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哼回答,“立刻就去办!”

“还有一件事。”顾长烟突然沉下了声音,略显为难。

“顾将军但说无妨。”哼哈二将看出了她的顾虑。

“这五万驻军是我的旧部下,我自当尽力保全。只是从新安都出来有些意外,家中……”顾长烟拖了个长音,盯着地面难以启齿。

于哈思索了片刻,灵光一闪:“当初将军回新安都复命,平王推你下水以至于你离开三年,如今又受平王之命来莽苍原,莫非是长泽……”他没说下去,王元是平王派来的,如今顾长烟出现,无疑也是平王之笔。

军中将士都是同顾长烟一起打拼过来的,生死之交,当初对新安都的做法也颇有微词。

“顾将军但说无妨。”张哼于哈各自点头。

“解了浮屠山坳的困,需要一位将军去新安都把我弟弟和母亲接出来。”顾长烟是最了解此二人的,对他们极为信任。

解决了后顾之忧,才能在前线力挽狂澜。

于哈当即表态:“必定尽我所能!”

顾长烟抬头笑笑:“有劳两位,那么,准备开路运粮草!”

莽苍原五万驻军开始上下一心运粮草时,大夏驻地,赵恕还在询问夏珂筠在麒麟山口失踪一晚上的事情。

“赵将军,朕说了无数次,朕只是在麒麟山口迷路了。”夏珂筠托着腮漫不经心,“何况,我带去的人确实把南泽的人全部拦在了山外,至于那批人是去浮屠山坳还是去找顾长烟的,我并不知晓。”

“敢问陛下,为何要一人独行?”赵恕是德高望重的大将军,他的顾虑,比夏珂筠更深一些,“陛下这次是带着目的来的,可别被什么因素干扰,辱了陛下圣明。”

为何要一人独行?夏珂筠腹诽着,当然是为了见顾长烟,若不然,这冰天雪地的,她还去打雪仗不成?

可一想到顾长烟,想到封彧那张字条的威胁,夏珂筠的心被狠狠揪了一把。

“赵将军,接下来呢?”夏珂筠不冷不热地问道,“是要继续和十万援军对峙,还是先击溃浮屠山坳的驻军?”

赵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夏珂筠有事瞒着他,可君臣之别,他不能多问:“顾长烟若是已经到了浮屠山坳,除非能在短时间内拿到粮草,否则,必定要发动突袭,让陈林应援她。虽然五万驻军无足挂齿,可顾长烟若是到了,那就不得不重视了。”

“赵将军是想转移到浮屠山坳?”夏珂筠心中一喜,赵恕要是去了浮屠山坳,她便有了和顾长烟见面的机会。

她只想每天离她近一点,若是空气中有她的味道,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即便如此,夏珂筠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期待。赵恕征战疆场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可是练就多时的。

可随后赵恕便打破了夏珂筠的幻想:“不成!如今还只有顾长烟一人,我军包围浮屠山坳,陈林势必要救主帅,陈林那二三两本事,定会去新安都求救,若是把封彧找来了,南泽倾其军力,我们可就难过了。”

“所以,大部队依旧原地待命,分些兵力去浮屠山坳,陛下还是待在军中,这样也安全些。”赵恕没给夏珂筠去浮屠山坳的机会。

别人不晓得,可他还是隐约觉得,夏珂筠和顾长烟之间有事儿。

当初夏珂筠一个人从南泽营地逃出来,顾长烟又突然消失,若说此中相安无事,他是怎么也不会信的。

“我并不觉得在这里有多安全。”夏珂筠没给赵恕面子,“浮屠山坳如今粮草短缺,即使去了一个顾长烟,也不能凭空变出粮草来。再说,赵将军既然对顾长烟心有余悸,难道不应该提早解决她?或者,赵将军待在这儿,我去浮屠山坳。比起这里的任何人,我更了解她。”夏珂筠说得毫无畏惧,说得坦坦荡荡,就好似她多么大公无私,根本没有自己的小心思。

“不行!”赵恕反对。

“哦?”夏珂筠挑眉冷笑,“赵将军是要违抗朕的命令?”

赵恕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痛心疾首道:“陛下莫要固执己见,这是战场,非同儿戏!”

她便扬了扬眉,一拂袖,红色的宽袖拂出一阵风,还带着身上的红梅香:“那朕问你,为何三年前平王突然弹劾顾长烟?顾长烟这三年去了哪里?为何现在受平王之命出现在这里?平王和顾长烟之间究竟有何恩恩怨怨?你若知道,便可循着他们之间的嫌隙,一一击破,赵将军,你可以吗?”

顾长烟的三年是个谜,赵恕怎会知晓?

夏珂筠这才故作老成,语重心长地说道:“朕虽不懂行军作战,可权力博弈我比你懂,顾长烟在浮屠山坳,我就不会出事,封彧暂时离不开新安都,赵将军只需要安心地扫光陈林的十万军队,接下来的事朕自有安排,只要留下顾长烟,别人,悉听尊便!”

军帐内一片静默,赵恕竟被夏珂筠说得无颜以对。

她似乎很了解新安都的权力游戏,更了解封彧和顾长烟。

末了,夏珂筠才加一句:“我在浮屠山坳,南泽驻军不敢轻易突袭,能为赵将军解决后顾之忧。”

赵恕许久没说话,沉思良久,方才长长叹一口气,朝着夏珂筠深深鞠了个躬。

不说,便是默认了。

夏珂筠一转身,无人看见她脸上胜利和喜悦的光芒。

长烟,那三年我无法去南泽找你,现在,在莽苍原,你若身不由己,那就由我来找你,好吗?

如果莽苍原被大夏拿下,你若回不去新安都,我就把你带回大夏,这样,就没有人能分开我们了。

所以,我既不会让你赢,更不会让你走!

浮屠山坳的驻军已经打通了远离夏军视线的小路,小路虽然离南泽十万援军较远,可至少给了他们粮草的希望。

没有赵恕预测的突袭,好似顾长烟的回归对浮屠山坳并没有什么影响。这种不变让赵恕觉得心惊。

不可能,顾长烟不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回来,她一定在预谋着什么。

浮屠山坳里,顾长烟坐在军帐中同于哈交代去新安都接顾母和顾长泽的事情,张哼从外头走了进来。

这几日虽然依旧食不果腹,可驻军的气势却空前高涨。

“顾将军,路已经打通,我已经派人去和援军会面,相信不日就能得到粮草!”

顾长烟点点头,虽面色清冷,倒也并不让人觉得拒之千里:“那就好,等到粮草充盈,我们就可以开始和夏军作战,今年冬天格外寒凉,我想来年的春天一定会更加漂亮。”

“那是自然。”张哼笑答,“三年不见将军,您是愈发沉着稳重,让我等惭愧不已。”

“说笑了,这些年还是靠着两位将军的。”顾长烟客套着。

正说着,门外探子突然闯了进来:“报——”

“说。”

“大夏女皇已经到达了浮屠山外!”

顾长烟猛地站了起来!阿筠为什么突然来了浮屠山!

☆、第10章 夏军叫阵

张哼和于哈齐齐看向顾长烟,二人极有默契地突然开始笑道:“夏珂筠离开赵恕一个人来浮屠山坳,这是个活捉她的好机会!”

“是也!当年被她逃走,害得顾将军受人陷害,若是如今能抓了她,就可以一雪前耻!”

……

顾长烟安静地听着,并没有发言。

当初封彧也在,除了他,没有知道夏珂筠是她放走的。

心中懊恼不已,阿筠现在来浮屠山,是一个重大的失误!没有赵恕在的夏军,若是她顾长烟都不能一举攻破,又如何对得起五万被困的南泽驻军?

她该如何是好?

既不忍五万旧部下忍气吞声,又不忍夏珂筠吃败仗颜面无存。

“顾将军……顾将军?”沉默太久,张哼在一旁喊她,“请将军下令,兄弟们已经摩拳擦掌急不可耐了!”

“先等等。”顾长烟立刻阻止,“夏珂筠已经不是三年前的夏珂筠,所以,不能冒然进攻。”

“那么我们现在?”

“赵恕没来,夏珂筠的目的是拖住我,主战场还在陈林那边,若是十万援军被夏军击溃,我们刚到的这点粮草并不能维持多久,所以首当其要,是缓解援军的压力。”

“顾将军的意思是?”张哼问道。

“于哈,你现在立刻赶往新安都,一来保护我母亲和弟弟,二来把这封信交给封彧。”她拿出一封信,“运粮的道路狭窄,只能带一小队人过去,张哼,你立刻带人出去,和陈林汇合,就说是我的意思,本月廿九戌时一到,你带人突袭夏军月牙阵右侧军营,烧其粮草,务必要让夏军看见你!”

“是!”张哼于哈领命,“将军你呢?”

“在这里和夏珂筠周旋。”顾长烟静静地回答。

阿筠,对不起,领土主权,这是无法退让的问题,但是阿筠,我爱你,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身处险境。

你在我的目之所及处,我才能保证你的安全,既然你来了浮屠山坳,那么就如你所说,千万不要“让”我!

顾长烟坐在主帐内,山坳里的风没有外头那么大,也没有外面那么寒凉。

这里的雪格外纯净,好似流云纤尘不染,她坐了很久,突然站了起来,往浮屠山的山顶走去。

浮屠山的山顶不高,却常年银装素裹,这儿的地势狭窄,所以可以望见山下。

这里的哨岗不间断地巡逻,看见顾长烟来了,让出一个位。

她就站在上面,俯瞰山下的夏军营地。

低头,很远,可是夏珂筠的那抹艳红格外夺目,哪怕只能看见一个指甲般大小的圈,都能知道那是她。

顾长烟以前提醒过夏珂筠,行军在外不似她在宫殿,一旦在人群中分外显眼,也便意味着她身处危险。

可夏珂筠偏不,她说,行军都是森冷的铁色,那般无趣又阴森,她有大军保护,偏不信有人能在人群中找出她,给她致命一击。

顾长烟紧蹙双眉,在寒风中站得笔直如松。

这样的女子是很少见的,森气凌然的冷硬女将军,看似是个薄情冷酷的女子,偏偏她看到那抹红色时的眼神又太过温柔。

“拿弓来!”她突然开口。

哨兵恭敬地递过一张弓箭,她认识这把弓箭,以前她没带走,还是顾老将军在世时先皇亲赐的震天弓。她走得太匆忙,一直让哼哈二将保管着。

“荒废了弓法,如今这震天弓拿着也生疏不少。”顾长烟从背后拔出一直白羽箭,箭心直指山下,夏军驻地,那抹刚刚出现的红!

是夏珂筠!

“有没有人敢跟我打个赌?”顾长烟突然高声喊了一句。

她从前在军中威信极高,对待属下宽厚仁义,哪怕一直板着脸,却依旧深得下属之心。

“将军赌什么?”立刻有人问道。

“赌我这箭从能不能射到夏军的驻地中!”顾长烟拉开了弓,拉满弓需要极大的臂力,是有点生疏了,好在三年未曾荒废武艺。弓拉得越满,射程越远,她是很有信心的。

“能!”

“当然能!”

“我们相信将军!”

……

她一直瞄准着夏珂筠,耳边哨兵的话虽然简单,却直入心底。她便想起夏珂筠说的,我一直都相信你。

这世上信赖她的人太多了,她如何还能心安理得地堕落?

“好!”顾长烟铿锵地吼了一声,“晚上加肉!”

“好!”

……

哨兵们一阵欢呼。

顾长烟微微拉扯出一点笑意,难得的远离新安都之后的安心,她很怀念和将士们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豪爽。

突然有一阵寒意直袭夏珂筠,刚到浮屠山的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感觉到了顾长烟的存在,但这种存在并不是独处时的安详和谐,而是带着深深的驱逐之意。

她仰头,朝着灰蒙蒙的天露出一丝不安:长烟是一定不会让我待在这里的,可是哪怕你不开心,我想见你,就必须要见你!

下一秒,一支羽箭电石火花之速朝她迎面而来,伴随着一阵惊叫,周围一片觳觫!

而那只箭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跟前,一指之距,便可落在她身上。

夏珂筠心里猛地一揪,茫然抬头想寻找顾长烟的身影,她看不见,虽然那里有哨台,可顾长烟将自己隐藏得很好。

“陛下!”夏军将领纷纷前来请罪。

夏珂筠没说,拔起地上那只箭,甩袖回自己帐中。

这箭是顾长烟的,她很轻松地拆开了箭柄,里头塞了一张小纸条。

——阿筠,离开浮屠山。

顾长烟哪儿会想杀了她?只是想让她离开而已。

战场,连顾长烟都不知道自己都活到何时,何况夏珂筠。

三年了,这次回来见她安好,便已足够,剩下的,只求陛下长命百岁万寿无疆,长烟别无他求。

夏珂筠捏了捏手心里的纸条,不把你带走,我重返莽苍原又有什么意义?

不走!

没有人能命令她,也没有能人能左右她!

夏珂筠拗断了箭丢在火盆中,看着火盆中跳耀的火光缓缓将箭烧为灰烬,心里却像被人抽打了一番:莽苍原,她要!顾长烟,她也要!

挡者,死!

她只希望赵恕莫要让她失望,倘若南泽十五万兵败,顾长烟若是要回去赎罪,那这回,她就是绑也要把她绑回大夏去!

想着,便招来了人:“明天开始,每天都让人去浮屠山坳叫阵。”

“若是南泽军不出来呢?”

“那朕就亲自去叫阵!”夏珂筠回答。

夏珂筠素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第二天探子向顾长烟汇报地方叫阵,顾长烟并不理会,直到下一个探子来汇报时,她才警觉。

“什么?阿……夏珂筠亲自来叫阵?”她差点喊出“阿筠”两个字,生生给咽了下去,“摆阵!我去看看!”

浮屠山坳的守军以为顾长烟要应战了,在这儿苟延残喘这些日子的愤懑顿时发泄了出来,浮屠山坳几乎是敲锣打鼓的从驻地里出兵摆开阵势,只有顾长烟一人,清清冷冷的,外人看来肃穆,而夏珂筠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心意。

顾长烟不愿看到她身处险境,所以,她会生气。

可夏珂筠在人前那般骄傲,既然出来叫阵,自也不会铩羽暴鳞而归。

她笑笑,如艳阳一般明媚却高傲,那般睥睨众生,顾长烟熟悉这个笑容,那年她第一次在大夏国都见到她,她便是这般居高临下地对着她。

只是现在的夏珂筠,她骄傲和不啻地相对,并不是对顾长烟而已。

“南泽守军在山坳里待了这么久,难得出来吹吹风。”夏珂筠挑衅道,“莫非是顾将军来了,所以才有了出来迎战的胆量?”

南泽守军被夏军围困如此之久,个个对夏军怀恨在心,难得大夏女皇亲自出来,纷纷摩拳擦掌准备一举将其拿下。

只有顾长烟一如既往地冷静:“莽苍原那么冷,谁想不开会出来吹风?”

她就只有和夏珂筠单独在一起被夏珂筠又摸又抱的时候才会羞赧结巴,平日里反应倒是快,说话也不给人反驳的机会。

夏珂筠便不乐意了,撅了撅嘴,隔着众多士兵愤愤地瞪了她一眼,好似深仇大恨似的。

顾长烟赶忙撇开自己的眼神,无辜又无奈地望天,就差吹个小哨来表明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夏珂筠嘴上没说,心里便将顾长烟推倒了一万遍,若现在只有她二人,她一定冲上去狠狠地抱住她,看她从耳根子一直红到脸上,那才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