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未曾经说过,什么爱不爱的,只是自欺欺人的把戏。可他越是这样说,卷尔越是觉得他应该是懂的。他会在人前依旧与姚笙毫无嫌隙地笑闹,仿佛当日的那些绯闻话题只不过是众人的捕风捉影。人后呢,卷尔确信自己总会不经意地就看到他眼中的挫败与落寞,掩藏在深处的失落。这样的他——不让姚笙感到哪怕一丁点儿不便的丁未,在卷尔的眼里形象陡然高大许多。高大得让人担心,也有点儿心疼。

罗思绎见卷尔不说话,便拉起她,“咱们走走去。”

说是要走走,但正午的阳光暖洋洋的,仿佛坠着脚,让人想找片地方把自己摊在那儿晒晒。十一月的天气,已经是秋末冬初了,地面是坐不得的,罗思绎和卷尔选来选去,最后选了个篮球架下面坐了。有坐有靠,视野开阔,加上偶有不畏寒风的帅哥赤膊在眼前跳跃,挡不住的活力扑面而来,实在算得上是个好地方。

卷尔发了一会儿呆,还在想罗思绎刚刚的话,“我也不想同情心泛滥,可看着他们就会觉得有点儿不忍心,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替人家难过什么呢。”

罗思绎摇摇头,“你不是同情心泛滥,你是物伤其类吧。”

“我伤什么呢?高莫的手,都曾经递过来了。”

“递过来,然后呢?”

“然后是我没抓住。”卷尔叹气道,自己先是没抓住,然后是没找到,再然后好像是忽然弄丢了去找的劲头,不知道去忙什么了。即使是这样同丁未他们的情况还是不一样的,他们是未开始就被拒绝,而她曾经是有过机会的。

“有什么区别,结果不还是一样!”

“我也说不好,但好像不是因为这个才觉得不忍心。”起码现在没觉得遗憾、难受到要见谁都乱撒一把同情心的地步。

“那你是喜欢他们这样的?”

“啊?!”卷尔的情绪终于被极大地调动起来了,她试图站起来讲话,结果结结实实地撞到篮球架的横柱上,“呀!”她捂住头又跌坐了下来。

罗思绎把她拉过来,帮她揉着头,“你慌什么,我是说你可能喜欢他们追求的方式。”

卷尔撞得有点儿晕,加上被罗思绎按住头揉来揉去的,就更加晕了。只觉得眼前场地的格线一下子竖起来、一下子又躺下去,只好闭上眼睛任罗思绎揉搓。

卷尔直到感觉头发有被搓成麻绳的危险,才忙说:“好了,不疼的。”她将头发打散,顺了顺又扎上,“我喜欢有什么用,要他们喜欢的人喜欢才行。”

卷尔没有否认罗思绎的推测,她是真的觉得她只是个不小心站在路旁被迫看了热闹的那个路人甲而已,她的感受其实是无关紧要的。

“什么喜欢都是有期限的,过了这个期限热度也就下去了。”

“你是因为这个才不给一点儿回应?因为没信心?”

“我是怕你看着难受,所以告诉你他们的苦难,如果算得上苦难的话,迟早会过去,跟我的信心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罗思绎停了一下又说:“这种事情要信心干嘛?真的是我要的,东拼西凑地也会攒一个信心出来,那根本不是问题。”

卷尔了悟地点点头,不由得叹口气,看来索朗同学是很难叩开小罗的心扉了。

“起码你有信心说什么是你要的,我就不行。”

“让你少跟丁未他们混,混久了,你肯定会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你只会知道他要什么。”

悬崖勒马(3)

“哦。”卷尔随意地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罗思绎说了什么,“你跟他们很熟?”

“还好,高中的时候常在一起。”

卷尔瞪大了眼睛,“那你们装不认识?”同她在一起就不知道遇到了多少次,两个人从来没有过对话或者其他基本的交流。她好像也觉得奇怪过,因为她为他们彼此介绍过,但是再见面的时候,他们还是零交流。但罗思绎对所有男生也算是一视同仁,没见她对谁亲切过,所以卷尔还真没多想。常在一起,现在却又当陌生人一样,一定有很大的不愉快吧。卷尔有点儿后悔自己乱打听,可话已经问出口了,想收回是来不及了。

“我们不在一个高中,但是却在一个辅导班。他的朋友恰好是我们班的,不知不觉就常在一起玩了。后来我喜欢上他。身边的人都说我们该是一对儿,我就也认为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有一阵儿,他干什么我都跟着,魔障了一样。”

卷尔忽然想起,罗思绎在运动场那天提起的人,希望站在跑道中的人,“你希望的那个人,就是丁未?”

“是啊,是他,他值得我那么期待过。他虽然不喜欢我,却也没让我太难堪,直到高考结束,才用话点了我几句。我当时气急了,觉得之前所有都是欺骗,就说以后都当没认识过,也再不会认识。”

“后来,我才渐渐想明白,他算是个好人。他虽然不喜欢我,可是顾虑到我要考试,还是让我跟了他那么久。”更厉害的是跟了那么久都没能让她以女朋友的身份自居,这种距离的拿捏,真不是一般水平。丁未是个有心机的好人。

“我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没想到你们会走得这么近。”

“小罗,不用跟我解释的。”卷尔欲言又止。她想安慰两句,但罗思绎寥寥几句的交代更让她察觉她曾经用情之深。这样的话什么安慰的话语都仿佛太虚了,根本起不到安慰的作用。她搂住罗思绎的肩膀,轻拍着。

“我是在跟你解释吗?我是在提醒你,丁未那个家伙会魔法,等你只晓得围着他转时,再想跳出圈子就来不及了。”

“我跟他没什么的,偶尔还给他参谋参谋呢。倒是你,就这么放弃了?”

“嗯。我差哪儿啊,有才有貌,犯得着要去勉强谁吗?他不自在,我不是更好不了!不过我那么强大的自信,已经破烂得千疮百孔,现在是正在修补中。我不想找谁填进去,也不给自己找堵。”虽然是这么说,丁未的一切还是有些刺眼。放下的是企图,放不下的心绪,只有慢慢消磨了。

卷尔这次的点头终于是有点儿了然了,罗思绎奉行的是不要她的她不要。所以尽管有难过,倒也真的果敢。

“早知道我就不跟他来往了。”小罗和丁未在卷尔这里是考虑都不需考虑就能做出选择的。

“他这个人,当朋友没的挑。即便是我们俩这样,我真的遇到什么难事儿了,求不求到他那儿,他帮一把是不会有二话的。我不是让你跟他绝交,我是怕你稀里糊涂地总觉得是朋友相处,不留神就把自己处理了。”

“放心吧,我这就悬崖勒马。”卷尔笑呵呵地说,尽管她的心里远不如表现出来的这么轻松。罗思绎不惜将自己的事情都讲出来劝她,可见是真的拿她当朋友、为她好,她怎样都不能不识好歹。丁未嘛,他已经算是安全度过最难受的时候了吧。他有那么多朋友,真的是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她这样想想,也就释然了。

悬崖勒马(4)

这之后,丁未他们来找或者打电话,卷尔不再每次都出去了,只推说快考试了,特别忙。渐渐地她也就淡出了他那群人的视线。

空出来的时间,陆卷尔有时候去图书馆学习,有时候就窝在宿舍里,有罗思绎作伴,倒也不孤单。

高莫来找她的那天晚上,她正趴在宿舍床上看小说。书是楚菲萍租的,被卷尔磨去先看。卷尔只看了一会儿就看得眼泪涟涟的,让楚菲萍有点儿心痒难耐,一个劲儿地问她:“有那么好看啊,你怎么哭成这样?”

听到阿姨在喇叭里面喊,“陆卷尔,415的陆卷尔有人找!”卷尔还没反应呢,楚菲萍马上替她应了,“在,在,这就下去!”她喊完就把书夺过来,“有人找你,快下去吧!”

卷尔还有点儿依依不舍的,抹了一下眼泪,“可能是还笔记,我马上就上来。你给我折上那页,对,就是那页。我回来要还给我啊!”卷尔随便套上外套就往楼下跑,生怕回来太慢了,楚菲萍不肯交出来。

所以真的冲出去见到高莫的时候,我们的陆卷尔同学的形象是缭乱而凄惨的,眼睛红红的,头发凌乱。有点儿惊讶的、呆呆的陆卷尔,看起来就更是可怜楚楚的了。

隔了这么久,高莫不知所措的尴尬早已经自行消化了。上次的事情之后,他跟老师出差参加了一个会议,又留在那儿做了个实验,刚刚才回来。他走之前,没告诉卷尔是有点儿故意,毕竟他那时候多少有点儿不知所措。但他回来后,到底还是第一时间赶过来找她了。两家的关系在那里,不可能永远避而不见。

“跑什么!哭什么!”高莫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管教,但是手上却没闲着,掏出自己的手帕给她擦了擦。这一擦反而坏了,陆卷尔的眼泪突然就顺着他的手势下来了。“再哭,礼物要被冲跑了啊!”

听到典型高莫式的安慰——不知道怎么来哄,只会转移视线。卷尔虽然觉得他有点儿老套,却还是很配合地抽抽噎噎地问:“什么礼物?”

高莫从兜里掏出一个笔记本,递到卷尔手中。这是他去文具店买笔时看到的,绢制的褐黄色封面很有点儿古旧的味道,他感觉卷尔应该会喜欢。

卷尔接过来,连忙翻开。这个笔记本里面没有格线,也没有一个字。纸质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呼应封面,是那种微微泛黄的感觉。“就送我一本子,连句赠言都没有……”她心里虽然甜丝丝的,可还是忍不住说点儿什么,并不当真要挑什么毛病,只是高莫的出现、礼物的出场,都是这么突然,她一时间想不出该说什么好。要知道高莫给她买过的东西绝对是品种单一,除了吃的就是书了。今天的这个虽然说还是离不了书本的范畴,可精致的、小小的,感觉真的算得上是礼物了呢!

高莫作势要拿回来,“嫌弃的话,我留着用好了。”

卷尔忙揣到兜里捂紧,小声嘟哝着,“小气鬼。”没个只言片语是小气,不接受意见、只会威胁,也是小气。

高莫笑了,“只有你才能跟‘小鬼’这两个字联系起来吧。”

“重点是小气,好不好……”卷尔低头,她拿不准高莫是什么意思,这么久不肯见她,却又突然出现。

“我赶着做实验,也没出去逛,就是在研究所附近的小店里买的。”高莫被卷尔一说,真觉得这个小本子被称为礼物好像是有点儿勉强。

卷尔半天才反应过来,高莫是在解释,他不是小气,只是遇到了就买了。

“我不是计较价钱之类的……”卷尔正说着,思路却被高莫身后突然闪出又跳回去的那个身影打断了。那个跳跃了一下的身影,正是每次关键时刻必然会出现并且搅局的丁未同学。

高莫马上察觉到卷尔的异样,回身向后看去,刚好看到丁未跑远的背影。“找你的?”

卷尔马上举起双手一起摆动,“不是,不是的,怎么可能!我跟他都没有什么往来了。”

高莫微微皱了皱眉,“那他跑什么?”

卷尔理直气壮地回答:“那我就不清楚了。你看到了,他也没跟我说话。”她心里暗叹,听人劝吃饱饭,老话果然是真理啊!她听了小罗的劝告,果然没再重蹈覆辙,被丁未这个家伙再坏了事。

卷尔回到宿舍,还沉浸在喜悦与侥幸这两种情绪中,对楚菲萍缩到床里面去看书的行径熟视无睹。

她把高莫送的本子掏出来,贴在胸前。这个是高莫颁发的通行证吗?允许她攀山的通行证?这座山,她仰望得太久了,有时候脖子酸,有时候心酸。如今大门洞开,她要不要进入呢?进去了是一生一世的依靠,却也是一生一世的管教,让她难免患得患失地踌躇起来。

习惯性漫不经心(1)

“陆卷尔,415的陆卷尔有人找,在不在!?”

卷尔的外套还没脱下呢,就听到楼下阿姨在喇叭里大喊。

“在,马上下来了!”卷尔忙回答。

何布坐在桌边听英语,突然拉下耳机,“小忙人,回来给我带袋面包呗,怎么一学习就饿得要虚脱了一样呢?”后面的话完全是她个人的感慨,因为她又把耳机塞回去继续她的托福听力了。

卷尔把手伸过去,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转身跑出去了。她的直觉告诉她高莫去而复返,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记说了。

卷尔跑到楼下,在刚刚分开的位置没有看到高莫,有点儿意外,正四处张望呢,肩上落下重重的一掌,“陆卷尔,被我抓到了吧!”

卷尔的反应也不慢,她头也没回,只是脚跟向后撤了撤,瞄准他的脚猛地跺下去,待某人自救地跳开去,她才转过身,“抓我干嘛,我又不欠你钱。”

丁未单脚跳到花坛旁边,马上坐下挽救他的形象,“不欠钱吗?不欠钱你躲什么躲。”

“你不也躲我!”

“我说妹妹,我是为了谁啊!一看到你是佳人有约,我都恨不得隐形。”丁未夸张地说。不过他承认他的确有点儿紧张过度,有什么啊,就该大大方方地过去,该干嘛干嘛。现在弄得做贼心虚一样,不是大丈夫所为。

卷尔笑起来,“知道自己有缺陷了吧。”

“是啊,所以这不来求你了吗?”丁未不介意卷尔同他开玩笑,反而很好脾气地应着。

“别求我,我也不会隐身术。”卷尔一见他说有事,连忙不给面子地挡回去。他的忙可不是那么好帮的。

“陆卷尔,帮帮忙吧,就是出个海报。弄完了,我请客,地方随你挑。”

丁未现在在校学生会的秘书处,本来这些事可以找宣传部配合的,但两个部门要协调时间,还要商讨细节,那边出的人,每次又都不固定,所以让丁未觉得很不方便。陆卷尔呢,总能在第一时间明白他的想法,做出来的东西也很合他的心意。上次的海报,她的设计是黑色纸上金色的大字,贴出来后,竟然吸引很多贴小广告的跟着贴上去,可见有多吸引眼球了。所以这次他还是来找陆卷尔了,虽然知道十有*要吃闭门羹。

丁未见卷尔那表示拒绝的手又要举起来,抢先开口了,“咱就明说了吧,我哪里得罪你了,先在这里跟你赔个不是。今天这事儿是十万火急,你要是不帮忙,晚点儿我就只能把自己贴上去了。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一心为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吧!”

丁未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卷尔怎样也不好意思当面拒绝了。她知道丁未今天话虽然说得很低姿态,但事实上还是很强硬的。他摆明了知道卷尔不好意思推托,她有时间跟男生在楼前站着聊天,就没时间帮他干点儿正经事吗?

“这都几点了,现在去选纸、设计、画好、写好,还不得半夜了啊!”卷尔让步,提到实际的问题。宿舍的桌子没那么大,所以不可能带回来弄。

“今晚你就先写一张贴出来,另外的明天再赶。”

陆卷尔这次是真的瞠目结舌了,什么跟什么啊,她说的就是一张。弄了半天,他还要好几张。

“我是复印机吗?你打算让我写多少张啊!”

“最少也得六张,教学楼、宿舍、食堂、图书馆,还得挑主要的贴。我觉得你可以按你的喜好创作,不需要每张一样。”

“那就明天一起写。”学生会有那种大的台案,能平铺下几张纸,流水作业好了。

习惯性漫不经心(2)

“今晚出一张吧,江湖救急啊!”急不急的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丁未也是看出来卷尔今晚的心情好,所以才死磨硬泡,非要把她重新拉下水。

说来也怪,卷尔看着丁未的眼睛,真就不忍心一口回绝,只好找理由再努力地坚持一下,“我答应了要给何布买面包呢……”

“走吧,走吧,一会儿回来,我请你们全宿舍的人吃。”丁未说着就推着卷尔走。

“你的字也不错,干吗不自己写?”卷尔推开他,问了个问题让他回答。

“我怕他们发现我是全能型人才,更加不放过我。”见卷尔翻白眼,丁未很乐地说:“陆卷尔同学,我给你提个建议,遇到男生吹牛的时候,你的眼神,呶,应该直直地看向这里,对,”他引着卷尔望向他的脸,“就是这里,然后表现出极其崇拜的样子,千万不要把眼睛往上翻。”

卷尔从善如流地接道:“嗯,我记住了,下次晚点儿再去看你吹上天的那些牛。”

一句话,逗得丁未趔趄了一下,“有日子不见,你对付我倒是多了不是一两手啊!”

“嗯,闭门练功来着。”丁未提到不见面的茬儿,让卷尔马上想起了求而不得的罗思绎,心里多少有点儿替她不平,语气上也就冷了下来。

丁未哪能猜不出中间的缘故,陆卷尔天天跟罗思绎双入双出的,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他跟罗思绎之间的事情,他没说过,是他觉得人家女生没有提的意思,他一个男生就不该说三道四。如今虽然不知道罗思绎跟陆卷尔说了什么,但突然摆出断绝往来的架势,总是跟她的影响分不开。他想了想,还是没解释什么。朋友相交,靠的是投缘、对脾气。他已经释放出了足够的善意,如果陆卷尔还是为了这个那个要跟他划清界限,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想到这儿,讨好的心被心里的傲气冲得淡了,也不再开口说话。

两个人都不说话,闷闷地在路上走,卷尔很快就觉得特别不自在。今天见了高莫,受到很大冲击,她其实是很想说点儿什么、表达点儿什么的。所以明知道不该问,明知道没人希望她问,她还是开口了,“丁未,小罗多好啊,你怎么就不能考虑一下?”

丁未果真皱起了眉头,“怎么,要一张海报换一个问题吗?”

“好!”卷尔也痛快,她实在是很喜欢罗思绎,很自然就认为所有人都该跟她一样喜欢。既然丁未不能跟姚笙在一起,那么小罗不是该有机会吗?可偏偏这两个人始终形同陌路,要是他们能够像朋友一样相处,卷尔也就不想这些了。可他们非要装作不认识,这就是有些特别和故意在里面,说不定还有救呢?她说不好,只是总会隐隐地这样感觉。

“她是个太认真的人。”丁未只说了这一句,就不肯再说了。

卷尔更加疑惑了,难道认真不好,还不是真的喜欢?!否则不当一回事谁会认真呢!过了很久很久,卷尔才明白,丁未的不要认真的人,究竟是指的什么。他的认真和执著,从来不用在感情上,所以任何一个对他如此的人,都会让他觉得有压力、觉得疲惫。他享受别人因他而快乐的这种满足感,却一点儿也不想要因他伤心流泪的那种沉重。对朋友倒是无所谓的,义字当头,两肋插刀都行,何况是分担些心事。但是对陪伴他的另一半,他却很介意这一点。这倒也不能批评他自私,他就是这样的人,他始终觉得在一起就是为了开心,所以两个人都有义务自行调整情绪。他对于那些因为他一句话、一个动作就有很大反应,而且往往不是好的反应的人,都是敬谢不敏的。

习惯性漫不经心(3)

“有你后悔的时候。”卷尔恨恨地说。遇到个完全不识货的,再推销就掉了自己的价儿了,她也就不肯再说了。

“没有问题了吗?”丁未一副欢迎垂询的样子,“多问几个,我这儿可以记账的。”

“没。”

“有你想问的时候。”丁未信心满满。

卷尔刚刚没有翻成的那个白眼,这次终于运足了力气砸过去。这个人看不出哪里好,却真的很知道怎么调动人的情绪,对着他,心潮澎湃那是必然的。

一张、两张乃至无数张,一旦开了头,陆卷尔真的算是无法抽身了。为了力求宣传到位,有时候她还被要求参加他们的会议。陆卷尔经常抗议,但是十次有九次无效。有效的那次,就能看到丁未龙飞凤舞、毫无章法的大字四处乱飘,让陆卷尔都深觉丢人。

“你的字不错啊,怎么就不能好好儿写?还有,我忙的时候,你找宣传部的人帮个忙呗。我们班的姜岚就在宣传部,字写得比我好多了。”陆卷尔一边写,一边说着,难得今天丁未肯老老实实地在这里陪她。以前大多是活儿丢给她,确定没什么遗漏的问题后,他就没了人影。

“我那个字是在硬笔书法的速成班学的,结构啊、起落什么的都是有模式的,跟你们实打实练过的没法比。”对宣传部的问题,他是三缄其口的。明明都是公事,可每次出面都弄得像是他自己求人,求一个他也认了,可往往是招来一群,绝对是后患无穷。所以他宁愿求陆卷尔,能保质保量完成任务不说,还没有任何要求,纯帮忙的那种。

丁未点了根烟,坐得远了点儿,又开口:“你进秘书处的事情,团委已经批了,回头我给你配把钥匙,你把你的联络方式在这里备案一下。咱们是每周三晚上六点的例会,你别迟到。”

卷尔咬牙坚持着写完最后一个字,不是她脾气好,是写坏了还得她返工。她刚撂下笔,火就上来了,“我什么时候要进秘书处啊,你就惦记着合法使唤我吧!”要进也是进生活部啊,检查个宿舍卫生什么的,那多威风。

“你不识好人心了吧。我是不愿意跟宣传部打交道,可你同学不是在那儿吗?你进来以后,真的再有这样的活,你完全可以公事公办地联络他们,哪用得着你再动笔。你这本事,也就是预防个万一。晓得没?”

卷尔没理他,拎起包就走。听着像是那么回事,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似的。这个丁未对别人好不好她是不清楚啊,可算计起她来真是不遗余力。她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秘书处本来就不是个闲散的衙门,几乎要负责校学生会所有事务的组织协调工作,有时候还要负责外联。进了那儿,就算是掉进沟里了,想独善其身,想有私人时间,那是不可能的。当然等陆卷尔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想撤时,也是不可能的了。

临近圣诞,学校里到处都摆着圣诞树,贴着圣诞老人的贴图,还挂着成串的小星星一样闪啊闪的灯,洋溢着一种欢乐的气氛。

高中的时候,圣诞是没有假期的,所以圣诞的节目往往就是互赠贺卡,再没有其他了。没想到到了大学,圣诞节倒是被当做正经节日来过,各宿舍楼下都写着:拿学生证可以进楼,凌晨两点关门。

对于这个夜晚的到来,415寝室早有计划。她们已经经过讨论,放弃了数个备选联谊寝室,最后确定了本院的一个男生宿舍。原因很简单,辅导员找孙木南谈了几次,主题是多增加与本院系同学的沟通和交流,实际上就是一句俗语:肥水不流外人田。她们几个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图个热闹而已,跟谁一起庆祝都一样。

习惯性漫不经心(4)

圣诞这天一早,卷尔就在楼下见到了高莫。高莫从S市回来以后,他们见了几次。但就这几次见面,也是排除了万难才终获成功的。那时候宿舍还没有装电话,所以他们要么约时间,要么就是上一次见面说好,要么就是直接到宿舍楼下找,找不到的话就得等。他们两个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是遇不上,甚至还会各等各的,空耗一个晚上。后来他们只好约定,谁也不等谁,有事留言,没事就改天再找。

“今天挺早,”高莫看了看时间,“是要去食堂吃饭吗?”

卷尔摇摇头,“我是想去找你,”她把手上拿的东西递过去,“给你的,圣诞快乐!”

卷尔上次收到高莫的笔记本,才突然想到,她也没送过他什么礼物。所以想了又想,选了又选,她买了支钢笔送他。虽然有点儿老套,但胜在实用。礼物上交,卷尔盯住高莫的表情,她真怕应了小罗的话,既毫无新意,又毫无心意,准会让人丢回来!

高莫接过来,“都期末了,还乱买东西,钱还够花吗?”说完打开来看了看,掩不住嘴边的笑意,“我的摔坏了,正愁考试用什么呢。”

他没说“谢”字,可他说需要,比说多少句感谢、喜欢都强。卷尔也美滋滋的,“用得上就好。找我有事?”

“晚上去看电影?”高莫问她。

“今天人会不会很多啊!”卷尔也听说大礼堂会播经典浪漫电影,但是她们几个都觉得赶这个时节跟双双对对的去挤,一定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

“去K大看,我买了票。”

卷尔突然有点儿紧张,“几点开始?我们晚上跟联谊寝室有活动。”事实上,她要表达的并不是她可能没有时间,只是紧张导致的实话实说。能不紧张吗?高莫最近不大管着她了,少了那份压力,陆卷尔对高莫的心思又活泛起来。虽然知道还算不上是恋人,可总有点儿超出旧友的暧昧和甜蜜在里面。

“晚上九点。”高莫微皱了皱眉,原来陆卷尔的圣诞安排里面并没有他,一支钢笔就打发了。

“这个时间没问题,我到时去哪儿找你?”跟联谊寝室的聚餐定的是六点开始,估计九点前怎么也吃完了。

“我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你吧,八点十分见。”

“没问题!”陆卷尔哪知道,答应得好好儿的,未必就能真的做到。

她们晚上到了男生宿舍,还没聊上几句呢,啤酒就摆上桌了。这些男生连杯子都没准备,每个人前面立一瓶子,可把卷尔她们几个愁坏了。开始的时候,她们当然是谁都不肯喝的。男生就提议讲笑话,规则看起来也是很照顾女同学的。如果女生有一个笑了,她们就都得喝,但如果的确讲得不好,没一个人笑,那就讲笑话的人自己喝半瓶。

他们屋叫姜海的男生先开始讲。卷尔她们几个互相看了看,都拿定主意,不论说得多热闹,也绝对不许笑,坚持不住那可是要连累姐妹的。

本来大家等着听的是笑话,没想到姜海开始讲故事了,讲的还是《西游记》的故事。她们几个听着听着就放松了警惕,等他有模有样地学那个偷袈裟的老和尚说话的时候,也分不清谁先谁后,她们都笑了。

姜海一见大功告成,马上举起他的酒瓶,“来来,我陪你们喝一口。”

孙木南她们几个都不是忸怩的人,喝一口就喝一口吧,虽然对着瓶喝有点儿不雅观,也都拿起来就喝了。卷尔闻了闻觉得啤酒不算难闻,所以也凑上去喝了一口,嗯,味道也还凑合。

习惯性漫不经心(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