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已经离了。”他耸耸肩,一副在理的模样。“但是…不能让他们知道。”叶安忆叹了口气,瞒着秋淑芳,就意味着要满住所有人。

自从谭九非来三中任教,叶安忆仿佛就与他捆绑销售了。他太过西式的做派在保守的东方人眼里一举一动都是暧昧,尤其是总与叶安忆焦不离孟的,不知多少人在背地里窃窃私语。原本所有人认定的有夫之妇,贤妻良母的代表,瞬间分崩离析了。

谭九非突然伸手,将叶安忆拦在怀里,叶安忆惊诧之余又挣不开,脚步声由远及近,率先跃入眼帘的是云莲蓝一双憎恨的眼,云菡白同唐啸东依次登场。

叶安忆用力垂了垂谭九非的背脊,那边才留恋般慢吞吞地松手。云莲蓝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经过叶安忆身侧的时候肩膀用力地撞上去,叶安忆不防,一个趔趄,谭九非托了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姿势亲昵至极。

唐啸东站在最后,根本来不及的速度,伸在半空中的手缓缓收回。眸子里是两人紧贴的身体,收回目光,抬脚下楼,与两人擦身而过。云菡白微微一笑,跟上了唐啸东的脚步。

“你们…你们!”云莲蓝道行最浅,气急败坏地指着两个人,无法用语言宣泄她的愤怒。谭九非对她没半点好感,拉着叶安忆离开。

今天是第一次,谭九非没有纠缠着同叶安忆一起上下班,叶安忆松了一口气,没有谭九非在左右喋喋不休的好奇,安静得有些过分。

昨天从放学到下课,谭九非都没和她说话,直到临睡前,他抵住她的房门,神色严肃不带半点玩笑地看着她,看得她发毛。

“小安忆,如果是因为老师的形象,我可以等,如果是因为不能接受我,我也可以等,无论是什么理由,我都可以等。”字字真诚得让人深信不疑。

叶安忆微愕,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竟是对她不愿公开离婚的无限理解,一时不知说什么。

他忽地俯下头,趁叶安忆不备,在她面颊上落下一吻:“晚安。”似心满意足,容光焕发地离开。

叶安忆回过神,反手关上门,手背擦了擦脸颊,连发梢都带了温度,这样的谭九非,让她不能接受,却又无法拒绝。

“叶老师,学生处这回可真够公正不阿的。”办公室里的老师纷纷围过来。叶安忆有点茫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学生处说好听了是管理学生,对学生奖惩的地方,其实惩多奖少,提起来就闻风丧胆。

“学生处?怎么了?”她猜想是不是自己带的学生犯了错误,这些老师围过来是安慰还是看笑话。

“就是运动会你摔了一跤那事呗,不是查出来是三(7)班的云莲蓝故意的吗?”小王老师年纪最轻,资历最浅,这种八卦的事情当然由她来说,“学生处对她处罚挺重的,我们都以为云家会出面,结果还是揽了挺大一个处分。”

“处罚挺重的?”叶安忆有点不明白了,作为当事人的她都已经表示不追究了,学生处这样的行为不是明目张胆地同云家作对吗?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关好好心情好极了,一来叶安忆的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折,原本以为要忍气吞声咽下这笔委屈,谁知道峰回路转,二来么…谭九非竟然没和叶安忆一起吃午饭,她又回到了和叶安忆的二人世界的美妙时刻。

“好好,是不是官闻西做的?”叶安忆觉得校长都委曲求全了,怎么云莲蓝还能背上留校察看这样大的处分,听说差一点就直接开除了。

“关他什么事?”关好好最近被官闻西缠得不行,一提他的名字就忍不住撅嘴,“倒不如想想是不是谭跟班做的。”她挑了挑眉,叶安忆回头,谭九非正朝她的方向走过来,见叶安忆看向他,一个转弯去了别的方向。

“谭九非?他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叶安忆笑起来,谭九非虽然神秘,可就他贫民窟的出身和一身的桃花债,她是看不出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呗,谭跟班这幅皮囊真是没话说,标准的混血美男长相。学生处那位四十岁还没嫁出去长期荷尔蒙失调的女金刚,或许就好这一口。”关好好邪恶地笑。

谭九非吗?像又不像,叶安忆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做这种事。唐啸东吗?她突然想到,又自嘲地挥散了这个念头,在云菡白面前,她向来是完败的。

“云莲蓝同学,上课的时候不要玩手机好吗?”叶安忆走到云莲蓝身边,态度温和地提醒,她知道云莲蓝是故意的,不是没有人在上课的时候玩手机,可是将音效打开的,还是头一人。

“叶安忆,你这样的人上的课我可不要听。”云莲蓝蹭地站起来,云家出美人,个个底子都极好,云莲蓝不过十七岁,竟然已经比叶安忆高出不少。

教室里一片噤声,学生们大气都不敢出,第一排的同学偷偷溜出去找代理班主任关好好,气氛有点紧张。

“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不配上课的事情?”叶安忆不重不轻地询问。“叶安忆,三中从老师到学生,哪一个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只有新来谭老师不知道吧?你才有机会勾搭他。”

“云莲蓝,别说了。”同桌被她的话吓得不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地制止,又偷偷打量叶安忆,发现她依旧平静如水。

“她敢做,我还不敢说了?”云莲蓝理直气壮,斜睨着叶安忆,“姐姐和姐夫明明两情相悦,你非要横插一刚拆散他们俩,我姐姐比你好看一千倍一万倍,要不是你用了卑鄙手段,姐夫能娶你?就你这样的人,配为人师表吗?”

“云莲蓝,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嫁人的时候,你还没有回到云家,所以这件事,你没有发言权。”叶安忆笑着,语气却很严厉,“我和谭老师是很要好的朋友,你不能将自己告白失败归结为我从中阻挠,我不是你的绊脚石,谭老师为什么不接受你我很清楚,单纯因为不喜欢你这样的类型。”

“你给我闭嘴!”云莲蓝觉得被叶安忆踩了痛脚,她是私生女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她和谭九非表白失败的事情也没有人知道,可如今竟被叶安忆全盘托出,控制不住地一耳光闪了过去。

一身脆响,全班所有人连呼吸都静止了,云莲蓝满满的恨意,自然下手很重,叶安忆嘴角磕破了皮,出了血。

关好好正好看到,却来不及阻止,气得叫了两个男生将云莲蓝拖到走廊上。“你们先自习。”叶安忆觉得说话都有点疼,被关好好托出门口。

“不知道还手吗?”关好好给她敷上冷水,用力一按,疼得叶安忆倒吸凉气。“我不是为人师表吗?”被关好好瞪了一眼,叶安忆笑都不敢,“我要是还手,她的责任就小了。”

14、叶安忆,不能辩的罪名...

“小安忆!”谭九非窜入理综组的办公室,直接扑向关好好的办公桌,双眸里皆是叶安忆微肿的脸颊,眼底一片心疼,手指微微触到她的面孔,见她疼得倒吸凉气,立刻就收回,“疼不疼?”

“这不是废话吗?能不疼吗?”关好好翻了个白眼,都跟嘴里含了个桃子似的肿了,所谓关心则乱,大约就是这样了。

“云莲蓝呢?”谭九非四下一顾,出了这样的事情,当事人却不见了踪影。“跑了,不过已经联系了云家的人。”关好好既气愤又无奈,“留校察看的时候还敢这么闹,真以为云家有多了不起,把学校的制度当笑话。”

叶安忆原本在关好好的仗义相助下顺利从Mr张那里拿到了假条,不过自己这张越来越肿的脸大白天的还真不敢走出去,原本不知道的人都会生出猜测来,只能枯坐在办公室里等天黑。

“叶老师,我最近在考二外,选的法语,你给我指导指导呗?”小王老师捧着一本厚厚的语法书,拉着凳子坐到叶安忆身边。

叶安忆捂着脸,别说说话了,就是笑一笑都疼,可是小王老师用那种对知识极度渴望的目光看着她,她又有点不好拒绝。

没想到这一指点就到了明月高升时,不知是小王老师太过好学还是新手的问题从来就多,叶安忆抬头的时候,指针俨然过了九点的位置。

“真不好意思啊叶老师,我太笨了,三四遍都学不会,耽误了你那么多时间。”小王老师有点不好意思,垂着脑袋挠着头发。

叶安忆实在不愿开口,笑着摇了摇头,整理好挎包往外走。还差一小会儿就到了晚自习结束的时候,那么多人要是遇上了就尴尬了。谭九非今晚督班,叶安忆没打扰他,独自一个人离开。

这一片是教学区,位置算是市郊,为了那一份安宁城市规划者也算是煞费苦心。马路很宽,路灯很亮,一切设施都很好,就是缺少建筑缺少人气。

耳边呼啸而过摩托车的轰鸣声,叶安忆没来得及回头,肩上的挎包就被割断了带子,下面的包体被抢走,不过眨眨眼的功夫。

叶安忆回过神,追着汽车尾灯跑,车子挑了阴暗的小路走,叶安忆追了几步,之前小区门口遇见的事情让她格外警惕,忽然警铃大作,停下了脚步。却没想到那摩托车也是突然停了,接着咚的一声,像是扔了什么东西,轰鸣声再次响起,车子瞬间开得没了踪影。

叶安忆又站了一会儿,见没人再回来,才踟蹰着往前走,这条路比较小,是沿着学校后门的围墙,附近有一个公交站点,除了每日放学学生们结伴过来,基本上再没有路人经过。

叶安忆走近,果然看见自己的包被丢在那里。拍掉上面的灰尘,觉得有点奇怪,没见过哪一位飞车党是这样抢劫的,像玩儿游戏似的。

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叶安忆没来得及躲闪,就看见几个人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像是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又或是顾及不了她的存在,擦身而过就匆匆跑远了。

叶安忆忽然有了不好的念头,他分明看见跑在最后的那个男人还在提裤子,压不住心里的疑惑,一点一点往里走。

角落里有人缩成一团,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嘤嘤的啜泣声,叶安忆脚下一绊险些摔倒,发现是林乱散落的鞋子,T恤也被撕烂了丢在一边,肩上的内衣带子滑落到小臂,雪白的皮肤上也有青红的痕迹。

“你没事吧?”叶安忆怕惊动她,很小声很小声地询问。那人却嚯地抬起头,散乱的头发遮挡不住清丽的面容,眼泪爬满整张脸,却掩盖不了悲愤。

“云…云莲蓝?”她惊讶非常,几乎倒退了好几步,连声音也是颤抖的,云莲蓝一双眼绯红,死死地盯着叶安忆。

叶安忆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默默地弯腰捡了破损的衣服递过去,被云莲蓝一把丢开:“是你…都是你!”她咬牙切齿的指责让叶安忆不明所以。

“啊!”或许是两人都太过投入在凝滞的气愤中,连身后有人走近也没有发现,三两个学生已经走到叶安忆身后,似乎是看见了地上狼狈的云莲蓝,失声叫出来。

叶安忆离开走到云莲蓝面前,转过身将她挡在身后。“你滚开!”云莲蓝一点也不领情,咆哮着嘶哑的嗓音,伸手推了一把叶安忆,力气之大险些将人推倒。

有人脱下外头的校服替云莲蓝遮掩,也有学生跑回学校通知,不一会儿就有不少老师闻讯赶来,将围观的学生统统驱散了。

关好好心头一沉,作为云莲蓝的班主任,抛开私怨,赶紧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云莲蓝脚步虚浮,裙子也是破得惨不忍睹。

云家人赶到的时候,云莲蓝已经被带回学校,男老师都被驱散了,只留下女老师陪着。云莲蓝哭得很厉害,即使眼泪已经哭干了,依旧止不住的哀嚎,作为女人,老师们的心也被哭软了。

“莲篮!”云菡白显得很焦急,尖细的高跟鞋跑得飞快,蹲□去看云莲蓝低垂的小脸,“没事了没事了。”虽然换了身衣服,可是那一身狼狈尤清晰可见,脖颈肩头,甚至小腿上都是掐痕抓痕。

“姐姐…姐姐…”云莲蓝没有哪一刻比现下更依赖云菡白,整个人扑进她怀里,泣不成声,一声一声的姐姐将周围人的心都叫软了。

“莲蓝,出什么事了,告诉姐姐。”云菡白扶正了她的脸,温柔的语气,温柔的眼神。“她…是她!叶安忆,是叶安忆,是她干的!是她干的!”云莲蓝颤抖着手,指向人群里的叶安忆,情绪激动起来,话也颠三倒四的。

众人也跟着望过去,叶安忆被射过来的十几道目光看得微愕,有些不知所措地回望她,下意识地反驳:“我…做什么了?”

“是她…是她干的,是她!”云莲蓝大概受了刺激,反复只有这么几个字,忽然发疯似的挣扎了起来,就要扑向叶安忆,幸好几个老师将她拦住。

云莲蓝的手在空中挥舞着,尖细的指甲划伤了关好好的脸颊,依旧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不再尖细的声音破败而沙哑:“是你干的!是你干的,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叶安忆,你对莲蓝做了什么?”云菡白美丽的脸庞上铺了一层薄霜,神色肃杀。“我只是路过那里,正好碰到了。”叶安忆挺直腰板,声音带着几不可查的颤抖,她不亏心,却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

“叶安忆,你回家的路根本不需要经过那条路,那么你是为什么出现在那里?!”云菡白咄咄逼人的态度让叶安忆不禁后退。

“是有人…抢了我的包。”叶安忆从小没有说谎的习惯,就算给她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组织出一套完美的说辞,倒不如实话实说,却明显的底气不足。

“抢了你的包?那你手里拿的又是什么?”云菡白冷笑,目光落在她怀抱里断了带子的白色挎包上。

该如何解释她丢包又捡回来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叶安忆沉默了,云菡白自觉得理,当然不会就这样饶人,一把抓过叶安忆手里的挎包,拉链没有拉紧,里头的东西掉出来,橘色的弹簧刀也随着钱包一起掉落在地上。

“叶安忆,解释一下这是什么?”云菡白再说有人没有回神的时候,就弯腰将地上的弹簧刀捡起来。

云菡白纤细的手指爬过手柄,抽出刀背里还卡着的一缕白线,让人很容易便联想到叶安忆这挎包的带子是不是自己弄断的。叶安忆诧异,显然没有想到包里竟然会有这样的东西。

下一刻又回过味来,飞车党并不是因为善良也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没有带走她的包,而是故意要将她引过去,那条她根本不用经过的小路。一切都像是早有预谋的,而她无知地踏入了旁人设下的圈套。

“刀不是我的。”叶安忆想不出她还能怎么辩解,只能用最苍白的语言说出最让人无法信服的话,余光扫向四周,老师们神色各异。

“云菡白,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先把云莲蓝送去医院检查才是当务之急。”关好好被云莲蓝打了好几下,面上又被抓破了,火辣辣的疼。这个做姐姐的,看似极为关心妹妹,却对癫狂的云莲蓝不理不睬,反手对叶安忆很感兴趣。

“莲蓝,我们回家。”云菡白收起一脸的强势,扭头看向云莲蓝的时候瞬间放柔了目光。“云小姐,这是云莲蓝同学的手机。”有老师好像地将云莲蓝完好无损的手机递给云菡白,“云小姐,我们已经报了警了,云莲蓝同学…”

只是负责任的提醒却换来云菡白看似绵柔却带着十足警告的眼神,淡淡地丢下一句:“谢谢你的热心,云家会处理的。”结果手机,便与三四个老师一起架着云莲蓝出门。

云莲蓝还不罢休,即使走出门口,嘴里一直喊着叶安忆的名字,在月色低迷的夜里,颇为凄厉。

15、唐啸东,不能等的时刻...

云莲蓝的事情并没有闹得沸沸扬扬,不知是校方处事低调还是云家施加了压力隐瞒消息,报刊新闻半点也没有提到,在三中也成了一个禁忌话题,谁提起谁倒霉。

一周进两次校长室,哪一位老师也比不上叶安忆频繁。两位便衣在出示证件后,女便衣很年轻,温和地对叶安忆道:“叶老师你不用紧张,我们只是了解一点情况。”

叶安忆点头,双手按在膝盖上,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一点。

“叶老师和云莲蓝好像有点私怨?”男便衣大约是老警察了,不像女便衣那么和气,言语犀利,气质逼人。

“私怨?我以为只是云莲蓝单方面讨厌我而已,在我看她,她只是一个学生,和我手里的每一个学生一样。”叶安忆微愕,徐徐道来。

“我们通过了解,之前云莲蓝曾在运动会上让叶老师受了不小的伤,昨天叶老师和云莲蓝似乎又发生了一点冲突,云莲蓝的举止好像让叶老师很难堪,因此,我们有理由怀疑叶老师具备作案动机。”

“我大学念的正好是法学,虽然中外法律差异很大,但是动机不代表证据,这一点总是一样的。”男便衣高大,叶安忆几乎比他矮了一个头,仰起头与他对视,“而且怀疑和诽谤常常只隔着一条界线。”

“叶老师,其实我们不是无辜猜测,这是我们在云莲蓝的手机里找到的一条短信。”女便衣似乎觉得气氛有点僵滞,出来圆场,掏出白色的手机,展示给叶安忆看。

短信收件箱里赫然躺着一条用她手机发送的短信,内容是约云莲蓝见面,晚上八点,地点是学校后面。

叶安忆忽然明白了云莲蓝的癫狂并不是单纯出于对她本人的厌恶,而是,有理有据的证据。可似乎又是不可能的事情,她甚至连云莲蓝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而翻找自己的短信发件箱,应该…已经被删除了。

“昨天下午2点钟,我在理综组的办公室里,所有理综组的老师都可以证明。因为学校有规定,老师上课不能带手机,我的手机就留在了英语组的办公桌上。”叶安忆看着短信发送的时间,清晰地回忆,尽管声音微抖,“所以,这条短信不是我发的。”

“如果两位没有其他问题,我先回去了,一会儿还有课。”叶安忆收回目光,转头对一旁的校长点了点头。

“麻烦叶老师了,如果以后还有需要,希望叶老师能继续配合我们。”男便衣依旧板着脸,语气也不算客气,叶安忆只笑笑,并不在意。

叶安忆走出校长室厚重的大门,险些摔倒在地上,她从没有面对过警察,尤其是作为一个被怀疑对象,手放在心口,久久不能平息。

“叶老师,”小王老师第一个扑过来,极为关心地打听,“那两位是警察吧?”他们办公室都是看到的,校长陪着两位便衣到办公室门口亲自领走了叶安忆。

“是啊,来了解一点情况。”叶安忆挑选着一会儿上课要用的课件。“那…你…没事吧?”小王老师问得小心翼翼,叶安忆对她笑了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小王老师像是松了一口气,笑着拍了拍叶安忆的肩膀,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其他老师也纷纷过来了解了一下情况。“赵姐,昨天下午,有没有学生找过我?”叶安忆状似随意地询问了隔壁桌的赵老师。

“没有,昨天云莲蓝一闹,学生哪里还敢来。”赵老师虽然心直口快,但藏不住事情,叶安忆对她挺信任。

“王老师,水倒出来了!”赵老师从小王老师身边经过,赶紧出声制止。“哦,出神了出神了。”小王老师有点不好意思,拿着抹布使劲地擦桌子。

叶安忆的目光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手忙脚乱的小王老师身上,小王老师似有感应,抬起头,从诧异到微笑,仅仅一瞬间。

或是因为云莲蓝的事情,叶安忆对黑漆漆的夜晚总有点阴影,只要晚自习不坐班就早早地下班离开。

黑色的车子停在学校大门的正中,对保安挪车的要求不理不睬,颇为嚣张。叶安忆总觉得眼熟,几乎要走过的时候,被驾驶座上的人叫住,这个男人她认识,唐家的专职司机,婚礼那天替他们开的头车。

唐家是座老宅,当叶安忆踏进来,总会不自觉生出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奇妙感觉,一层一层的门,仿佛走不到底。

叶安忆只来过一次,彼时新婚不久,秋淑芳提出让唐啸东领叶安忆回一趟唐家,不入唐家门,不算唐家人。

当佣人不再往前走的时候,叶安忆知道,她到了目的地,而她要见的人,也猜了□分。雕花木门年代久了,推开的时候发出吱嘎的轻响。

女人穿着绣了大朵牡丹的旗袍,艳而不俗,坐在沙发上,姿态端庄。叶安忆甚至还没有站稳,忽然有东西呼啸着从耳边擦过,她急忙后退一步才没有波及。低头,白色的瓷杯碎了一地。唐夫人倏地站起来,高跟鞋踩着青石板的地面,蹭蹭作响。

果然是唐夫人的风格,急躁而粗暴,与外表的纤弱美丽全不一样。她停在叶安忆一臂外的地方,承袭了云家的升高,加上高跟鞋,几乎比叶安忆高出不止一掌。

“叶安忆,你竟然敢让云家蒙羞。”她彩绘的指甲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刮向叶安忆的面颊,叶安忆反应也是颇快,身后便是大门,往旁边挪了挪,躲开她拿一耳光,却还是被她细长的指甲刮到了脸颊。

“你竟然躲开?”唐夫人美眸微撑,似乎更加生气。叶安忆想笑,她为什么不能躲开,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唐夫人的嚣张跋扈是出了名的,从少女到妇女,没有半点变化,真正验证了百家米养百养人,即使是一家的女儿。

“秋淑芳养出来的小□,今天就要让你把吞了菡白的唐少奶奶的位置吐出来!”唐夫人丢出来一个文件袋,白色的纸张滑落出来,一角被洒了一地的茶水浸湿,“叶安忆,要么和唐啸东离婚,不然下半辈子就让你在牢里过。”

“云莲蓝的事情是你做的?”门忽然被推开,唐啸东逆着阳光站在门口,叶安忆愣了愣,退开一步,才看清唐啸东的视线,是落在唐夫人身上的,这话,并不是质问她,而是唐夫人。

“来的倒是挺快。”唐夫人对唐啸东也不客气,“那正好,一起签了也省得我再找你一次。”

唐啸东跨过高高的门槛,弯腰从地上将袋子捡起来,抽出里面的文件,只淡淡地扫了一眼,捏住纸张的中心,对半撕开,撕拉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里回荡,直到反复几次无法再撕开,唐啸东随手一扬,纸花散了一地。

“唐啸东!”唐夫人包裹在锦绣旗袍里的玲珑双峰起伏得厉害,仿佛气急。“我向来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事情,尤其是你,唐夫人。”唐啸东与唐夫人的面红耳赤正好相反,神色平静。

“唐啸东你不要忘了,我是你母亲!”唐夫人指着唐啸东,满心满眼都是厌恶。“我母亲姓秋,你是不过是唐夫人,或许,哪天就不是了。”唐啸东微哼,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我再问你一遍,云莲蓝的事情,是不是你派人做的?”唐啸东的气势向来逼人,到底是男女的差别,唐夫人再高,也只到唐啸东的鼻尖,被他居高临下,连唐夫人这样强势的人,也像是矮了一截。

“就算云莲蓝是外室生的,到底是我的亲侄女,我怎么可能对她做这样的事情。”唐夫人不算解释地辩驳,“你怎么不问问叶安忆,所有证据都指向她。”

“证据?比如?”唐啸东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羁傲地扬起下巴,眼尾扫过叶安忆,又转回唐夫人的脸上。

有那么一瞬,唐夫人几乎被唐啸东逼得词穷。“如果是叶安忆做的,正好可以把她扫地出门,就算不是她做的,你也必须要离婚。唐啸东,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菡白已经25岁了!”

“看来唐夫人的记性不太好,那我最后强调一遍,我不喜欢别人干涉我的事情。”唐啸东眉宇间带着几分戾气,“别找她的麻烦,不然,你会更麻烦。”

“走。”叶安忆有点出神,不知是听了唐夫人的话,还是…被唐啸东推了推手臂才回过神。

“你怎么来了?”她笑了笑。“唐家是我的。”他看似牛头不对马尾地回答一句,将叶安忆送到楼下。

“叶安忆,我们的事情,别人不能插手。”他坐在副座上,对推门出去的叶安忆道。有点像承诺,又似保证的话让叶安忆的心猛窜了几下,却还是淡淡地回应:“哦。”

“小安忆,”叶安忆目送车子驶远,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回头看见谭九非晃着手里的快递纸袋,“你怎么才回来?你可比我早放了两节课。”

“有点事情。”叶安忆莫名地想要隐瞒。“这是你的快递,到学校的,我帮你签了。”谭九非将快递递过来。

叶安忆接过,撕开一个口子,红底银子的小红本,灼伤了她的眼。

16、叶安忆,不能信的暧昧...

“是什么东西?”谭九非好奇心旺盛,凑过来想要看,叶安忆一把将纸袋折起来:“没什么。”下意识将纸袋藏在身后。谭九非只看了她一眼,没有纠缠的意思,主动开了门将她让进去。

叶安忆一句话也没有说,直接进了房,反手关上房门。将纸袋里的东西倒出来,掉在地板上,轻微的摔打声,是她曾经求而不得的离婚证,她的和唐啸东的,叠在一起。

她忽然笑起来,方才唐啸东的话,甚至让她以为…以为带着那么一点微末的挽回,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原来就是这样结局。

他的事从不要旁人过问甚至插手,他就能干脆地做出了断,就像现在,代表他们曾经共同拥有过婚姻的见证,他也一并丢弃给她,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任何瓜葛。

云菡白25岁了,为他蹉跎了多少青春时光,却从没有人问起叶安忆,其实她也在毫无希望的等待中,迈进了25岁的年纪。

眼泪滑过脸颊掉落在胸膛上,温热潮湿的一道线,像是从皮肤上切割过去,一路留下血淋淋的疼。

调了震动的手机一直忽明忽暗地闪烁许久,上面那一串数字她烂熟于心,甚至在最危急的关头都会像本能一样描摹。直到熄灭之前,叶安忆才颤抖手指摸上去,按下接听键。

“叶安忆。”方才接通,那边就传来声音。“什么事?”叶安忆按住话筒,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才淡淡地开口。

“明天是妈五十岁,妈让我们晚上过去吃饭。”他似乎踌躇了一会儿,又开口,“我…过去接你。”

“不用了…”她立刻推辞,言语间带着几分生疏的严厉,缓了缓呼吸,“我自己过去。”

“叶安忆。”他声音略沉,叶安忆有一瞬间的紧张,“你的声音…是不是感冒了?”“没有。”她又按住话筒清了清嗓子,让沙哑的声音褪去。

“那么…再见。”依旧是刻板生硬的话语,叶安忆没有回答,握着手机迅速按下挂断键。他几乎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再见,或许关系变了,他反而自在了。

谭九非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听清里头的动静,可是门板的隔音效果太好,他是连一丁点的声音也听不见。当他实在等得焦急万分,抬起手屈指将将要触到门板的时候,门忽然被拉开了,叶安忆与他面对面,两人都有片刻的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