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方野闭了眼,半分钟的沉默后,他缓缓睁开眼看向窗外,厉慎珩部下震耳欲聋的呼喝好像已经到了眼前,再等下去,他也要跟着丧命。

“没有时间了,起飞吧。”

“那大公子怎么办…就不管他了吗?”虞嘉言忍不住哭出声来,裴方野轻轻叹了一声,面上也浮出动容:“嘉言,人各有命,如果说这就是他的命,那么,他也只能认了…”

飞机引擎发动巨大的轰鸣声震耳,付雪娇轻轻将虞嘉言揽在怀中,心疼的劝慰着,虞嘉言哭的累了,呜咽声渐渐平息了下来。

几架飞机依次飞上高远天空,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离开A国,暂时,生命安全是无忧了。

付雪娇隔着舷窗看向外面,她从未曾想过有一日会到这样的处境,从此以后,就是无家无国的颠沛流离之人了。

如果还能重来一次,她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吗?

她从来不曾后悔过,可是这一次,她心底一直坚持的,却隐隐有了动摇。

“有裴祁深的行踪了…”

夜肆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哑声回禀,这些日子大家都疲惫不堪,帝都虽然尽数都落入他们掌控之中。

但裴方野的一些嫡系被打散了还在帝都四处流窜。

裴方野带了心腹叛国逃亡,被留下的人没有了任何退路,更是丧心病狂的作乱。

夜肆这些日子日夜都在带人追踪,十分辛苦。

周从因为伤了腿,这些在外奔波的事儿,都压在了夜肆的肩上。

厉慎珩亲手倒了一盏温茶递到他手里:“先喝点水,慢慢说。”

夜肆一口气喝光了水,这才放下杯子说道:“少爷,我们的人查到了裴祁深的下落,只是,事情有点棘手…”

“怎么了?”

“他现在和下属退到了一栋公寓楼,公寓楼居民挺多的,我们也不敢冒然动手…”

“公寓楼?”

厉慎珩显然没想到裴祁深会去那种地方。

更何况,如今看来,被劫持一事,谁都猜不透是他手下真的作乱,还是他的蓄意而为。

“先想办法疏散居民,一定要注意,不能伤到任何一个无辜的平民。”

“您放心吧,我会吩咐下去的。”

“嗯,再有什么动静,你及时告诉我,裴方野手下那些没来得及跟他走的,还在负隅顽抗?”

夜肆苦笑:“您也知道,那些人如今都狗急跳墙了,十分难缠,不过,就算再难缠,一个也跑不掉的!”

“帝都大事已定,这些事交给你们我也放心了,夜肆,我想要去涵口关一趟…”

厉慎珩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帝都这边局势大变,涵口关的危险也随之解除了大半。

只是通讯设施没有恢复,他和静微依旧没办法联络上。

他想要亲自去一趟涵口关,接她回来,如今局势已定,他也不用再遮掩什么,他想要将与她的关系公布于世,让她光明正大的站在自己身边。

“少爷,知道您惦记着静微小姐,但陆远和陈昊他们都在那边,如今涵口关局势也在好转,想必静微小姐定然是无恙的,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现在帝都人心动荡,安抚善后的事,您都要出面…”

“我知道这是收拢人心的好时候,沽名钓誉的捷径,但在我心里,静微比这些事情都重要,夜肆,我当日随玄凌离开,是迫不得已,如今一切稳定了,我若是不第一时间去见她,她心里该多失望难过?”

夜肆知道他决定的事情向来极难更改,也就不再多劝。

“少爷,您既然决定亲自去,那您就放心的去,帝都有几位少爷在,我和从哥也会尽心尽力的办事,您就不用担心帝都这边了。”

“你们办事我从来没有不放心的,只是一点,我还要叮嘱你几句,裴方野那些下属如今走投无路十分穷凶极恶,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千万提防着,尤其各家家眷,暂时不要单独出入帝都,免得被那些人盯上…”

“是,少爷,您放心吧,我们会盯紧那些人的。”

夜肆应下,见天色不早,就告退离开了。

厉慎珩却久久没有睡意,直到凌晨将至,他方才压下满腹心事,胡乱睡去。

而同样毫无睡意的,还有身在那一处稍显老旧的居民楼里的裴祁深。

他的下属持枪守在楼下,日夜不眠。

因为居民楼里住了很多妇孺,所以夜肆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裴祁深的人没有异动,他们也就暂时按兵不动,虽然气氛紧张凝重,但却还未到一触即发的地步。

夜已深了。

裴祁深坐在小床边的一把木椅上,就那样望着躺在床上依旧昏睡的年轻女人。

她全身最重的伤在前额上,是那一夜被付雪娇的人用木棒击打的。

付雪娇原本想要用木棒将她打晕,再扔到护城河里。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的人刚把许唯一扔到护城河里,就被他的心腹下属救了上来。

第575章舍不得…舍不得。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的人刚把许唯一扔到护城河里,就被他的心腹下属救了上来。

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额上的伤实在太重,她大半的时间都在昏沉沉的睡着。

救下许唯一是心腹自己所为,可接下来的一切,却是裴重锦,不,该是裴祁深的安排了。

他终于彻底的想起来,他是裴祁深,是许唯一的裴祁深,是那个一心一意想要过最平静幸福生活的裴祁深。

裴祁深轻轻握住了许唯一的手。

他记得她是很怕冷的,冬日里常常手脚都是冰凉的,所以他就成了她的天然暖炉,虽然总会被她冰的龇牙咧嘴,可却从来不曾有过半分的不愿。

但现在她的手更凉了,像是没有任何温度似的。

裴祁深将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滚烫的小腹上,就如从前他们在一起时,每一个冬日一样。

“大公子。”

下属轻轻推门进来:“军长一行已经驾机离开帝都了…”

裴祁深垂眸,有些瘦削憔悴的脸容隐在阴影里,瞧不出悲喜。

在他清醒过来之后,在他渐渐想起他曾做了什么之后,他就知道,裴家已经走上了一条死路。

帝都的血雨腥风由他掀起的,他本来该以死谢罪。

只是他舍不得她。

所以他偷生了这几日。

父亲逃走了,厉慎珩很快就会清算过去的账。

他虽然暂时能得以喘息,但想必很快,他就会走投无路只有一死。

可唯一怎么办。

他从来不怕死,如果这一生都没有遇到她,那么死也就死了,眼睛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是偏偏,他遇到了她。

就连那最寻常的烟火夫妻的平淡日子,对他来说,都是奢侈。

他舍不得,舍不得死,舍不得撇下她。

只是,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吧。

就凭着他将秦九川几乎打死这一项罪名,厉慎珩就不会饶了他吧。

更何况,他在帝都造下的这些杀孽。

裴祁深轻轻苦笑了一声。

唯一的手微微有了一点温度,他小心翼翼的把唯一的手拿出来,重又放回被子里。

他站起身来,声音微微暗哑:“出去说吧。”

卧室的门轻轻关上了,他的气息却依旧缭绕在鼻端,许唯一依旧闭着眼躺在床上,可眼角却有一道湿亮的水痕,缓缓淌了下来。

“大公子,您有什么打算吗?”

裴祁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伸手想要拿出一只雪茄点上,可按动打火机的时候,他却又将雪茄放下了。

唯一从前都不喜欢他抽烟,可却又很喜欢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儿,他从前总是笑话她是个变态。

可再后来,他似是有些明白了。

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会喜欢他身上的一切味道吧。

“跟着我,你们都没有生路,之前,我让你们去放了秦九川,还有各大世家,又救下了厉啸夫妇,你们本来就是我的下属,是听命行事,所以从前的罪,也不能全怪在你们的头上,功过可以相抵了,若是有可能,我能见厉慎珩一面的话,我会帮你们求一条生路…”

下属忽然跪了下来:“大公子,那您呢…”

“我罪孽深重,其实早就该以死谢罪了…”

“那不能怪您,要怪,也全都是老爷子的过错…”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总归那些阴谋算计都是我做的,总归那些死去的人,也都是被我这个人下令处死的,我罪恶滔天,死不足惜,只是…”

裴祁深望着那一扇紧紧闭着的门。

“如果我死了,如果你们今后还能在帝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想办法帮我照顾照顾她吧。”

“大公子…”

下属们跪在地上,呜咽出声。

“我只是想要再陪她几日,到了该死的时候,你们就杀了我,拿了我的人头去见厉慎珩,不管怎样,总能挣下一条活路…”

“不管是生是死我们都跟随大公子您…”

“是,不管生死,我们都追随大公子…”

“别犯傻了,我的罪孽已经洗不清了,你们还想加重我的罪孽吗?”

“大公子…”

“不用再说了,我心意已决,过几日,你们传话给外面的人,就说我要见厉慎珩一面。”

“是…”

“夜深了,去休息吧。”

裴祁深起身,复又这转回了卧室。

唯一仍在安静的闭门躺着,他在木椅上坐下来,垂眸温柔的望着她的脸,目光一瞬不瞬。

唯一,我要把你的脸牢牢记在心里,我要牢牢记住你的样子。

这样,如果我还可以再世为人的话,我一定会第一眼就认出你,我会早点找到你,好好的爱你,再也,不会和你分开了…

帝都局势逆转之后,涵口关陆陆续续的发生了几次恐怖爆炸袭击。

因为通讯设施没有修葺恢复,所以暂时依旧不能和外界联络,只是邻国的围困越发松散了一些,甚至陆陆续续有了撤兵的迹象。

派出去的侦察兵传回一个让众人振奋的大消息。

帝都已经尽数落回厉慎珩掌握,而裴方野只带了近百的心腹亲兵和无数的财物乘飞机逃到了邻国.

而这几次爆炸袭击,大约也是他在幕后操控,意图发泄自己惨败怒火,故意报复厉慎珩。

涵口关之前那一场惨案就是因为军中混入了奸细,后来厉慎珩来到涵口关之后,曾经彻查过几次,清理了一大批,但这几日爆炸袭击一出,众人都知晓,内奸并未清理干净,还有漏网之鱼。

爆炸袭击后,静微已经连着两夜都没有合眼。

那些人真是丧心病狂到了极致,专门挑老弱妇孺聚集的民居动手,前次爆炸,又引发火灾,有一家死了六口人,只活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她妈妈在爆炸那一刻,将她牢牢护在了身下,所以她才捡回来了一条命。

静微这些日子都在马不停蹄的奔波在伤者之间,既要忙着死者的安葬抚恤,又要去医院探望伤者。

她身份使然,很多事别人出面没有用,涵口关的民众只认她。

爆炸后的街区,到处都充斥这刺鼻的味道,残垣断壁之下,仍不时能听到哀哀的哭泣声。

第576章母女,即将相认

爆炸后的街区,到处都充斥这刺鼻的味道,残垣断壁之下,仍不时能听到哀哀的哭泣声。

而更多的,却是一张一张憔悴而又哀戚的脸容。

亲人被炸死烧死,无尽的悲痛之后,日子还要惨淡的过下去。

A国人民自来都是这样的善于隐忍,废墟上也要努力挣扎着谋一条生存的路。

静微带了陆远刚出现,就被人围在了中间。

“静微小姐,总统先生还会回来吗?”

“是不是咱们涵口关已经被总统先生给忘了?”

“静微小姐…我家里人全都炸死了烧死了,就剩我这个老婆子和断了腿的小儿子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静微小姐…咱们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啊,总统先生都走了这么久了…”

静微望着那一双殷殷的通红的眼睛,他们憔悴,干瘦,像是风一吹就会倒下,可他们实则却坚韧至极,难以摧毁。

人民,自来都是一个国家的基石和脊梁,拥有这样的人民,国家又怎会不能越来越昌盛?

总有一日,A国再也不会这样陷入动乱任人欺凌。

她相信,厉慎珩一定可以做到。

她爱的男人,一定可以做到。

“不会很久的,相信我,相信总统先生好不好?”

静微缓缓的平复了心绪,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而又镇定,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安定而又柔和,她知道,厉慎珩不在涵口关,她就是所有人的希望。

只要她还在撑着,没有倒下,涵口关的局面就不会乱。

她会等到他来,为这里每一个枉死的人,报了这血海深仇。

“不管是涵口关的子民还是帝都的子民,在总统先生的心中都是一样的,他不会放弃他的国民,正如,当日涵口关陷落的时候,你们也在护着他,没有放弃他一样。”

“相信他,总统先生在涵口关当了近三年的兵,他对这里的感情十分深厚,当日他亲自带军前来,就已经说明了涵口关在他心中的位置。”

“所以,我拜托大家再等一等,无论如何,我都会和大家同出同进,同生共死…”

“静微小姐,有您的话,我们就放心了…”

“是啊,我们不怕等,也不怕死,我们怕的只是没有希望的等下去,却被人放弃了,遗忘了…”

“相信我,不会的,他不会这样做的。”

“嗯,我们相信你,相信总统先生。”

“总统先生如果当真不在意我们,当日就不会亲自前来,静微小姐说的没有错,我们再坚持坚持…”

“对,这些日子咱们也要戒备起来,将那些内奸一个一个捉出来,让他们别再妄想做这伤天害理的事。”

静微叫了陈昊过来:“你这几日留在这里,挑选年轻力壮的男子出来编成几队,日夜巡视,这样的惨剧,不要再次发生了…”

陈昊应下,快步去了。

陆远寸步不离守在她身畔,跟着静微去医院看望伤者,忙碌大半日,她连一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又去看那个劫后余生的小女孩儿。

那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因为被母亲护在身下,捡回来了一条命,只是两条腿都烧伤了,静微去的时候,孩子疼的躺在床上大哭大叫,静微听不得孩子这样哭,当下眼圈就红了。

医生要换药,创面实在太大,烧伤的疼大人都熬不住,更何况是小孩子。

静微隔着门上的玻璃看着那哭叫凄厉的小女孩,忍不住的泪如雨下。

有一个念头,在她心底悄然扎了根。

也许她只有微末的力量,可她会用尽她全部的力量去做一些事。

去竭尽全力的保护这个国家的妇女,儿童…

也许她不能做到尽善尽美,也许她无法帮助到每一个人,但从这一刻一直到她死亡那一日,她都不会停止,放弃。

她记得宋枕词毕生的心血也都投注在了慈善事业上,她救了无数的女人,小孩,她也想要像她一样,不求为世人敬仰,只要没有在这世上白走一遭。

静微知道厉慎珩会来,却没有想到他竟会来的如此之快。

非但如此,他还给她带来了一个她意想之外的好消息。

来涵口关的路上,厉慎珩已经让人和滞留国外的虞政委夫妇联络上,他们现在已经在赶往涵口关的路上了,最迟明日中午,他们夫妇就要到了。

而在厉慎珩带军赶来涵口关之后,邻国又退兵三十里,有和谈之意,涵口关之围就此开始终结。

厉慎珩匆匆与静微见了面,就忙的脚不沾地,他先是派人接见邻国大使,定下两国元首约谈的时间,又派人抢修涵口关的一应通讯设施,之后又亲自致电联合国,抗议M国派人接应并收容了裴方野一行——裴方野是窃国叛国贼,M国却将裴方野一行视作上宾,这算是什么道理?

M国国务卿却大放厥词言说,裴方野是被人陷害走投无路之下申请的政治避难,M国身为世界头号大国有权主持公道接收被迫害的有国不能回的良好公民。

一时之间举世哗然,就连国外的侨胞都纷纷游行抗议,要M国将裴方野一行遣送回国,接受审判。

M国总统非但置之不理不说,还举行了隆重的欢迎宴会,招待了裴方野一行。

而裴方野更是在宴会上致辞,涕泪横流的宣称自己遭遇了****,实在是因为走投无路要面临满门丧命的惨剧,他才不得已而为之,又拿当初赵家之事出言讽刺秦钊想要将当初的有功之臣都一网打尽…

裴方野的这些言论自然是得到了以M国为首的那些西方国家的支持,毕竟,A国的急速崛起严重威胁到了M国的全球头号大国的位子,A国的这一场内乱可以说是让M国元首欢喜若狂,而裴方野,自然就成了元首眼中的红人,得到了十分的优待。

裴方野自此时不时的就要跳出来抨击一番A国的政党,再投其所好的卖一些A国的负面新闻给环球时报等世界大刊,因此更是在西方混的如鱼得水,他又多的是财物,自然更是站稳了脚跟。

第577章愿以一死,平息众怒

而他的这些言论行径传回国内,却让国人深恨无比,裴家原本留在帝都的宅子,就被那些曾经在动乱中死过亲人朋友的民众一把火给烧了。

而滞留在国内的大公子,更是人人恨之入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但厉慎珩临行前曾叮嘱夜肆,无论如何都要暂时保住裴祁深性命,一切,都等他回帝都与裴祁深见面之后再说。

裴方野发表电视讲话之后第二日,裴祁深让下属与夜肆带了话,他恳请夜肆放了他这些下属一条生路,他也保证他们今后会安分守己,不会再做任何恶事。

他愿用自己一死,换来这次动乱终结,也给帝都枉死的平民,赎罪。

因得了厉慎珩的吩咐,夜肆立时让裴祁深下属传话回去,只说总统先生曾交代要亲自见他一面之后再做定论,让裴祁深此时千万不要冲动自裁。

而他的下属,因为之前救厉啸夫妇有功,送回秦九爷,又保全了各大家族性命,算是功过相抵,可以既往不咎,但也要等总统先生回来之后再亲自下令,而现在,只能暂时先被看管起来,一切都等总统先生回帝都之后再论。

周从亲自让人给裴祁深传了话,言说让他放心,他的下属不会有生命危险,他周从可以担保。

裴祁深没有思量很久,就让所有下属缴了枪投降,而他自己,轻衣简服,周身上下寸铁不带,一个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这些日子这栋不起眼的公寓楼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消息又怎么瞒得住,帝都很多人都打听出来,那裴家的大公子如今就如过街老鼠一般躲在里面。

帝都民众对裴家恨之入骨,知晓那作恶多端的大公子躲在此处,日夜都有人远远围观。

眼瞅着这位大公子如今是要投降了,他的下属们更是一个个都被带上车看管了起来,身上刀枪一概都被收了,众人立时不再害怕,纷拥着上前嚷嚷着要打死这个十恶不赦之徒…

周从立时让夜肆带人去群情愤慨的民众,只是人实在太多了,夜肆喊的嗓子都哑了,眼看众人就要冲破阻拦。

裴祁深却忽然停了脚步,他转过身,面对那潮水一般涌来的众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充斥着怒火和悲愤,如果他们手中有枪的话,想必他早已死了无数次。

可他一丁点都不怨,也不怕。

这是他造下的孽,是裴家造下的孽。

他就是死一万次,也是罪有应得。

冬末春初,白日里实则仍是寒意重重。

可那清瘦苍白的年轻男人,却只是穿着单薄的黑白衣衫,料峭的站在冷风之中一动不动。

骚动的人群渐渐的平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裴祁深的身上。

他听到有人在人群里大喊了一声:“叛国贼…”

接着是无数人跟着山呼海啸一般呼喊了起来。

是啊,勾结邻国,残害同胞,围困帝都,杀戮平民,任何一条罪状拎出来,凌迟都不为过。

他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已经是上天恩赐。

“裴公子,先上车吧,人越来越多,会出事的…”

周从冷冷开口,如果不是有少爷的叮嘱在先,他早就恨不得一枪毙了裴祁深了。

九爷从监牢出来到今日,伤情还没有好转,医生私底下对他们说,九爷那条断腿伤的太重,又没有及时医治,将来说不得还要落下残疾。

如今帝都众人,谁不佩服秦九川?人人提起他,都要说他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

可他却差点折在裴祁深这样的小人手中。

裴祁深却没有应声,也没有看周从一眼,他缓缓又向人群那边走了两步。

在那震耳欲聋的呼啸喝骂声中,他缓缓的弯下身子,双膝着地,跪了下来。

人群中有短暂的一瞬静,可转瞬却是更高亢的喝骂和嘶吼声传来,不知是谁先开始往跪着的裴祁深身上扔出了脏臭的垃圾,接着躁动的人群里人们四处搜寻着身边的东西,不管不顾的往裴祁深身上砸去。

周从和夜肆带来的人根本阻挡不住这些人潮,裴祁深很快一身一脸的狼藉,额头被砸破,血水混着污水淌了下来,原本金尊玉贵的人,此时却脏臭不堪。

裴祁深只是挺直脊背,不躲不闪的跪着。

许唯一挣扎着从电梯里出来,她听到了楼下这些震天的动静,她原本不想出来的,她不想看到那样的画面。

可后来,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她知道裴祁深即将面临的会是什么,总统先生不会放过裴家的人,民众也不会放过这种叛国造反的人。

她知道裴祁深大约是无法再活下去了…

她也知道,那些对裴家恨之入骨的人,会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裴祁深的身上。

毕竟,裴方野外逃了,裴家如今,也只有裴祁深一个还在帝都。

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她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裴祁深跪在地上,他身上头上脸上一片狼藉脏臭不堪,那些人还在用可以搜罗来的一切东西砸他,他的头早被砸破了几处,鲜血不停的往下淌,糊在脸上眼睛上。

他身上原本穿的干净的白色衬衫,现在早已被血水和污水染透了。

可他仍是那样挺直了脊背跪着,一动不动,任凭人们发泄着满腹的怒火和冲天的恨意。

许唯一靠在墙上,死死的捂住了嘴,她剧烈的颤抖着,呜咽声压抑不住的从她的手指缝隙之间溢出,豆大的眼泪汹涌而落,一颗一颗的砸在手背上。

也许是她三观不正,也许是她不配为人,哪怕明知他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行,可她也不愿看到他被人这样凌辱。

如果就干脆利落的给他一枪,让他就这样死了,她心里想必也会好受一点儿,不那么疼的难受。

“我可怜的孩子…”

“就是他们这些丧心病狂的人…害死了我的孩子…”

人群里忽然传来尖利凄厉的哭喊,许唯一看着那些疯了一样的人们为那个蓬头垢面哭的眼睛红肿的女人让出一条道来,她手中不知拎了什么,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恶臭…

第578章我爱你

人群纷纷闪开,那女人眼看就要冲到裴祁深的身前,周从微微蹙了蹙眉,闹成这样,也差不多够了,就算是死囚,也有人权。

再闹下去,如果当真出什么意外,总统先生那边又该如何交代。

周从立刻吩咐夜肆带人上前,可那女人却已经被十几个人簇拥着冲到了裴祁深身前:“你还我孩子的命来,你这人渣,恶魔,你还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啊…”

夜肆带人阻拦,硬生生夺下那女人手中东西,那女人眼看争不过,干脆松开手,哭喊着,扑过去厮打跪在地上的裴祁深,她尖利粗硬的指甲抓在裴祁深的脸上,抓在他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肉上,抓出一道一道的血痕来…

裴祁深整个人似都疼的隐隐颤栗,却还是直挺挺的跪着,甚至连抬手阻挡一下的动作都没有。

“别打了…”

许唯一再也忍不住,她哭喊出声,踉跄的奔过去,用尽全力将那女人推开,伸开手臂护在了裴祁深的身前:“别打了,他是该死,是该千刀万剐,可你们这样发泄一场也够了…”

“不够!永远都不够…千刀万剐了他,我的孩子也回不来了啊…”

那女人捶胸顿足的哭喊着,哭声撕扯着人心一般,让人不忍卒听。

许唯一也有孩子,她也是个母亲,她怎会不知失去孩子的痛楚。

不要说失去孩子,就是孩子有一点磕磕碰碰不舒服,做父母都会心疼不已,她又怎会不理解这个母亲的痛楚…

“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