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急切,想为她复仇的急切,仿佛,她的心愿不了,这一生休想安乐平和。因着如此,他自己甚至都失去了理智,只想,杀掉秦桧,比她还迫切。

“秦尚城,我们走,快走。”

“不,老子也早就想杀了秦桧这厮,而且,杀了他,谈判就不成了,他也不能作恶了,赵德基这狗贼,估计又是要签订什么丧权辱国的卖国条约……”

秦大王的语气那么坚决,他看着越来越靠近的刘武,甚至搂住她的手也在慢慢放松。花溶心里忽然那么真切地意识到,这一放开,也许就是两人的最后一面了。不行,自己还有很多话没跟他说,而且,自己也决不能让他去送死。

“秦尚城,走,我们走……”

“丫头,别怕,我安排了人在外面接应,你看,刘武来了,很快就冲出去了……别怕,前面有我们的伏兵,一定能平安离开……”

说话间,刘武已经冲过来,秦大王周围,一队黄衣甲士列队护卫着,水泄不通。

刘武指挥的那队人马损伤很小,战斗力最是强悍,他满头大汗,却并未受多少伤,只问:“大王……”

章节目录 第560章 惧怕

秦大王手一松:“快,你快带夫人离开这里……”

此时,花溶已经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让秦大王的决心动摇。这个莽汉,一倔起来,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的,一如他十几年如一日对自己的苦苦追寻。血气翻涌,那是一种极其奇怪的恐惧,夹杂着心酸的柔情,无尽的担心和牵挂。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愤怒夜晚,她总想,自己就算付出一切代价,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甚至,为此不惜抛下儿子。可是,到了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是在乎的!也是会害怕的!

自己死是不怕的,怕的是他死!

仿佛依附的藤蔓附着一棵大树,放眼天下,心灵深处,已经是唯一的一点依靠,如果他死了——天下之大,藤蔓是不是就会彻底枯萎?

原来,自己也会惧怕。

自己也不总是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的。

岳鹏举的死,扎合的死,亲密爱人的死,莫逆之交的死——不,再也不希望秦大王死了,就算是报仇雪恨,就算是真能杀掉秦桧,也绝不允许秦大王死去。

前面的陷阱等着他,杨沂中和夏渣都等着他,甚至,金兀术也等着他。如果杨沂中等尚且不足为惧,那金兀术,他是绝不会放过秦大王的。

身子一松,那是秦大王的手离开,仿佛最后的一缕温热在消散,他在她的耳边,低声的:“丫头,刘武会带你去找小虎头。你放心,我会赶来跟你汇合……”

“不……你跟我一起……我害怕……”

她忽然落下泪来,秦大王一怔,心里涌起一种极其奇怪的感觉,似喜又似悲,柔声道:“丫头,你放心,我一定会来找你们。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死……”只要她活着,自己就放心不下,怎舍得死去?

他的手已经彻底离开,一跃身就要把马让给她,自己上另一匹早已备好的快马。她惊怖起来,满是恐惧的眼神看着他,嘴唇哆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刘武,这里你不用管了,只保护夫人的安全,决不能伤着夫人,快走,快……”秦大王快速地吩咐,仿佛临行前的遗言。花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抢先跳到地上,一翻身就跃上了一匹无主的空马,一打马就往外冲。

“丫头,你疯了?”

秦大王大骇,却也立即明白,她这是逼迫自己马上离开。

“丫头,危险,你快停下,快等着我……我听你的,都听你的……”

一众宋军见她落单,本要立即追上去,却被前面的一支黄衣甲士阻拦。但这些人并非秦桧的死士,杨沂中又存着犹豫的心理,如果在异国他乡杀了岳鹏举的遗孀,对自己来说,无论如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一踌躇,士兵们没得令,便不那么起劲地追赶了。

秦大王也立即发现了这个微妙的形式,但见她一人逃窜,哪里又能真正放得下心?立即调转马头就冲上去。宋军这时就不能无动于衷了,立即跟迎上来的秦大王,暴风骤雨一般厮杀起来……

前面是宋军,后面是金军,秦大王浑身淌着血,却凛然无惧,看着花溶逃跑的方向,提了割鹿刀,像一尊天生为杀人而生的魔王。刘武跟他配合多年,心意相通,立刻拿出一支牛角一般的尖锐小号吹了起来。这种特质的小号声音极大,一众“黄衣甲士”得令,立即改变了阵型,跟随着二人就往外冲。

秦大王一马当先,众人震慑于他大刀的威力,竟然无人敢迎上来正面厮杀,纷纷闪避。秦大王哈哈大笑,一甩手,受伤的臂膀轮一圈,血滴飞溅,几乎落满了众人的脸庞。众人更是畏惧,一时,竟然再也无人追赶花溶,只围在他周围,仿佛一个巨大的磁场,一步一步,这个漩涡也越来越大……

杨沂中如果说对花溶还有几分手下留情的意思,见了秦大王却完全不会留情了。他尚不知道秦大王劫贡银的事情,但当前形势凶险,他非得抓了此人才能向秦桧交差。见宋军纷纷走避,无人敢战,竟然提了一板斧亲自冲上来。他身材高大,样貌俊伟,是军中有名的美男子。美男子上阵,又是位高权重者,自然引人注目,小兵们都停了手,看着主帅的精彩表演。杨沂中这一番冲杀,倒也像模像样,很有一番英雄的架势,士兵们都为他喝彩叫好。无奈他是绣花枕头,投靠秦桧,多次得到晋升,养尊处优,这些年的酒色又掏空了身子,遇到金军就腿软,但遇到宋人,则有股天然的“官比民强”的心理优势,若非如此,怎敢单枪匹马来杀秦大王?

他声音也很悦耳,带着几分儒雅:“来者何人?快快报上名来受死,我乃大宋使相杨沂中。何方盗贼竟然刺杀我大宋丞相?你若速速投降,招出幕后主使,本使相还可以饶你一命……”他不欲继续去追击花溶,所以就把一切往秦大王身上推。

“哈哈哈,老子就是刺杀秦桧狗贼的主谋,你睁大狗眼看清楚,别到时不知道如何向你的主子交代……”秦大王大声豪笑,“老子坐不改姓,站不改名,秦大王是也。你丫的就是什么赛阉党美髯公杨沂中?”

“算你狗招子亮,还认得本使相。需知本使相威名,赶紧投降为妙……”杨沂中以功升开府仪同三司为使相,兼殿前都指挥使,也是岳鹏举临刑前的监刑官,曾亲自派人去捉拿岳鹏举,所以故自称“本使相”。

他不说还好,一说,秦大王就火冒三丈:“你投靠秦桧、张俊,毫无廉耻,比阉党还坏,今天送上门来,老子不杀了你,还真是对不起你祖宗……”

他嘴里说话,但手上却一点也没闲着,杨沂中刚一靠近,立刻发现不妙,长斧一歪,一柄大刀已经劈头砍来。

杨沂中生平也没见过如此快捷的身手,不意这名身材粗大的莽汉竟然比狸猫还敏捷,他举着板斧一迎,秦大王的大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秦大王压低了声音,语气迅捷:“杨沂中,你竟敢追到金国残杀岳夫人?秦桧老贼今后遗臭万年,你也要跟他一起被天下人唾骂?你就不怕岳鹏举泉下有知,半夜做鬼杀光你全家?”

杨沂中被刀架在脖子上,本来以为已经丧命,忽然听得如此,睁开眼睛,奇异地看着秦大王。宋国上下都对岳鹏举的冤死报之以极大的同情,对秦桧恨之入骨。他是深知这一点的,而且还存了一个心思,秦桧遇刺,死活不知。万一要是伤重死了,秦桧一党必然失去靠山,树倒猢狲散,前朝先例在此,如蔡京、童贯、高俅等人,一个个无不是权倾一时,一死,就落入奸臣名单,抄家流放,遗臭万年。自己此时为秦桧帮凶,杀了岳鹏举的遗孀,日后清算起来,岂不是罪莫大焉,名声尽毁?就算狠毒如赵德基,杀了岳鹏举后,还是存着忌讳之心,被花溶刺杀后,也不敢公然宣称搜捕,怕遭到民间强烈的舆论谴责。再说,自己和岳鹏举无冤无仇,拼命去杀一个寡妇有什么意思?不如先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殊不知秦大王见他并不主力去追击花溶,显然是有心放过,所以才存了一丝善念,留他一命。

他低声问:“杨沂中,秦桧老贼躲在哪里?”

杨沂中竟然也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我还没跟他照面,不过,他一定会先回刘家寺前面的一处秘密据点疗伤,秦桧狡兔三窟,那里很少有人知道……”

秦大王知他所言非虚,这时,宋军已经潮水一般涌上来,要救主帅却又投鼠忌器,只干攘攘,秦大王故意大声辱骂:“妈的,你敢不说?”

秦大王一撤刀,杨沂中腿一软,一翻身,竟然栽倒在地。外人看来是他挣扎逃命,他自己知道是秦大王放了自己一马。但秦大王放他,混乱的战马可不放他,受惊的马几乎四足踏在他身上,他情急之下,顾不得章法,胡乱翻滚,总算没有被踏死,但身上已经挨了好几下。几名侍卫抢上前扶住他,他的威风凛凛的铠甲已经混乱不堪,披头散发,满脸灰土,再也没有了半分美男子的架势……

秦大王哈哈大笑:“奶奶的熊包,你还是回家抱老婆孩子算了,免得来这里丢人现眼,还大宋名将!大宋就是毁在你这种太监不如的娘娘腔手里,还******猪鼻子插葱,装个大象,该死的绣花枕头,难怪人家骂你比太监还谄媚,哈哈,你该马上回去割下你的卵蛋,给赵德基当一个小太监,保你比战场上还荣华富贵,哈哈哈,妈的熊包……”

秦大王这一番喝骂十分有效,既巧妙化解了杨沂中的“放水”的罪名,否则没法向秦桧交差。但他着实轻视这厮,趁机损他一顿。周围宋军原本是要抢上来围攻,此时却都因为主帅的糟糕表现惭愧不已。他们平素跟着杨沂中混吃混合,吆五喝六,遇到金军,躲避的时候多,正面迎敌的时候少,基本上都是一贯虚报战功,领赏而已,如今的生死大战,一下就现了原形。

杨沂中又羞又气,被马蹄踏过的胸口闷得出奇,激怒之下,差点晕过去,众人围了上去将他扶住。

“哈哈哈,老子走了,不陪你们玩了……”

章节目录 第561章 跑了

马蹄纵横,杨沂中身边的士兵竟然没有人追上去,眼睁睁地看着他跑远。直到快要奔出宋军的阵营了,才有人反应过来,大声喊:“抓住他……”后面,还有金军咋咋呼呼的呐喊:“抓住秦大王,赏赐黄金千两……”

但他们多数人喊的是女真语,宋军听不懂;就算有些听懂的,也觉得不用给金军做嫁衣,所以,行动就不那么有效。

金军见势不妙,其中里面精通汉语的通译便跑上前,声嘶力竭大呼:“那是要犯秦大王,抓住,快抓住……”

“要犯秦大王,抓住赏赐黄金千两……”

“黄金万两……”

金军一窝蜂地涌上来,先前他们对宋人自己打宋人,颇有几分隔岸观火看好戏的心态,刺杀秦桧也无所谓,现在得令,又是重赏,一个个奋勇当先,但此时宋军溃散,乱不成军,大大阻碍了他们的冲杀,无意中帮了秦大王的大忙。

宋金破天荒的第一次配合,但目标完全不一致,宋军志在花溶,秦大王是何许人他们并不关心;而金军对花溶刺杀秦桧,也不是那么起劲;双方各怀异心,当然谈不上什么合作。

“先追花溶还是秦大王?”

“秦大王不关我们的事情……”

“花溶也不关我们的事情,追到了也没得赏赐……”

几名宋军懒洋洋地要上前阻拦秦大王,秦大王根本无意和这些士兵纠缠,士兵们也纷纷走避。但另有几名悍勇的却冲上来,大声呼喝“抓住他,抓住他,若人犯跑了,丞相大人一定不会饶恕你们……”

原来,正是秦桧残余的死士,隐匿在宋兵里,相机而动。秦大王对这些死士早已恨之入骨,又见他们还不死心,不停煽动,他不禁恶从胆边生,一刀劈下去,那名死士倒地,鲜血在地上散开,干涸了一地的尘土。众人为之胆寒,一时,再度无人敢上前,就连金军也不敢,生生给他杀出一条血路,一往无前地就往花溶的方向追去……

在他身后,几百名黄衣甲士浩浩荡荡,组成一种奇怪的阵法,有条不紊地撤退。这是和拐子马完全不同的一种阵型。宋军从未见过这样古怪的阵法,加上今天情势古怪,他们不比秦桧的死士,无意于做无谓的厮杀,又见杨沂中落马,失去了主将的指挥,见众人撤退,一名副将上前问:“使相大人,秦大王跑了……”

杨沂中没好气地,仿佛没听见,几名士兵只顾整理他纷乱的铠甲。他平素号称“美髯公”,有一部蓬蓬的非常漂亮的胡子,在地上这一滚,胡子上满是尘土,他不停地用手拨弄。

“大人,金军说,抓住秦大王赏赐黄金千俩……”

另一名宋军撇撇嘴:“金军自来没信义,赏赐也轮不到咱们。”

刺客既然已经跑了,在金国主宰的地盘上,当然更没法和金军争功,即便抓了秦大王,功劳也是他们的。

“可刺客跑了怎么办?”

“刺客跑远了,追不上了,丞相门下的死士都没有办法,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副将识趣地退下去,杨沂中完全沉浸在刚才的挫败里,仿佛天底下只有自己的胡子最重要。他只恨不得马上收兵回去。众人见主帅消极,更加不愿意送死,便纷纷走避,只佯装阻拦几下,完全是出工不出力。秦大王等入无人之境,见宋军走避,也不再下杀手,一路吆喝着,居然大摇大摆地冲了出去。

宋军磨洋工,却急坏了后面的夏渣,他见先头部队根本不顶用,自己亲自冲上来。金军们见他如此,纷纷尾随,浩浩荡荡,宋军却被这种阵势吓坏了,以为又要开战了,便乱作一团,有意无意地推搡;夏渣根本没法急行军,气急败坏:“快,秦大王要跑了……快拦住他……抓住他赏赐黄金千俩……没用的东西,你们这些宋猪,连一个人也拦不住,没用的宋猪……”

宋军们被这声“宋猪”激怒,互相怒目而视,金军也拦着,互相之间,很快就要操戈相向。金军虽然精锐,但人数不如宋军,也不敢太过嚣张。

双方的通译都怕再起战争,赶紧互相解释,好不容易才勉强稳住了局面。

秦大王回头看到这种情形,哈哈大笑,看着远处焦虑的一名金将,正是夏渣。他劈手夺过一名士兵的弓箭,拉弓瞄准,“嗖”的一声就射出来。他力大如牛,射箭虽然不如用刀,但较之寻常人,已不知高明了多少,这一箭,贯穿了风力,如一顶满帆的船,远途的宋军早已避开,竟然生生直接往夏渣射去。

夏渣第一次见到如此强悍之人,只听得耳边人大呼“将军小心……”他头一歪,十分狼狈,那一箭贴着耳朵过去,一名金军躲闪不及,惨叫一声,胸口上已经插上了这支利箭。如此远的距离,秦大王竟然能如此神勇,众人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一时鸦雀无声。

秦大王提气大喝:“那名该死的金狗,也是个脓包,,下次老子再来取你狗命,哈哈哈哈哈……”他边笑边嚣张地纵马就跑。

宋军阵营里,忽然有人道:“这种气势,我见过,当时岳元帅才有这样的神勇……”

“我们大宋还有这样的英雄……”

“是大宋的?”

“你们没听金人说?是秦大王……”

“水师秦大王?”

宋军很快窃窃私语。

夏渣气得双目赤红,大喝一声“追……”

但混乱之下,哪里能通过层层阻碍去追赶?

他虽然勇悍,可是,他毕竟落在后面,相距还有一大段距离,见秦大王“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架势,便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财神”跑了。待要指望宋军配合,可是,敌对多年的两军,只是机缘巧合,勉强配合了一下,现在一触即溃,他大喊“杨将军”,可是,哪里有杨沂中的影子?原来杨沂中受了一番羞辱后,早已带着人马走了,连招呼也没跟他打一声。

很快,宋军就撤退了个一干二净。

此战之后,大金看清楚大宋现存的那些所谓的“名将”根本是不堪一击,更是不把宋国放在眼里。而宋军也看出,所谓不可战胜的金军,也不过尔尔,连一个人都拿不下,也不值得多么惧怕。此是后话,一笔带过。

这时,负责追逐神秘金将的一组人马也返回。夏渣冲上去,气急败坏:“人呢?”

“不见了。”

他不可思议,大叫起来:“怎会不见?那么大的一支拐子马,少说也有一千人,怎会不见?”

“真的不见了。他们的马脚程快,都是千挑万选的,我们根本追不上。”

“废物,什么马能都是千里马?你们追不上,借口还多得很。难道这些人会插翅而飞不成?”

“这……”

众人嗫嚅着,不敢再答话。夏渣性子凶残,众人稍不如意,只恐性命不保。

夏渣见神秘金将和秦大王先后逃离,自己这方却无谓地折损了许多人马,现在,除了一地的尸首,主要人犯跑得一个都不见了。

“饭桶,宋军都是饭桶,这些该死的宋猪,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们也是饭桶,全都是饭桶……”他骂了几句,只见一名探听秦桧下落的千夫长也返回。

他大声问:“秦桧呢?死了没有?”

千夫长仓促道:“局势很混乱,秦桧逃跑了,往刘家寺去了,大概情况不妙。”

“啊?他还果真被刺伤了?”

“真的,听说是胸上挨了一刀。”

“快去驿馆探视,速速回报。”

“是。”

他的一名幕僚小声提醒他:“将军,大将军还等着消息……”大将军就是他的哥哥完颜海陵。这一次,是因为四太子去了白城子,无法及时赶回来,才轮到海陵出兵保护和谈的“安全”,原本只是一个过渡,等四太子回来就交差,不料,四太子还没见到人影,双方先弄得一团糟。这岂不是给了四太子全力打压自己兄弟的机会?就算是狼主,也保护不了自己。

夏渣粗暴,却头脑简单,此时乱了分寸,慌忙问:“你说怎么办?”

“秦桧生死和我们不相干,可是,那名神秘金将就很重要了……”

夏渣兴奋地睁大眼睛,他也立即明白了其中的诀窍,是啊,若是抓住此人,不但一切推托干净,而且,还能立下天大的功劳。

“立即全力打探那支拐子马的下落……”他对那群刚刚追逐金将的人大声道,“你们追了这么久,多少总会有点头绪,快说,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没有任何一个人回答,互相你看我,我看你。

“将军,他们在前面十里处失去了方向,那里是分岔路口,而且有山林,我们无法追踪。”

“不是问你们,他们的逃窜方向,而是那个金将到底是谁?”

众人异口同声:“不知道。”

“废物,你们和他交手那么久,难道就没有丝毫发现?”

众人均摇头。

夏渣无可奈何,又看着自己的幕僚。幕僚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他顿时面露喜色。

“你们都是干嘛的?连大金的拐子马都不认识了?你们是不说还是不敢说?”

终于,有一名千夫长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他是夏渣兄弟的死党,此时,逐渐领会了夏渣的意思,就说:“金将虽然我们不知道,但那个刺客却很是蹊跷。”

“如何蹊跷?”

“宋军都说那人是岳鹏举的遗孀……我听得追逐中,他们都说那是花溶……”

章节目录 第562章 他是谁

金军多次和岳家军交手,而且因为四太子的原因,都知道“花溶”这个名字。

一人提出异议:“可是,那名刺客不是银木可么?”

“蠢货,银木可连汉话都不会说,他怎会去刺杀秦桧?再说,他一个地地道道的金人,杀了秦桧对他有什么好处?来人……”

银木可的顶头上司站了出来,满头大汗。他们负责值守五里亭,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就连何时银木可被掉了包也不知道。他生怕遭到责罚,当即跪在地上,不敢作声。

“你说,银木可在哪里?”

“回禀将军,银木可不见了。”

“银木可是否是那名刺客?”

“小人该死,小人也不知道。现在,银木可已经彻底失踪了。”

“你连自己的人都不认识?”

“银木可是黄头发,那个刺客也是黄头发……”

夏渣一鞭子就抽得他翻了一个筋斗:“滚开,蠢货,竟然连自己的下属都不认识,拉下去,重打一百柳条。”

可怜这名金军立即就被拖下去噼噼啪啪责打起来。

“说,把你们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那刺客肯定是冒充银木可。”

“也对,如果是银木可,秦大王怎会去救他?秦大王跟他有什么相干?”

“莫非真的是花溶?”

“肯定是花溶。秦桧害死了岳鹏举,她去刺杀他为夫报仇也是正常的。否则,银木可和秦桧无冤无仇,杀他做什么?”

“但是,不是有消息说,花溶是在咱们大金么?去年,还有很多人看见她在草原上,跟四太子在一起……”

众人忽然住口,想到了里面的厉害关系,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否则,说错了一句话,以后就是大祸。还是那名千夫长察言观色,小声说:“大家也都知道,那个叫花溶的女人,和四太子有莫大的关系……”

夏渣自然从海陵口里听得这一点,他暴躁地舞动马鞭,又兴奋又忍耐不住,要不是幕僚几次三番使眼色,他便要亲自上阵了。四太子,花溶——如此,便很好解释,那名神秘的金将到底是谁了。

他正是要引导他们往这个主题上奔,他大声道:“继续说下去,大家有任何线索,但说无妨,一切,狼主自然会做主!”他声音洪亮,恨不得所有人都听到。

“拐子马是我们大金的精锐部队,一般将领都无权调动……”的确,除了总管天下兵马的都元帅四太子,一般人根本不敢也无权调动拐子马。“四太子之下,只有两三个人可以,可是,他们目前都不在燕京……”

夏渣很满意,到此为止,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现在便是要抽丝剥茧,真正将火燃烧下去。他再次提高了声音:“你们谁看清了那名金将的相貌?”

无任何人应答,纵然是夏渣的部署,也不敢轻易去编排四太子的不是,四太子权倾天下,稍有不慎,便是杀头的大罪。

还是那名千夫长鼓足勇气:“小人虽然没有看清他的相貌,但有一次他受到攻击,兜鍪歪斜,依稀看得一点身形,只是小人不敢断定……”

“快说,不要吞吞吐吐……”

“依小人之见,那个人也许是……小人不敢说……”

“你说是四太子?”

就算是夏渣的爪牙,也不敢公然指认。“不敢,小人没看清楚。”

四太子积威多年,在金国已经成了真正的超级偶像派,尽管是海陵兄弟的士兵,亲耳听得“四太子”三字出来,一时,都住了声,谁都不敢再说下去。潜意识里,谁都不愿意相信,四太子怎么可能?

夏渣见众人如此,又见自己的千夫长也如此胆怯,恨不得怒打他一鞭,可是,到了中途又只能放下鞭子,强忍着怒气,瞪着他,“你还看到了什么?”

“那个人好像中了一刀,伤在左边的腰下……”

夏渣一喜,如果是四太子,只要去查看伤势,岂不就一清二楚了?

“可是,四太子用的是锏,而不是长枪。而且,四太子的坐骑是乌骓马,这个人什么都对不上号……”

“蠢材,难道四太子就不知道临时换一种武器,换一匹马?”

千夫长正是这个意思,却不敢说出口,见夏渣自己说出口,立即松一口气,再一看夏渣的眼神,知道夏渣意图何在,又看看夏渣的鞭子,只好大声道:“小人不敢隐瞒将军,那人身形,真的很像四太子……”

一众将领全部听见了,无不哗然。这也太离谱了,四太子怎会出动拐子马救那个女人?而且,金国上下,无不知秦桧是四太子的心腹,唯四太子之命是从。他岂会去保护刺杀秦桧的人?

“不过,若是四太子,他怎会专门为那个女人而来?”

“不可能,四太子是我们大金的英雄……”

“绝不可能是四太子……”

“要真是这样就太可怕了。”

夏渣得意洋洋地听着众人炸开锅一般的讨论,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宣传得越广越好,如此,才能给四太子施加巨大的压力,就不信他真能一手把天遮住。出动拐子马这种大事,他既然敢做,就不能怕被人知道。到时,看他如何承担得起那个“通敌卖国”的罪名。

“太荒谬了,四太子怎么可能去救一个宋女?”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你们知道那个宋女是谁?”

“她叫花溶,四太子很宠幸她,在草原上的时候就公开宣称过的。”那名千夫长豁出了胆子,口沫横飞地大声说:“四太子的好色,尽人皆知。他被那个妖妇迷住了,所以不惜铤而走险……”

夏渣当然并不认为这是真正的原因,堂堂四太子,绝不可能轻率冒此大险,更有可能,是四太子故意跟自己兄弟做对。他仿佛拿住了四太子的把柄,忽然兴奋起来,扬着马鞭:“四太子这是叛国,是背叛我们金国。怎会那么巧合?秦大王也来了?他明知秦大王在,也不去捉拿,故意放他一马?”

这时,他恰巧住口不语了。几名万夫长惊出一身冷汗。

“您是说,四太子和秦大王勾结?”

他一摊手,很是夸张,“可不是我说的。”然后,继续又说,“25万两白银!25万两啊,还有25万绢帛……”

相当于金国一年GDP的财富,四太子动心也不是不可能。

为了女人是假,为了这一大笔钱才是真。夏渣极其兴奋地将众人的猜疑引导到了这个合情合理的层面:四太子若非和秦大王合谋,怎么可能失踪了那么大一批贡银?而且,事发后,四太子老是推三阻四,躲在他的封地不肯回来,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他摩拳擦掌,眼里露出一丝狠毒的阴险笑容:“我要马上回去禀报狼主。”

一名幕僚忧心忡忡:“可万一不是四太子怎么办?四太子可不是好惹的……”

夏渣也拿不准,无凭无据,就算是那名侍卫,也没法指证。就凭此去指证四太子,也明显太荒谬了一点。可是,他怎肯放弃这样的机会?略一思索就说:“这还不简单?问问关口,这么大批拐子马,绝不会就不露出丝毫的马脚。”

“将军英明,小的们马上去办。”

夏渣眼目里露出凶光,他和海陵兄弟早已跟金兀术有了罅隙,此时虽然拿不准,却决不能便宜了此人,立即低声说:“马上去收集证据,将那些兵马的尸体全部检视,保存,查找证据。若是四太子,哼哼,一定要让狼主重重地惩罚他……”

“秦大王一行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没好气,恨恨地看着秦大王等逃离的方向,“你们这些蠢货,竟然连一个人都拦截不下。当务之急,先要清除内奸,否则,就会危害到我们大金的根本。”

夏渣吩咐一番,安排了事宜,立即上路,飞赴燕京,准备亲自向狼主禀报此事,而且,沿途还有他兄弟海陵的接应。海陵终究不放心,按照时间估算,海陵就在路上了,说不定,如果巧合,还能遇上秦大王等人。

前面是一片茂盛的山林,马狂奔了不知多久才停下,花溶已经控制不住马,重重地摔倒在地,浑身是麻木的,也不知道疼痛。

她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眼前,金星一阵一阵地乱冒,许多声音嘤嘤嗡嗡,却又无法辨别。

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慢慢地扩大,仿佛是骑兵在奔驰。她不知道究竟是追兵还是援兵,但此时已经失去了恐惧的意识,慢慢躺着,就这样吧,听天由命吧。

四周无声,只有那排骑兵冲过去的声音,哗啦啦的,那是铁甲兜鍪,忽然想起那支神秘的拐子马。是他们!迂回着,也许是在寻找自己?

她想出声,可是,又不想出声。此时此刻,根本不想看到那兜鍪下的人,既然他有心掩饰,自己又何必再次跟他面对?

声音从远到近,又从近到远,她甚至能感觉到马呼出的热气,在林间窜了一下,朦胧着,随后,便是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