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跟一个叫袁召的男生好上了?”

“……”

段妈妈一鼓作气道:“我问过小绒了,我说你怎么就看上那么一个人,混酒吧,打群架,没钱交学费,还跟个花花公子似的到处追女生,乱得一塌糊涂……”

“妈,你说什么呢,谁说他是那样的人了。”段如碧猛地坐起来,嗓门不自抬高,“他很好,非常好,好得没话说,你都不认识他,凭什么说这种话。”

袁召是谁,是她兄弟,只有她能数落他的不是,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其他人都不可以,她妈妈也不可以!

段妈妈气急:“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是哪里冒出来的男人都配得上的。”

段如碧也不是好惹的:“妈,你别听某些小人信口雌黄,回去告诉姓李的,叫他管好嘴巴。”

温绒会说那种话?打死她都不信。

段如碧把电话挂了,憋闷了一肚子气,寝室其他人都去自习了,她抓过手机打电话给袁召:“在哪?”

他那边声音很吵:“我在酒吧,怎么了?”

“算了,我过来。”

上次事件后,袁召重新找了个酒吧打工,还是弹吉他,他很需要钱,段如碧有些不能理解,哪怕他父亲被革职了,家里也不至于落魄到揭不开锅啊?

段如碧来到酒吧,这里的环境比上次那间好,段如碧选了一个角落坐下,叫了杯啤酒。不一会,袁召拿着吉他出场了。晚上的客人很多,他刚出来就获得了一片掌声,看来人气不错。

他坐在高脚凳上,一脚曲起,一脚着地,低着头,调了几个音,四周逐渐暗下来,只有一束灯光追着他的身影。

开嗓的瞬间立即惊艳四座,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音色不高,却很入耳,有种沉淀人心的感觉。

段如碧支着下巴,混迹在人堆里望着他安静唱歌的模样,如果要拿什么来比拟袁召,大概只有君子兰配得上。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他身上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君子谦谦,温和有礼,有才而不骄,得志而不傲,居于谷而不卑。

身处是非的中心,经历家中的巨变,常被人误解花心,或许谁都没能触碰到他的内心,所以不知道在他微笑的外表下他的孤傲与包容。

段如碧的气闷逐渐被另外一种莫名的情愫取代,说不出的惆怅。

袁召唱了好几首,下台后,她找到他,他回头露齿一笑:“你还真来了。”

走出酒吧后,他问她饿不饿,她摇头,他说,我饿了。于是,两个人找了一家路边的大排档坐下,他叫了碗炒饭,两瓶可乐。

段如碧喝着可乐,看着袁召吃,想到李思在给她补习的时候,总是带她去精致的餐厅,而现在,哪怕已是春天,深夜街头还是很冷,大排档人声鼎沸,各色人物都围成一桌,冲天的油烟味把四周的景物都模糊掉。

可是,她还是喜欢这个地方。

大概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吧。

袁召忽然抬起头:“喂,你这么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谁说我是看你了,我是看着你的饭。”段如碧抓过勺子狠狠捞了一大口。

“想吃早说啊,再叫一盘。”

“我就要吃你这盘。”

段如碧又吃了一口,无赖得很,不过袁召也不跟她绅士,在这个初春的街头,两个人抢着一盘饭,孜孜不倦,津津有味。

段如碧嚼着米饭,其实并不觉得有多好吃,只是看到对面那张无奈的笑脸就倍感舒畅。

段如碧以为只要李思不找她麻烦,她的日子就能过的顺心,她错了,被外界小三的她到底还是没能逃脱秦霜的魔爪,这位一开始就看她不顺眼的美女把她堵在下课的路上。

段如碧叉腰不耐烦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学妹,这么凶做什么,我又不是来跟你理论的。”秦霜柔声柔气地说。

段如碧哼笑:“那学姐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来感谢你的。”

“哦?”

“袁召我不要了,送给你好了。”

段如碧翻了个白眼:“死鸭子最爱嘴硬了,我收到了,我会告诉袁少,你放弃追他了。”

秦霜明显神情僵了下,可她立即反击道:“我是来跟你提个醒的,袁召可不像表面那么好,有其父必有其子,有一个坐牢的老爸,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段如碧沉下脸:“你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秦霜笑得诡诈,“袁召的父亲大概要把牢底坐穿了。”

第020章

窗外的闷雷像是直接打在脆弱的玻璃窗上,声响剧烈,也把段如碧的思绪拉了回来。不知不觉间,一杯咖啡已然见底,两个人像是这样安静地坐着交谈似乎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因为都对对方抱以戒备,所以每次的相遇大多以不欢而散告终。

袁召的心态比段如碧稍微平和些,毕竟在他看来,分手的事虽然痛苦,但若说他会恨段如碧,至少现在已经不恨了。他只是觉得有点遗憾,以为最理解他的姑娘,却在最后关头抛弃了他。不过,她依然是那么多人里,曾经最接近他内心的人,失去这样一个人,就如同从心头剜去一块肉,后果可想而知。

而段如碧则不然,她本就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姑娘,身在一个有背景的家庭并没让她感觉优越,反而束手束脚。小时候不觉得,长大后越来越发现,段如碧这个身份为她的社交带来了太多障碍。很多人接近她不是因为她本人,而是因为她段式的金子招牌,有这么一位朋友傍身,以后找人帮忙方便,更何况,找这么一个女朋友,可以少奋斗三十年。所以,追她的人不少,她起初也没有在意,但有一次无意听见同班女生的八卦才知道,男生追段如碧无非是为了炫耀,能追上这位大小姐是一件高回报率的好事。

一块限量版保值金砖,这对段如碧而言简直是侮辱性的评价。

交友须谨慎,成为了段如碧日后的心理底线。

谁踩破这条底线,就会被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似乎受到天气的影响,室内的气氛也略显沉闷,不知为何,淡淡的感伤在二人之间慢慢徘徊。

“之前没能好好问你,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三年前。”

“然后一直在现在的这家广告公司做?”

“嗯,我挺喜欢自己的工作,每天都有挑战,虽然是乙方。”

“我不觉得意外,你的个性适合这份工作,也能做得很好。”

段如碧转着手中的被子,平静到近乎冷淡地说:“我喜欢什么都会坚持到底,除非有不得不放弃的理由。”

有心人都能听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更何况是袁召。

过了会,他才听到自己用略显干涩的声音回道:“人生在世,有很多事,身不由己。”

“但也有很多事是可以避免。”

“我们没有办法掌控命运,只能去改变。”

“你改变了吗?”段如碧突然转头,用带刺的目光看向袁召。

袁召笑得很浅,有点无奈的样子:“我不在乎外面的人怎么看我,我只希望能做到最好,不让我身边的人失望。”

段如碧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袁召看得出段如碧眼底的轻蔑,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很无力:“我承认,在你面前,我是有所隐瞒,不过,我从没欺骗过。”

最后半句直接把段如碧愤怒的热血点燃,但她还没来得及回应,手机响了。

这个电话来得正巧,把陡然紧张的,甚至可以说关键的气氛打断。

段如碧把气压下去,拿出手机,是李思,犹豫了一下,但手机铃声在这个小空间里实在太突兀,她还是接起:“喂。”

“下班没?”

“有话直说。”

段如碧看了袁召一眼,袁召没有地方可以回避,只能假装去洗杯子。

“找你吃饭。”

“饭饭饭,你是饭桶啊,每次都是吃饭。”

“那你想做什么,看电影?”

“没空。”

“你现在说话不方便?”李思似乎听出她的状态不是很自然。

段如碧朝袁召的背影看了一眼:“没有。”

“你在袁召家。”

“……”

段如碧想到什么,立即起身走向窗前,果然,楼下的那辆黑色轿车很是显眼。

“他来接你了?”

段如碧惊了下,不知何时,袁召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他的表情很淡,像是被水浸染的宣纸,似乎有点湿润,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段如碧少有地感到窘迫:“我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送你下去。”袁召反身拿出雨伞,默默走到门口。

段如碧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总之很糟。她跟着袁召下楼,鼻尖空气里的霉味似乎更重了,而前方袁召的背影被一下子拉得很远。

她突然停下脚步。

感觉到她的动静,袁召回过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他等待她的回应,安静地站在最后一级台阶,就如同当年,他等待她的答复。不同的是,当年他英俊的脸上满怀期待,微笑中看得到丝丝忐忑,而现在,他淡然的面具完美无瑕,只是出于绅士的礼貌。

可是,如果只是出于绅士,那张夹在书中的照片怎么解释?

有人会无聊到把前前前前前女友的照片保存着吗,还是他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张照片的存在?

可能是她一时没有控制住情绪,瞬间眼里流露出了不该流露的悲伤,袁召似有察觉,正欲开口,李思出现在二人面前。

段如碧一边懊恼李思的出现,一边又庆幸他的出现。

“我听你同事说你在医院,刚好看到你载他离开,就跟来了。我想,叙旧的时间够久了吧?”而后,他又故意打量了下楼道,漫不经心地说,“袁少,混得不错啊,都有房子住了。”

这种话堪比硫酸,泼在一个有尊严的男人脸上。

袁召却轻描淡写地把他的讽刺化解了:“哪有李总混得好,SD的项目都搁浅了。”

这个行业的事传得很快,哪家出了什么问题,不用第二天同行就知晓了,SD原本打算和袁召的“天际幻象”同时期推出一款大型网游,却因为内部某些原因一直没能启动。

李思没把这当回事:“日后见分晓,听说彭总很支持你,投了大笔资金在‘天际’上,但万一失败了,损失恐怕不是你负担得起的。”

两个人都在对方杀人的目光中笑而不语,争锋相对那么多年,早已经从口舌之争上升到事业竞争,还有……

李思回头对段如碧说:“走吧。”

段如碧知道,虽然她一直没有答应李思的交往请求,但他在她父母那里早就拿了绿卡通行证,也就是说,他自认为自己已经算是段家半个女婿,段如碧的种种,他插手是理所应当。

不巧,跟如碧姑娘来硬的,她不吃这套。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我没车吗?”段如碧白了他一眼。

“好吧,”李思做投降状,“我只是几天没联系你,你脾气就这么大。”

这话听在别人耳里,好像是小情侣在闹小情绪。

段如碧知道他这话是说给袁召听的,照以往她也乐意奉陪演戏,可今天她不乐意,很不乐意!

“我脾气大是天生的,跟你联不联系我没关。不要以为你是我什么人,敢跟踪我?李思,你还没到那境界。”

段如碧直接给李思下了面子,说完越过两个人,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对袁召说:“你的话,我不会信的。”

这个或许就是她给他那句“我从没欺骗过”的答案。

她没看他会有什么反应,直接走入雨中,上车,离开。

李思轻哼一声,侧头看着袁召慢慢僵硬的脸,缓缓道:“看来你跟我在她那都讨不到便宜。不过,”他微微抬起下巴,眼露锋芒,“我有的是机会,你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袁召很快勾起唇角:“说笑了,我现在对她没有那种心思。”

“真的?”李思突然冷下脸,“那么,麻烦你离她远一点。”

袁召睨着他,耻笑:“你在怕什么,怕她对我余情未了?”

“她对你这种人早就死心了,跟着你,简直是侮辱她的身份。”

袁召清透的眸子终于露出些许狠戾,像是一头即将苏醒的狮子:“把嘴放干净点,李思,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我日后都会加倍奉还。”

李思却没当回事:“我等着。”

——————————————————————————————————————————

提案的成功固然让段如碧松了口气,但她想到这个点子也是因为她的便宜师傅。回到家后,她立刻上线找人,可连发了几个消息过去,那边都没人回应,可明明是在线的。

段如碧琢磨了下,突然想到上次他带她去的地方,立马寻了过去。果不其然,那个遗世独立般的身影就在那片星云浩海之前。

【找你呢,心情又不好?】

人就在面前,他也不回答,半晌才回道【只是在想些问题。】

【说来听听。】

【我看不清楚自己的内心,也看不清楚别人的内心。】

为毛感觉要上升到精神领域哲学范畴?

可是,这个问题听起来跟她所面临的问题很像。

【看不清就只有问,问自己,问对方。】

说来容易,她自己也未必做得到,其他人可以,袁召不可以。

便宜师傅终于动了动,朝她走近两步【问?如果问了,得到的答案万劫不复呢?】

段如碧盯着这句话沉默了,试想,让她问袁召究竟有没有喜欢过她,这个问题纠缠了她这么多年,已经生茧,若是不去碰触,可能也就如此,若是碰触,最坏的结果是被刨开外壳,连皮带肉,痛不欲生。还有,那张照片,她也很想问,却问不出口。

【你也不知道?】

见她沉默,“如我所愿也”又发了一条信息。

【如果你承受得起,就去问。】

她承受不起。

【让我想想吧。】

原本想要跟人道谢的,现在气氛莫名沉重,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安静退场。

接下来一周,段如碧进入疯狂模式,几个项目同时进行,“天际幻象”进入执行阶段后困难重重,她恨不得把自己拆成四份来用。

“Bee,LADON酒店那边的场地说是包满了,悦来公馆可能还有,但大小不确定。”

“我今天下午去看。”

“哦,还有一个海边的室外场地,不知道能不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