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室操戈,败不足耻,胜又何喜?”

下卷 第六十回

亦笙的手中,握着一张今晨的报纸,她努力的抑制着自己的情绪,暗暗做了下深呼吸,又一下,却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双手,微微的颤抖。

她的丈夫,因着一意请战抗日,不惜将自己置身于如此艰难的境地,而现在,不明真相的民众们却仍是将愤怒的矛头齐齐的指向了他。

“…为国效死成了盗世欺名的一句诳语,上海战败,而他死在哪里?不但自己不曾死,反倒将枪口掉转对准了自己的同胞…”

那一篇文章,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却每一个字都在暗地里明明白白的指向了他,又犹如一把尖刀,深深剜进她心里,却偏偏,还击不得。

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不能和他们计较的,亦笙不断的告诉着自己,却还是克制不住,连身子都气一直在微微的发抖,恰此时,偏又听到有汽车开进院子的声音,伴着大门外那一阵阵隐约的抗日请愿的激昂口号一道儿传了进来,几乎是出于本能,她“啪”的一声便将那报纸合上,然后起身大步向外走去,步子很快,腰身亦是挺得笔直。

车子进来院子,车上下来的却只有齐剑钊一人,他见到亦笙一脸凛然保护的姿态,反倒是怔了一怔,“剑钊回来取一份文件,少夫人怎么出来了?”

亦笙这时才想起,薄聿铮去参加军委会的临时会议,不过刚出门不久,怎么可能那么快回来,倒是自己太沉不住气了。

可是,她却没有办法。

那些尖刻的话便是放到她自己身上,她也不过只是付诸一笑,并不会去在意。那些话可以是针对任何一个人,却不能是他,他不该受到这样的误解,纵然他并没有因为这些说过任何一个字,可她知道,他的心底绝不会好过。

齐剑钊取了文件出来的时候,见到亦笙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微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听得声音,抬起眼睛来看他,问,“今天的会议,蒋夫人有没有随委员长同往会场?”

齐剑钊眸光略微复杂,摇头答道:“没有。”

亦笙点了下头,复又笑了笑,“知道了,你去吧。”

齐剑钊却没有动,犹豫片刻,问道:“少夫人问起蒋夫人,可是有什么事?”

亦笙又是一笑,“并没有什么事,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齐剑钊却显然没有相信她的说辞,又迟疑了下,终是对着亦笙开口道:“虽然少夫人这样说,可少夫人的想法,剑钊还是能猜出个大概,因为之前,剑钊也曾有过这样类似的念头。”

亦笙慢慢敛了笑,静静的看着他。

而齐剑钊又道:“那个时候刚刚得到消息,军委会或许会让少帅停职思过,当时便有人建议少帅走“夫人路线”,因为少夫人与蒋夫人毕竟是校友,又都出过洋,彼此之间总是有共同话题,若是少夫人再肯刻意逢迎,在蒋夫人身上下些功夫,能够让蒋夫人在军委长面前说上几句,或许事情就不至于闹得那么僵,总是可以有转圜的。”

“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亦笙轻声道。

齐剑钊点了点头,“那是因为少帅当时就否定了,他说,他的妻子,凭什么仕途经济功名前程都不值得委屈了她来换,这些都是男人的事情。

亦笙没有说话,一颗心酸酸柔柔。

而齐剑钊停了片刻,又道:“少夫人也不必太过担心,少帅的所为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冒了大不韪,但却到底也是说出了大部分人想说而又不敢说的心声。剑钊也不瞒少夫人,现如今的确是有人旧事重提,又再拿多年前陆军监狱那段公案说事儿,想要借题发挥,给少帅安上通共的罪名——可是这些宵小总是少数,绝大多数人都明白,少帅为的是抗日、是国家,与共党毫无关系。所以这一次,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人并不少,就是有些人不便于明确表态支持,也总是不至于落井下石的。”

亦笙闻言却并没有宽心,反倒略垂下视线,她曾听薄聿铮大致说过整个事情的原委,也隐约听到一些风声传闻,一直担着的心,现如今,真真切切的被齐剑钊证实了,她果然还是连累到他了。

当年若不是为了救她,他又怎么会授人以柄,如今又怎么会将自己陷入这样两难困境?

要不停职思过,要不全力剿共,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

背负着民众不明真相的唾骂,没有办法据理力争,也没有办法多说一个字,因为此时此刻,他任何的言语和行动,都是与中央“攘外安内”方针大相径庭的,都会被安上通共甚至是叛党的罪名。

所幸,他的下属对他全都忠心耿耿,那一天牟允恩来公馆的事情还并没有走漏风声,不然,不知道还要将他连累到怎样的地步,那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再原谅自己了。

齐剑钊看着她这个样子,不免有些于心不忍,正要开口相劝,却见亦笙已经重新抬起头来,勉强的又对着他笑了下,“我知道了,你快去吧,免得让他们等久了。”

齐剑钊应了一声“是”,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毕竟事关紧要,他也就顾不了这许多了,心一横,直截了当的开口道:“当时剑钊之所以没有坚持“夫人路线”,除了因为不能违背少帅的意思之外,也是因为这里有一层很微妙的关系,如果处理不好,少夫人去找蒋夫人,反倒会落人口实,说成是少帅因为通共属实,心虚了才会如此,就算是在委员长和蒋夫人那里,越是解释,也越可能被看作是欲盖弥彰,所以少夫人不必再挂心这件事情,请相信少帅必然会有他的应对的。”

下卷 第六十一回

“.......那个时候总不喜欢穿那件墨绿色的旗袍,最盼望的便是星期六下午,一下学,就迫不及待的换上心仪的漂亮裙子,谁曾想到了如今,我最喜欢的颜色反而是墨绿色,穿得最多的,也是旗袍,那些洋装,几乎都没有什么场合再穿了。”

委员长武汉行营,阳光从落他窗外暖暖的照射进来,收音机里播放着轻快的小曲,女士们的笑语欢颜伴着茶点香气,温软了整个午后的时光。

亦笙个日所穿的,正是一寻琵琶秩织锦旗袍,墨绿色的底上缀着蝴蝶与玉兰花枝交相的图案,盘香扣上的珍珠,莹润有光。

她个日出门之前,花了不少的时间在衣着打扮之上,除了旗袍,又特意挑选出相配的项链、耳环、手镯、戒指和发饰,便是无足轻重的一个小细节,若然细看,也会发觉,原来这其中蕴藏了几多女主人不显山不露水的玲珑心思,优雅又得体。

那蒋夫人听她这样说,含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开口道:“其实最能彰显女性温婉美可的便是旗袍,看看,这一身打扮衬得,像不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这花色也实在是好看。”

同座的另两位夫人自然都是笑着符合的.亦兰也笑,“大概女子天生便是喜好打扮的,我还在小的时候,就曾经扯着床单裹在身上来演出时装秀,一直被取笑到大呢。到了现在,虽然旗袍的样式上做不了太大的文章,便把心思通通花在了花色和盘扣上面,现如今这一身是一次偶然得的料子,另有一块是同包缀竹梅暗纹的,要是夫人喜欢,我便让她们送过来。”

蒋大人微笑,“我怎好夺人所爱?”

亦笙于是笑道:“我当时之所以没有把两块料子一道儿裁了,就是担心自己衬不起那一块的气韵,又觉得极是好看,所以才留着的,现如今若夫人喜欢,物尽所用岂不更好?”

在座的另一位夫人闻言亦凑趣笑道:“到校友聚会那天,你们还可以一道儿穿了来,恰好墨禄又映了校色,必然给墨梯增色不少呢。”

而另一位立刻笑着附和,“可不是,这可是我们最杰出的两位校友了。”

原来这两人亦俱是出身墨梯,又都居于武汉,前几日接到亦笙电话,说是女校正计划筹办正式更名之后的第一次校友会,当下便义不容辞的答应答与到筹委会当中,今日亦是同来邀请同是墨梯校友的蒋夫人出席。

那蒋夫人听她们这样说了,便笑了笑,不再扯辞。

几个人又一道商议了校友会的相关细节,其实大多数时候还是蒋夫人和亦笙在说,另外两人附和。

眼看得时间也差不多了,其中一位夫人侦笑道:“墨梯的精华可真是被您二位给

学个透,便只是个校友会,也要样样讲究独特精致,这样懂得享受生活,我们可是望尘莫及呀。”

另一位笑着接口,“这怎么能比,蒋夫人和蒋夫人可都是出过洋的,自然又要比我们强上许多。”

蒋夫人笑,“说到罗曼蒂克,大概没有哪个国家能比得上法国,你们单看看薄夫人便知道了。”

亦笙正要开口,却忽然听到收音机里原本播放着的音乐声被一个宇正腔圆的女声打断——

“陆军上将、豫鄂皖剿匪副总司合簿聿铮将军今日正式通电下野,通电会文如下......”

她能感到,其他三位夫人的眼光一下子齐刷刷的看向了她,她竭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唇边的笑意却像然再难抑制,一点一点的,凝了起来。

后来告辞的时候,是蒋夫人亲自送她出的门,临上车前,蒋夫人握着她的手,开口道:“现在外面是有很多传闻,可我看得出来,你不会是共党,所以我也并不相信簿将军会通共。现如今国家正是用人之际,簿蒋军下野只是暂时的,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亦笙轻轻的点了下头,“谢谢夫人。”

坐在返回簿公棺的汽车上,没有外人,无需再强撑,她将头靠在靠背上,慢慢的闭上了眼。

她知道自己不能做得太刻意,既不能降低身段俯就央求以免失了自己丈夫的面子与尊严,也不能直接解释以免如齐剑钊所说担了欲盖弥彰的嫌疑,于是她便只在自己的衣着打扮言谈举止上煞费苦心,然后寻一个不着痕迹的漂亮借口去找蒋夫人,然后务求展现出她性格当中与宋婉华所信仰的主义所绝不相容的那一面。

既然有人拿她牵涉牟案疑似共党说事儿,那是不是只要她将自己的这一层关系撇清了,就可以让他的处境不那么艰难?

听了蒋夫人的话,似乎她是做到了,可是,她还是帮不了他。

“停止内战!调兵抗日!”

一声声激昂的口号由远及近,前方正有群众游行队伍迎面而来,司机踩停了汽车,开口问道:“少夫人,我们现在是改道还是停在这里等?”

亦笙睁眼看了一眼前方情景,开口道:“改道吧,不要和他们起冲突。”

那司机应了一声,重新发动了汽车,正要掉头,却忽然有人认出了簿公馆的车子,一声叫喊,然后众人的情绪仿佛一触既燃,纷纷喊着抗战的口号,蜂拥而来。

车上坐着的随行警卫和司机连忙下车,亦笙急喊:“千万不能动手,更不要伤了人!”

那几人却根本顾不得回答她,人潮涌来,又不能开枪,他们所能做的便只有死死的护住车,不让他们冲撞到车上的亦笙。

眼见得局面就要失控,所幸,一队警察闻讯赶来维持秩序,总算将人群分开,只是这一举动却也更刺激到了游行的人们,虽是被拦着进不到车子跟前,却也情绪激动的喊着口号不

肯离开,声声泣血。

亦笙听着他们甚至喊出了“打倒内战将军”这样的口号,终是再难忍住,伸手便扯开了车门。

“少夫人,您快回到车上去!”随行警卫大惊。

而亦笙却并不理会,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面前情绪激动的人群,物声道:“大家静一静,先听我说几句,可不可以?”

簿夫人自然众人都是知道的,见她既这样说了,当下虽仍有人义情填膺,但到底都慢慢的安静下来,心想着先看看她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再说。

而亦笙看着面前的人群,每一张脸庞都是那样年轻,她一遍遍提醒自己要控制住情绪,然后尽量以一种平缓的语调开了口——

“我知道大家今天围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爱国。也知道大家为的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抗日。在你们当中,或许有学生,有工人,大家的爱国情怀女庸置疑,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如今通过罢学、罢工、游行来表达不满,真的对国家有所脾益吗?”

“你是什么意思?”有人愤怒了起来。

而亦笙却并没有理会,像旧一宇一句的开口道:“罢学会使学生荒废光阴,而日本人,正希望我们国家未来的栋粱愚昧无知。罢工,等于中断了国家的经济命脉,而没有足够的财力做后盾,我们的国家又怎么会有对日作战的胜利保障?”

人群惭惭的沉默了下来,似是有所触动,却忽然”不知是谁将视线投到了亦笙所佩戴着的首饰上面,发出一声嘲讽的给哼——

“国家的财力保障,不都被你们贪污糟蹋了吗?你看看你戴着的这些项链镯子耳环,可以买到多少枪支弹药?一面戴着这些东而招摇过市,一面假惺惺的来说什么大道理!慈禧挪北洋水师军费建颐和园,到了民国,又出了你们这样的民族败类,妻子把军费会挪用在衣裳首饰上,造就了温柔乡、英雄冢,所以当丈夫的被日本人打得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跑了,转个身又调转枪头靠打自己人耀武扬威......”

那一句句骂声如刀剜心,却又偏偏,无法辩解。

那些首饰,是她为了见蒋夫人特意戴上的,可是,他们并不知道。

人群当中再次燃起了怒大与不满,虽是被警察拦着,上前不得,却终是有人接奈不住心火,弯腰自他上捡起一块石头便狠狠砸了过去。

事出太突然,警卫们都来不及动作,亦笙下意识的一避,却还是没有能够躲开。

她只觉得额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然后便有温热的鲜血顺着额际淌了下来,她没有去擦,那血便流进了眼里,然后眼睛跟着便是一阵灼热的疼,终于带出了不受控制的泪。

人群一时又静了下来,他们虽然行为过激,却并不心存歹毒,眼见得一个弱女子孤身而立,血泪相合,却偏偏沉默着承受,甚至伸手按住身旁警卫想要拔枪的动作,只是把自己的腰挺得笔直。

身侧传来一阵汽车疾速开来的声音,亦笙抬手拭去脸上的血迹,然后转眼去看,却没有想到,从车上下来的人,竟然是簿聿铮。

原本己经压了回去的泪意,又不受控制的上涌,她努力的眨了一下眼,又一下,不肯让那泪珠滴落,可是,她眼中他的身影,却越来越模糊。

她看着那个警察队长一直跟在他身旁不住的向他说着什么,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看着他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他伸手将她接进怀里,他的怀抱那样温暖,将她心底的冷意一点一点驱散,然后他带着她,一同向停靠着的汽车走去,只留下淡淡一句,散在风中——

“即便温柔乡是英雄冢,我也认了。”

下卷 第六十二回

一九三七。

法国。

簿聿铮自车上下来的时候,己是初晨,华灯还在,天边渐渐亮了起来,这个城市正在等待着被阳光唤醒。

他看见家里客厅当中己有灯光亮起,以为是早起的下人,却没有想到刚走进去,便看见妻子己经含笑迎了出来,眉目之间似是蕴着某种暗藏喜色。

“还这样早,怎么也不多睡一会儿?”他的语气中虽略带责备,一颗心却在见到她身影的那一刻霎时柔软。

亦笙微笑着替他脱下大衣送给一旁的管家,“知道你今天要回来的,怎么还睡得着?”

他看着她,脾光当中柔和又宠溺,“让你和我一起去的,偏是犯懒。”

她笑,“军工的东西我又不懂得,Chanlton夫人这一次也不在,我要随你去了工厂,你还得分出神来照看我,岂不是加重你的负担。”

况且,她也有另外的理由。

亦笙一面想着,唇边的笑意一面不自觉的加深了些。

簿聿铮笑了下,被屋内暖意一拢,原本在寒风中僵冷的双手也渐渐回温,他到了此刻方才伸手去握了她的手,一同向沙发走去。

亦笙一面走一面吩咐管家去准备早餐,然后靠在他怀里温柔又有些心疼的开口道:“你先吃一点儿东西,然后再去补个觉,在车上定然是没睡好的,你看你,眼睛里面都有血丝了,做什么非要连夜赶回来?”

他微笑,“因为知道你睡不着。”

她伸手嗔怪的轻轻扯了他一下,又再问道:“怎么样?这一扯高射炮改进之后是不是比以前好很多了?”

虽然这一次她没有随簿聿铮同行,但是他所关心在意的事,她一样牢牢记在心上。

“比上一批自然是有所改进的,但是射程上仍有欠缺,实际效果还是得等上了战场才知道。”

“这有什么难的,剑钊维麟他们不是每次都向你报备的吗?”

簿聿铮摇了下头,“他们并没有太多机会用到高射炮,所以现在要制造改进,它的难度相对来说也是最大的。”

亦笙此刻并没有想太多,闻言便随口笑问,“既是没太多机会用,那你怎么还花那样多的精力在上面,难道说越是难的就越不肯放弃吗?”

簿聿铮的眼光却渐渐变得深远,“有备无患总是必要的,虽然我希望永远也不要有用上的机会。”

亦笙几乎是立时便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看着他,慢慢开口问,“你是在为了往后对抗日本做准备?”

簿幸锦点了点头,“万一开战,失去制空权就等于是陷入被动。日本空军实力强劲,我们就只看飞机和飞行员的数量,也连人家的零头都不到,更不用说配备和技了。这几年,国家算是猛醒过来了,但还是晚了些,如今也只能是把能做的都做到,希望不至于太迟。”

亦笙听他说完,略微垂下视线,唇边的笑意也渐渐淡了,而薄聿铮显然也察觉到妻子的情绪变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强自笑着摇了摇头,忽而又不想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轻轻开口道,“我只是在想,那个时候我要你陪我来法国,是不是太自私了,你根本就放不下国内的事情的。”

他看着她,开口:“亦笙,我当时通电下野,是因为不想再打内战。我陪你来法国,也是心甘情愿,我以为你知道。况且兴办兵工,一直是我的愿望,纵然在法国,我也一样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

“可是…”

他轻抬拇指,抚上她的唇,按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微笑道:“没有什么好可是的,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在想,或许只有我放了手,维麟才会真正长大,你看,从前他对从军从政简直避如蛇竭,现在不也一样做得好好的,总算了了父帅多年的夙愿。”

亦笙心内黯然了下,明白即便冯维麟如今做得再好,他心里也像旧是并不喜欢的。

她没有办法忘记他当年在法国对她说的那一番话,也一直记得那个时候他为了让簿聿铮安心陪她离开,为了让他们避开国内的种种风波,毅然担下所有事情的样子,心底,不是不感激,也不是不觉得傀疚的。

簿聿铮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见她复又低下眼睛,不肯说话,又再笑了一笑,半是玩笑半是哄她,开口道:“怎么还不高兴,是和我一起在法国待腻了吗?”

“尽是胡说。”,

亦笙不想他担心,一面笑着嗔怪,一面抬起头来看他,重新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强迫自己不再去理会心底所有的愧疚和抱歉,只去想如今安稳的现世,只去想平几而温暖的将来,就让她这样自私下去吧,不只为了她自己。

“不管在哪里,只要和你在一起,便是一辈子也不会腻的——更何况,家里很快就要再多一个人了。”

他揽着她的手微微一顿,而她抬眸,对着他盈盈微笑,眼底却闪着泪光,有情难自禁的喜悦,也有释然——

“是的,绍之,你就要当爸爸了。”

下卷 第六十三回

“是的,绍之,你就要当爸爸了。”

她对着他盈盈微笑,而他竟然因着这一句话,一时之间怔在当场,动弹不得。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嗓音含笑,“发什么愣呢,高兴傻了不成?”

他就势便捉住了她的手,带到唇边深深吻了下,他握得她那样紧,她的心底,突然不受控制的便泛起一阵酸楚,为了他与她,无缘的那一个孩子。

“亦笙,谢谢你。”

他的声音里蕴了太多的情感,听来竟然略微的不稳。

而她眼底己有泪光”唇边却像旧带着一抹柔然微笑,轻声道:“傻瓜。”

他看着她,忽而一笑,“让我抱抱我儿子。”

说话间,己经一伸手,动作小心的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亦笙先是小小的惊呼,下意识的挣扎了下,他却将她抱得牢牢的,她定下神来不禁有些好笑,“你就知道一定是儿子吗?”

“儿子可以保护妈妈,”他一笑,“若是女儿就更好,必然长得像你,我一定把这天下间最好的一切都捧来放到她脚下。”

太阳己在不知不觉当中慢慢开起,晨曦里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户,柔和了他坚毅的轮廓,他眼睛里的光彩与喜悦于是关不住,隘满一室,整个屋子便也跟着明亮灿耀了起来。

她心底柔软暖熙,知他素来沉敛自制,这样不加掩饰形于外的喜悦神色,便是她也从未见过。

但此刻被他这样抱着,虽然是在家里,却仍有下人在一旁,她毕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微红着脸轻笑道:“好了好了,快放我下来吧,你也不怕人笑。”

他却仍然没有放下她的意思,只是笑了一笑,“好像从来也轮不到我去怕旁人的。”

“那么我呢,”她亦是笑了起来,“你就不怕我生气不理你,罚你去睡书房,跪搓衣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