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变故,前前后后也不过只持续了一分钟左右。

“赵副官,我们的人已经追过去了,那些人正往山里逃窜,看样子地形很熟,该就是南疆的人…”

“赵副官…”

“赵副官…”

“戚军长受伤了!”

不知谁忽然喊了一声,也许是情急之下,旧日的称呼就这样随口带了出来。

可却并无人喝骂制止。

赵承巽仿若石雕木塑一般坐在地上,动也不动。

“赵副官…您是不是受伤了?”

他此刻脸上满是鲜血,看起来十分摄人。

赵承巽依旧没有动。

他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戚长烆身上。

“先止血…”

“伤口在前胸,看情况很凶险…”

“抬车上,去医院,你们两个,先按压伤口周围,止血。”

“赵副官,戚长烆伤势很重,不能再耽搁了,要马上送医院…”

赵承巽缓缓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亲兵:“捉到开枪的人,我要亲自审。”

“是!”

“你们,先送他去医院。”

“赵副官,现在情况不明,您留下来有危险。”

“无碍。”

“赵副官…”

“这是军令!”

车子渐渐驶远,赵承巽拿了一支烟点上,东方天色微微发白,空气里的血腥味渐渐消散了。

但地上那一片深色血迹,依旧清晰可见。

赵承巽坐在那里抽烟,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脑子里都只是一片空白。

只是时不时的,总会回荡着戚长烆最后大喊的那一句‘小心’。

他就那样把他整个人推了出去,用他的身体挡住了原本该射穿他赵承巽身体的子弹。

赵承巽抬起手,动作有些僵硬的轻轻抹了一下脸。

那些鲜血已经快要干涸了,浓重的腥味就缭绕在他的鼻端。

那是戚长烆身体里的血。

他明明对他很不好,平日里动不动就罚他去负重跑。

明知道他腿上旧伤会时不时的发作,还总是故意延长他站岗的时间。

甚至,在他们重又发生了关系之后的数次欢好中,他从来都没有怜悯过他,手下留情过。

哪一次戚长烆离开的时候,不是脸色煞白走路都迈不开步子?

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准过他的假。

他对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好,不但不好,甚至可以称作是十恶不赦。

就算他要报复,也早就报复的够了。

可不管他怎么对戚长烆,戚长烆从来都不曾说半个不字,从来都是嬉皮笑脸的,好像永远都不会受伤,永远都不会难过的样子。

他讨厌戚长烆没心没肺的样子,他讨厌戚长烆总是没脸没皮一点羞耻心都没有的样子。

好多次厌弃他入骨的时候,他甚至恶狠狠的想,当初戚长庆就应该不管不顾的直接要了他的命,也好过如今他整天被这人这样缠着。

有几次他实在不想看到他,就把他赶到炊事班去,还故意让他做最累最脏的活。

他也没有半句怨言,昔日南疆的掌权者,就和那些炊事兵混在一起,刷锅喂猪什么活儿都学着做。

后来还是徐慕舟私底下对他说,戚长烆身份摆在那里,这样待他有些过了,他才不甘不愿的把他从炊事班又调了回来。

第898章戚长烆…他死了?

调回来那天晚上那混球就不知廉耻的又摸到了他的官邸去。

赵承巽指尖蓦地一颤,香烟已经燃尽了,烫到了他的手指。

他把烟蒂扔在一边,再过一会儿,去山上搜捕的下属就该有消息传回来了。

开枪的那个人,他会一刀一刀活剐了他。

天色完全大亮了。

徐慕舟那边也派兵过来,将整座山都围了起来,那些人,插翅都飞不出去。

赵承巽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拿出来,接了起来。

“赵副官…”

“什么事,说。”

“戚长烆…死了。”

“放你吗的屁!”

赵承巽出身世家,就算在部队摸爬滚打了几年,也没有染上这种爆粗口的恶习。

可是这一刻,他整个人完全失态了。

身边的亲兵吓的大气都不敢出,赵承巽满面血污,死死的咬着牙关,通红的眼底一片戾气,他攥着手机,额上的青筋隐隐跳着,“让戚长烆那个混蛋接电话,让他接电话!”

“赵副官…”

“你他吗闭嘴,让他接电话!”

“承巽。”

却是徐慕舟的声音沉沉响了起来:“承巽,你冷静一点。”

“徐军长,刚才是哪个混球打的电话?老子回去非扒了他的皮不可…”赵承巽攥着手机,像是被惹怒的困兽,一脚踹在路边的石栏上。

“承巽,你听我说,戚长烆…他伤的太重,还未送到医院,就咽气了。”

赵承巽忽然僵硬的如被定住了一般,他耳边嗡嗡响着,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徐慕舟说了什么,他半个字都听不清了,他耳边只是不断的回响着那一句——

他伤的太重,还未送到医院,就咽气了。

戚长烆死了?

戚长烆…他死了?

他曾无数次盼着他死,他恨他入骨,他在很早以前甚至想过,哪一天戚长烆要是死了,他一定要连唱八天的大戏!

可那混蛋每次都命大,经历这么多变故,还不知廉耻的苟活着。

他以为祸害大概要活万年了。

可是现在,他死了?

赵承巽忽然将手机狠狠摔在了地上,他转身就向山下走,亲兵傻眼了好一会儿,才急忙追了过去…

赵承巽原本还在大步走,可走着走着他忽然像是疯了一样向山下跑去。

他不相信,那混蛋总是诡计多端,从他到他身边后,就没有一天消停过,他不相信他会死。

是了,一定又是他在耍什么阴谋诡计,说不定连徐慕舟都是跟他串通好了。

毕竟帝都总统府向来和他关系亲近,徐慕舟又是总统的心腹红人,自然也会站在他那边。

他不过是故意玩的苦肉计,大约又是想让他心软,对他好一点。

赵承巽在山下直接抢了一辆过路的车子。

亲兵苦着脸和司机解释了半天,那司机倒也是个老实人,看着赵承巽凶神恶煞的样子也不敢抱怨,还安慰了亲兵好几句。

赵承巽一路疾驰逆行又闯红灯赶到医院。

他奔到急救室,走廊里熙攘着站满了人,他一眼看到了哭的几乎晕厥过去的冷雪色。

赵承巽只觉得自己那一颗原本还在猎猎跳动着的心,忽然就栽到了深渊中去…

“赵副官…”

他伸手把面前的人扒开,他又向前走了几步,然后,他看到了被白布蒙着的那个高大颀长的身影,白布上都是血,那些血还在蔓延…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渐渐的,有细微的疼痛随着血管瞬间就弥漫到了全身。

“承巽…”

徐慕舟拍了拍他的肩,轻轻叹了一声。

赵承巽却忽然大笑了一声,他几步奔到床前,一把将那白布掀开,伸手攥住了戚长烆的衣领:“你给我起来,别演戏了,戚长烆,你他吗肚子里多少弯弯绕,老子清清楚楚,你别给我玩什么苦肉计,老子不吃你这一套…”

戚长烆脸色灰败,眼睛闭着,动也不动,任赵承巽这样剧烈的摇晃他,他却没有丁点的反应。

“赵承巽!”徐慕舟一步上前,攥住赵承巽手臂:“你冷静一点,他已经去了,你还这样折腾他,是让他走了也不安心?”

“我不信,老子不信!你们他吗的串通好的,陪他演戏的吧!”

赵承巽双眸血红,目佌欲裂,扑过去又要将戚长烆的尸体拽起来。

徐慕舟面色沉沉,一掌劈在了他的后颈上,赵承巽闷哼一声就昏厥了过去。

“你们守好遗体,守好赵承巽,我现在回去告诉总统先生南疆发生的事。”

徐慕舟领着身侧副官离开了,戚长烆不是寻常人,他的死讯,必定要在南疆造成很大的乱象,一定要慎重。

具体该怎么处理戚长烆的后事,还要厉慎珩下令。

毕竟他如今还只是一个小兵的身份。

“是,军长,您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守好医院的。”

徐慕舟乘车离开了医院。

赵承巽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他脑子里有短暂的一片空白,但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衣衫散乱的就向外奔去。

刚拉开门,门外站岗的士兵就听到动静拦住了他:“赵副官,军长下了令,让您好好休息,不能出去…”

“滚!”赵承巽声音嘶哑,伸手将小兵推开到一边。

“赵副官,您别为难我们,我们也是听军长的军令行事…”

小兵再次阻拦,赵承巽抬脚就要踹过去,却有一把沉沉的声音在走廊另一侧响起:“赵副官,你这又是何必呢。”

赵承巽闻声抬头,他看到了面色憔悴双眸赤红的戚长沣,指间夹着烟站在那里,而他的胸前,别了一朵小小白花。

“他呢?”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他已经死了。”

赵承巽忽然笑了,指着戚长沣手指点了点:“你们真有意思,为了配合他,演的真是像…你以为我会相信戚长烆死了?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了?”

“他那样的人?他又不是神仙,有金刚不坏之身,他为什么不会死?”

第899章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他那样的人?他又不是神仙,有金刚不坏之身,他为什么不会死?”

赵承巽牙根紧咬,脸侧的肌肉都在抽动:“你们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老子还是那两个字,不信!”

戚长沣轻轻笑了笑:“赵承巽,他活着的时候你不是也挺能作践他的吗,他死了不该正和你意才对?你又假惺惺的做什么呢。”

“我和他之间的事,我和他自会解决,就算我恨他想他死,也该是我亲自动手…”

“赵承巽,没人有功夫陪你演戏,开枪的人捉到了,你要是真的,念着他推开你为你挡子弹的情分,你就去杀了那个人,为他报仇,也让他安心上路吧。”

戚长沣说完就走了。

赵承巽忽然像是整个人都垮了一般,他的肩背也佝偻了下来。

死了,他曾无数次想过让他死,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赵承巽这一刻竟是忍不住在想,戚长烆死之前,有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有没有…留给他只言片语?

如果,如果昨夜他跟着车子一起离开…

如果那时候他一起走了,至少在戚长烆死的时候,他还在他身边。

可是,没有如果,他没有跟着车子一起回去,他要等着那个开枪的人被抓到他要亲手一刀一刀剐了他…

他从没想过他会真的死,他压根就没想到他会死!

他是戚长烆啊,他曾恨之入骨,实则心底却也叹服自己不如的戚长烆啊。

就这样死了?

死在不明不白的下三滥的渣滓手里,就这样窝窝囊囊的死了?

赵承巽不知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戚长烆的尸体前的。

他的遗体上依旧白布,只是不是那块染透了鲜血的,重又换了新的。

也许是他身体里的血已经流光了,所以这块白布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

赵承巽木然的将白布掀开,戚长烆闭着眼,脸色是失了血色没有生气的灰白,连嘴唇,都是死灰色。

他此刻看起来很平静,脸上也没有痛苦的神色,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赵承巽之间有些颤栗的缓缓落下去,他想要摸一下他的脸,可他竟然不敢,他害怕自己手指触到的是一片刻骨的冰寒。

“赵承巽…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我温柔一点啊。”

他隐隐想起,这是戚长烆与他最后一次纠缠之后,他照例让他穿裤子滚蛋时,戚长烆脸色惨白趴在床上,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再然后见面,就是昨天深夜,他开车赶来,将他推开,为他挡了子弹。

他们没说一句话。

戚长烆最后留给他的,只是那两个字‘小心’。

他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注定了要做南疆一手遮天的人,他想要什么,易如反掌,可却偏偏折在他这个性子又臭又倔的人手里。

如果当年赵家没有遭逢变故,他不被贬斥到南疆,他也就见到戚长烆不会和戚长烆认识,而戚长烆,如今依旧还是南疆最炙手可热的掌权者,依旧过着他随心所欲烈火烹油一般的锦绣人生。

而不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败军散兵的枪口下。

只是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戚长烆…”赵承巽终究还是轻轻碰了碰他冰凉的脸。

甚至到这一刻,他脑中竟还闪过一抹幻象,戚长烆忽然睁开眼对他笑的贱兮兮的,指着他得意洋洋:“哈哈,我就知道你会为我难过,你心里也不是那样讨厌我的…”

可终究还是没有。

他难得这样安静下来,甚至在他抚摸他的脸的时候,都没有任何反应。

赵承巽想,如果戚长烆这混蛋活着的话,他这样摸他一下,他一定激动兴奋死了。

他甚至能想象到他得寸进尺的嘴脸。

赵承巽移开手,他最后看了一眼戚长烆的脸,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那白布缓缓的拉好,盖住了他的脸。

戚长烆,如果人还有来生,如果我们还能再次遇到彼此。

我想,我会努力的对你温柔一点,对你,更好一点。

戚长烆中弹身死的消息传到总统府,厉慎珩震怒,严令徐慕舟将幕后真凶一个不落全都挖出来。

戚仲威与他的下属,似乎也知晓了戚长烆身死他们的末日就要到来,开始在南疆疯狂作乱。

赵承巽着人将那日开枪的兵卒押到戚仲威如今蛰伏的私宅外,他亲自下令,一刀一刀将那兵卒活活剐了。

惨叫声直冲天际,戚仲威身边下属无不胆寒,是夜,就有无数小兵悄悄的倒戈投诚。

他们本就是任人驱使而已,本也就没有罪大恶极的过错,徐慕舟自然来者不拒。

戚仲威知晓大势已去,长子成了半残废,余下两个儿子也死的死逃的逃,他这样一把年纪,难道还去做阶下囚任人羞辱?

一颗子弹了结了自己性命。

戚长沣与婷婷本就无心权势,在长兄死后,戚长沣更是心灰意冷,在长兄葬礼之后,带了婷婷远走异国,终生都不曾再回来。

厉慎珩曾有心让戚长沣接手戚长烆昔日的职位,继续掌控南疆。

但戚长沣却直接婉拒了,他不热衷权势名利,余生最大心愿,也不过是想要和婷婷安度余生罢了。

厉慎珩没有再为难他,在他们夫妻二人离开之前,以总统夫人的名义,送了林婷婷一笔丰厚到令人咂舌的嫁妆。

只是,这份嫁妆再丰厚,与整个南疆比起来,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如今,整个南疆已经收归总统府,收下这份嫁妆,自然也算不得什么,因此,戚长沣与林婷婷并未拒绝。

戚家除了这两兄弟之外,再无后人,南疆军权,自然收归中央。

南疆绵延了数百年的戚家,就此寂寥。

戚长烆的葬礼十分隆重。

只是再隆重,他也看不到了。

厉慎珩一向与他关系和睦,得知他的死讯后,颇是痛心难过,连着几个月,提到南疆,提到戚长烆,还是会情绪低落。

戚长烆下葬之后,赵承巽忽然向徐慕舟提出请辞。

第900章长烆,回家了

戚长烆下葬之后,赵承巽忽然向徐慕舟提出请辞。

徐慕舟倒也并不意外他会有这个举动。

其实在戚长烆死后,徐慕舟也看出了几分,对于戚长烆,赵承巽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

甚至,如果不是戚长烆为他而死,怕是到死,赵承巽都不会发现,他的心底最深处,埋藏着的那几分对戚长烆的情意。

徐慕舟没有挽留。

赵承巽离开南疆之后,曾去了滇南一趟,江沉寒与宋宓儿夫妻恩爱,岁月静好,他很为他们一家高兴。

他的妹妹赵彤,前几年在帝都出嫁,嫁的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是公婆和善慈爱,丈夫体贴又上进,曾是她旧时的同窗,夫妻二人相处极好,他这位妹夫,待赵彤十分用心,而婚后不久,赵彤更是有了身孕,夫家欢喜不尽,对她照顾越发用心。

赵承巽没有再回去看赵彤,只是拜托徐慕舟,若有闲暇,还请照顾他的妹妹一二,徐慕舟自然是应了。

赵承巽离开滇南之后,自此下落无踪。

有人说他四海为家,活的也十分逍遥自在。

也有人说他其实一直都隐居在滇南,就在戚长烆的墓地旁隐姓埋名住了几十年。

“承巽,你有没有想过老了之后的日子啊。”

那个人不等他回答,就一脸向往的笑着开口了:“我希望我老了之后啊,就住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白日里和你一起去钓鱼,到了太阳下山我们提着钓来的鱼回家去,炖一锅鲜美的鱼汤,鲜的舌头都要吞掉了…”

“到那时我成了头发花白的老头,你也老了,再想折腾我就折腾不动了,咱们两个老头子相依为命的,也挺好的是不是?”

他当时怎么回答他的呢,他记得,他好像是踹了他一脚,然后让他别做梦了,赶紧滚。

他那时眼中有失望吗?好像是有的吧。

不过不要紧的,戚长烆。

那坐在河边垂钓的男人,鬓边有了银霜,他钓出来一条鱼,就会摸一摸挂在心口的那个拇指大的玉瓶。

到了天色黄昏的时候,他收拾好渔具,提着小桶,晃悠悠的往家走去。

“回家了,长烆。”

他的步履有些蹒跚了,他的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夕阳把他的身影拖的很长很长,却那么寂寥。

天边的云彩火烧过一样,红彤彤的。

他杀鱼,炖了一大锅的汤,汤在锅里咕噜咕噜的冒着泡,香气四溅。

他望着这鱼汤,心里却在想,他那句话说的倒是没有错,两个老头子相依为命,真的挺好的。

只是现在,时光如白驹过隙,他一个人,倒也慢慢的习惯了。

肥猫在啃着鱼骨头,天色完全的黑了。

他躺在床上,玉瓶躺在他的枕畔,他如往常一样,伸手摸了摸那玉瓶,“长烆啊,睡吧。”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光就这样,慢慢的过去了。

司星觉得帝都的这个冬天,实在是太冷太冷了。

甚至比那一年,裴家动乱占了帝都,整个帝都沦陷,无数人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那一个严冬,还要冷上几分。

她在滇南出生长大,实在不喜欢帝都这样四季分明的气候。

尤其是冬天,冷的人恨不得一天到晚宅在房间里,半步都不要出去的好。

但于司星来说,天气的严寒却并不是最大的折磨,她与宫泽这一场婚姻,才是让她数次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司星并不在意宫泽身体上的残疾,她甚至在嫁给他的时候,真的想过,两个人就这样搀扶着度过一生,也算不得太糟糕。

可是宫泽的性子一日比一日阴郁,一日比一日可怕。

司星不是圣母,她也给过宫泽机会,只是一个男人床笫之间雄风不振,向来是对自尊打击太惨重了一些。

宫泽并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越来越让人害怕。

司星并不打算用自己的一辈子来感化宫泽,她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就算是赎罪,也赎够了。

而宫泽能想通,无疑也是好事。

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只剩下互相折磨,那能和平分手,再见还是朋友,倒也是好事一桩。

今夜是宫泽的生日,过了今晚,他们就再不是夫妻了。

这也是宫泽最后的一个微末要求。

司星并不认为这个要求过分,甚至,如果陪宫泽好好过一个生日,就能换来他们两人好聚好散的话,司星觉得已经算是上天偏爱于她了。

司星换了一条纯白的长裙,细细的化了淡淡的妆容。

如今她和宫泽处在分居的状态,而宫泽的生日宴,是设在他如今独住的那栋小楼的。

司星收拾妥当,下楼,佣人拿了狐裘过来,给她披上,司星攥住手袋,看了一眼外面飞扬的雪花,蹙了眉尖轻轻抱怨了一声:“真冷。”

“太太,我给您撑着伞吧。”

司星点了点头,佣人推开门,一股冷风夹杂着雪花飞来,司星打了个冷颤,连忙裹紧了身上的狐裘。

宫泽坐在轮椅上,偌大的落地窗外,雪花渐渐飘洒的绵密了起来,佣人们在厨房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宫老太太的声音,时不时会有些尖刻的响起。

宫泽扶着轮椅的扶手,心里厌烦而又烦躁。

“她怎么还没过来?”

宫老太太走过来,不满的对儿子抱怨。

“您还是先回去吧,您在这,怕是她待不了两分钟就要走,到时候所有计划都得泡汤。”

宫老太太不满的哼了一声:“她得意不了几天了,我倒是要看看,到时候她被人睡了弄大了肚子,她还怎么有脸在我这个婆婆面前摆架子。”

“您先回去吧!”

宫泽听了这话只觉得刺耳,虽然他自己答应了这件事,但是司星到底是他喜欢的女人,想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却要便宜他那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儿堂哥,宫泽心里又怎么能痛快的起来。

自己不能碰,却要看着别人睡她,宫泽想想都觉得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