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碰着他那条伤腿,挣扎着要起来,可缠在腰间的手臂却缠得更紧,“乖,别动,让我抱会儿。”

她身子一顿,顺从地偎在他的胸前,不在动弹。然后听见他问…

“青儿,想我么?”

“没想起来!”

“呵…小东西,口是心非!”

颜青在医院一直呆到傍晚。答兑着顾泽宇吃了晚饭,本来还想留下来守夜的,可顾二少却开始赶人了。

可他腿脚不方便,颜青放心不下。两个人便绊道了几句。

颜小青那牙尖嘴利的本事,他是领教过。真发挥十成功力来能让人头疼一星期。所以平常这种情况,顾泽宇都会采取最简便有效的方法让颜青直接闭嘴,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但眼下是不成了,他动弹不了,颜小妞儿又站得比较远。

然而就在他急得的蛋疼的时候,赵天使终于从天而降了。

赵煦穿着便装,白大褂挂在臂弯里,也没敲门就直接进了病房。感觉到气氛似乎不对,愣了愣。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挑着眉调侃道:“哟,小两口儿又打情骂俏了?!”

顾泽宇见他来了,直拍着床在那儿嚷嚷,“兄弟,来的正好!赶紧帮我把咱家颜小妞儿送回去!”然后又转头冲着颜青低声哄道:“青儿,乖了。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过来时顺便把我书房桌上的那摞文件带过来。”

“要不我回去收拾完了再回来吧!我总觉着医院的护工不太靠谱儿!”颜青皱眉犹豫,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赵煦插话进来…

“放心吧!我回去拿点儿还得回来。今天晚上我守着你还不成?他少了一根汗毛我赔你!走吧,我先送你回去!”说完干脆拉着颜青的衣袖,直接把人拽出了病房。

……

颜青走了之后,顾泽宇便一个人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看久了眼皮打架,不知不觉间又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透。灯没开,病房里乌漆麻黑的。视线朦胧间,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吓得顾泽宇一个激灵。还没等他伸手开床头的壁灯,便听见“啪”地一声开关轻响,顿时室内一片明亮。

随即,顾泽宇的第一反应,就是冲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动到门口开灯的男人暴了句粗口,“操…陈远衡你大爷的!你想吓得老子不孕不育是不是?!”

“你要是真不孕不育了,我可以介绍你去陈九茴的诊所!让她给你打八折!”陈远衡缓步踱到病床前伸手敲了敲顾泽宇腿上的石膏,“你这上面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然后,轻笑着低声念了出来…

“XXX到此一游!”

“姓顾的王八蛋…”

“大家二才是真的二,顾老二真二!

“你给我滚一边儿去!”顾泽宇脸黑得吓人,“你TN存心的是不是!白天这帮孙子都气死我了,你还跟这儿添油加醋!”

陈远衡却是好脾气地笑了一声,从风衣口袋里掏了个精致的U盘出来递到他面前,“密码还是老样子,你懂得的!”

顾泽宇一愣,拿过来后在手里掂量了两下,忍不住鄙视他道:“哟,几个月不见。跟哥哥玩儿上007了!”

“哦,这个不是你要的东西!吉泽明步加苍井空加小泽玛利亚的全套。我送给你的!相信你会用到。”说着转身从茶几上拿了三摞文件夹来直接扔在了病床上,语气不疾不徐,“那两本蓝色的是你想要的!那本黑色的,是你女人家的祖宗十八代,以及你未来岳父母的生辰年月以及各种喜好。也算我奉送给你的!”

顾泽宇修长的手指在上面划拉两下,抬眸看他,“这点儿东西,怎么劳你大驾亲自送来了!”

“安然要吃松叶屋的蛋糕,我出来买的。顺便给你送来。”

“叫人把蛋糕送家里不就行了!你宠女人也得有个限度!”

“彼此彼此!”

“其实这些东西,你自己给那些人好处不是更多些?”

陈远衡嗤笑,神色极其不屑,“你明知道这都是冲你的面子。凭那些人还使唤不动我!”他眯眼,伸手比了个拇指,“天盛电子当家那位,据说他爹下届有可能是这个。而且那个项目,冯家也参与了。你真想好了?”

“我什么也用不着想!”顾泽宇举起那两摞文件夹晃了晃,“套一句你的话,那些人使唤的起我?这些东西不过是我三叔要的,我卖个面子而已!”

陈远衡点点头,“那我走了,你好好养着。”可人到门口,又顿住了脚步,“对了,我再附送一条消息吧…韩静月过一段可能要回来了,你好自为之!”

chapter12

顾泽宇的书桌上统共就一本文件夹,颜青把它塞进自己的手袋里。找了个行李包,转身又去收拾他换洗的衣服。

卧室里有一间小小的衣帽间。木制的衣柜正好一面墙那么大,里面她和他的衣服并排挂着,就连贴身的衣物也是紧挨着放在格子里的。角落里一个黑色的行李箱,是她刚搬进顾泽宇公寓时带来的。

颜青看着那个行李箱动作一顿,然后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把它搬出来,拖去了卧室。

箱子里略显凌乱,多是些她大学时攒下的小东西。有各个时期的奖学金奖状,还有些零七八碎的小摆设小挂件之类。

颜青盘腿坐了下来,把那些东西一件一件的拿起来仔细翻看。每把玩过一件,便放在身侧的地毯上,直到偌大个箱子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精致小巧的首饰盒儿。这一次,她似乎有些犹豫。盯着那个盒子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捧在手里,然后再缓缓地打开它的那一瞬间,忍不住泪盈于睫。

里面是一对银质的大耳环,比较夸张的那种样式。外面的镀金掉了,已经有些许褪色。那是左莎送她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就在她收到这份礼物的第二天,那个总是无条件对她好的女孩儿,便彻底失去了本该有的生活。

追根究底,只因为她的任性。

左莎是颜青最特别的朋友。同样,颜青也是左莎生活圈子里的异类。

说白了,两个人根本就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一个从小便是大人眼里的乖乖女,品学兼优,懂事听话。甚至有个人民英雄的父亲。可一个却是老师邻里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报废儿童。父亲吸毒赌博整年看不见人影,母亲在夜总会里混生活。而左莎自己似乎是为了应验那些人的评价一样,打架,早恋,抽烟,甚至小小年纪便辍学和那些地痞混混们混迹在一起。

可只有颜青才知道,她和左莎其实是最相似的人。

左莎投错了胎,生在那样的环境,于是她放纵,她自暴自弃。可她的无所谓和她的坏,却有几分不是为了适应生存而伪装的。至于颜青,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自己骨子里其实并非善类。而那些乖巧和纯良,不过是为了博得大人欢心来谋取更多的方便而做的样子。难听点儿说,就是装正经。

早就记不得和左莎是怎么认识的了。

可是那份惺惺相惜,却让她们成为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颜青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忙到整天把她扔在外婆家,可以将她忽略不计。她的生日父母不记得,可左莎却记得,并且每年都会送她小礼物。左莎第一次月事来潮,哭着跑来找她,是她领着她去买的卫生巾,把学校里听来的各种生理卫生知识讲给她听。

那个时候,女孩子间流行着友谊至上。颜青甚至想过将来要是找不到合适的男人,就和左莎两个人这么一起做个伴儿也不错。

只是这一切,都在颜青大三暑假那年戛然而止了。

或者说,她曾经所以为的生命中所有的美好,都在那一年远离了她…

颜青是夏天生日,8月16号。

而那一年的8月16号,她收到了人生最最大的惊喜…那就是爱人和闺蜜的双重背叛。

那时的颜青也只不过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可是她的骄傲和倔强绝不容许别人看见她的脆弱,即使受了伤,也要挺直脊背出现在人前。

那一天,她和穆成说过“再见”后,便哭着跑去了左莎哪里。

左莎模样漂亮,人也仗义,那时候在那个圈子里已经混得算是“小有名气”。甚至和朋友合伙盘下了一间规模不大的小酒吧。

她听见颜青的哭诉后似乎没有什么太多的意外,淡然的神色中带了一点难过。只是用尽全力的抱紧她,说:“青青,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了你!你还有我!”

然后,酒吧的包厢里,两个女孩儿那天醉了个昏天黑地。

颜青第二天是在左莎的家里醒来的。上世纪70年代的老式公寓,厕所是公用的,算上厨房才30几平的面积,墙上已经隐约可见裂痕。

宿醉之后是难以忍受的头痛,颜青迷迷糊糊地在床上呻吟了两声,“莎莎,莎莎…”

无人应答。

勉强睁开眼才发现左莎并不在屋子里。转头时看见床头上贴了一张字条:出去有事,一会儿回来。等我,勿乱走!

孤零零的纸片从她指尖飘落,颜青重新闭上了眼睛。

可这样静谧的环境却让她的心逐渐烦躁起来,所有的伤心和难过都在一点一点的被放大着。

颜青终于呜咽着从床上爬起,然后如受伤的野兽一般冲了出去。

她去了酒吧,可是左莎却并不在。那里的人有几个是认识她的,距离营业时间尚早,便随意地把她安置在了一个卡座里。

迷离的环境和酒精的气味儿刺激了她,颜青和酒保要了一打啤酒,一个人喝起了闷酒。起初只是小口小口的啜着,后来干脆改成了对瓶儿吹。她喝的不多,只是酒入愁肠,醉得太快。

颜青最后趴在桌子上迷糊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地听见耳边有激烈的争吵声。醉眼朦胧间抬头,发现左莎挡在她的身前正和一群流氓混混模样的人对峙着。

顿时清醒了大半。她猛地站起来,歪歪扭扭地差点跌倒。

左莎一把拉住她,动物护雏儿那般扯到自己身后,冷凝着语气对那些人说:“有什么事儿都冲我来。放了我朋友!跟她没关系!”

却换来那群人的此起彼伏的嗤笑,“小贱货!你还以为自己是谁呢?兄弟们还愁你一个不够享受呢,现在有这么漂亮的妞儿自己送上门儿来,当我们傻子…啊…”

变化是一瞬间的,左莎拎起桌上的瓶子砸在了说话那人的头上。然后,趁着所有人都怔住的那一刻拉着颜青,疯了一样往门口冲去。

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

酒吧的大门已经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那些人赶了上来。然后,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颜青只觉着一股很大的力气推在她的背上,将她推出了门外。

“别管我,跑!”耳边是左莎差了声的呼喊,她死死抓住酒吧大门的把手,将门关上。等到颜青滚出两三米远,从地上爬起的时候,大门外的电动门也已经放了下来。

她哭喊着,慌乱中手机从口袋里掉了出来。然后,脑袋里猛然有一道绚烂的白光闪过…110!

然而,神经过度紧张,她在按1的时候时间过长,电话被直接转到了快捷拨号上。

那是穆成的电话。

颜青也意识到了,只是这个时候,又哪有时间能耽误许多。穆成也好,谁都好,只要能来人救救左莎就好!

电话在响过第一声后被接起,可颜青做梦也没有想到,那边响起的竟是一个温柔似水女声…是陈欣婉。

“喂?青青?穆成还没醒来!”

仿佛一道炸雷从天而降,直接劈在她的头顶。

颜青木然愣在那里。然后,等她回神的的时候,耳边是刺耳的鸣笛声和刹车声。再然后,她的身体已经轻飘飘地飞向了路边。

撞到颜青的是一辆小型面包车。好在车速不快,只是轻微脑震荡外加肋骨骨折。

等到颜青清醒,已经是两天以后。

守在她床前的,除了颜所长和徐女士,还有市局的两名刑警。

他们告诉她,左莎被人轮奸精神失常了。他们还告诉她,在找到左莎的时候,她手里死死赚着一个木制的门把手。

颜青爱穆成,曾经很爱很爱。

不是山崩地裂,也不是海枯石烂,可是那种感觉却只有她自己知道。A大的新生入学仪式上,当她看见讲台上个意气风发的男孩时,她便觉着时间静止了,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然后,那样一个念头便像春天的野草一样在心里疯狂蔓延…如果能和他执手相伴,共度一生,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交换。

她没有失去一切,而是在那一年失去最最重要的朋友。

颜青恨穆成,恨他的背叛,恨他和陈欣婉合起来在她心口捅了一刀。

可终究,她最恨的,却是她自己。

左莎出事后,颜青竭尽所能的带着她去寻求治疗方法。她将她送进了一家条件不错的疗养院,她私下里帮人设计案子,每天打三份工来维持对于她来说相当昂贵的医疗费用。

然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便会独自难过着,悔恨着…如果她没有爱上穆成,或是只把那份爱恋埋藏心底,是不是就不会在分手时那么的悲痛欲绝。如果没有那样,她就不会在酒吧醉得昏天黑地,不会惹上那群混混,不会害了左莎。

只是…人生永远没有如果。

chapter13

颜青在总经办的工作一如她所料想那般闲的无比明媚忧桑,她们老总也不知道打哪儿听说的小道消息,为了方便她照顾病人,特意允许她弹性坐班。

于是,她最近人生里大把的时间都浪费在了医院或者是往返医院的路上。

顾泽宇现在住的是军总高干病房。除了没有厨房以外,其余配套设施齐全,俨然就和一所微型公寓差不多。

可顾二少身娇肉贵,禁不起外面伙食的长期摧残。几天下来就瘦了一圈儿。尤其是某一天不知道是着凉了,还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胃整整疼了一宿。可把一群医生护士给吓个够呛。没有办法,打那以后颜青干脆把电磁炉、电饭煲,以及各种锅碗瓢盆儿搬去医院,在那儿支起了炉灶。

其实她那做饭的本事也不咋地,用徐娅红女士的话说也就是‘勉强下咽’。可不管怎么说,自己弄的东西起码材料新鲜可靠,吃起来营养均衡,干净放心。

T市陆陆续续又下了几场大雪。温度一天比一天冷下来的同时,顾泽宇的腿也在一天天好起来,进入康复训练阶段。

其实按照他现在这种恢复状况,就算不继续住院也没有太大问题。

可这一次两人却难得意见一致一回,觉着还是留院观察些日子好。

颜青是第一次陪他做康复训练时被刺激了。她只知道腿骨折的人第一次下地时疼,却不知道究竟疼到什么程度。

顾泽宇的腿虽说不是特别严重,可他倒霉伤的位置不好。平时呼风唤雨,那样霸道高大的一个男人,可仅仅那么一小段的距离,就折腾的他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所以,她总觉着万一打个反复什么的,留在医院里医生照应着也方便。

只是顾二少的却不是这么想的。他愿意继续在医院里耗着,完全是因为能享受颜青的五星级照顾。反正单人间,晚上灯一拉动手动脚也没什么不方便的。要是回了家,这小妞儿还能把他当病人,对他千依百顺无微不至的么!而且,每次做复健时,只要一看见颜青那心疼的小脸,他就变态地觉着心疼又满足。类似于幸福的感觉啊…

转眼新年将至,颜青也终于忙了那么一点点。

圣诞节那天上午,她结束了手头上的工作,正准备去医院陪顾泽宇做康复训练的时候。办公室主任忽然接了个紧急电话,出去了。临走前把自己需要整理的两份报表扔给了她。颜青无奈,只好边开机,边给顾泽宇打了电话,告诉他“晚一点儿过去”。

那两份报表琐碎至极,整理完的时候已经下午3点。

颜青看了眼时间,拿出手机再播顾泽宇的电话,却提示对方已经关机。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然后赶紧穿了衣服,往医院奔去。却不想半路又遇见塞车,堵了个昏天黑地。等赶到地方的时候,天都彻底黑了。

为了来回方便,她这两天都是开着顾泽宇车库里那辆宝马代步的。

摁了遥控钥匙,边锁车边转身撒开腿就跑。

门前的台阶上有少许的积雪,天黑着急便没注意。颜青刚一踩上去便觉着脚下一滑,“啊…”惊叫了一声,整个人都往前扑了过去。

然后,就在她以为自己十有八九要摔破相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了她。

有惊无险。颜青松了口气,借着对方的力道站稳,还不等道谢便听见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淡淡的责备…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

穆成…

他的手还握着她的胳膊。颜青愣愣的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老半天才挤出一句“谢谢。”

穆成松开手,不乏苦涩地轻笑一声,“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

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在看见他身上的病号服时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病了?!”

“嗯。没什么,重感冒而已。”

“哦。”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