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和韩忠良素无深交,但知他豪爽过人,赤胆忠心,绝非刘光张俊可比。”

花溶点点头:“事态紧急,我们需得立刻回京。”

秦大王见自己一番苦心,换来的是二人坚决要营救赵德基。他怒不可遏,手指几乎指到花溶的鼻梁骨上:“死丫头,愚蠢的丫头,你以为救了赵德基,他就会感谢你们?你海上如此为他效命,可是,事后他照样逼你出使金国,你逃命回来,身受重伤,他又怀疑你怕完不成使命装病以躲避责罚。皇帝是什么人?是孤家寡人,刻薄寡恩。而赵德基尤其无耻,不仅阳痿,还和秦桧的老婆私通,哪里还有半点人君的礼义廉耻?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老子别的不知道,至少知道韩信那么大的功劳,最后还被刘邦这个流氓杀了……”

他的大手几乎戳到鼻梁骨,花溶觉得冷嗖嗖的,退后一步,这些道理,自己其实也都懂。

可是,懂是一回事,如何做,又是另一回事。

章节目录 第246章

岳鹏举见秦大王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淡淡说:“秦大王,你的一番好意,我二人心领。只是,有时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妈的,什么叫有所为有所不为?”秦大王气到极点,转过身一口几乎唾到岳鹏举面上,“老子只晓得你为了逞英雄,不顾老婆孩子的安危。这本是你二人脱身的最佳良机,从此,真可以海阔天空,无忧无虑,作甚要为一个无耻昏君卖命?岳鹏举,老子不妨实话告诉你,今天来,就是要你二人离开。你的死活老子可以不管,但是,你得保证丫头的安全。老子将她救活了,交给你,不是让她再去送死的……”

他千里万里,十年如一日追逐一个女子,不惜放弃自己的海岛,不惜舍弃自由快活的生涯,可是,千辛万苦,终于到了不得不放手的时候,还将她打得几乎半死。好不容易救回来,便立誓再也不伤她分毫。叛军已经控制京城,要救赵德基,又谈何容易?如今,怎容得她再去送死?天下苍生,大宋亡不亡,关老子何事?只要丫头不死,赵德基这种昏君,做不做皇帝有甚么相干?

他得了消息,立刻飞速赶来,原本就是要阻止二人,没想到二人如此执迷不悟。

岳鹏举看一眼妻子,二人目光交接,花溶点点头。

岳鹏举这才深深行一礼:“秦大王,你的好意心领了。”

秦大王气得一掌就打过去,几乎将岳鹏举打得一个趔趄:“老子要你谢什么?”

岳鹏举知他是一番好意,也不跟他计较,只退后几步。花溶知秦大王性子,见他还要追打岳鹏举,一下拦在他面前,柔声说:“秦尚城,你息怒……”

秦大王喘着粗气,直直盯着她,“丫头,老子今天来,就是不让你二人再回去。”

花溶摇摇头。

秦大王把在门口,如一尊大神:“好,要走也可以,岳鹏举一个人走,你不许跟他一起。你带着孩子,先去避难。”

她还是摇头,语气十分坚定:“我夫妻二人,生死与共。”

秦大王又失望又伤心,双眼血红:“丫头,今天若是出了这个门,以后,你二人的死活,老子再也不管了,也不跟你们再见一面了……妈的,赵德基,他真就那么重要?”他本想说,“赵德基难道比老子还重要”这话临出口,又变了,丫头,竟然,又为赵德基,跟自己翻脸。

花溶忽然笑起来。

这个时候,丫头竟然还能笑?秦大王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妩媚的眼神、温柔的笑容,怒道:“你笑什么?”

“秦尚城,对我来说,皇帝远不如你!”

“!!!!”

“秦尚城,谢谢你,我不会死的,你放心。只是,鹏举,他是大宋的宣抚使,执掌一方军队,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时临阵脱逃,算什么呢?那样,跟秦桧等人又有何区别?”

“我不死,以后你再来看我,我还煎茶给你喝……”

如无形的柔软的一刀,秦大王几乎要崩溃,看看案几上那些精美的茶具,刚刚过去的温存掠过心底,仿佛每一样之上,都还有她的余温,那么亲切那么温暖。

正因为如此,自己更是不能让她涉险。

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可是,他还是站在门口,牢牢地把住出路,忽然开口:“老子还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乱世自古出英豪。既然赵德基逊位,太后听政,一个孤老婆子和黄口小儿,有甚主意?天下各路兵马一定处于观望之中,一番内乱是少不了的。岳鹏举,你不如揭竿而起,你襄阳有几万大军,凭你的才能,也许能成就一番霸业。当年,赵氏太祖,岂不就是趁着后周老柴家孤儿寡母起兵,夺得天下?他做得,别人干么做不得?苗刘二人名不见经传,略施小计,尚且拿下赵德基,如今的赵氏天下,有何屏障可言?他信任的四大将,除了韩忠良稍好,张俊、刘光,有何本事?都是不堪一击!老子早已分析过,你这些年征战,为宣抚使后,独领一军,有了一定根基,放手一搏,也许……”

二人听得目瞪口呆。

秦大王见二人这种表情,恨恨地“啐”一口:“妈的,算老子对牛弹琴。你二人要去送死就去。从此,死活跟老子无干。”

他转身就走。

花溶想问问他要去哪里,却没有开口。

岳鹏举也没有开口。

夫妻二人均是同样心思,此事艰险,秦大王犯不着进来蹚这趟浑水。

只是,二人忽然想起儿子,夫妻犯险也还罢了,儿子怎么办?心里忽然非常沉重,“尽忠”二字,说起来挺动听,可真要做起来,谁又知道其中的艰险?

尤其是岳鹏举,妻子伤病多时,好不容易活回来岂能再轻易涉险?他沉思一下:“秦大王说得也不无道理,你不需回宫,立刻带着儿子去一个安全地方。”

“这怎可以?”

“有何不可?我自然会兴兵勤王,纵然凶险……”他本想说,“纵然凶险,也算一死报君王,尽心了,犯不着赔上妻子儿子性命”,可是,情知如此,妻子更不肯走,立刻住口。

花溶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柔声说:“鹏举,我们总是在一起。”

他立刻说:“也好。你不需回京,就带着儿子和我在军中。”

如此,再不济也能护住妻子。

花溶沉思一下:“吴湛知我们和皇帝关系匪浅,即便退避,也保不了自身。再说,人人知我们原该在京城,可是,事有凑巧,偏偏这个时候到了平江,如果不回宫,岂不是让有心之人胡乱猜想?无论苗刘叛乱成与不成,我们都会陷入危险的漩涡,轻则名誉扫地,重则千夫所指。因此,不如干脆放手一搏。我先带儿子回京。你沿江召集旧部,再做勤王打算。”

岳鹏举立刻反对:“不行,你这一回去,实是吉凶难料。

花溶镇定自若:“鹏举,你且放心,即便苗刘再凶逆,也绝不敢公然诛杀陆大人的遗孤……”赵德基封赏陆文龙,是私下的,并未公开,苗刘等人还不知道这孩子的真实身份。花溶之所以敢带儿子回去,便是孤注一掷,心想,只要在合适的时候将孩子的身份公布,二凶必不敢太过杀戮。

岳鹏举也想到此层,只是儿子必无危险,但妻子,却无人会顾忌她的安危了。花溶嫣然一笑:“自古两军交战,就顾不得老小。只要你领军在外,苗刘二人必顾忌三分。纵是危难,我会先谋脱身之策。”

岳鹏举一直摇头:“我看不出有何脱身之计。”

“你忘了翟汝文翟大人?秦桧远避,朝里必是由他主持,与逆凶周旋,他必然会有办法。”

花溶此言其实并无说服力,但她态度坚决,岳鹏举知道妻子性情,阻止不住,再说,当今之计,也不得不如此。岳鹏举点点头:“我先布兵拦截出京的邮筒,信函公文全不拆封,直接销毁。”

夫妻二人商议停当,岳鹏举便派了最信任的四名卫士,藏好兵甲,一路护送花溶母子回京。

一路并无任何阻拦,苗刘二人大军都屯在皇城里,对郊外并无什么把守。花溶刚回家,只见一个女子冲出来,喊一声:“花姐姐。”

花溶一看她这身打扮,完全是婢女模样,却是婉婉。

花溶屏退左右,婉婉语带哭泣:“花姐姐,大事不好了,苗刘兵变,九哥危险……”

花溶点点头:“我已经知道了,正是如此,才赶回来的,婉婉你不需慌张。”

婉婉一听她原本在江平,事发后,反倒赶回来,一愣:“花姐姐,你们……”

“鹏举正在召集旧部、联络几大将领一起勤王。婉婉暂且放宽心。”

婉婉喜道:“太好了,我马上进宫报告太后。”

花溶也不挽留,和婉婉再商议几句,婉婉便乔装出门回宫。

婉婉一走,花溶立刻闭门休息,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凶险。可是,一人在家,坐卧不安,吃睡不香。这一年多,她从未和岳鹏举如此分离,早已习惯了两人在一起的日子,骤然一人,心里空落落的,更觉得凄清。如果说之前对营救赵德基还有过丝毫犹豫,但今日进宫,却更加深了决心。不止赵德基,太后、天薇甚至婉婉,众人的性命都捏在二凶手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即便没有赵德基,自己二人也断断不会坐视不理。

且说苗傅刘正彦二人兵变成功,为了维持皇宋的体面,太后不得不每天带着小皇帝赵俊一起上朝,召见百官。

百官见苗刘二人横行,许多便借口称病,不上朝;而赵俊年幼,哪里坐得住?每天做不到半个时辰,便借口便溺,跑去后宫找潘贤妃玩耍。只得太后一人艰难独撑。为了有个商议,她便让天薇躲在后堂听奏。

章节目录 第247章

好在苗刘二人为堵天下悠悠之口,依旧让翟汝文主持日常事务,做个挂名的傀儡宰相。如此,太后倒也名正言顺可以单独召见翟汝文。这一日,太后接到婉婉的消息后,立刻召见翟汝文应对。天薇也在场,并不回避。太后说:“老身带着个幼儿,听政终不是办法。”

翟汝文说:“现在苗刘二人畏惧虏人,又畏惧江上诸军,只得挟天子以令天下。”

一边的天薇公主立刻说:“若是江上诸军不能飞速救援,只恐苗刘行凶。”

“江上主要有张俊和刘光的两军,另有岳鹏举的一些旧部和他进京带的一千兵马。武将之外,还有镇江督师的文臣吕颐浩和张浚。王渊当初中了苗刘调虎离山计,派了的伏兵在天竺寺,由辛永宗率领,兵变后,辛永宗已经逃走,想必是去告知张吕二人,他们必然相救。”太后稍稍心安,低声说:“老身知岳鹏举之妻回了京城,但不知如何才能召见。”

翟汝文心里很是意外,兵变后,花溶居然主动回京,心里不禁对她增添了一丝敬重,就说:“臣早知岳鹏举有忠义之心,他的妻子也见过,很有义气,非寻常女子可比。但吴湛把守皇城,他已私通二凶,如果岳夫人贸然进城,反倒不美,臣待设法名正言顺,召她入宫方是正事。”

太后立刻同意。

苗刘二人天天到都堂和翟汝文一同办公。翟汝文整天耐着性子周旋,实在是苦不堪言。最令他惊疑的是,苗刘二人每每遇事,批阅奏章,并无什么高明意见,到这时,二人总说要商议商议,第二天,就能给出很好的方案。他自然猜知二人背后必有极其强大的智囊团或者幕后势力,可是,此时,京城已是二人的势力,百官噤声,又怎敢去查探?

这天,苗傅就说:“如今天下最惧是大金国,要想太平,必须马上遣使通和,只要大金不开战,万事好商量。”

翟汝文说:“朝廷先后几次派使臣出使金国,但无一例外,都被扣押。就连资政殿大学士宇文虚中也未能返朝。从此,人人畏惧出使金国,一时间,不好找人。”

刘正彦却说:“这是头等大事,必须马上物色出使人选。发布通告。”

翟汝文无奈,就说:“如此,可安排几个小使,宫里但凡大事,由吕枢相主张,他现在镇江督战。”他的意思是用事前通报的方式,先让吕颐浩截留使者,否则,伪诏书一发出,即便今后平叛了苗刘,也怕金国借机出兵。

二人立刻将议题放到最关键的问题上,苗傅说:“当前诸军,张俊和刘光势力最大,不如将二人晋升节度使,以示笼络。翟大人意下如何?”他二人怕的就是几大将联合勤王,不如笼络分化。

翟汝文说:“如此甚好,以免军心生变。不过,既笼络这二人,不如连岳鹏举一起。岳鹏举虽然辞职一年,但他回京后,沿途有昔日宗泽老将军的部下,还有他的一千军马。不如趁机将这三人都召回宫里,许之以高官,让他们的偏将掌权……”

苗刘二人正中下怀,他们本就在思考如何剥夺几大将领的兵权,听了翟汝文的提议不胜欢喜,急忙称赞:“真是妙计。”

翟汝文趁热打铁:“听闻岳鹏举的妻子在京城,二位不妨厚意笼络,以结欢心。”

苗刘大喜,他二人也知,几大将中,岳鹏举最是能战,只要他先放弃,心病就去了一半,立刻说:“既然如此,明日就召岳鹏举之妻花氏进宫,封为国夫人。”

第二日早朝,太后抱着小皇帝发布了苗刘二人拟定的通告,几大将领都升三官,封为节度使,花溶封为国夫人。

花溶带着儿子上朝,陆文龙比小皇帝赵俊略大,赵俊好不容易见到个相仿的伴儿,很是高兴,陆文龙做个鬼脸,他便也做个鬼脸,大人喝止不住,两个孩子互相瞪眼嬉笑,堂上不成个样子,苗刘二人见此却很是欢喜,太后就令两个孩子回后堂玩耍。

退朝后,花溶应召堂堂正正地到后殿谢恩。

太后早已屏退左右,花溶正要行礼,太后立刻说:“不需多礼。”

天薇立刻扶住她,二人几番相逢于危难之时,虽无深交,但已经有了不一般的情意。尤其天薇在屏风后面再次见到陆文龙,虽然危难之中,也颇有几分安慰,只是碍于身份,不敢轻易去亲近孩子,怕给二人带来祸害。花溶向她点点头,太后细看花溶,但见她这些日子调养得宜,面容较之初见,更是丰满,端庄贤淑。她吃斋念佛,信奉面相,见此心里增添了一点信心,也不转弯抹角,就说:“如今国势维艰,二凶忤逆,老身召见国夫人,是希望国夫人致意岳大人,联络江山诸军,兴兵勤王,解救国家危难。”

花溶肃然说:“自家特意赶回京城,就是和鹏举有过商议,召集诸军勤王,万死不辞。”

太后这才点点头:“二贼行凶,只恐危急天子……”

花溶自然知道,如果诸军勤王,皇城里的所有人都是人质,这也是他们允许出嫁的天薇公主留在朝里的原因。一旦事变,首先要杀戮的就是赵德基。赵德基一死,却是立谁为天下主?如果不早做打算,岂不天下大乱?

无论是她和岳鹏举还是翟汝文和苗刘,大家都想到这个问题,却无人敢提出来,一旦出口,便是“谋逆大罪”。但太后历经靖康大难,知道这个问题的重要性,而且,必须提出来。

花溶和天薇对视一眼,心里均觉得难受,无论赵德基是个什么样的皇帝,但对她二人是有着深厚恩义的,尤其是花溶,几番和他共逃亡,心里更是复杂,并不愿意他遭到废黜或者被杀的命运。

太后沉声说:“事关重大,老身想来想去,都没有合适的人选,如今,唯有将此重任托付国夫人……”天薇亲自拿出一套命妇的冠服,包括五株花钗冠以及青罗绣翟衣裳。

“国夫人请换装。这套衣裳的衣领里,缝制了一道黄绢,国夫人出宫后,一旦事发,可将这道密令当着吕颐浩、张浚以及岳鹏举等大将一起拆阅,拥立此人为君,再图大宋中兴,如此,岳大人等都是元勋功臣。若是勤王成功,国夫人就请秘密焚烧此服,决不可再示他人……”

黄绢上是太后在宗室里挑选的一位继承人。

花溶听得完全是在交代后事了,不免心酸,只说:“太后请放心,若是勤王成功,自家连岳鹏举也绝不告知。”

太后松一口气,又怕谢恩时间太长,引起苗刘二人怀疑,就说:“岳夫人带着孩子路上一切小心。”

花溶说:“孩儿就留在宫里。”

太后一惊。

花溶微笑着低声说:“孩儿留在宫里,还得烦劳太后公主看护。如此,我夫妻二人方可无任何后顾之忧,以免兵灾凶险,到时顾不得孩子,误伤了孩子。”

太后这时也明白过来,她自然听天薇说过陆文龙的身世。陆登夫妻殉国天下皆知,只留下这一遗孤,即便金国四太子兀术也不曾加以杀戮,而是好生抚养。苗刘二人即便篡位,也不敢轻易对这孩子下毒手,否则,怎逃得了天下人的谴责?如此,孩子留在宫里,反倒安全。

天薇立刻说:“夫人请放心,此事我心里有数,自然会尽力保护好孩子。”

太后也说:“老身必将尽力看护孩子,不让他受到任何损害。”

花溶谢恩告退。

刚一出后殿,苗刘二人和翟汝文都等在外面。

三人见她已经换了命妇衣装,青罗绣花衣,五株花冠钗,煞是端庄美丽,华贵高雅,都一惊。

苗刘见花溶一人,不见孩子,就说:“小衙内(宋时称官员之子衙内)何不随夫人?”

“一路仓促,儿子幼小,不如留在宫里陪伴太后。”

二人知她和赵德基渊源深厚,但见她甘愿留下儿子做“人质”,松一口气,立刻说:“国夫人深明大义,此回待岳大人回朝,朝廷必将再有封赏。”

花溶谢恩,以丈夫的官衔称呼,就说:“节度使已是武将极致,但岳宣抚实不足以当此大恩。阉党之祸天下皆知,二位大人诛灭元凶首恶,为朝廷扫清几十年隐患,才是功在社稷。岳宣抚屡得朝廷升迁,但他囿于儿女私情,因为自家生病,辞官一年多,实无建树。自家认为,朝廷不宜再让他滥拥兵权,不如另任贤德武将……”

二人怕的就是岳鹏举起兵,但见花溶主动提出削夺丈夫兵权,真是令二人又一喜,苗傅立刻说:“夫人果然深明大义。当赏赐黄金五百两。”

杯酒释兵权是本朝惯例,得了赏赐买田置地做富家翁最好不过。花溶毫不推辞:“多谢大人恩典。”

翟汝文和她心照不宣,假意做戏,但见她如此滴水不漏,应答得体,心里也自佩服。

苗傅便说:“如此,夫人可速速启程,劝说岳大人回朝商议。至于小衙内,自家们一定用心看护。”

“多谢二位大人恩典。”

花溶当即退朝,回家,按照苗刘命令,明日便要启程。

章节目录 第248章

傍晚,苗刘二人去皇城外的一间民居。为不引人注目,他们总是分开,今日是苗傅一人进去。

苗傅刚进门,谋士张曙压低声音:“主上派人来了。”

苗傅急忙到密室觐见,依旧是那位蒙纱的女子,他们一律应令称为“女使”。

女子颐指气使,语气高傲:“今天情况如何?”

“还请女使禀报主上。今日无事,自家已按照部署,笼络各位大将,唤他们回朝,剥夺兵权。此外,岳鹏举妻子进宫,主动提出让丈夫交出兵权……”

女使一皱眉,心念一转:“花溶如今何处?”

“她自去劝说岳鹏举,留下了儿子在宫里做人质,想来必不敢生二心……”

女子一时没做声,才说:“你等且退下。日后,元勋大位少不了你们。”

“多谢主上。”

苗傅刚一走,密室合上,女使扯下面巾,正是王君华,她立刻说:“公子,你看如何?”

白衣长袍的翩翩公子,坐在宽大太师椅上,直起身子:“苗傅好生糊涂。”

“花溶已经留下儿子,公子还有何担忧?”

他满面怒容:“文龙孩儿是陆登之子,即便岳鹏举起事,苗刘二人又岂能威胁得了他分毫?”

王君华急了,她对花溶本就恨之入骨,立刻说:“苗刘二人原不知情,也怪不得他们。既然如此,不如马上拦截花溶。”

他摇摇头,陷入了沉思。岳鹏举进京,手里不过一千兵马,召集旧部也来不及。最需要防范的是韩忠良、刘光、张俊的大军。可是,花溶在这个最危险的时候进宫到底有何意图?甚至为了安抚苗刘,将陆文龙都留在了宫里。

王君华一心想借这个机会除掉花溶,无论她有没有危害,都不能放过,急说:“花溶真是可笑,只怕为了赵德基,连儿子性命也顾不上,反正也不是她亲生,只怕孩子成为她邀宠立功的棋子。如此毒妇,真是天下少有。公子,你万万不可妇人之仁,一时心软,便会让花溶坏了大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万一花溶走漏了风声……”

他对花溶此举也很是愤怒,若是她亲生的儿子,她怎会如此?无论她危害大小,总得以防万一。他转向身边的侍卫,“你立刻令人将花溶截留。如果岳鹏举真按所说交出兵权,退出朝廷,便将她夫妻父子放归……”

王君华立刻问:“若是岳鹏举不交出兵权又如何处置?”

他眉头一皱,做了个手势。

王君华不敢再追问,情知“公子”凡事不喜别人尤其是属下太过越权。她对“公子”死心塌地,从不敢稍微有分毫违逆,见此,立刻噤声,却心内暗喜,只要花溶到了自己手上,就总有办法将她好生折磨。她心里暗道:“花溶啊,花溶,这回,老娘可要好好出口乌气,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妻子前脚一走,岳鹏举马上便开始部署兵力。他除了进京带的一千人马,在平江一带还联络到以前宗泽老将军麾下散佚在这里的人马。宗泽一死,一支人马被杜充分解兼并。杜充刻薄寡恩,对宗泽又颇为忌讳,所以对他的亲信旧部自然大肆削弱。几番征战,那队人马都是送死的前锋和炮灰。一次敌众我寡的战役后,杜充借口兵败,重责诸军,克扣军饷。一些人马不服,便趁着混乱逃散。

岳鹏举此番回来,虽只联络得五百旧士,众人都曾追随他参加过击败宗翰的战役,无不振奋,军容十分雄壮。两军合并,岳鹏举便只带着这一千五百多人马沿江布防。

白天忙碌分散了注意力,到了深夜,本是浑身疲乏正好休眠,但岳鹏举却****不得安息。妻子儿子进宫,也不知情况如何,尤其是妻子,更是有极大危险。他这一年多和妻子朝夕相处,片刻不离,每一夜习惯地拥着她入睡,如今一伸手,怀里空荡荡的,更是孤枕难眠。

他眼红如兔,这一日,再也呆不下去,可是,自己整军,又如何敢只身离开,否则,置那些辛苦投军兴兵勤王的忠义之士于何地?

他数着日子,妻子离开已经是五日了,却无丝毫音讯,更是急得嘴巴都要起血泡,只想,再无讯息,就得趁夜杀回去,亲自一探。

他召集军事会议后,正在门外踱步,侍卫来报:“岳大人,有客来访。”

“请。”

他一看,只见一儒生袍服,形如士子的男子翩然而至。他一愣,方说:“马苏,是你?”

马苏点头:“正是在下。”

二人坐下,不等岳鹏举问,马苏先说:“此回,我并非奉大王之命,而是自作主张。”

“马先生待要怎样?”

马苏神色有些黯淡:“岳大人须不知我身世。我家祖上原是辽国的汉儿,祖父因为才学和家资,累积高官。却因为遭遇变故,家破人亡,流亡时偶然得秦大王营救,所以隐姓埋名,落草为寇。”

岳鹏举一直见他非比寻常,虽然跟在秦大王身边,却绝无寻常的草莽习气,就点点头,只静静听他说下去。

“此次,我追随大王去上京盗取灵芝,返回后,滞留京城,原是大王挂念岳夫人病体,怕有任何不测。恰逢国家患难,兵变骤生,我素知苗傅军中有八千西辽的降兵,其中有我故人张玮,他原叫耶律,降宋后才取的汉名,也算是苗傅的谋臣之一。我可去代为打探。”

岳鹏举大喜,本就担心妻子遭遇不测,不得消息,如今马苏自愿前去,真是喜出望外:“如此甚好。只是你若要前去,却需得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还烦请岳大人代为设法。”

“我明日就要去镇江商请吕枢相,不妨带你一起,现场举荐。”

“谢岳大人成全。”

岳鹏举肃然回礼:“马先生不需客气,此行凶多吉少,还得保重。”他知马苏多少是受秦大王的指示,如不是因为自己妻子,不见得就会去冒这个险,但马苏既然说是他自愿前去,所以,他也不说破,只心里暗自感激。

马苏也作揖回礼:“久闻岳大人礼贤下士,尊重儒生,如今一见,果是名不虚传。”他在燕京四太子府的大战中,得岳鹏举搏命营救,今日一见,尚未说到出使,岳鹏举先以“先生”呼之,目睹岳鹏举行事,也自佩服,心内暗道,即便不是大王授意,自己也是愿替他效力。

这一日,枢相吕颐浩在镇江召集韩忠良、张俊等议事。他是文臣,保持着本朝惯有的对武将的优越感,众将对他行礼,他只是摆摆手,居中坐了。

他清清嗓子,正要说话,只见辛永宗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连礼都来不及行,就嚷道:“大事不好了,苗傅、刘正彦兵变……”

众人大惊失色。辛永宗喘息着将王渊被杀一事告知。张俊是王渊的干儿子,韩忠良起自行伍,一直得到王渊的信任和重用,二人闻知王渊的死讯,无不放声大哭。

吕颐浩沉住气,此时,卫兵送来邮筒,正是太后被挟持颁布的命令,其中有一项是对朝廷主要官员的罢免,以及对张俊等人的封赏晋升,并附上了王渊被杀的简报。

吕颐浩看了,更觉事情非同小可,但他还是保持着宰相的威严和冷静,立刻看向张俊:“你距离京城最近,对苗刘二凶有何对策?”

张俊面露难色:“下官只得八千人马,二凶却有三万多人,只恐不是敌手。且二凶属下有八千辽军,煞是能战。”苗傅帐下有八千都是当时辽人的降军,战斗力很强。

吕颐浩又看向韩忠良,韩忠良遭遇金军,溃败了一次,此次收集旧部,旗下也不过两千人,他倒是十分爽快:“下官一定粉身碎骨,营救君父之辱。”

吕颐浩沉思一下:“现在江上诸军,刘光势力最强大,若是他发兵联合,你们以为胜算如何?”

韩忠良和张俊都是王渊亲信将领,关系非比寻常,而且,两人又结成了儿女亲家。但刘光和王渊自来两个派系,互相抗衡。如此,实在是难以共事。

吕颐浩见事情非同小可,虽然焦虑,仍镇定说:“你二人可先去准备防御。”

二人退下,这一夜,吕颐浩辗转反侧,快到天明,正要召集应对,只听得飞马策奔,正是侍卫的声音:“吕相公,岳鹏举来报……”

吕颐浩大喜,立刻说:“请进。”

宰相在卧室里召集武将,可谓生平头一遭,也是表示亲近之意。

吕颐浩不等岳鹏举行礼,立刻说:“岳宣抚回京时,自家正好外出,不及相见。如今国家患难之交,尤须文武一体,共济大事。”

岳鹏举见他双眼里布满血丝,心里很是欣慰,知他必然是操劳勤王之事。二人见礼后,得报张俊和韩忠良到来。

吕颐浩激动地拉了三人:“三位到此,何愁大事不成。”

二人跟岳鹏举方是第一次碰面,他二人比岳鹏举年龄大出一二十岁,见这传闻中的名将赫赫威仪,都有点吃惊,张俊不以为然,韩忠良却豪笑一声:“昨日自家才说,我和张七鼓掌难鸣,今日有岳五加入,必然成就大事。”

韩忠良排行韩五,他将张俊和岳鹏举二人都以排行称呼,正是以示亲近之意。

岳鹏举对这二位年长的大将很是恭敬,应声下来。

张俊立刻说:“自家愿分两千兵马与韩五。”

他虽然和韩忠良交好,但这个时刻,也不愿轻易冒进,所以宁愿分下两千军马给韩忠良,让其为先锋,如此,韩忠良就有了四千军马。

但岳鹏举大军在襄阳,收集旧部也不到两千军马,张俊自然不愿意分兵给他,岳鹏举也不要求,就说:“幸得二位太尉为后盾,如此,岳鹏举不妨为先锋。”

二人听得他主动为先锋,大喜,立刻说:“会得,如此便辛苦岳五。”

正说话时,有胥吏报告说:“有金字牌递到御前文字。”

众人立刻行礼,只见递铺的试比高手持金字牌进来。宋时的“金牌”并非常人误解的是金子做的牌,而是朱红漆牌,上面用金字刻写“御前文字,不得入铺”八字,传递包裹的紧急包裹一般是竹筒或者皮筒,以免损坏。为保证文件的有序性,金字牌的编号,一般是按照《千字文》的排序,因为千字文里面没有重复的文字。

章节目录 第24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