞。

这山洞并不算小,位置却颇为隐秘,李靳看了看他们:“根据令牌指引,七修子那老头儿应是在这洞中。”

幽深未知的山洞,总是比密林更加危机四伏的地方,路铭心看着那山洞黑黢黢深不见底,不禁拉着顾清岚说:“师尊还是回大殿中等待吧,我和李师伯进去探一探。”

李靳斜眼看了下她:“若一定要选一个同伴进去,我定然也是选清岚,不会选你这般拖后腿的。”

能理直气壮地说明心剑尊是拖后腿的,也只有饮武道尊了,毕竟路铭心次次“论剑”都输给了他。

路铭心顿时无言以对,只能说:“我觉的这山洞诡异得很,要不然我们还是不要去寻七修子了。”

她的直觉确实没错,哪怕只是站在洞口,李靳和顾清岚也都感觉到了一股无法言喻的不祥气息,仿佛这洞中埋伏着什么令人不由心生忌惮的东西。

但七修子身上藏了太多谜团,无论他们愿不愿,都须得先将他找到,才能有更多线索。

顾清岚又同李靳交换了个眼神,对路铭心笑了笑:“心儿,你李师伯说得不错,我们二人进去即可。”

他说着顿了顿:“若是我们迟迟未出来,你就和莫道友一起固守结界,只需撑上三五日,这阵法应当就破了。”

这路铭心又怎么肯,顾清岚对她笑了一笑,低头在她额上轻吻了下:“心儿,你若听话,现在就御剑回大殿去和其余人汇合。”

他往日这么哄着,路铭心大半就昏头昏脑了,现在确实感觉到危机,反而死活要贴在他身上,抱着他摇头:“师尊,我不会拖后腿的,带我嘛。”

他们在这里黏糊,李靳却笑着摇了摇头,当先自己走进了山洞。

顾清岚实在脱不开路铭心这颗牛皮糖,也只能叹息了声,从随身锦囊中折了个传信道符,给莫祁留了讯息,就带路铭心一同紧随着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路美女:师尊尾随过我,哦也。

李大哥:嗯,尾随过不少次,loli控真可怕。

顾先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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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十三章 栖宫(1) ...

李靳进去后就使了个悬空术,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浮在了空中,把周边前路都照得一片通明。

路铭心也不甘落后,掏出了差不多大的一颗夜明珠,也悬了起来。

顾清岚看他俩把这阴暗潮湿的山洞都照得亮如白昼,夜明珠光辉所到之处,能听到一片诸如老鼠蝙蝠等等小动物惊慌逃走的响动,不由微微顿了顿。

路铭心还转头看着他,继续拍马屁:“师尊的白发在夜明珠下会闪光,更好看了,师尊也更好看了,所谓灯下看美人,诚不欺我。”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顾清岚忍住了没在她后脑凑上一巴掌,仍是仙气飘飘地笑了一笑:“心儿,我们不是来闲逛。”

路铭心忙连连点头:“我知,我知。”

她越是那种大敌当前,越是反而要开几句玩笑,战意也绝不会因为对手强劲而有所退缩,李靳在这点上倒是和她相同。

李靳当先一步步走着,浑身灵力溢开,每一步踏出都将自身威压扩散了出去,顺便查探脚下有没有阵法埋伏。

路铭心也暗暗全身戒备,背后剑匣中的业魂微微颤动,随时可以脱鞘而出。

这么走下去倒也算安全,只是这个山洞越走越深,洞口不但没有缩小的迹象,反倒拓宽了一些。

走了约有二三十丈,他们到了所有进入山洞中探险的人,几乎都会遇到的关口:山洞在他们面前蓦然分出了岔路口,两个洞口去往两个不同的方向。

路铭心看李靳停下了脚步,就问:“李师伯,可以用令牌判断出来我们应该走那条路不能?”

李靳“呵呵”笑了一笑:“从进了山洞后,令牌指引的方向就乱了,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

路铭心一听,十分知难而退:“即是如此,我们还是先退出去再说吧。”

顾清岚却沉吟了一下:“李师兄,若是方向乱了,是否是在我们头顶或者脚下?”

李靳笑着:“所以我说,还是顾师弟有用得多…我们方才走了这段路,我留意了下,再往后退几丈的位置,是距离七修子最近的,现在反倒又远了些。”

路铭心也十分配合,立刻又接口说:“那我们这就退回去?我把头顶脚下都轰开了,若是这山洞还有上下层,自然就找到了。”

她说来说去,不过是怕前路有两条,唯恐顾清岚命她自己去走一条,她就要被迫跟顾清岚分开。

顾清岚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心思,微弯了下唇角:“此间诡异,不管走那条路,我们三人都不可分开为好。”

路铭心大大松了口气,赶快附和:“师尊说得对,我们三人一定要在一起。”

她这时倒是毫不悭吝,也不试图内讧,连李靳都算成了“我们”。

兴许是他们说了一阵话,响动略大,他们面前的一侧洞口内,传出了极低的“丝丝”声响,于此同时,一股腥臭妖气也扑面而来。

他们三人法力高深,自然反应极快,李靳断喝了声:“退后!”

路铭心连半刻犹豫都没有,拦腰抱住顾清岚往后掠去,李靳挺剑一档,恰恰在那巨大的獠牙袭来之前,张开了一面金色结界。

路铭心跳得远一些,看清了攻击过来的那东西,连连咋舌。

那是一只高阶的地蛇妖兽,却比她以往见过的都还更巨大一些,通体发蓝,眼珠猩红,头颅几乎都要填满山洞。

它一击不成,竟又从“嘶”了一声,从口中喷出浓绿的毒汁,铺天盖地啐在李靳的结界之上,那毒汁不仅腐蚀了结界,还不断冒出绿色毒气,瞬间就弥漫了山洞。

李靳后退几步,飞掠到她和顾清岚身前,沉了声说:“这里施展不开,我们退出洞去。”

看那地蛇的体型,他们进来的这个山洞,应当就是它的巢穴,在它巢中跟它打架,还要防备獠牙跟扩散的蛇毒雾气,自然十分被动。

路铭心还死死揽着顾清岚的腰,当下就点头:“好,我们带着师尊出去!”

顾清岚方才被她猝不及防抱着往后拖,此刻沉默了一下:“我自己可以行动。”

非但可以行动,他还抬手打出一道咒符,恰在那地蛇冲破了李靳匆忙设下的结界后,又挡在它面前,设下了一道冰雪结界。

路铭心却如同守护着什么心爱之极的珍宝,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还试图将他扛到肩上就这么冲到洞外去藏好。

那地蛇毒液十分厉害,眼看顾清岚设下的结界又要被冲破,李靳又丢下一个结界,转身已自掠开:“快走!”

路铭心还揽着顾清岚的腰,施展开身法,一掠数丈,然而此刻山洞却轰然震动,石块碎屑纷纷落下。

是那地蛇看他们不但闯入到自己的巢穴中,还要逃走,奋力扭动身躯,一头撞在结界上,将山体都撞得犹如地震一般颤动。

那地蛇本就巨大异常,身躯也不知多么粗大,这么一撞之下,竟是要将山洞轰塌一般。

路铭心飞速在周身撑起一层结界,免得那些掉下的石块碎屑一不留神伤到顾清岚,若是划到了他的脸,那就更是大大地糟糕。

她一心光顾着往外跑,却不留神头顶的山洞没塌,脚下的地面却突地一陷,她脚下踏空,整个人连着顾清岚都往下面坠去。

按说这山洞就算有下层,也不会太深,故而路铭心匆忙下也没祭出飞剑,只用了轻身的身法,做好落地准备。

然而一坠入下去,眼前一黑,她就暗道不好,因她耳旁响起的,竟是从极空旷高处下坠才会听到的“呼呼”风声。

好在此时一道冰蓝色的光芒闪过,顾清岚的佩剑湛兮出鞘,托住了两人身形。

与此同时,顾清岚衣袖一卷,将路铭心从身侧带到了身后,令她也站在了自己的飞剑上。

他手中两道蓝色咒符打出,一道飞射而去,撑开透明的蓝色结界,帮紧跟他们坠落下来的李靳挡住了泼面而来的毒汁,一道则在李靳脚下,将他身形托了一托,给他缓冲祭出飞剑。

他们一同坠落下去,那地蛇也不依不饶,整个身子从缺口处挤过来,紧跟着弹射下来。

这地蛇也不知是被入侵者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追击他们,还是连它也未料到下面的空间竟如此巨大,这一冲之下,却是那长达十余丈的身子都从洞口一股脑掉了下来。

地蛇跟他们一起往下面坠落,但却无法御剑起飞,比他们更加被动许多,细长身子在半空拼命扭动。

李靳怎么肯放过如此好的机会,脚下飞剑极快地分出一道剑影,向那地蛇的七寸斩去,正是青池山的绝学之一,飞剑断影。

李靳的涤玄剑在修真界也罕逢敌手,哪怕那地蛇已是高阶妖兽,在空中无法接力躲避,在他全力一斩之下,也只能直挺挺受了这一剑,从七寸处被生生劈成了两半。

浓绿的妖蛇血在空中如泉涌般喷开,李靳大喝了一声:“小心毒血!”

不用他提醒,顾清岚也已在飞剑上撑起了结界,三人浮在空中,看着那地蛇巨大的两截身躯仍在垂死扭动,却已跌入了深深的黑暗中,隔了一刻,地下才传来巨物轰然落地的声响。

到了这个巨大的山洞里,他们那两颗夜明珠所发出的光芒,竟已远远不够看,仅能照亮他们身侧一块区域,不仅照不到山洞底处,连周遭的山壁也都照不出来。

李靳一击取胜,神色还有些愕然,转头去看顾清岚。

他们到了这个洞穴中后,之前那种阴暗不详的意味,就更重了许多,相形之下,也不怪他们之前没觉察到那个地洞是地蛇的巢穴。

因地蛇的妖气,与这洞穴中的不详气息相比,实在也太微弱了些。

哪怕李靳和顾清岚,也从未遇到这么诡异的气息,顾清岚沉默了一下,低声说:“我们缓缓降下去。”

那气息倒是虽然不详得厉害,但却并不是妖气,也未有涌动的迹象,似乎对他们并无敌意,或者干脆就是在沉睡。

李靳听着也点了头,同顾清岚一道,御剑缓慢往下方降落。

夜明珠随着他们一起下降,始终将他们身侧几丈的距离照得发亮,如此降了一阵,按照距离,他们竟是足足从翠叠山上,降到了接近山脚的位置,才看到一片反射着光芒的金色琉璃瓦屋顶。

那些随着他们降落下来,从黑暗中渐渐显露出来的建筑,虽已落了不少灰尘,却十分精致华美,看起来是一片连绵的宫殿。

他们从飞剑上下来,落在一处殿宇的屋顶,夜明珠将他们身前的地面和街巷照耀出来,青石金砖连绵不断,向着远处延伸。

路铭心还从背后紧搂着顾清岚的腰不肯松开,此时也怕打扰了这片神秘地域的宁静般,放轻了声音说:“这到底是什么?我怎么从未听说过翠叠山还有这种地方。”

她的话音其实很轻,却因此处极为空旷静谧,显得比平日格外响亮了许多,也传了很远出去。

也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他们脚下的甬道中,一盏琉璃灯突然亮了起来,而后一盏接着一盏,亮白色的琉璃灯如同有生命般,被依次唤醒,向着四面八方绵延。

街巷间的路灯渐渐将沉睡着的巨大宫殿群勾勒出形状,纵横的建筑都被套在四方的井格中,犹如一卷缓慢被点亮的画卷,不断在黑暗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