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勇跑上来:“大王,我们在哪里换乘?”

“就在这里!”

“啊?为什么?”

此地距离海洋还有一百多里,而且方向相反。

“一切辎重全部处理掉,往左走。”

花溶见方向不对,但她深知秦大王绝不会乱来,当然是有自己的主张,立即点头。

秦大王面上的玩笑之色消失了,但却是胸有成竹的,拉住她的手:“丫头,我们这一路实在太顺利了。但我希望一直顺利地回到长林岛。就算赵德基这王八蛋有什么诡计,他也想也别想。”

……………………

花溶也是想到这一层的,见秦大王早已做了部署,这是他的地盘,当然就由得他了。其他人却都十分惊讶。秦大王也不顾他们的惊讶,当即下令就地处理一些物品,等到入夜,众人便重新上路,轻装简骑。

如此迂回,走了一截回头路,又踏上了左边的方向。花溶一看,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是一条从未走过的偏僻之道,前面,是隐隐的山脉。

“这是哪里?”

秦大王非常得意,附在她耳边,悄悄地说:“记得赵德基逃难的那次么?他要求走密道,老子没带他们走,只选了一条靠近王二七海岛的路线。那不是密道,这条才是。穿过这座山脉,有一个人迹罕至的岛屿……”

花溶知他心计深沉,当年几乎陷入绝境了,也不肯出动嫡系,更不让任何人涉足落霞岛。现在留这么一手,也是可以理解的。

“丫头,这个秘密以前只有我和杨三叔知道。”

她嫣然一笑:“现在我们都知道了。”

秦大王回头一看,这些人,全是他最亲密的下属,跟着他从野人丛林一直混战到那场和金兀术的生死战,自然并不芥蒂,挥鞭就上路。

再说赵德基听了秦桧的毒计,不可能毫不心动。他检阅这些日子各地的军事报告,一遍一遍细看,才发现,本朝,甚至汉人的政权,历来都重视内陆,水寇就算有,也都是小规模的,不堪一击。而且,那些水寇其实都出自于内陆的湖泊,鱼米之乡,尤其是东南省份的税收重地,也因此,历朝历代的水军实力都非常薄弱。更遑论涉及遥远的海洋了。

草原大漠、浩瀚海洋,都是汉人政权所不能企及的。就算是唐宗宋祖,也不曾在上面有所作为。

想起当年那场惊心动魄的海战,金兀术的火箭,一望无际的海水,走投无路的绝境,掉下去便是尸骨无存。就为了一个秦大王,值得如此劳师动众?

他权衡一下,结论是否定的。就算要捉拿秦大王,也必须等他在陆上横行的时候。只要他不公然造反,自己也犯不着去招惹他,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赵德基反复权衡之后,推开军事奏折,但是另一些奏折却更令他烦心。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弹劾秦桧的同时,又提出当年岳鹏举冤案,要赵德基重新考虑。当然,他们都彻底归罪于秦桧,而天子,不过是受到“蒙骗”而已,天子无罪。要在往时,他们是不敢上这样的奏折的,这次,趁秦桧生病,想趁机绊倒。

赵德基此时正想找到秦桧的把柄,但这个“把柄”却显然不符合他的心意。他对岳鹏举当年的三声“来世必杀赵德基”所惧怕,多次噩梦中醒来,不是岳鹏举就是花溶,这对索命的夫妻。他一想到岳鹏举,比对秦桧更憎恨,岂能轻易为他恢复名号?

他越看越是闹心,将奏折一把扔在地上,却不解气,又冲上去用脚践踏几下,恨不得把这几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杀了。但是,自从岳鹏举事件后,他已经明白一个道理,自己若是杀了这些谏言的御史,反倒成全了他们忠义的美名,也就是从侧面显示了自己的无道昏君。他不愿意再成全这些“忠臣”所以更多的时候,便乐意遵守当年宋太祖不杀大臣和上书者的誓约,扮演一个宽大为怀的角色。

他发泄一阵,看到岳鹏举的名字,自然不得不想起花溶。心里也在奇怪,这个女人的命怎么这么硬?为什么浪迹天涯许多年,竟然还是不死?

他也因之,对她更是好奇。

这时,他听得恭敬的脚步声,是两个孩子,敲门进来,双双跪下,口称:“儿臣向父皇请安。”

这二人年岁相当,能力相当,是他从赵氏宗族里领养的,是他的祖先宋太祖的嫡系子孙。宋太祖“烛影斧声”事件里被弟弟赵光义害死,从此,赵氏江山便全是赵光义这一系的天下。到赵德基时,靖康大难,父兄全部成为阶下囚,他又绝了后,因缘际会,竟然只能从幸存的太祖一系去领养继承人了。

这两个孩子,他将从中选择一个作为继承人。一人由吴金奴抚养,一人由张莺莺抚养。

二人跪在地上,一起叩头叫他“父皇”,他敷衍地答应一声,漫不经意地看了二人一眼。对这两个领养的“儿子”,他从来激不起任何的父子亲情,相反,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厌恶和憎恨。无他,若不是多事的大臣们一再谏议,他是决不可能这么快就去领养的。他总幻想着,自己还能生儿子。当然,他的幻想来自于,也许那个女人还没死。他总认为,若她肯委身于自己,是必定能生下儿子的。

当然,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想法是很荒唐的。她若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必定是杀自己的时候。他非常清楚。

他忽然生出一计,想利用秦桧的病情施展一个诱饵。那是一种君王的好奇心和天生的自大的心理——这个女人,一定会上当!一定会!

若是她,她必定会卷土重来。

更重要的是,他很好奇,她究竟变成什么模样了?

或者,是再次将她杀掉?

所以,他立即借助御史上奏之机,表明自己的仁君态度,再次大张旗鼓地公告天下,优待一批******的家属,其中就包括花溶母子,但对于岳鹏举,依旧只字不提。

大家都知道,岳鹏举孀妻下落不明,儿子下落不明,皇帝的这番惺惺作态,不过是更显示他的伪善而已。御史官无可奈何,也不愿意再惹祸上身,就此作罢。

这道命令发布之后,赵德基暗地里,更加紧了调遣兵部,在东南沿海,开始了秘密的军事行动。但本朝水师力量十分薄弱,内忧外患,对于海盗从无有效防备,而且也无从防备,所以,这命令一下去,自然贯彻得不会十分到位。

水师们便天天沿着当年赵德基逃亡的路线,在各大沿岸布防。但是,如此守候月余,却依旧没有丝毫的消息。宋军纪律混乱,又加上粮饷不继,便在当地大肆扰民。曾经历过金军一番大屠杀的村民们,想起当年宋太祖等人的令主牌位被丢弃在这里的荒谬,更觉这些朝廷水师,比金军还坏,当然就不会给予他们任何的帮助和支持。

如此扰攘一番,消息传到赵德基的天子御案前时,他却得到另外一封八百里加急密报。拆开一看,竟然是两河一带,有人开仓赈济,天下灾民奔走相告,说是当地出了大英雄活菩萨,散出如此多的银两大做善事。尤其令赵德基震惊的是,这位赈济的人,竟然跟传说中抢劫金军军粮的秦大王如出一辙。据说,当地,不时有一个拿着宝刀,骑着高头大马的大汉,出没民间,跟散落的八字军也有一定的联系。

种种传说益发诡异离奇,赵德基当然没法深究,可是,却意识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按照时间来推算,岂不是表明秦大王一直活跃在两河一带?

两河一带,襄阳重地,这些都是岳鹏举当年战斗的地带,他在这一带北民心目中享有无尚崇高的威望,而且襄阳那一带很多民户,都还是他当年带进来的。秦大王在这里活动,花溶也在这里活动?

他们想干什么?利用岳鹏举的根基大做文章?他越想越怕,竟惊出一身冷汗。立即密诏驻守沿海的水军将领,知道当地毫无异动,秦大王等人根本不曾回来。

水军将领还以为是要下令自己出海歼寇,当即启奏,说沿海军事力量薄弱,船只老旧,粮草不济,凭借这样的现状,要去攻打大洋深处的海盗,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毫无意义。

章节目录 第621章 大王回来了

赵德基一想到大海就心有余悸,当然不愿意举国之人力兵力去送死,就干脆下令撤掉当地的防备,另外派人在两河襄阳一带密访秦大王花溶的下落。

在陆上,他就比较有信心了。心想,只要秦大王敢出现,保准叫他有去无回,而且,也不怕找不到花溶了。

就在宋国的水军力量撤出那一片茫茫海岸的时候,一艘船,从侧翼的山脉,顺着水流,在夜色下驶来。

那是一艘快速驱动的五牙战舰,高高的风帆,上面整齐划一的水军,弓箭手,大刀手,从上到下列阵,严阵以待。

陆文龙第一次坐船,却不感到眩晕。但是踏上第一步时,却被这样的阵势差点震掉了。他惊奇地看着秦大王,惊奇地听着那帮彪悍的海盗,整齐划一地喊:

大王归来!

大王归来!

大王归来!

连续三声,震响海面。

只见秦大王站在甲板上,尽管一只腿还有点一瘸一拐的,但是,他站立的姿势,那种傲岸的态度,豹子般的环形大眼,甚至他手里的割鹿刀,使他整个人,看起来仿如一个真正的王者——他是这片海洋之王。

五牙战舰的头目跑上来,行礼,然后一丝不苟地向他汇报这些日子的情况。这艘五牙战舰,是随时巡逻在海面上的,对这一带的情况了如指掌,包括赵德基派出的宋军水师在这一带的恶行恶迹。

陆文龙幼时就知秦大王是海盗,以为他就是一个不入流的盗贼。如今目睹他的军容,竟然丝毫也不逊色于正规军。他是将军之子,又自小跟着金兀术见多识广,知道好坏。心里第一次对“大坏蛋”有了一丝敬畏之心,也许是因为这样的茫茫无际的海洋,也许是那种浩瀚无边的大海——跟草原完全不一样,是深不可测的,是另一个世界。因为未知,所以敬畏。

秦大王伸出手,拉住兄弟二人,慎重其事:“这是我的两个儿子,以后,文龙会协助我一些事情,大家要对他多加辅助。”

“是,大王。”

陆文龙只觉得肩头一沉,那是秦大王有力的大手按在他的肩上:“儿子,以后你将是我的左膀右臂。”

他本能地回答:“是。”

回头,却见妈妈站在一边,满面的微笑。那些水军,都看着她,带着尊敬的眼神,一路上,叫的便是“夫人”。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是这片茫茫海洋的主人之一了。

明月当空,夜阑人静。

小虎头却如鱼得水,在甲板上跳来跳去,不时拉着哥哥看夜色下的水面,看那些偶尔飞过的鸱枭,听着波浪轻轻的声音,然后,是漫天的星斗。

此时已经是冬季了,要是在金国,早就开始下雪了,但是,这片海面上,却非常暖和,就算夜色里,也看得出那种天高云淡,淡墨轻和。就连云彩,也是和草原上不一样的。

“哥哥,妈妈呢?”

他扭头看妈妈,却见阿爹和妈妈坐在另一侧,背对着兄弟二人。太多惨痛的经历,少年早就知道,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时刻,应该是妈妈和大坏蛋相处。

“妈妈……”

他悄悄拉住小虎头的手:“别打扰他们拉,我们先玩会。小虎头,快教我认海龟,海龟在哪里……”

……

海风轻吹,两岸群山在夜色下退去,一望无际处,是一片阴影。那就是长林岛的位置了。

秦大王揽住她的肩头,呼吸着海边咸涩的空气,但觉芬芳扑鼻,仿佛终于踏上了故土的游子。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把一颗心都差点颠碎了,甚至一只腿也差点瘸了,才重新踏上这片土地——重新坐在这茫茫无际的水面上。

幸好,一切都得偿所愿。所幸,她就坐在自己身边,也不枉了自己这么多年的风雨路程。

他更紧一点搂住她,牢牢地,几乎要将她扣在自己的胸膛里。

“丫头,按照行程,我们明早就会到长林岛了。”

花溶似笑非笑:“你怎么向李汀兰交代?”

他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老子干嘛要向她交代?”

花溶嗔他一眼,这人,也不怕将周五和李汀兰的魂骇掉。

…………………………………………

“说正经的啦,你怎么安顿李汀兰母子?”

“交给周五呗。他的妻儿老小,他不管,老子帮他管?”

“杨三叔会不高兴的吧?”

秦大王满不在乎:“这个老家伙,敢不高兴,老子叫小虎头和文龙兄弟给他点颜色看看。”

花溶失笑,心里也微微的紧张。如今再回长林岛,面对众人,跟以前就完全不一样了。上一次,还可以借着伤病,躲藏在落霞岛,无人打搅;这一次,却决不能如此,自己要面对的,是秦大王整个的王国,是他那群岛民,不能躲躲闪闪。还有两个儿子,也要融入群体,好好的生活。杨三叔作为岛上最老的长者,如果自己不能取得他的支持,至少也不愿意跟他发生任何的冲突,毕竟,他的一切出发点,是为了秦大王好。

秦大王却显然并不认为这是何等了不起的大事,兴致勃勃地搂住她的脖子,低声说:“丫头,回去后,我就筹备婚事。”

他现在只关心此事,反正就是要洞房!洞房!洞房比天还大,其他的一切,统统都要让路。

“丫头,我还藏着一套红色的喜服,你穿着一定好看……”

“丫头,你说我穿什么好看?”

“丫头……”

……在他喋喋不休的婚礼畅想里,花溶却扭头看着两个儿子。自己再婚,儿子们会怎么想?尤其是小虎头,他长大了,会怎么想?

正在这时,小虎头终于忍不住了,蹑手蹑脚地走过来,见妈妈看着自己,阿爹则看着海面,就向妈妈轻轻挥手,示意妈妈不要声张,两只小手搭在秦大王的肩头,猛地捂住他的眼睛,咯咯地笑:“阿爹,你猜我是谁?”

“小猫?”

“不是……”

“小狗?”

“再猜嘛。”

“小猪?”

“真是个笨蛋,阿爹大笨蛋。”

秦大王一反手将他搂在怀里,两只手一伸将他举起,哈哈大笑:“臭小子,回家了,高不高兴?”

“高兴。爷爷一定给我留了好吃的。我要跟哥哥一起吃。”

“行,回去后,要是没给我小虎头藏着好吃的,就拔光老家伙的胡子……”

小虎头咯咯直笑:“好耶,不给吃的,就揪胡子。”

花溶心下顿时释然。两个孩子,也早就将他视为阿爹了。她只是微笑着将站在一边的陆文龙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才嗔秦大王:“有你这么教孩子的么?”

秦大王只是大笑:“哈哈哈,老子这不是高兴嘛。”

……

这一夜,一家四口都在同一间舱房里歇息,孩子们兴奋得睡不着,花溶也睡不着,折腾到半夜,众人才迷迷糊糊睡去,但早上醒来,已经是红日初升了。

花溶第一个醒来,陆文龙惊醒,跟着妈妈站起来。花溶柔声说:“儿子,还没见过海上的朝阳吧?走,我陪你去看看。”

陆文龙欣喜地跟着母亲走出去,母子二人站在五牙战船的顶端,看朝阳升起:那是特别不同的感觉,只见一轮红球,仿佛是从水里升起,冉冉的,越升越高,然后,海水就变成了一片灿烂的红,令人不可逼视。

“妈妈,这海上的早晨真美。”

“是啊。只要没有狂风暴雨,海洋的每一天都是美丽的。”

“要是遇到狂风暴雨怎么办?”

“整艘船都会被击毁,然后,尸骨无存。所以海上的人们更关心天气,对天气把握的精准要求非常高。”

“难怪,我就觉得阿爹像个晴雨表似的,他说出太阳就出太阳,他说要下雨就下雨。我还以为他是猜的呢。”

花溶注意到他的这声“阿爹”,这个孩子,每当背后时,就是这样称呼的。但当着秦大王时,也不知是不是还不好意思改口,照样称“秦大王”。

孩子这么大了,她觉得有沟通的必要了,就小心翼翼,很慎重其事地,如在跟大人说话:“文龙,妈妈有件事要问你的意见……”

“什么事情啊?”

“回岛上后,妈妈会和秦大王成亲,结为夫妇。”

他沉默着,这不是意料中的事情么?而且,一路上,他都当了他们是夫妻。只是,心里依旧微微的酸楚,因为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阿爹——四太子。自己已经不会再叫他阿爹了,可是还是忍不住伤心。

“儿子,你,不开心么?”

他抬起头:“不,妈妈,我没有不开心。我本就知道你会嫁给他。”

花溶松了一口气,诚挚道:“他会一辈子待你们兄弟二人好的。”

“我知道!”他想起秦大王对着五牙战船上的勇士们说的话:“这是我的儿子,今后就是我的左膀右臂!”

早就知道的。

“妈妈,你放心,我也会把他当做自己的阿爹。”

花溶如释重负。

“哈哈,丫头,文龙,你们起得这么早?”一个洪亮的声音响在身后,花溶回头,秦大王脖子上挂着懒蛇一般的小虎头,冲天辫也弄得乱七八糟的,还在揉着惺忪的睡眼,却指着前面惊喜地喊:“妈妈,我们到了耶……快看,哥哥快看,到了……”

一片郁郁葱葱,高大的椰子树像海岸线上的一道绿色屏风。岛上,许多人影,在沙滩上玩耍的孩子,打渔晒网的人们……一看到这艘五牙战船,岛上的人们也欢呼起来,不停地挥着手:

“大王……”

“是大王回来了……”

“大王回来了……”

章节目录 第622章 妻儿

在这欢呼声里,整个海岛都沸腾了。人们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迎接着这片岛屿的主人。就连杨三叔也被惊动了,他本是按照往常的养生习惯,拄着拐杖在林间散步。现在听得欢呼声,就问伺候他的小海盗:“怎么回事?”

岛上老少人等都叫他三叔,小海盗急忙回答:“三叔,大王回来了。五牙战船靠岸了。”

“啊?真回来了?快扶我去看看……”他颤巍巍地走得几步,又停下,“快去通知夫人。叫她准备准备,大王还没见过他的亲生儿子呢。快抱去给大王看。”

“是。”

这一日,李汀兰昏昏欲睡,也许是昨日一场噩梦,也许是受了寒,觉得情思倦乏,就在床上多缠绵了一会儿。门口,萧大娘的脚步声响起,声音充满惊喜:“小姐,小姐,大王回来了……”

她心里一震,一翻身坐起来,面色惨白,简直如听到了晴天一声霹雳。

“快,奶妈,抱少爷出来。”

奶妈在催促声里慌慌张张的抱着孩子出来:“什么事?什么事?”

小孩儿尚在睡梦里,萧大娘接过他,欢喜地逗弄:“哦哦哦,我家少爷还没见过阿爹呢,你阿爹回来了,给你带回礼物了……”

李汀兰嘴唇微微哆嗦,忽然一把接过孩子,紧紧搂在怀里。

萧大娘甚是意外:“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她面如土色,声音微颤:“不,不能让孩子去见他……”

萧大娘大惊:“为什么?”

她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萧大娘只当小姐是害怕秦大王,她一直都怕,就柔声安慰她:“小姐,虎毒不食子,秦大王虽然凶残,但这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开心还来不及呢,你害怕什么?别怕。三叔都派人来催促了,有三叔在,你怕什么?”

李汀兰微微稳住心神,这才醒悟,这个秘密只有天知地知,其他人又不知道,自己害怕就先乱了方寸。她抱住儿子,这才问:“就大王一个人?”

“我们还没看见。不过,肯定是大王一人,还能有其他什么人?走,小姐,马上出去看看。”

海滩上,一片沸腾。

陆文龙双脚第一次踏上海洋上的土地,耳边全是小虎头的欢呼:“海龟,哥哥,你看,海龟,好多海龟……还有贝壳……妈妈,你喜欢的红色贝壳耶……”

他奔跑着,跳跃着,像一条如鱼得水的娃娃鱼,在柔软的沙滩上奔跑,捡东西。却见一群玩耍的孩子跑过来,有些是他认得的,就更是欣喜,大喊:“三毛……四狗……小牛……你们看,我哥哥耶,我有哥哥了……”

那群孩子也冲上来:“小虎头,这不是小虎头么……”

“哈,小虎头回来了……”

……

本是略略拘谨的陆文龙也被这欢乐的气氛所感染,再看这群孩子中,除了儿童,还有好些十来岁的少年,都赤着脚,赤着上身,浑身晒得黑黝黝的,拿着钓鱼的工具,标枪,戴着渔夫一般的大草帽,很是无忧无虑……

“我哥哥好厉害,会武功哟……”

“我哥哥会用双枪呢……我哥哥是个大英雄……”

听得小虎头的介绍,众人都好奇地围上来,陆文龙一下就笑了,顿觉这海岛那么亲切,比他路上所想象的更加亲切。

……

那边孩子们如鱼得水,这边,花溶初初踏上柔软的沙滩,却别是一番滋味。秦大王紧紧握住她的手,不容她有任何的挣脱,边走边大声向自己的岛民们招呼:“哈哈,老子回来了……这是夫人,是你们的夫人……后面两个是我的儿子……”

岛上众人都知道,夫人是李汀兰。现在却忽然来了这么样一个夫人。好奇之余,无不窃窃私语。但见后面的刘武、刘志勇等人对花溶态度都那么恭敬、客气,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杨三叔颤巍巍地出来,远远地,就停下脚步。

秦大王、花溶、小虎头,甚至还有一个个子高高的少年——

天啦!早就知道秦大王居心叵测,这一走,不但小虎头没有“卖掉”,反而大有收获,小虎头的娘,小虎头的哥哥一起回来了。

就连他,也忍不住哀叹一声:所谓锲而不舍,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说的就是秦大王这回事?

他注意看着秦大王紧紧拉着的那只手,举动从容,如巡礼的帝王,在告知他的臣民:这才是我的王后!

这家伙!只是,他又如何安顿李汀兰母子?如何安顿他的亲生儿子?

杨三叔顿感好奇,又叫苦不迭。

他甚至已经听到秦大王的声音:“文龙,小虎头……臭小子,不许玩儿了,快过来……过来拜见爷爷……”

两个孩子被一群小孩追逐着,一起跑过来。

“爷爷,爷爷……”

他满眼都是那个系着虎皮围裙的冲天辫的小孩儿,这一刻,竟然老泪纵横。就算秦大王再怎么可恶,他是喜欢那个孩子的。他甚至还没张开双臂,孩子已经扑过来,抱住他的腿:“爷爷,我好想你啊,你想我没有?你给我留糖葫芦没有?”

他抚摸着他的冲天小辫子,浑然忘却了所有的不快:“留了留了,爷爷给你留了许多好东西……”

“爷爷,这是我哥哥,你看哥哥好帅……”

他这才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少年,相貌英俊,剑眉星目,一看之下,便有了好感,只见少年不卑不亢地行礼,也叫一声:“爷爷……”

他大是惊喜,看着秦大王:“这孩子是?”

“三叔,这是我以前给你提起过的,陆登大人的儿子。现在也是我的儿子。所以得叫你一声爷爷,哈哈哈。”

“原来是这孩子?”他急忙扶起陆文龙,“好孩子,快起来。”

小虎头兴高采烈地拉着他的手:“也给哥哥礼物么?”

“给给给,都给。”

“那给不给我妈妈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