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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娘子都很愉快,心想,王君华再能干,终究是低自己等人一筹,误把鲈鱼当鲟鱼。潘贤妃大笑:“我就说,皇宫都才三条,你怎会有几十条,原来是弄错了,哈哈哈……”

在众嫔妃的大笑里,王君华很快自我解嘲,心里暗自佩服丈夫的计谋。因为如此,几位娘子不但不对她有所芥蒂,反倒因为她闹的这个“笑话”,更是觉得这妇人有趣。

这一日,赵德基刚出书房,就听小太监通报:“官家,长公主求见。”

赵德基看外面初夏的艳阳,对于这归来的妹妹也很是亲热,就说:“在御花园里布下茶点,朕要和长公主品茗。”

“是。”

一张玉桌摆在一棵巨大的古槐树下。已经到了槐花飘香的季节,树下又凉爽又芬芳。桌上放着八色茶点,做得十分精致。

赵德基端详几眼今年不见的妹妹,叹一声:“天薇,这些都是以前你喜欢的点心,我妈妈来看你们母女时,总要亲手做一些糕点带去。你多吃点吧。”

天薇眼中含泪:“多谢九哥还记得往日之事……”她随手拿起一块核桃糕,“这是昔日我最喜欢的,本以为今生再也吃不到了……”

赵德基见她如往日一般,每一次见到点心,总是最先将手伸向核桃糕,心里很是酸楚。

天薇吃了一块糕点,这才慢慢说:“奴逃回边境时,曾见到岳夫人……”

赵德基问说:“花溶现在情况如何?”

她摇摇头:“很不好。”

赵德基神色有些黯然:“唉,溶儿,也不知她能不能逃过此劫……”

天薇细细地看他,见他那种关切的神色不似作伪,这才慢慢说:“岳夫人出使金国时,曾在虏人的‘射柳节’上大显身手,随后,到四太子府赴宴,也不知,她有没有向九哥提过这一段?那一次的宴会上,客人还有秦桧夫妻……”

赵德基一笑:“哦?溶儿倒是曾写信,说秦桧夫妻是四太子的细作,要乱我江山,溶儿这是过虑了……”

天薇再也忍不住,急忙说:“九哥有所不知,岳夫人忠心耿耿,绝非多虑。”

“朕也知道,溶儿全是为江山社稷着想。唉,朕真希望他的病快快好起来,还需要他夫妻二人替朝廷效力。尤其是岳鹏举……”

天薇听得九哥还相信岳鹏举,还想重用之,心里又升起一点希望:“我在四太子府邸为奴为婢时,亲眼见到秦桧夫妻在四太子府出入,王氏和四太子有私情、秦桧是他的参谋军事,九哥,你一定要提防这二人,二人狼子野心……”

“天薇,你方才归来,身子劳累,何必操心国家大事?区区一个秦桧,又怎能逃得脱朕的手掌心?”

“九哥,秦桧绝非如他沽名钓誉的有什么节操。他还贪污受贿,就拿昨晚的宴席上来说吧,宫廷尚且只得三条鲟鱼,而王君华竟然说,她家里有几十条。这不是地方官贿赂是什么?”

赵德基哈哈大笑:“你说这个呀?先前吴娘子给朕送参汤的时候才给朕讲了一个笑话。说秦桧之妻粗俗无识,误将廉价的鲈鱼当了鲟鱼。这是把李鬼当了李逵啊,可不是秦桧贪污的,想是王氏炫耀心切闹了笑话……哈哈哈……”

天薇做声不得。

她见九哥笑得那么开心,一点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背心一凉,只模模糊糊意识到,今日的九哥,真的不是昔日的九哥了。

而秦桧夫妻的手段,那是日益精进了。

她不再说什么,连桌上的核桃糕也失去了它原有的美味。她只看着槐花被风吹落,一瓣一瓣地覆盖在核桃上。

她回到公主府,婉婉还等着。

因为婉婉脾气暴躁,不时在九哥面前说不待见王君华的话,是以逐渐不得九哥待见,已经很久不召见她了。

婉婉见天薇回来,急忙问:“情况如何?九哥相信么?”

天薇默然摇摇头。她喝一杯茶,才对婉婉把今天的情况讲了一遍。

婉婉气得几乎要跳起来:“那对狗男女真不知是什么妖人,气死我了。”

天薇慢慢放下茶杯,出了一会儿神,才低声说:“还是岳夫人有福,我只希望他们再也不回来了,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暮色降临。

春日的傍晚带着花朵芬芳的味道。

这是一座僻静的山寨,里面种满了各种奇异的花草。花草本以红黄居多,但这周围的花朵却大多是绿色、蓝色甚至还有黑色。饶是秦大王素来胆大包天,也不敢太过靠近,马苏悄然说:“除了花草,每个巫医家里都还有许多奇怪的昆虫,稍不如意,就会丧命……”

秦大王扛着大刀,小心将阻路的花花草草拨开,生怕沾上了一点儿。

这家巫医很不著名,是马苏偶然打听到的。巫医闭关已久,众人来回打听多时,才得到见面的机会。

终于穿过层层的“花草屏障”,秦大王站在那道黑色的大门前,提着大刀,伫立半晌。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转瞬之间,又是两个初夏,从海上到金国,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站在巫医的门前。

马苏低声说:“大王,拿到东西后,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他没有作声。只拿着刀背,在黑色的大门上敲了三下。

门打开,马苏不禁后退一步。只见一个鸟爪一般枯瘦的老头儿,一张面孔仿佛包了一层皮的骷髅。

秦大王却不以为意,只作揖:“求先生赐药。”

巫医的眼珠子转了几转:“你们已经上门十八次了。”

二人每次来都不见人,却听他说得丝毫不差,更是惊疑。

他盯着秦大王,秦大王不禁觉得凉飕飕的。

“要药也不难,但你得为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休得多问,到时我会告诉你。”

马苏觉出这里太过诡异,正要提醒秦大王小心,可是,秦大王却哈哈大笑:“好,无论什么事,我都答应你。再厉害不过,就是要老子这颗头颅而已。”

巫医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秦大王接过,看了两眼,揣在怀里,一揖,转身就走。

风从林间吹来,虽是盛夏,却感觉不到多少炎热之意。木屋前面两三公里处,有一条开满山花的小溪,里面,不时有野鸭在里面徜徉。

这时岳鹏举第一次带着妻子行这么“远”的路出来游玩,而且是她亲自不行而来的。这对他来说,不啻是个天大的喜讯。

草地上铺着一张巨大的熊皮,花溶坐在上面,周围放了一些摘来的野生鲜果,而岳鹏举就用箭猎杀了两只野鸭,自己架起了火在上面翻烤,此时,野鸭已经烤得半熟,滋滋地冒着香气,滚滚的肥油滴在火上,连火也变得喷香四溢。

前面盛开一大片的野花野草,苍翠葱笼,小陆文龙已经换了单衫,穿着虎皮小凉靴跑来跑去追逐花蝴蝶。他手里提着一个网兜,是岳鹏举用树皮给他编制的。他网了许多花蝴蝶跑回来,笑得咯咯地给妈妈看,然后一拉开网兜,蝴蝶一股脑儿地飞了;他又笑着跑去摘野花。

此时,花溶的头上,已经戴了满满一头五颜六色的野花,他伏在她身后,咯咯笑着搂住她的脖子,一个劲地喊:“妈妈,不许动,还有很多花儿呢……”

花溶便坐着,一动不动地任他的小手将自己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花溶身上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衫子,这是岳鹏举去镇上卖了几十张虎皮、豹皮换来的。几乎吃了快一整年的灵芝,家里所有的钱财都花在灵芝上面,而其余开支,则基本靠岳鹏举打猎而来。

花溶看身上简单的衫子、临溪水照头上的荆钗,对这样的生活很是满意。细细想来,虽然受伤,这这一年,却是自己人生中最好最清净的日子,每天无忧无虑,倚靠着丈夫,真真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岳鹏举将鸭子再翻转几下,陆文龙早已忍不住了,馋虫吱吱直冒,顾不得妈妈头上的花朵,蹦跳着跑过去,在他面上亲一下:“阿爹,可以吃了么?”

“可以啦……”

这些日子,岳鹏举喜欢替他做许多小玩意,抓花鸟虫鱼,因为如此,他对岳鹏举日益亲近,甚至跟他的亲热劲,隐隐要超越母亲了。

孩子亲一口,便是满脸的口水,岳鹏举毫不在意,将一只滋滋冒油的烤鸭取下来,用旁边采集的大荷叶包好,撕下一只大鸭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木棍签子,穿好了递给儿子。陆文龙咯咯地笑着,却先跑过去:“妈妈,给你……”

花溶接过鸭腿,岳鹏举已经走过来,将穿好的另一只鸭腿递给儿子,挨着妻子坐下,自己先吃剩余的架子。

三人吃得津津有味,岳鹏举看看妻子日渐红润的脸色,很是开心,花溶见丈夫凝视自己,伸手擦擦他脸上的一块油烟,嫣然一笑:“鹏举,我觉得自己已经好多了。”

久病成医,他是长久陪伴妻子,几乎成半个大夫了,拉着妻子的手,看看她的气色,点点头:“一定会痊愈的。”

远远地,是侍卫的声音:“岳相公……”

岳鹏举站起来,侍卫带着却是皇帝的另一名贴身太监冯益。冯益跟二人也是认得的,老远就打着哈哈:“二位,久违了啊,岳夫人,病情如何了?”

“有劳冯大官奔波。辛苦了。”

三人简单叙话,岳鹏举领旨,原是皇帝送来的一些灵芝和一封亲笔。

岳鹏举看了一遍,又交给妻子。

花溶一看,正是赵德基的亲笔,上面除了惯常的问候她的伤情,更说现在金国傀儡政权伪齐刘豫的军队已经连续拿下几个州县,有越过淮河大举进攻的趋势。虽然信上不提要岳鹏举赶紧回去复命,可是,言下之意,却流露无余。花溶看完,心里很不是滋味,又看一眼岳鹏举,夫妻对视一眼,岳鹏举这才对冯益说:“多谢陛下厚意,臣妻身体未愈,暂不能报效朝廷恩典,有负陛下圣恩。”

章节目录 第224章 舅舅

冯益看看花溶,仿佛惊疑于她的“绝症”,这女子看起来,哪里像绝症将死的样子?他笑着说:“终是故人,自家在宫里闻听岳夫人伤病,很是挂怀。还派了小厮们寻了灵芝,一并给岳夫人带来……”

花溶一礼:“多谢冯大官费心了。”

冯益又说:“岳将军威震四海,如今国家正是多事之秋,只望岳夫人身子早日康复,官家对您二人寄予了深切厚望……”

花溶沉不住气了,就问:“如今,秦桧又升什么官儿了?”

冯益笑得很是暧昧,尖细着嗓子:“秦大人么,有个能干的好老婆,上下打点,自然是升官发财……”

花溶心里一惊,她熟识康公公,深知太监爱传播绯闻的喜好,冯益此时这样的眼神,明明就是有鬼,王君华难道真的神通广大到又在皇宫里兴风作浪了?王君华如何谄媚金兀术,她是亲眼见过的。有一种女人,为达到目的,为了逢迎,不惜把自己变成一条随时可以摇着尾巴的哈巴狗,哪怕最低贱的逢迎都能做出来。如果王君华将这套用在其他男人身上,可以想象,天下有几个男人能拒绝得了?

她直言不讳:“官家可是信任秦桧?”

冯益压低了一点声音:“官家更信任秦夫人啊……”

还有谁比朝夕相处的太监更清楚皇帝的私生活?

花溶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和岳鹏举面面相觑。

“我皇似上皇啊,哈哈,二位,得欢乐时且欢乐。国家固然重要,自家享乐也最最重要……”冯益笑哈哈的,“自家告辞了。”

“冯大官好走。”

冯益是太监里著名的爱搜刮,以前黄潜善,汪伯颜之流为了亲近皇帝,要他从中说话,不知给了他多少好处,满朝文武,他几乎收遍了银两,但岳鹏举夫妻著名的清寒,他一看就知道搜刮不出东西,赶紧告辞了。

冯益一走,二人都无情无绪,好心情也被破坏殆尽。

我皇似上皇!

其实,是明白的,早就明白的,但听得如此**裸的,还是心里不舒服。

花溶慢慢开口:“伪齐此时出军,朝廷此时议和,看来,金国又是在玩弄两手政策。”

这次伪齐的进攻是刘豫自己发动,名义上并不是金国“指使”,所以,朝廷也不能怪罪到金国头上,和谈依旧在展开。信上,赵德基提到一个非常重要的感慨,大意就是说他很担心母亲的安危,君子立国,仁孝为本,如此,才可表率天下。花溶心想,这是他对金国和谈表达出的一种姿态?

可是,刘豫的进攻,会不会彻彻底底将他“仁孝”的这块遮羞布给撕下来?

她终究沉不住气,忿忿说:“目前,朝廷内有秦桧主导,外有刘豫威逼,这天下又还有什么指望?”

岳鹏举抱着她的肩头,淡淡说:“这也不是咱们能做主的,十七姐,先养好身子再说。”

花溶看看他沉稳的眼神,一笑:“是啊,鹏举,我总是沉不住气。”

岳鹏举也一笑:“等你好起来,无论你想做什么决定我都依你,现在,什么都别想。”

她点点头,又啃起鸭腿来,却觉得再无丝毫滋味。

一家三口在暮色里回到家时,却见早已等候多时的不速之客。

秦大王老远就见到三人,他心里激动,见花溶走近,声音微微颤抖:“丫头……”

花溶很是意外,这些日子,她其实知道秦大王必然就在这附近,但是,他在做什么,却不清楚。她站定,秦大王摸索着,忽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丫头,这是我寻来的伤药,你分三天服用……”

“哦?”

花溶看着这包奇形怪状的东西,生平也不曾见过如此奇怪的“药”。

难道秦大王如此长时间地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寻觅这种东西?她接过药:“秦尚城,多谢你。我已经好多了。”

他细看她逐渐带了一丝红润的脸色:“丫头,这比灵芝还好,你一定要尽快服用。”

“好的。多谢你。”

二人平淡地对答,仿佛两个普通的朋友。

岳鹏举抱着儿子,拿过妻子手里的药,秦大王自始至终别着脸,当不曾看见他一般,也不跟他招呼。他却一礼:“多谢你,秦大王!”

秦大王冷哼一声:“老子跟你没得一星半点儿关系,用不着你谢老子。”

岳鹏举也笑一声:“好,既是如此,就恩怨两清。”

他冷哼一声:“本就如此,是老子打伤的,老子自然会负责到底。所以,用不着你多嘴。”

岳鹏举也不以为意,陆文龙见众人不理自己,早已忍不住唧唧喳喳地:“大坏蛋,我学会抓鸟儿了,我阿爹教我的……”

他神情得意,对这个“大坏蛋”印象颇深。

秦大王瞪他一眼:“小兔崽子,你记性不坏嘛,还记得老子……”他说完,忽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玩意,是一个会打拳的罗汉,一按动机关,就会打出十八式的罗汉拳:“要不要?它会教你打拳的”

陆文龙见了很是欢喜,“大坏蛋,你真好。可是,怎么用啊……”

花溶忍不住,微微一笑,轻叱他:“孩儿,不得无礼,叫舅舅……”

岳鹏举一怔,秦大王也一怔。

花溶声音轻柔,上前一步,忽然向秦大王一揖:“多谢你,如果你不嫌弃,我可否叫你一声‘义兄’?”

这些日子,她不止一次想过自己跟秦大王的纠葛,十年纠缠,这一声“义兄”叫得如此勉强,却又别无他法。

秦大王久久站在原地,一声不吭。这个结果,是自己两次要求的,可是,某一天,它真的到来时,却如当头一棒,一种绝望,兜头罩下来。

原来,早已到了末路,只是自己不肯承认而已。就如一只猛虎,勉力挣扎着最后一击,才发现已经流光了最后一滴血。

他直着脖子:“丫头,这药需连服三天,每次,必须用三更时的露水调和,整时服用……”

“好的。”

她的声音那么柔和,满含着感激之意。

哪怕是唠叨的叮嘱,也说完了,无话可说了,也无路可走了。秦大王直愣愣地盯着她,如困境犹斗的野兽。

还是小孩子受不了大人之间的暗涌,从父亲怀里跳下来,歪着头走到秦大王面前:“大坏蛋……”

他见秦大王不应,就拉他的手,一个劲地摇晃,歪着脑袋。

秦大王这才瞪他一眼:“小兔崽子,你作甚?”

“这个玩意,我用不来,你教我……”

他眼眶干涩,低下头,接过孩子手里的玩意,开动了机关。

夕阳早已西下,微风在这木屋周围流淌,空气静得出奇,只有孩子的扑棱棱笑声和罗汉打拳的声音。

四个人,构成一种奇妙的四角关系,远远地,马苏等人伫立一边,暗自叹息。

“阿爹,你看,你看,它会打拳……阿爹,真好玩……”

孩子举着罗汉跑到父亲面前,岳鹏举微笑一下,对儿子点点头,忽说:“舅舅给了你这么好玩的东西,快请舅舅进去吃饭……”

孩儿恭恭敬敬地叩头,欢喜地喊一声:“舅舅,阿爹请你吃饭……”

秦大王说不出话来,只被他拉着手,活生生地往屋子里拽。

这是秦大王第一次走进这间木屋,四周窗明几净,宽大的土炕上铺着凉爽的一张大野牛皮,上面摆了一张桌子。

岳鹏举大声吩咐:“今晚有客人,请多弄几个小菜。”

侍卫答应着,立刻去整治。

花溶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众人一起围坐在土炕的桌上。

不一会儿,一桌丰盛的菜肴已经摆上桌子:一碟腊虎肉、干熊掌、烤野鸭,熏干的野羊腿,以及五味山野小菜。

两大坛酒放在桌上,泥塑拍开。

桌上摆着四只大碗,岳鹏举先拿一种山间野蜂蜜调制的糖水,给妻子和儿子各倒了一大碗,然后,在另外两只大碗里倒了满满两大碗。

秦大王并不看任何人,只端着自己那一碗酒。生平第一次觉得酒是如此难喝的一种东西。

风从开着的小木窗里吹进来,夏日天气长,能看到天空那种变幻莫测的火烧云,整个地勾勒出一层金边,然后,是一种慢慢奔跑的大片大片的蓝和棉花一样洁白的云。

他情不自禁,目不由己,看对面盘腿坐着的女子,鬓发上还残留着孩子给她戴的小野花,纤细莹润的手拿着筷子,目光那么明亮,神情那么柔和。

多么奇妙的感觉。

多么酸楚的感觉。

孩子好奇地看着三个大人:“吃呀,你们怎么不吃?”

三人如梦方醒,岳鹏举大笑着举起酒碗:“秦大王,认识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跟你喝酒,今晚不醉不归。”

秦大王并不回答,只是养着脖子,咕隆着,一饮而尽。拿起自己面前的酒坛子,又连倒三碗。

岳鹏举也连喝三碗。

花溶静静地坐在一边,柔声说:“鹏举、义兄,别只喝酒,先吃点东西……”

秦大王见她放在自己碟里的那块虎肉,几乎要痛哭出声,也不用筷子,随手拿起就放在嘴里,大吃大嚼,哈哈大笑:“丫头,这是老子第一次吃到你挟的菜……”

她微笑着,又往他的碟子里添几块肉:“这些日子,你都在金国边境?”

“嗯。”

“扎合呢?”

“他出来一趟,还是不愿去海上,说怕海上炎热,留在燕京了。”

“你在金国有什么奇闻异事么?”

秦大王端着酒碗,明明是黑夜,却能在黑夜里照见她的影子——那晃荡的,酒波微漾,如当时的海面,粼粼的波光,自己和她,两个人坐在甲板上,讲自己早年的经历,千山万水。

可是,在金国,这一年多,有什么呢?天天在金国的白山黑水游荡寻觅,跟各种植物打交道,几乎变成了一个药农,有什么奇异的经历呢?

章节目录 第225章 如你所愿

也有的,那就是金兀术,给金兀术的绿帽子,画的大乌龟,那漫天的焰火……他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大笑:“金兀术,金兀术这个大乌龟,哈哈哈……”

陆文龙好奇地问:“笑什么呢?”

“老子在金国时,闲得没事,就做了一百顶绿帽子去送给金兀术……”他笑得更是不可抑止,一碗酒差点泼出来。

花溶和岳鹏举对视一眼,不禁莞尔,竟不知秦大王还有这样一面。她心里隐隐猜到几分,难怪金兀术会气成那样子,而且她也在怀疑,金兀术怎会发现耶律观音的私情,敢情是秦大王去揭露的?!

秦大王想起自己的得意之举,真是越想越开心,笑得几乎把桌子都掀翻了。

就连花溶也从未见他这样笑过,这一刻的秦大王,真是开心得不得了,她微微错愕,仿佛不是离别的夜宴,而是和生平最熟悉的陌生人在把酒言欢。

最熟悉的陌生人!

自己和秦大王,从来不曾真正靠近,纠缠到今天,竟然生平第一次有了亲密的感觉。

因为这样的笑声,她很想喝一杯,手轻轻摸到酒坛子上却被另一只手伸出,不经意地拿开,她看到丈夫温和温存的目光,那是无声的提醒。

她嫣然一笑,是啊,以后喝酒的机会多的是,又何必在意此刻呢?

她叹一声:“多谢你,在这里呆了那么长时间为我寻药。”

他一瞪眼:“老子是觉得这里山水好,游山玩水,跟你毫不相干。”找药,只是顺便而已,“再说,你好起来后,老子就跟你两不相干,要你谢什么谢?”

花溶微微一笑,并不和他分辨。心里十分酸楚,如秦大王这样的人,习惯了海洋的纵横捭阖,为了寻药,却乔装混迹在这偏僻荒凉的异国一年多,从千年灵芝到巫医神秘药物,他过的又是什么样的日子?

纵然有千般的不是,他也还清了。

“多谢你!”

碗里的酒不是酒,是毒药。就如身边的脸,那是温柔的毒药,秦大王几乎要把碗摔在地上,却生生忍住,又喝三碗,哈哈大笑:“老子打伤你,现在治好你。丫头,你记清楚,老子于你无恩,也无义!你休说那等虚伪之话。”

花溶挟菜的筷子停在半空,那是一盘山蕨菜。

秦大王从不吃这种菜,可是,此刻,却那么渴望她挟给自己——并不是要吃什么东西,而是需要这种感觉——渴望这种烟花泡沫般立即就要覆灭的家庭的感觉。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的筷子。

花溶只低低地,又说一声:“多谢你。”

这一次,秦大王竟然连气话都不敢再说半句,如果可以换得她的那一筷菜,自己宁愿不说任何一句话——哪怕是泄愤,也不说了。

终于,他看着自己碟子里多出来的那一簇翠绿的蕨菜,油油的,仿若某一种奇珍异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