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智救双姝

“快!”老爷子招呼自己的孙女,“洛河,快把顾将军扶进里屋去!”

“那,这个姐姐呢?”洛河一手撑着夏珂筠,“她也伤得很重!”

“我来。”老爷子扶着不省人事的顾长烟,和洛河一起把两个人送进了里屋。末了,出来看了看门外,寂静无声,这才安心地关了门。

蒙县离莽苍原近,往年驻边时,等到粮食丰收的季节,军队都会来高价收粮。顾长烟虽然不苟言笑,却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若无战事,便会过来看看大家需要什么帮忙。一旦有流民或是蛮子入侵,定会第一时间来保护大伙儿。

洛河和她爷爷她很早之前便认识了,那会儿洛河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被蛮子劫走,幸而被顾长烟半路相救。

岁月一晃,洛河已经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了。

屋子很简陋,只有爷孙俩居住,洛河戴上了蓑笠:“爷爷,我去药铺里买点药材。”

“先别去。”爷爷到底是个有经验的人,“这儿离营地近,顾将军若是半路受到袭击也应该去军营才是,这深更半夜来蒙县,恐怕是她不能回去。若是军营里出了事就不好说了。家里还有些存货,你去看看有什么给熬药的,明个一早我出去探探情况,再问你阿伯家里去要点。”

“好。”洛河坐了下来,替夏珂筠看了看伤口。

夏珂筠和顾长烟不同,她自小娇生惯养,肤如凝脂,洛河心中一惊:“爷爷,南泽军军营里没有女子,顾姐姐像是在舍命救她,我怎么看着,她像是……大夏的女皇?”

“嘘!”听闻刺眼,老爷子大惊失色,“轻点!”

夏珂筠躺在床上,约摸着感觉到了突然安静下来的氛围,突然呢喃了一句:“长烟……”

洛河和老爷子面面相觑,过了片刻,老爷子一拍脑袋:“洛河,走,把人带后间去。我估摸着,明个县里头会有大事,你现在去跟左邻右舍通个气。无论如何,顾将军救过咱们,咱们都信她不是?”

“好!”洛河当机立断,将夏珂筠和顾长烟转移到了后头。

家里头药材不多,好在顾长烟及时替夏珂筠止了血,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公鸡还没有打鸣,人们也还在梦乡,马蹄声惊醒了沉睡中的县镇。

军队包围了县里头为数不多的药铺,药铺掌柜被拷问昨日有谁来铺子里买了药材。

老爷子一听到动静便起来了,跑去药铺围观,发现自己所料非虚。

果然出事了!

南泽营地来了人,说是大夏来人掳走了顾将军,南泽军与他们正面冲突,双方都受了伤,现在顾将军和大夏女皇在一起,谁若是能提供线索,赏金千两!

老爷子当即回了石屋,唤来了洛河:“快,这是我从你大伯家拿来的药材,你给藏起来,我瞅着一会儿该搜查了,把后院左右的门的锁给开了,咱可不能让顾将军身处险境。”

“可是爷爷,那些官爷们说,顾将军被大夏掳走了?”洛河一边收起药材,一边乖巧地问道。

老爷子回想了昨晚顾长烟来敲门的场景,雪花飘摇如柳絮星星点点,晚风寒凉如冰凌刺骨瘆人,顾长烟背着夏珂筠,分明已经摇摇晃晃体力透支,却硬撑着等到洛河扶住了夏珂筠,她才栽倒了地上。

这是俘虏追杀?不,这是保护。

她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去保护一个别人口中的敌人,而他们,蒙县普通的百姓,既然想保护顾长烟,也必须要保护她想保护之人!

“别说了,过会儿还是没人说出顾将军的下落,官兵就要挨家挨户地搜查了。”老爷子说道,“快,先给她们喂了药,让左邻右舍们注意着点。”

洛河赶忙去了后屋。姑娘忙了一个晚上替夏珂筠和顾长烟两个人清理伤口更换衣服,此刻她的一身盔甲和她的一身红衣换成了两套灰色的粗布麻衣,看起来更是素净了不少。

邻居大婶跑过来敲门,依着木门打口型:“老爷子,官兵要搜查了!”

老爷子眼神会意,挥了挥手。

安大娘回了自己的屋子,没过多久便开始扯着嗓子喊:“哎呦喂,官爷们!来来来,要不要喝杯水。”

搜查的官兵哪儿会搭茬,冲进门每个房间搜了个遍,连猪圈鸡笼都没放过,瞅着没有,便在门口留了人,开始检查下一户人家。

洛河早就准备着,安大娘家里头的翻箱倒柜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直到听到她尖锐刺耳的声音:“各位官爷慢走。”洛河立刻招了招手,安大娘的儿子从两家墙壁之间的门里走了出来,背上顾长烟扶上夏珂筠,去了被搜查完毕的安家。

正开了后院的门转移顾长烟和夏珂筠,士兵就踢开了老爷子家的门。

“搜查!”

老爷子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弓着背侧着耳朵:“啥?收茶?这春天还没来”老爷子年纪大了,脑子却灵活得很,洛河还没出来,说明人还没移走。

“收什么茶,让开!”来的是陈林的人,毕竟陈林才是封彧的心腹。他猛地一推,老爷子一个踉跄就倒在了地上。

他“哎呦”了一声,抱着腿盖就开始吆喝。

一士兵见状,随口说了句:“搜个屋子怎么不爽气,是藏了大夏的皇帝吧?”

老爷子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可随即士兵朝着空气中嗅了嗅:“有股药味,围住这家,有问题!”

随性而来的人立刻警觉起来,老爷子一身无伤,家里有伤者?

“搜!”士兵已经不给老爷子拖延时间的机会,蜂拥而上朝着里屋跑去,老爷子从地上爬起来,又如何阻止得了一群年轻力壮的士兵?

心道一声要糟,隔壁安大娘嗑着瓜子过来“围观”热闹。见状,立刻冲了上来扶着老爷子。

“怎么办?”安大娘低声问道。

“人呢?”看着士兵进去了,老爷子沉着声音问道。

安大娘指了指自己家,表示人已经安全了,只是洛河还没出来,老爷子紧张自家孙女,赶忙往屋里头走。

还没跨进去,进听见里头“哐”的一声,似是有茶碗砸碎的声音,几个士兵在盘问什么,老爷子大惊失色,撩开门帘走进去。

洛河坐在床边,面色惨白。

地上有血,从洛河的手上留下来的,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渗了进去。茶杯碎了一地,像是惨案现场。

她捂着手臂疼得流眼泪,老爷子不知道发生了啥:“洛河,你的手……怎么成这样了?”

旁边的士兵眼神一亮,握着剑突然指向老爷子:“她的手什么时候受的伤?”

洛河垂着头,心里头却如击鼓一般跳得慌张。

方才她出去给爷爷报信,听见士兵们发现了空气中有药味,倘若家中没人受伤,是真要被人怀疑的。蒙县都知道,顾将军救过洛河,这救命之恩比天高,洛河是时刻都在感谢顾长烟的。情急之下她干脆用石头敲断了自己的手臂,忍着痛简单用纱布包起来。

老子机智得很,干脆果断地回答:“昨天!”

士兵们相互看了一眼,洛河当机立断地大哭了起来:“官爷不信我的手折了,方才不小心用剑划破了手臂,洛河快要疼死了,爷爷快救救洛河!”

老爷子心里酸楚,带着鼻音赶忙答应:“爷爷去买药。”末了,“扑通”一声跪下了:“各位官爷高抬贵手,饶了小孙女吧!”一边磕头,头上磕红了一片,也不见停。

“行了行了。”为首的说道,“陪他去买药。”说罢转身出门,去下一家搜查。

洛河松了口气,等到士兵们离开了,打了盆清水洗干净了手上的血。

她是真疼,可药铺被监视了,夏珂筠和顾长烟伤得这么重,从街坊那儿找借口要过来的药材根本不管用。

少女咬着牙给自己包扎完,眼瞅着这一排的屋子已经搜查完毕,去后院敲了敲门,把两人接了过来。

顾长烟体力耗尽,自从昨晚晕过去便不省人事,反倒是夏珂筠恢复得快些,折腾了一天之后,开始渐渐转醒。

士兵们在蒙县没有搜到顾长烟,封彧便下令看守住药铺,不影响百姓的正常生活。

老爷子名正言顺地从药铺里买来了药,回家时洛河已经打理好了顾长烟和夏珂筠。

他心头孙女,一边那家里备着的创伤药给她涂上,一边心酸地叹了口气:“洛河啊,爷爷知道你心地善良,可是这又何苦呢?”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自己的伤口,开心地眯了眯眼睛:“顾姐姐救过我,她是个好将军,所以我一定要救她。士兵发现了家里有药味,若是没有个缘由,怎么能瞒过去呢?”洛河回头看了看顾长烟,给她掖上被子,“爷爷你看,顾姐姐总是因为救别人手上,我受这点伤,算什么呢?”

洛河长得眉清目秀,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却着实有一番心胸。

老爷子便不说了,他们对顾长烟,是感谢的。

过了许久,躺在榻上的夏珂筠突然伸了手,在梦中喃喃开口:“长烟……长烟……我好害怕,你在哪里?”

☆、第19章 她要爆发

“她醒了!”洛河赶忙起身跑到了夏珂筠身边。

夏珂筠没有完全醒来,只是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身体的疼痛,加之药起了作用,开始渐渐好转。

洛河拿了药,舀了一汤匙吹凉了,从她口中灌入。

因是睡着,汤药一不小心呛到了她的鼻子里,猛咳起来。

洛河连忙拿了布擦干净,夏珂筠呛得难受,一难受,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是金枝玉叶,何曾见过如此破败又简陋的房屋,榻边坐了个清秀的姑娘,一脸抱歉和仓促地在收拾:“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谁?”夏珂筠双眉微蹙,捂着胸口,发现自己的衣服被人换了,可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顾长烟,“长烟呢?”

洛河没回答,默默递上了药:“先把药喝了吧。”

“长烟在哪里!”夏珂筠不知所措地坐在榻上,她知道顾长烟受了伤,她在昏迷中有些知觉,感觉到顾长烟怀抱的温暖和盔甲的冰冷,也感觉到她紧张的汗水和悲伤的眼泪,她怕她出事,歇斯底里地吼道,“长烟她在哪里!”

她从没有如此失态,拧着双眉瞪着眼睛,像是快哭了,雪山崩塌前的崩溃感。

她怕自己做错了事,因为自己而害了顾长烟,那样,她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和未来漫长的人生?

人生不过是几十个简单春夏秋冬,又何必故作单薄或是老成。

顾长烟为她在国与家之间做了最无奈的选择,而她,却无法给予她什么。身为一国之君,着实无奈。

洛河吓得往前跳了一步一手蒙住了夏珂筠的嘴:“小声点!万一被人听见,你被抓走就算了,不能害了顾姐姐!”

小姑娘凝眉不悦,看得出来对顾长烟维护得很。

夏珂筠顿时闭了嘴,洛河的话说到了点子上,夏珂筠也是如此想的,自己可以有事,但不能再拖累顾长烟。

可她看着洛河,眼里分明有些醋意。

顾姐姐,叫得真亲切。

洛河比二人小了五六岁,嫩得能掐出水来,即便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了心情脱俗的秀气。

“你是顾长烟的什么人,长烟现在在哪里?”她是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了,想要下床,被洛河拦住。

“顾姐姐在后面,她还没醒,她为了救你强行透支自己。现在军队在找你们,你不能随意走动。”洛河便故意说给夏珂筠听。

顾长烟原本是不会生命垂危,都是为了夏珂筠。

顾长烟对她有恩,她的私心里,更希望现在醒过来的是顾长烟。

夏珂筠心里闷闷的,不再执着,她不能再给她们带来麻烦,看这人家也是贫寒的一家,为了救她们,恐怕也费了不少力。

她便端起药碗,一口饮尽。

她素来最害怕吃这些苦的,往日在宫里,若是需要吃药,那定是要备上一整盆的蜜饯干果。她喜欢在顾长烟面上撒娇,顾长烟会一口一口地喂她,心比蜜饯还天,也便省了不少甜点。

此刻她皱着眉倒吸了一口气,痛苦地抱着自己。

药苦,却比不上心里苦。

“长烟什么时候能醒?”夏珂筠抿了抿苍白干涩的嘴唇,不敢说得大声,“我想看看她。”

脸上的落寞不仅仅如世人嘴里所说的相惜,更像是失去了亲人般的撕心裂肺,或者说是,失去了爱人。

洛河一瞬间觉得兴许是自己不懂爱,所以误解了夏珂筠的心情。

“我不知道顾姐姐什么时候能醒,但是你现在不能下床,你失血过多,下床会晕过去的。”洛河小心翼翼地提醒。

关于夏珂筠,离莽苍原最近的蒙县,百姓们却并没有太大的恶意。

莽苍原虽是南泽地界,可因其地理位置远离新安都,新安都的任何政策都不会改善他们的生活。大夏虽然攻打莽苍原,但军纪严明,从不骚扰周边百姓。若是遇上流民蛮子,夏军也会在周边清理。

“我……我可以撑住的!”一代女皇渴求地看着一个平凡的少女,她从未这么仰视过别人,这是第一次。

她的眼里是万里雪飘的凄寒苦楚,还有这萧瑟之中冷衣铁甲的女将军叱咤疆场。那种眼神洛河明白,就像自己看顾长烟一般,崇拜地仰望。

她只能点头答应:“好,但是你轻点,别吵到顾姐姐。”

夏珂筠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如初阳一般的笑容,阴霾被阳光驱散,青葱代替了枯黄。

洛河扶着她起来,慢慢地向后院的小屋子走去。

人不知觉地晃了一下,头晕。

洛河眼疾手快扶住了了她:“要不……回去躺着吧?”

夏珂筠咬牙摇了摇头:“不,我要看到长烟!”

顾长烟安静地躺着,卸去一身盔甲披着长长的头发,脸色并不比顾长烟好看,梦里惊魂。

夏珂筠走过去,扶着扶栏,差点跌倒她身边。

她眼里的顾长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盖世巾帼英雄,她于天苍大地之上,手执宝剑,气势长虹。而如今如此憔悴,让人不免唏嘘。

“长烟……长烟……”夏珂筠握着她的手,比以前更冷了,“长烟你说过我们都不能出事的,长烟你醒醒。”眼泪不知不觉充盈眼眶,缓缓从脸颊落下,一滴一滴,落在了哪里她都不知道。

她此刻后悔,若是她没有去浮屠山,就不会有今时今日的灾难。

“你小声点。”看着她哭,洛河心里抑郁难耐,“顾姐姐太累了,不要吵醒她,让她再休息会。”

夏珂筠手忙脚乱地抹着眼泪,一边点头,却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我……可以看她一会么?”夏珂筠怯怯地问道,“不出声,不会打扰到长烟的。”

洛河不明所以地看着反应过激的夏珂筠,她的请求让人无法拒绝。

若顾姐姐是为了救她所以甘愿受如此重伤,那睁眼便能看到她,必定是让顾姐姐欣喜的事情。

“好。”洛河无奈答应,“我去煎药。”

夏珂筠点了点头,看着洛河出去,在后头又添了一句,“你的手受伤了?你也小心一些。”

洛河脚下一顿,冲着夏珂筠回眸一笑。

笑容清澈如溪水,又如明月透亮,夏珂筠怔了怔。

她多喜欢这样纯洁无暇的笑容,没有烦恼忧伤,没有权力施压,没有身不由己。这是她和顾长烟永远都无法拥有的笑容。

身在其位,多少事情没有选择。

她又回过头,勉强撑着头,静静地看着顾长烟。

看她眉眼之间的俊秀,看她唇齿之间的呢喃,看她黑丝飘散如絮,看她脸色苍白如雪。她这么安静,这么让人心向往之。

她的长烟,定是这个世上最美的人儿,夏珂筠想。

自己若是男儿身,那便是江山万里做聘,也是要娶到她的。

想着便笑了,这么优秀到让人心疼的姑娘心里向着她,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可一回想那天雪地上的厮杀,看着一剑一剑划破她的盔甲,她便觉得好疼。

这些人,只要她回到大夏,就绝不会饶了封彧!

如果可以,她现在不只要莽苍原,她要整个新安都,跪下向顾长烟谢罪!

夏珂筠握着顾长烟的手,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头晕。她的手心渐渐温暖,似乎是感觉到了夏珂筠就在身边,连呼吸都变得绵长均匀。那一份安心只有在感觉到对方相安无事的时候才有,原来自己所有的担心都只源于面前的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