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问题只有站在榜文之前的赌场荷官能回答,只见他顿了顿,才道:“寒林真人乍到,名号赔率还未来得及登榜,不过我家主人已给出了赔率,若是客人想要买进,今日已可。”

他说到这里,还又顿了顿,才道:“寒林真人的赔率,暂且根据其徒路剑尊而定,是一赔九。”

他此语一出,却是有个人就道:“一赔九也太低了些吧,不该有个一赔十几?”

他话音刚落,立刻又有一人笑道:“道友可不能这么说,毕竟寒林真人是可以在路剑尊落败之后再登场的,想必路剑尊也不会同自己师尊争胜负,这么算起来,寒林真人的胜率总是要比徒弟高一点吧?”

旁边几人听了,就又都哄笑附和起来,榜文之前顿时又重新人声喧哗了起来。

路铭心已经趁方才挤得近了些,发觉这个榜文上的排名,倒也不是空穴来风,至少和她心中的强弱能对得上,看了那些峰主长老纷纷下场,她自己一赔十,也不觉得冤枉。

但各宗门的峰主长老们,赔率大都在一赔四到一赔六之间,唯有顾清岚,却是一赔九。

她顿时气火上头,就要先押几百两黄金在自己师尊身上再说,就听到身后李靳的声音又悠悠传来:“希望你家主人莫要后悔…我押一千两黄金,赌寒林真人。”

李靳用了障眼法,在场诸人没有一个认出他相貌声音来,顿时又都静了下来,只觉这人看上去像是什么有钱之极的世家子弟,口气也竟如此之大,一开口就是一千两黄金。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路美女:夭寿啦,李道尊自己下场押别人啦,要黑幕啦!

李大哥:嘘,别传出去。

顾先森:心儿,你押一千两在李师兄身上。

路美女: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顾先森:赔了就管李师兄要钱分,赚了就不用分他了。

祁哥:这黑幕,这黑幕!

71、第十五章 山间(5) ...

有人下注,那荷官自然是微笑着躬身,示意身旁小童将那个铺了红色锦缎的银色托盘举高。

李靳微一笑,扬手之间,一张银票借着法力,自袖中飞了过去,恰恰落在那银色托盘之中。

这里是青池山,敢在青池山下开赌坊押论剑大会输赢的东家,当然不是寻常人,那银色托盘也显然是件法宝。

李靳那张银票落入其中,托盘就亮了一亮,显示此银票有天下商号印记,乃是真品。

那荷官验完银票,就笑着对李靳拱手:“这位贵客一千两黄金,押寒林真人夺此次论剑大会榜首。”

围在榜文之前默不作声看他的人,到这时才蓦地哄然了起来,纷纷不断回头看看李靳,再交头接耳。

毕竟一千两黄金,实在也不是小数目,莫说其他,至少在元齐大陆的各大城池里,都能买个不小的庄园。

更是有人直接对李靳拱了拱手,客气地问:“敢问这位道友,缘何对寒林真人如此有信心,认定他会是此次榜首?”

李靳微笑着,却避而不答,倒是那荷官笑着,又娓娓说来:“想必这位道友,也是知道寒林真人当年的战绩。寒林真人在八十三年前的论剑大会上,仅以一招之差,惜败李道尊,夺了第二。”

人群中顿时又哄然一声,寒林真人的实力或许已是个传闻,但李靳是什么实力,在场诸人不会不清楚。

别的不说,平日里横着走的明心剑尊,次次被他从青池山上打下来灰头土脸回去,那不是小败,那是惨败…若不是李靳还让着点小辈,路剑尊只能更惨一点。

旁人若是想试探李靳深浅,先想一下自己在路剑尊剑下是否能走过两招。

如今荷官却说,当年寒林真人是一招之差败给了李靳,就单凭这点,什么师父功力不如徒弟,师父还要仰仗徒弟威名之类的话,就都可以统统当做是放屁了。

李靳这时才不紧不慢地插上一句:“我家师尊当年说道,寒林真人输的那一招,却不是因剑术法力不敌之故,而是因其心有杂念、道心不稳,若不然李道尊当年便已输了。”

那荷官微笑拱手:“贵客高见。”

赌场荷官并不能表明自家的看法,以免有误导操纵投注之嫌,往日里那荷官也对各方强弱闭口不言,只给赌场的赔率,今日说一句高见,也不知是客气话,还是真心赞同。

李靳到底是真的知道内情,还是咋咋呼呼跟荷官联合起来演戏,旁人看不出来他的身份,也雾里看花拿不定主意。

赌坊内却是又沉寂了一阵,突然有个人道:“如此,我也押三百两白银在寒林真人身上。”

那荷官却拱手笑道:“这位贵客却需待明日了,论剑大会开赌乃是娱情颐性,给众位贵客增点热闹趣味。若是赌得太大,就恐伤和气,因此赌场规矩,榜上每位真人身上的押注,若是超过千两黄金,当日就不再接受押注。”

那人顿时又道:“明日可还是这个赔率?”

那荷官又笑笑:“今日寒林真人身上押注到了千两黄金,足以证明众位贵客看好其夺魁,赌场自会略作调整,明日恐怕就不是一赔九了。”

旁边几人就又纷纷说:“这算什么事,难道这好处都给一人占去了?”

可说归说,却是谁也没那个胆色,敢一抛千金在同一个人身上。

路铭心挤在榜前看着,注意到榜上一个名号,立时就指着那名号道:“这人又是谁?这么眼生,赔率竟有一赔七,比路剑尊还高?”

她也变了装,还用障眼法伪装成了男人,那荷官就笑了笑对她道:“这位小公子莫急,择予真人的名号确实久未有人提起,其实正是近日重归师门的莫祁莫真人。”

路铭心本来想胜率比自己还高的人,没有一个她没听说过名号的,正准备挑一下这个榜单的错处,叫他们知道,在这里胡乱估计胜率简直是玩笑,却没想到这个人是莫祁。

她想起来顾清岚说过她打不过莫祁,顿时就被噎了一下。

噎住了之后,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就回头可怜巴巴地看着顾清岚:“师尊,我们要不要押注?”

顾清岚微微笑了笑:“既然押李道尊的道友们这么多,我们就不凑热闹罢了。”

他们三人虽也在榜文前引起了些许轰动,但那些人看寒林真人今日不可再押,也都又开始讨论押谁为好,不再注意他们。

既然顾清岚没让路铭心押注,他们也就从里面退了出来。

到了门外行人稀疏之处,顾清岚才笑了笑,低声开口道:“昔日绝圣真人说过我心有杂念,道心不稳?”

八十三年前,他还没有收路铭心为徒,正是心无挂念的时候,每日里不过修炼习剑,偶然修炼上进益不甚明显之时,就下山历练一番,重回云泽山后,总是能突破上一层。

那时他也从未察觉到自己道心不稳,输给李靳,也只当是技不如人,并不执着。

当年李靳从来没将绝圣真人这两句评语对他说过,他也没想到,八十三年前,绝圣真人竟已说过他道心不稳。

李靳笑了一笑:“我也反问了师尊,顾师弟清冷坚忍,一心向道,为何会道心不稳。那时我师尊却说,正因一心向道,不为俗世挂碍,也无任何牵绊,才反倒会易生杂念,道心松动。”

他说完后,就望着顾清岚,还笑了笑开导他:“我师尊说得太玄妙,我也不是很懂,我想也许是他老人家当年就在暗中将你同青帝的境界比较吧…但凡修道之人,若是离青帝的境界差了许多,不也是很寻常的事。”

顾清岚听着,却摇了摇头:“不…青帝即是我,青帝当年道法大成时,心境也同我当年一般无二,若说我道心不稳,青帝也是一样。”

他说着却又想起青帝中毒后,对尚是青年的洛宸种下心魔的那一幕,那一刻洛宸眼中,除却惊骇欲绝之外,却有更多担忧痛心。

或许当年洛宸谋害师尊,也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而是另有隐情?

又或许洛宸身为青帝首徒,日夜在师尊身边侍奉,比起其他人来说,也都更了解青帝一些?

若是青帝当年就是道心不稳呢?所以才会在飞升之后,仍旧留在尘世之间。

若是对天下的大爱,却并不仅是仁慈,而亦是贪恋红尘呢?

顾清岚只想了一想,就觉头疼欲裂,胸口亦是一阵剧痛,喉间也腥气蔓延。

当他回过神来,却看李靳已扶住了自己的腰,路铭心也在旁惊呼出声:“师尊!”

他愣了一愣,这才觉出唇边一片黏腻,却是方才那一闪神之间,他已吐了口血出来。

他抬手将唇边血迹擦去,笑了一笑,仍旧道:“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路美女:什么,祁哥胜率都比我高?

李大哥:那不是一定的么?

路美女:气死死了,师尊,替我报仇!

顾先森:…

===========

72、第十五章 山间(6) ...

哪怕顾清岚说了无事,但好好走着路说话,就能吐血,李靳和路铭心自然是不敢再带他乱逛,三人匆匆又回了尊剑峰。

看他们如临大敌般拉自己回去,顾清岚没有反对,也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着从了。

回到尊剑峰后,路铭心看他,总觉得他眉宇间还有些疲倦之色,自是心疼无比,赶快催他休息。

顾清岚也没拒绝,同仍是有些担忧的李靳道了别,就和路铭心一道回了别院。

他们在外奔波一天,按着顾清岚的惯例,是要沐浴更衣过后才会歇下,路铭心仍旧帮他收拾妥当,才同他一道回了卧房。

他脸色仍是透着苍白,也就没有打坐,路铭心凑在他身边,看他眉间倦意深沉,就伸过手去,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半躺下来。

他平日里不怎么许路铭心对自己这样亲昵黏腻,今日却没有拒绝,反而将身子轻靠在她怀中,闭目低叹了声。

路铭心在他唇边小心地吻了下,轻声道:“师尊,你若有什么事,一定要说给我听…不过一场论剑而已,我们不参加也可以。”

顾清岚闭着双目,却微勾了下唇:“我们若是这时就走了,李师兄的一千两黄金,就打了水漂。”

路铭心想到如果他们还未参加就走了,李靳方才押在他身上那一千两黄金,确实要血本无归,不由也笑了,语气十分得意:“那也好,就当我们专程来坑李师伯一把。”

顾清岚微微笑了笑,睁开双目看着她:“心儿,你缘何会对我…生出这种情意?”

他突然有此一问,路铭心也不知该如何作答,犹豫了片刻才道:“我对师尊,也不知从何年何日而起,只觉师尊虽还是待我极好,我也离不开师尊,可我却不知为何,总想让师尊待我再不同一些。可恨我那时愚钝,想不明白许多事情,反倒格外疏远了师尊,让师尊伤心。

“待到见了云风,我觉得他犹如故人归来,只想同他双宿双栖,哪怕再不修道亦可…后来我知道云风就是师尊,不仅没有意外,还觉得仿佛就该如此。那时我才知道,我所爱的怕不仅是云风,而正是师尊。”

顾清岚听着又是笑了一笑,微垂下了眼眸:“这些年来,你却是想没想过,或是我往昔有些什么事情做得不对,才令你如此?”

他一面说着,一面就顿了顿,在记忆中仔细回想,轻叹着说:“或是你在寒疏峰上太孤单了些,整日里对着我一人,难免有些魔怔。或是我那时应多收几个徒儿,这样你们相依相伴长大,你也自然不会将心思放太多在我身上。”

路铭心听他说来说去,都是在说自己的不该,好似路铭心会恋上他,却是他的错处。

她忙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又在他唇边吻了下:“师尊,我会爱你,却不是因你之错,而是我自己,情难自禁。”

他望着她微微笑了,神色中是她从未见过的一种悲悯:“若是一人说你错了,你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果真错了,若是有两人说你错了,你却是会想一想了,缘何至此…”

路铭心看他神色不对,又心疼得很,忙凑过去吻他,这次直至唇齿交缠了一番,她才轻舒口气退开,望着他道:“师尊,这世上没人可以强迫我做什么,我若爱师尊,也是我发自肺腑,心所向往,你再这样…”

她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你往后再说一次这样的话,我就不管在哪里,有多少人看着,也吻你一次…你要是不许我吻你,干脆就打死我算了。”

顾清岚不过随口说了几句,算不得很较真,听她这么说,反倒不由笑了:“你如今倒是很有出息,动不动就要拿死去活来要挟我。”

路铭心看他眼底含笑,目光柔和,就忙趁机问了句以前没敢问的话:“那师尊对我呢?是否也有…那种情意?”

顾清岚望着她轻叹了声,神色还是温和:“我本不该对你动心,却仍是动了,这就是我的劫数。”

他这样的人,把话说到这里,其实已算是前所未有的剖白之语,更何况路铭心之前还听他说过,他心魔因她而生。

路铭心又觉辛酸,又觉满足,凑过去在他唇角轻吻:“师尊…若是天道不许你同我在一起,我就不管这天道。若你不在了,修道问仙与我何干,天下苍生又与我何干?”

看了她这样,顾清岚也觉得这天道荒唐得很。

路铭心这样的,说她一言不和就要毁天灭地都不过分,偏偏在修炼时不生心魔,顺畅得很。

他这样潜心向道的,却又道心不稳,乃至生了心魔。

难道天道却不是看此人是善是恶,是正是邪,只要自身不曾迷惑,就全都一视同仁…那这么看,越是凡事不爱思虑,只会一往无前之人,反倒更容易修道。

他只这么想了一想,就觉自己的想法也是荒唐,额头和胸口也隐隐作痛,正想连忙打住,就听到路铭心惊惶地喊了声:“师尊!”

他在听到她呼唤时,才觉出口中又起了腥气,唇边也已滑下了一道血迹。

先前无论灵力反噬还是受伤,他还总能觉察出自己的情况,一口血若是想忍一忍,也总还忍得下,如今却频频失神,无力控制。

他也不知究竟是自己实在勘不破心魔,终究大限将至,还是又到了什么关口。

他想着就咳了几声,对路铭心笑了笑,仍是说:“无事。”

路铭心却着实吓得不轻,双手发着抖,用袖子给他擦唇边的血迹,慌着说:“师尊,对不住,我再也不胡乱说话气你。”

顾清岚想说与她无关,又想到若是能借此吓她,叫她不再随便说什么逆天而行的荒唐之语,免得日后他不在时,她要被群起而攻之,就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心儿要乖一些。”

路铭心忙抱着他不敢再说什么,在他唇边吻了又吻,用脸颊去蹭他。

这一夜往后他们抵足而眠,再也无话,安然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青池山的弟子过来,说李道尊那里有客,要请寒林真人和路剑尊一道过去。

那弟子没说客人是谁,路铭心担忧顾清岚再出什么状况,不想让他抛头露面,去跟什么不要紧的人应付寒暄,就皱了眉说:“什么客人,还要我师尊去见?”

那弟子嗫嚅了一声,却还是没说,也不知是不是被叮嘱了不能乱说。

顾清岚却笑了笑,轻声道:“你可去答复,我和徒儿即刻就到。”

那弟子这才松了口气,连忙答应下来,飞快退出去走了。

看他答应下来,路铭心就在旁扁了扁嘴,神色显然还是不赞同,顾清岚就对她笑了笑:“没什么,只怕还是熟人。”

他的熟人,除了李靳之外,也只有莫祁了吧?

可莫祁的风格,大半是直接到别院里来见他,不会装神弄鬼这么郑重吧?

连路铭心也没想到,她还真猜错了。

待他们双双到了崇光殿上,她看到殿里李靳穿了一身繁复紫袍,正面对着他们。

殿内除了他和几个青池山的弟子,还有一群背对着他们而站的修士,一色雪青的轻云待月袍,峨冠高束,正是月渡山的修士们。

路铭心平日里看到这些婆婆妈妈规矩极多的月渡山修士,比见了青池山的修士还要头疼,现在猛地看了一群,更是不由抽了抽眼角。

李靳显然也是深受其害,他们才刚现身,他眼睛就猛地亮了一亮,忙抬高了声音道:“顾师弟,路丫头,莫师侄和卫师侄专程来拜见你们啦。”

他出声的同时,那一群月渡山弟子就如同一个人一样,一起微微躬身,再转过身来。

按着月渡山的规矩,不是临敌之时,转身不能太急,显得不够仙风道骨,也不够稳重温雅,于是那群人就一步,两步,三步…整齐划一地三步转身,又整齐划一地俯身拱手见礼。

这群人里竟然混着莫祁和卫禀?路铭心和卫禀还是相熟的,瞪大眼睛一眼看去,自然在人群里看到了卫禀。

却是这群修士为首的那人,她觉得不甚熟悉,目光也没放上去,就先还礼跟卫禀道了声:“老…卫师兄。”

顾清岚却对为首那人拱了手,微微笑道:“莫道友,不必多礼。”

路铭心这才反应过来,卫禀尚且站在次位,那领头的之人,当然应该是莫祁,可莫祁是这样子的?

她又定睛一看,仔细打量,只见那人面目端肃,束发正装,连以前留在嘴角的胡茬子都刮了个干干净净,这可不正是莫祁?

却是一扫先前的落拓不羁,沉稳雅致,一派宗师气势,眼都要给她看瞎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