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苦笑:“没有。这些年我利用身份四处探索,一无所获。这个秘密我藏了很多年,没想到子铭你也受到了感召。”

“我听到有人呼唤我的名字。”何子铭稚嫩的眼神流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成熟,“爸,我们一起寻找。”

二十年后,白头山。父子俩坐在帐篷里围着火堆,默默地注视着水壶冒着沸腾的气泡。

“爸,如果这里再找不到,那咱们就把目标定到西部沙漠吧。”何子铭在地图上圈了个红圈。

“子铭,我累了。”父亲闭着眼疲惫的说道,“能去的地方都去过了,我只想回家吃花生喝口老酒,晒晒太阳听听戏。我经常会想,我们寻找的意义在哪里?就算是找不到,又会有什么影响呢?”

“爸,人一辈子最大的痛苦就是知道了一半真相却无法触及所有真相。”何子铭拎起水壶倒了杯茶递给父亲,“就像这壶水,我们永远知道什么时候会烧开。如果等了很久,水始终不开,这种煎熬谁能体会?”

“年轻人的思想我理解不了,”父亲抿了口茶水,吐出一根茶梗,“十万大山险些死在瘴气里,苗疆差点被活尸撕了,昆仑山的巨型虫蛹…”

“爸,我答应你。这次还没有结果,咱们回去,再不找了。”何子铭认真地端详着父亲,心里一酸。几年工夫,父亲的头发都白了,背也弯了…

父亲欣慰的笑着:“你也该找个正经工作,找个老婆,生个儿子。我早想当爷爷了。”

“子铭…何子铭…”帐篷外有人飘忽不定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父子俩对视一眼,握紧猎枪,枪管掀开帐篷一条缝隙向外看去。深夜中的树林影影绰绰,杂草“簌簌”攒动,无数只幽绿的眼睛忽闪开合。不知名的野兽在杂草里窜梭,黑暗中留下一道道绿色残光。

忽然,树林深处亮起耀眼白光,极度光明中钻出一道人影,越走越近,停在树林边缘。

“子铭,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很久很久。”

白光暗了,一个赤裸的女人,披着瀑布般银发,微笑着。

杂草里的野兽钻出,十多只狐狸半蹲,“吱吱”叫着。

“狐媚子!”父亲脸色一变,舔了舔扣着扳机的手指,瞄准了裸女。

“爸爸,等等。”何子铭眼中幻彩连连,“我们找到了,这才是故乡。”

“子铭!”父亲怒吼,“别被狐媚子勾了魂!”

何子铭神色迷离,走出帐篷,挡在父亲枪管前:“爸,她不是狐狸,她是我的妻子,参母。”

“你记起来了?”参母握着子铭的手,依偎在他怀里。

“子铭,闪开!”父亲调整了瞄准方向喊道。狐狸群的眼睛由绿转蓝,他忽然发现全身不能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和参母携手走进密林深处,狐狸群乖巧地跟在后面。

“你的前生就在这里?”月饼听完讲述问道,“她是参母,你就是参王?”

“我的前生是一只狐狸。”

我想到一件事,脱口而出:“守参?”

“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何子铭讶异地回道,“我前世是守护人参的狐狸。每隔百年,我们的主人就会来这里食参补阳气。在守护的时候,我爱上了参母,就这么简单。”

我心说什么叫比想象中聪明?难道小爷这张脸写着“脑残”两个字么?

“我明白了!”月饼扬了扬眉毛,露出入山后难得的笑容,“南瓜,我们快找到九尾狐了。”

何子铭和参母赞许的点点头。何子铭由衷赞叹:“你更聪明。”

我没好气说道:“月饼,你丫有话说明白。”

“九尾狐靠人参吸取阳气修炼,这就是她吃人参的地方。狐狸群守护人参不被人类采摘,白桦林的树干上面南瓜你注意没有,都长着一只类似人眼的树疤。树眼也是九尾狐设置的结界,防止狐狸和参母逃出。”

月饼说的简单,我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整明白其中逻辑关系。

白桦林看守狐狸,狐狸看守人参,人参被九尾狐吃掉。

我心说难道这小子耐不住林子的寂寞,偷跑出去被树眼发现吊死在树上了?守着这么漂亮的老婆,居然还有心思想东想西。忍不住随口问了一句:“那你是怎么死的?”

“天道循环,万物皆有所求。就像他们…”何子铭点着玉璧里面的玉蛹,“参靠玉蛹喷出的玉精聚神提气,自然界食物链没有最高层也没有最底层。每年都会有一天,我可以自由出入树林,衔着参种在播种在白头山,长成人参馈供人类和万物所需。有一年我被猎人套住,剥皮卖钱。那个猎人,就是我父亲的前生。因果循环,前生他杀了我,今生却成了助我找回故乡的父亲。等他醒了,我会解释的。这样说很玄妙,比如老参客发现人参会用红绳系住,人参就不会逃走的原因,其实是狐狸的毛是红色,人参会以为是九尾狐采食,所以老老实实地等待采摘。”

“我们找到九尾狐,结界是不是会消除?你们会获得自由?再也不用承受被控制和食用的命运?”月饼眯着眼睛,嘴角挂着笑容。

“应该是这样。可是我们现在很自由,活得很好。就算是摆脱了九尾狐,人类依然会为了狐狸的珍贵皮毛和人参的营养价值屠杀采摘。每个物种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了别的物种提供需求,这并不悲哀。”参母表情恬静,好像事不关己。

我从她的话里面,听到了悲哀的绝望。

“我们该走了。”月饼起身鞠躬,“谢谢你们救了我们。”

“两个孩子顽皮,哈哈,当然也是我默许,跑出树林,吃了你们的饭,没有受到伤害,我们应该谢谢才对。”何子铭和参母反倒向我们鞠躬。

我连忙也鞠躬,一时间玉洞里大家好一个客客气气。

“如果愿意,你们可以留下。我曾经是人类,知道做人的烦恼。这里无忧无虑,活得很快乐。”何子铭摆了个挽留的手势。

我和月饼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人世间虽然有烦恼、有困惑、有痛苦、有纷争,可这不正是做人的乐趣么?

十丈红尘,喜怒哀乐,人之经历,不忘本心就好!

第八章 雪人传说

白头山经常有雪人出没,曾经有猎户村落在外出捕猎时受到雪人袭击,掳走了两个女人。隔了八九个月后,两个女人全身赤裸地昏迷在村口,身体满是爪抓留下的疤痕。

苏醒之后,她们目光呆滞,任由怎么问,只会说两个字:“雪人…雪人…”村里的老人们说,这两个女人是被雪人抢走生育后代,被糟蹋了身子。猎户们自然深信不疑,把她们锁在屋子里,一天送少得可怜的水饭。

又过了一个多月,猎户们睡得正熟,听到村里犬吠不断,以为是野猪、熊瞎子进村偷食。大家穿好衣服扛着火铳出了屋,却见十几条狗被生生撕裂,满地残肢,锁着女人的屋子后墙砸开一人半高的大洞,女人不见了。

告别狐参村,我们按照何子铭画的地图,向九尾狐藏匿之地进发。临走时参母送了十来颗小红果,味道苦涩,吃得舌苔发麻。不过精力体力出奇充沛,一路没怎么吃东西也不觉得饿,到了二半夜还神采奕奕睡不着觉,我索性和月饼下象棋赌点小钱熬到天亮。

如此五天,我已经把下下辈子的收入输给月饼。埋头走路时还琢磨头天晚上最后一盘明明可以反败为胜,要不是当时月饼故意聊到狐参村裸女让我心头大乱,说什么也中不了丫的马后炮输了个干净,看来“黄赌不分家”所言不虚。

“到了!”

我正胡思乱想着,月饼展开地图,参照着不远处一座无名山峰。我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兴奋,远远望去,山峰五六百米高,翠绿的松树延伸至山腰,山顶覆盖着皑皑白雪,腾腾雾气冒出,聚成大片云彩。

月饼卸了背包,斜靠着树点了根烟,久久没有言语。我本来还想看看这座山的风水堪舆,是不是暗合五行八卦,转念一想到都到了,研究这个有什么用。难不成是最凶狠的“阴煞血地”还不上去了?

“南瓜,我觉得有些不对。”月饼摸出枚红果,手掌一抬,丢进嘴里嚼着。

我拿行李当椅子坐着:“咱们什么时候碰到过对的事?”

“参母临走前说过青铜棺材在山顶中央,”月饼扬了扬眉毛,“山顶冒雾气有两种可能。这是座活火山,或者山顶有湖。”

我倒没觉得这是个问题:“月饼,你丫想多了。管他活火山还是山中湖,咱们…”

月饼把烟头向我一弹:“你这几天输棋把智商也输干净了?咱们不是凤凰也不是蛙人,不管是火山还是湖,怎么下去?”

我躲过烟头,细细一想,月饼说的貌似很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在这里安营扎寨等九尾狐百年一次的出棺吧?月公公您能扛得住,我可没这么长的岁数陪你在这里变成望狐石。”我把鞋带调到最舒服的松紧度,“月饼,别多想了,走吧!我知道你丫又准备留我殿后自己上山。告诉你一句话,门儿都没有!”

“操!我还没那么关心你!”月饼扎紧背包吹了个口哨,“九尾狐,我们来了!”

我也扯着嗓子喊道:“我们来了!”

山谷久久回荡着我们的声音,隆隆的轰鸣声从山顶响起。

“月饼!”我抓了把雪镇着过于兴奋滚烫的脸,“回国后想过干什么没?”

“睡觉。”月饼伸了个懒腰。

“…”

我们穿过山谷间的枯草地,渐渐接近雪山,地表冒着硫磺酸味的热气,枯草带由黄转绿,野兔、獐子、山鸡随处可见。潺潺小溪横贯谷间,鱼儿鳞片闪着阳光,啄食水草。

这座山峰确实是座活火山。

抓鱼、采蘑、捡蛋、生火、烧水,就着最后几瓶二锅头,吃了上山前最后一顿晚饭。也许是都在想明天会发生什么,我们聊天也没什么兴致,索性借着酒意睡觉养精蓄锐。

“月饼,这湖有多深?”我捡了块石头沉进湖里,水花鼓爆沉闷的水声。越往深处看,越觉得湖水墨绿,森森寒气扑面而来,水纹荡漾着我变形扭曲的脸庞。我心生寒意,向后退着,远离湖面。

月饼蹲在湖边,伸手探入湖中试了试水温:“南瓜,你憋气能憋多长时间?”

我估摸着算算:“最多三分钟。”

月饼把水囊子倒空:“一人五个,身上绑石头,沉进湖里大概能坚持半小时。如果第四个水囊子用完了还没到底,就立刻解开石头浮上来。”

“万一有水怪怎么办?”我心里说不出来的别扭,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

月饼摸着鼻子,挤眉弄眼表情很奇怪:“水怪?那只能自…”

“噗!”血箭从月饼左肋迸出,一截粗糙的舌头穿过他的身体,舌尖挑着热腾腾的肝脏。湖面溅起巨浪,拍向岸边,把月饼扑倒在地。浪花褪去,一个巨大的怪物从湖里探出半米多粗的脖子,脑袋和脖子差不多粗细,头顶长着两枚排球大小的肉瘤,细细密密的牙齿含着肝脏,瞪着榴莲大小的眼睛,歪着头看了看我,悄无声息地潜入水中。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回过神的时候,月饼半截身体埋在黏土里。

“月饼!”我嘶吼着跑过去,扒拉开泥土,双手摁住伤口,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涌出。月饼脸上早已没了血色,嘴角挂着熟悉的笑容,身体渐渐冰冷僵硬。

我哑着嗓子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手忙脚乱的封着止血穴道,重重击打着所有能瞬间吊命的脉络,无济于事。

月饼死了!

我怔了许久,仍然不敢相信,月饼就这么死了?

他一定会睁开眼睛:“南瓜,用不着这么感天动地吧?我只是睡了一觉。”

夜幕来临,白头山上空的群星璀璨清冷,几抹薄雾笼着月亮,静溢的湖面波光粼粼。我守着月饼,狠命抽着烟,烟头落了一地。突然,我想到了该怎么去做!

我要入湖,寻找青铜棺材,把月饼尸体放进去复原,再找到九尾狐,实现复活他们五个人的愿望!如果碰到那只怪物,哪怕是豁出命,也要捅它几刀,大不了一死,再没心事了!

打定主意,我把所有水囊倒空,注满空气拧紧塞子,扯了数根藤条,把几块岩石牢牢绑在身上,拧开放水手电,一步步走进湖中!冰冷的湖水深不见底,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我第一次,心中没有恐惧!

“哗啦…哗啦…”水面已经没到胸口,胸腔承受着水压,呼吸越来越困难,我深呼一口气,钻进湖中。

借着石头的重力,我迅速下沉。手电微弱的光线照出类似于灰尘的浮游生物,棉絮般的丝状物漂着,突然,我看到光线范围内闪过一条白影!

我急忙顺着白影照去,光柱映出一张篮球大小腐败人脸!湖水把那张脸泡得异常肿大,被鱼啄食的坑坑洼洼,残留的肌肉乍起白色肉须,就像从脸中长出无数条蚯蚓。

它睁开灰白色眼睛,歪头打量着我,塌陷的鼻孔里冒着一串串气泡。一双肿胀的胳膊从黑暗中钻进光圈,手指黏连着薄薄肉膜,指尖长着弯钩状骨爪,分水滑动,向我游来。

人形水怪越来越近,张开裂到耳根的烂嘴,喉咙里鼓出一个巨大的气泡。我的身体仍在下坠,水怪由上及下扑压,水压逼迫着身体,肺部因为憋气炸得生疼,我强忍着吸口气的欲望,摸出瑞士军刀,准备在水怪逼到最近距离从它嘴里一刀贯穿!

突然,我踩到一团软软的东西,我的双腿被抱住,顶着我极速上浮,军刀受到水阻力,仓促间没拿稳,落向湖底。我低头一看,脚下聚集着更多人形水怪,拥挤着如同一滩巨大的肉蛆,其中两只环抱着我的双腿,摆动着黏连下肢末端的扇形肉蹼,托着我向上浮。上边的水怪一口咬住我的胳膊,一阵剧痛,我忍不住喊出声,肺里残存的最后一点气体挤出,胸口火烧火燎,滚烫的如同几乎要爆炸的火药。我大口呛着水,耳膜震荡着水压声,身体被挤压的几乎要缩裂。

“哗啦!”就在我要晕过去的时候,眼前白茫茫一片,肺里涌进新鲜空气,整个人腾空飞起,重重落在岸边。我双手撑地咳着水,一道人影遮住我。

抬头看去,月饼居然站了起来!

“月饼!你丫…”我的眼泪忍不住流出。

“呜呜…呜呜…”十多条水怪半浮在湖面,光秃秃的脑袋盘满青筋,腐肉“簌簌”掉落,整齐的悲鸣。

月饼没有听见我的话,从我身边走过,背部赫然留着贯穿的伤口,一步步走向水中。

我奋力站起,一把扯住月饼。他僵硬的转过身体,眼睛蒙了一片白色肉膜,茫然地看着我。

“你丫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我扇了他两个耳光。

他的身体冰凉僵硬,我心里冰冷!

“南瓜,回去吧。这是我的归宿,不想救我,也不要救他们了。命运,谁也无法摆脱。”月饼苍白的嘴唇没有动,我却听见了他的声音。

他白色的眼眸间或一轮,闪出黑色瞳孔,又迅速消失。

“我的朋友们在召唤我,终于回来了,好累。”月饼身体“咯咯”作响,头发大把大把脱落,指缝间长出肉膜,指甲暴长,硬化成弯曲的骨爪。

我跪在水里,嗓子嘶哑得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月饼走进人形水怪,慢慢潜入水中。

许久,波纹平息,星光月光肆无忌惮的挥洒湖面,妄图用宁静遮掩湖泊深处恐怖的人形水怪。

我猛地坐起,全身已被冷汗浸透,防风灯晃悠着暗光,温暖的帐篷把我带回现实。

我居然做了一个无比真切的噩梦!

我大口喘着气,抹着额头冷汗。回想起刚才那个梦,仍然心有余悸:“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梦中情景历历在目,甚至感觉到肺部憋气的疼痛,我越来越相信这个梦一定是某种启示。月饼蒙着被子熟睡,我轻轻敲着额头,终于做出决定!

我悄悄摸出针盒,取了几枚银针,对着月饼身形甩进他的昏睡穴,穿好衣服扎紧背包,出了帐篷。

如果这个梦是喻示,那么绝对不能让月饼接近山峰。我必须在月饼血脉恢复畅通的十二个时辰之内,到达山顶,寻找那该死的青铜棺材和天杀的九尾狐!

参照北斗星辨明方向,我紧了紧包带,喝了口水,用力捶着胸口振作精神,出发!

顺着山势向上走着,我心烦意乱,眼前时不时出现噩梦中的情形,只得含片艾草叶子宁心静神。不知不觉间,已经穿过山谷草地,走进了山脚下的松树林。隔着繁茂的松针望去,山顶似乎就在不远处,看着虽然近,走起来却是一段很长的距离。

我挨着松树坐下,歇了口气,扶着树站起正要继续走,手指摸到树身一条划痕。我拧亮手电照着,树皮整整齐齐刮掉一寸宽三寸多长,松脂渗出还未凝固,这是有人在不久前用刀子割出的记号。

除了我,居然还有人!会是谁?

我仔细看着林中草木,果然有一条不明显的压痕延伸至树林深处。我俯身顺着痕迹寻着,在一处潮湿的泥地发现两个脚印。

印痕一前一后,距离大约一米,我迈步丈量间距,那个人和我差不多高。我再仔细观察,更觉得奇怪,脚印居然是不规则的圆形,完全分不出前后脚,倒像是把巨人的脚砍掉,只剩脚骨留的印子。

我想起出发前收集的资料中关于“白头山雪人”的传说。

当地猎户口口相传,白头山经常有雪人出没,全身长满白色毛发,身材高大接近两米,能徒手撕熊搏虎。曾经有猎户村落在猎人外出捕猎时受到雪人袭击,掳走了两个女人。隔了八九个月,全身赤裸的昏迷在村口,身体满是爪抓留下的疤痕。苏醒之后目光呆滞,任由怎么问,只会说两个字:“雪人…雪人…”

村里老人们传言,这两个女人是被雪人抢走生育后代,被糟蹋了身子。猎户们自然深信不疑,把她们锁在屋子里,一天送少得可怜的水饭。又过了一个多月,猎户们睡得正熟,听到村里犬吠不断,以为是野猪、熊瞎子进村偷食。大家穿好衣服扛着火铳出了屋,十几条狗被生生撕裂,满地残肢。锁着女人的屋子后墙砸开一人半高的大洞,女人不见了。

满村都是巨大的圆形脚印,一直延伸到山林。“白头山雪人”传说不胫而走,一时间好几个猎户村落搬离。

我量着脚步大小,心说如果真是雪人还好对付,这玩意儿只抢女人,估计对我没什么兴趣。可是树上的刀痕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雪人进化了,会使用自制刀具?

我又接着想到另一种可能:有人走在前面追捕雪人,沿途留下记号。怎么会这么巧?偏巧也是这座山峰?

怪事实在太多,我索性不去想。月饼曾经说过:“该遇到的迟早会遇到,半道纠结最浪费精气神。”

我摸出军刀,又踹断一根手腕粗的枝条,把军刀绑在枝条前段,做了个简单的刺矛防身。手里有了家伙,多少踏实些,正想继续出发,前面不远处“扑棱棱”惊起一片飞鸟,隐约看到毛茸茸的人形怪物蹲在树后。

我关了手电,握着刺矛,手心微微冒汗,猫着腰轻手轻脚走过去。怪物似乎没有察觉,靠树蹲坐,一抹红光忽明忽暗。黑夜里看不真切,怪物周身似乎散发着烟雾。

“应该是汗气。”我居然有些猎手捕猎的兴奋感。屏住气越走越近,隔着树模糊看到怪物半个肩膀露在树外。走到五六米距离,我单手持矛,准备掷出把它扎个对穿。

“让你糟蹋女人!”我暗骂一句,跃身而起,正要掷出刺矛。

怪物突然说道:“南瓜,背后对兄弟下刀子,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还有没有了?”

我正腾空绷着劲儿,一听这话,他妈的是月饼!急忙把即将脱手的刺矛向地上扎去,身体顺势下坠。也该着倒霉,居然扎到了一块岩石。树枝折断,军刀别着劲向我飞来,要不是躲得快,差点把自己扎个对穿!

我吐了口泥巴:“月饼,你丫不是…”月饼打扮得像个丛林狙击手,全身上下捆着草,顶着树枝做的帽子从树后走出。

“明明点了你的昏睡穴,怎么醒得这么快?”月饼扒拉开挡着脸的草叶,满脸奇怪,“难道平时练点穴练多了?有了抗体?”

“我…你…”我一时语塞,好半天把这句话接上,“明明是我用银针扎了你的昏睡穴!”

“那是我用被子包的假人。”月饼拧亮手电往我身后扫了扫,“南瓜,你不安心睡觉跑出来干嘛?”

“我他妈还没问你呢!”我摸出烟,一时间没找到火机,“借个火。”

月饼丢给我火机,摘着身上的野草。我一时乐了:“月饼,你怎么这个打扮?”

“刚才就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身后有人,捆些草准备躲在树后伏击,一时大意还惊了鸟。”月饼伸个懒腰,靠着树伸腿坐着又续了根烟。

我们俩就这么一根一根抽着,眼瞅着地上的烟头插成一窝韭菜,月饼才说道:“你也做了那个梦?”

“嗯。”我老老实实回答,“这么说?”

月饼灭了烟,讲述了同样的噩梦。唯一不同的是,在梦中他换成了我,我换成了他。

我们对视着,终于憋不出笑了出来。

“月饼,我还纳闷按照你的警惕性,三针都没反应。”

“南瓜,你的昏睡穴是怎么回事?”

我摸出烟盒,中间凹了一块儿:“睡觉的时候掉了,替我挡住了。路上抽烟我还以为是碰到哪儿了,烟都断了几根,心疼得我。”

东方升起一抹鱼肚白,天色渐亮。

月饼打了个哈欠:“早知道就好好睡一觉了。”

我们心照不宣,再没提起那个梦。

穿过松林,山势渐渐陡峭,沿途草木越来越少,终于只剩覆盖着厚厚白雪的岩石。最后的一百多米,山体几乎垂直上下,只能攀岩而上。还好出发时带的装备足够多,我们换了攀岩鞋,把不需要的装备丢掉,备好了主绳、安全带、铁锁、快挂、岩石塞、岩钉,腰里别着镁粉袋,还特地开了存在手机里的视频重温了一遍攀岩步骤,才咬牙切齿的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