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威宁侯自痊愈后就变得十分诡异,每隔几日就要女人陪寝,但不知什么缘故,一夜后女子必定身亡,尸身钻满紫黑的蠕虫,死状极为不堪,方才的女人就是偶然瞧见一具抬走的裸尸,活活吓成了半疯,虽然不用再侍奉威宁侯,也躲不了几天,很快就要被拖去做营妓了。

瑟薇尔听胡婢磕磕巴巴的说完,激起了一身寒栗。

这样恶鬼般的男人,媚惑全然无用,她从来不重贞操,容貌和性命却是要紧,绝不愿变成虫子的巢穴,无奈左思右想,欲逃无路,外面又传来唤声,瑟薇尔几乎急慌了,正要一咬牙将胡婢推出去,忽的后窗一动,溜进了一阵风。

留园最深处的华苑一片沉黑,主屋内也未燃灯烛,惟有檐下挑着两盏风灯,静如一座孤坟。

仆役提着灯笼,将裹着披肩的美人送入屋内,立即退去,仿佛里面藏着吃人的鬼怪。

纸窗透入昏暗的光,勉强能辨出屋内的轮廓,榻边有个暗影,阴沉命令,“脱衣服,过来!”

胡姬紧裹着披肩,没有动,也没有回话,仿佛已经吓呆了。

男人起身,踏前向她抓去,几乎同一瞬间,一线银光猝然裂空,飞袭他的颈项。

银丝极利,灵动如魅,贯注了真力足可分金裂石,眼看要劈断男人的颈项,忽然被一只右手握住。

这不可能是威宁侯,薄侯懂一些拳脚,但绝不是武林高手,更不可能赤手对抗锋利的银丝。

胡姬眼瞳骤缩,男人绞住银丝一扯,竟然拽得她飞跌而近,若不是及时避让,险些被他的左手掐住咽喉。胡姬一击不中立刻变招,将银丝从对方掌中卸出,滚身后跃穿破窗扉,逃出了屋子。

几乎同一瞬,男人随之到了屋外,檐下的风灯照亮一张阴戾的脸,正是薄景焕。

他看了一眼,多了一抹狰狞,“苏璇的徒弟?来得好!”

乔装袭杀的正是苏云落,她骇然望着薄侯,只见对方眉额笼着一层黑气,手被银线切得见骨,却滴血未淌,更不见丝毫疼痛,力量与速度与一流高手无异。

苏云落一瞥之下当机立断,银丝一甩抽熄风灯,趁暗飞遁而走。

风灯骤灭,再厉害的高手也会有一瞬间失明,苏云落向记忆的方向疾退,已经快到极至,耳际猛然传入一声炸响,前一刻掠过的廊柱被薄侯捶得粉裂,他竟完全不受黑暗阻滞,追袭极近。

薄景焕变化如此之大,当然是因为异神蛊。

异神蛊是来自井佤部落的秘蛊,炼制起来格外繁难,需要耗费大量鲜血与无尽的毅力,十分不易。一旦炼成效力惊人,就如它的名字,可以将一个孱弱濒死的人脱胎换骨,化为神一般的强悍。不过代价也极大,受蛊之人寿元不过三载,而且附身的蛊虫每隔数日就会产卵,必须以女子的鲜血将蛊卵引出,否则就会被蛊虫爆长全身,噬尽血肉而亡。

薄景焕今夜正要引蛊,乍然遇见宿敌的徒弟来狙杀,复仇的快感让他异常兴奋,誓要将之擒住极尽凌辱。

苏云落做了十来年飞贼,给人揖捕惯了,然而极少有此刻的惊悚,仿佛给阴魂蹑住了。她后颈绒发激起,使尽身法纵掠避转,终于冲出去潜进坊弄,借地形兜了十来个圈,甩脱薄侯遁藏起来。

薄景焕追丢了,异常暴怒,他知城门已闭,仇人绝出不去,喝令金陵十万大军通夜翻查,务必将仇人搜出,随着一拔拔兵卒喧吵搜检,不知多少百姓畏悚难安,再一次遭了洗劫。

薄侯遇刺的消息传到陈王耳中,他不免有些害怕,急急来寻六王。

六王不在意的调弄一只墨黑的八哥,“一个刺客算得了什么,又没得手,值得大惊小怪?”

陈王本来就胆子不大,当时给六王劝动,事后又有悔意,“胡姬哪有这样的胆子,背后一定有人,金陵弄成这样,万一有人起兵勤王——”

六王压根没瞧他,敷衍道,“五哥想多了,等进了皇宫新君一立,大势一定,再起兵的就是乱臣贼子,有什么好怕的,你依然是安享富贵的亲王。”

陈王到底有些惴惴不安,“当初说是将皇宫一举拿下,怎么偏给羽林卫守住了宫门?刺客来路不明,我还不是担心夜长梦多,久则生变。”

六王爱惜的审视鸟羽,不在意的听着。

陈王试探道,“听说搜人还搜到了安华府上,打伤了仆役,还抢了不少东西。”

六王事不关已般道,“谁让她要抖公主的威风,一些粗兵不通道理,哪肯待见她的脾气。”

陈王颇为讪讪,同是天家贵胄,兔死狐悲,安华公主作为先帝唯一的女儿,从来受尽娇宠,一直不大瞧得起六王,谁料情势一变,境况完全不同。他以往觉得兄弟中以六王最是和善,可一阵话说下来,连个正眼也没得着,相当不是滋味。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六王能说动手握重兵的薄景焕与时奕,陈王可不想如安华公主一般,知机的换了话题道,“这八哥乌滑水亮,墨玉似的,难怪讨你喜欢,怎么就没听它叫一声。”

六王一抬手,八哥扑棱棱飞回栖枝上,“整日乱啼的那是废物,好鸟三年不鸣。”

陈王凑趣又凑不上,聊了几句没意思,辞了出去。

“一个刺客就能吓破胆,真是有出息。”六王望着他的背影哼笑一声,“萨木尔,那个胡姬你认识?”

屏风后转出萨木尔,屈膝半跪道,“禀主上,幼时曾呆过一个戏班,她已经不记得了。”

六王掠了他一眼,有意又似无意,“居然是苏璇的徒弟,这倒是有趣,既然有旧日交情,看来是不方便让你去捉人了。”

萨木尔低头,看不见脸,“属下的命是王爷的,但凡有令,无不遵从。”

六王从椅上站起,想了想道,“罢了,她都忘了,你去也未必诱得出,让薄侯自己去翻,十万大军,料她也藏不了多久。”

直到六王离去,萨木尔才站起身,他的神情不复桀骜,唯见沉默。

八哥在栖枝上安静的剔羽,鸟喙偶然一张,仅有半截舌根,灵活的鸟舌早已被人剪去。

数百里外,亦有人如薄景焕一般盛怒。

左卿辞等了许久才等来消息,怒得拂案而起,“不过是去探察城内敌情,她刺薄侯做什么!”

白陌连夜打马回来报信,累得险些厥过去,“夫人原本是在探察,碰巧见叛军掳了女人献给威宁侯,其中有瑟薇尔,夫人就跟去了,属下无能,未及制止。”

苏云落当年心脉受损,曾得雪姬收留,左卿辞一听就明白,她定是顾念旧情去救人了,目光倏然冰冷,“蠢透了!雪姬这女人就是个祸害,还管她怎么死,早知道就不该留!”

白陌抹了把汗,喘息道,“军队确是威宁侯统领的,也恰如公子所料,威宁侯与武卫伯不和,近日有不少冲突,薄侯的一些传闻十分诡异,蹊跷颇多。”

左卿辞此刻哪还有心思理会敌情,薄景焕对苏璇恨之入骨,城内叛军足有十万之众,稍有失手后果不堪设想。他一颗心仿佛落在了煎板上,说不出的焦燥,急思片刻沉声道,“通报曹司马,说我有要事求见!”

秋夜已经有些冰凉,缸中之水更是寒冷入骨。

苏云落抵着缸盖缓慢呼息,犹如一只冬蜇的蛙,一动不动。

血与汗、苦与痛,各种艰难险恶她经历过太多,这点忍耐压根不算什么,然而一年来被照顾得太好,竟有些不惯了,意识也开始游离,想起了左卿辞。

他本是个剔透凉薄的性子,却一直在迁就她,自己竟也心安理得,不为无可交换而羞耻,甚至还能对所有人宣告,自己是他的妻,那个风华无双的男子是她的夫君。

这样的心境十分奇妙,她越是咀嚼,越是牵挂。

紧闭的金陵城是一方没有出口的大瓮,能躲的地方越来越少。

可她不能死,她舍不得上天赐给她的人。

那个爱她宠她,让她感觉无情人世也有无尽欢喜的人。

一想起来,就如珍贵的波斯石蜜,从舌尖甜到心底。

抄检的喧哗与猎犬的吠声越来越近,苏云落睁开眼,握住了武器。

第104章 千军斩

金陵城闹了一夜,持续搜检的士卒也疲了,熬到天边泛起了鱼白,一个个都打起了呵欠。

沈国公府安然迎来了清晨,毕竟是武卫伯的驻地,不可能任人抄检,薄侯手下的兵也不会主动招惹晦气,成了城中唯一清净的地方。

时家人当然清楚昨夜发生了什么,武卫伯被薄景焕挤占大权,又有强夺美人之事,听说刺客暗杀未遂,正是幸灾乐祸,哪会去理抄检之事,时奕同儿子及部属饮宴,闹到三更才揽着沈国公孝敬的美人歇了。

时骄随父亲喝得半醉,天色方明就被人唤醒了,待看完斥侯传来的急报,惊得宿醉的酒都醒了,立即来寻父亲商议。

天光初朦,薄雾笼着庭树,院子里湿冷沁人,一片幽寂。

时骄令亲卫将急报递进,屋里随即有了声响,很快门扉一开,时奕大踏步行出。

武卫伯魁伟的肩上随意披了件外衫,面色惊怒而不快,洪声道。“曹度那杂——”

一句未完,庭树上猝然扑出了一个纤细的黑影。

时骄甚至来不及警告,他的指尖堪堪触到腰刀,大张的双眼映入了离奇又恐怖一幕。

一线银光掠过,父亲的头颅猝然飞起来,被黑影一把抓住,飞纵逾檐而去。

院内余下一个无头的身躯如怒泉涌血,腥气冲天而起,溅上了庭树的青叶。

时骄目眦欲裂,迸出了一声厉吼。

宫墙下死者无数,尸体嵌满了羽箭与断矛,秃鹫在交战的间歇中找寻食物,腐烂的气息开始弥散。

羽林军仅有万余,凭着坚牢的宫墙应战,艰难的对抗十万大军。天子亲临城上督战,人人都知情势危急,无不奋勇,守住了一波又一波强攻,援军始终迟迟未见,眼看已将绝望,叛军忽然有了异动。

不同寻常的骚动从入夜开始,清晨骤然转剧,随着军哨激响,成千上万兵卒向一处汇聚,羽林军很快发现有人在重重屋檐上飞纵挪移,躲过纷乱的攒射,逐渐向皇城靠近。

起初翟双衡疑是敌人有诈,然而纷乱越来越大,他盯着被无数人追逐的身影仔细观察,身边的士兵忽然跪地,一方明黄的龙靴踏上城墙,天子也知悉了异动。

应德帝举起异蕃贡来的千里镜,看得更为清晰,惊讶道,“叛军在追一个女人?这是为何?”

虽然移动极快,看不清脸容,却可见受袭之人身形纤细,背上系着一个包裹,极力避过一重重枪林箭雨,犹如在狂潮中孤孓挣扎。眼看将近宫城下,一个白脸男子与一个方脸汉截上去缠斗起来。

乱箭暂时停了,宫城上下数万人围看三人互拼,又一个阴枭的男人冲入战圈,一拳轰塌了一方屋脊,慑住了观者。

翟双衡骇然脱口,“是威——逆贼薄景焕!他怎么变得如此厉害?”

城下的苏云落空前的艰难,薄景焕割裂的手伤已经消失了,眉额黑气更盛,他脸容未腐,神智犹存,然而那种不知疼痛的疯狂,几乎与行尸无异。

与他协攻的是池小染与陈兆,两人潜藏多年,化身郎卫而隐,此刻三人联手,苏云落彻底落了下风,宫墙近在咫尺,她竟寻不出一丝机会,情知到了最后,忍着数处伤口的剧痛,最后眺了一眼金陵城外的天空。

她的视野中多了一片奇异的灰黄,似幻似真,仿佛有无数烟尘漫天而起,吞城而来。

守城的尉官打马而来,高声狂喊,“侯爷!徐州司马曹度与琅琊王联军攻来,已在城下!”

大军轰的乱了,人人都有了恐慌之态,以为打下皇宫江山易主,黄金美人应有尽有,谁想勤王的大军突如其来兵临城下,自己已经成了被围的一方,不由纷乱起来,无心再追赶刺客。

翟双衡听不清叫喊的是什么,却看得出叛军乱了,远方黄尘漫天,分明是大军进袭的征兆,立时猜出援兵已至,刹那激喜无限。

应德帝还在持镜观望,只见交战的几人一顿,女子抓住一线之机,越过攻城时搭设的栈桥,一手利落的抄甩,将背上的包裹远远抛上了皇宫的高墙。

羽林卫拾起包袱察看,赫然现出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他们久戍皇宫,对重臣都不陌生,一看之下顿时失声,道,“武卫伯!这人杀了武卫伯!”

天下倾乱,全自武卫伯起,眼下首恶身死,援兵突至,闻者无不狂喜,翟双衡头一个反应过来,立时令道,“放悬筐!将勇士救上来!”

铰链传动,悬筐从高高的城墙落下,然而苏云落再次陷入了缠战,薄景焕杀性大起,其他的什么都不顾,誓要将仇人擒到手。

苏云落行将力竭,不多时被池小染的一刀擦过腿际,又被薄景焕抓裂了肩臂,被迫滚地而避,每一瞬都几乎丧命。天子看得惊心动魄,翟双衡亦是手心冒汗,他见众多叛军纷纷围近,令城上万箭齐发,逼退了一波敌潮。

箭雨纷至,池小染与陈兆避让,薄景焕全然无惧,更趁势而进,一掌击在苏云落背心,她如一枚枯叶飞了起来,拼尽全力一个转折,攀住了近地的悬筐。

城上军士知这女子于万军丛中刺杀了武卫伯,见她坚忍勇毅,无不钦佩,一见此情不等吩咐,马上回转绞链拉起悬筐,同时箭雨激射,令薄侯三人难以追袭,不得不后撤。

城上守军加力,悬筐上牵极快,眼看仇人逃走,薄景焕暴怒如狂,擘手夺过池小染的刀,聚力一掷。

这一刀挟着无尽的怨毒,带着厉光横飞而出,劈断了系悬筐的粗索,眼看离城头仅有两丈,悬筐失空而坠,攀附的人也将摔为血泥,宫城上齐齐发出了惊呼。

就在一刹那间,一缕曼妙的银光宛如天女指际的织线,轻盈的绞住墙垛,带着一道纤影纵拔而起,奇迹般逾上了城墙。

城下传来悬筐落地的坠响,城上鸦雀无声,不论是天子还是将领,引弓或是投枪的士卒,都被冲上来的人惊住了。

她汗湿衣发,遍身染血,依然可见容色绝丽,雪肤深眸,是个年轻的胡姬。

应德帝不顾众侍卫的围护,趋前问道,“你刺了武卫伯?你的主人是谁?”

胡姬扶着墙垛气息紊乱,面色苍白如纸,望着天子明黄的衣衫,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勉力道,“——我是——左卿辞的妻子——琅琊阮氏与徐州曹氏——联兵六万——勤王——”

一句话没未说完,人已经倒了下去。

第105章 危宫变

勤王大军围城,武卫伯遇刺身亡,叛军难免大乱。

等威宁侯控住局面,登城而视,只见黄尘弥空,军鼓动地,旗帜摇摇,却不闻攻城之声,派出人马探察才发现只来了一小队,用马尾缚着树枝拖出漫天灰尘,虚张声势诱敌分心,见城中军队一出就退了。

敌袭固然是假,然而经此一扰,加上处置武卫伯遇刺后的局面,薄景焕已无暇围攻皇宫,忙到入夜,斥侯传来消息,距金陵三十里外,真正的勤王大军前锋已现。

假如来的仅有琅琊阮氏,薄景焕根本不放在眼里,加上徐州曹氏却不能不慎重。曹度是武将出身,兵马娴熟,人未至已经玩了一手欺敌攻心,加上武卫伯的死极大的动摇了军心,薄景焕选择了避战不出,全力猛攻皇城。

谁料羽林卫见援兵已至,士气大盛,仓促之间难以攻下,甚至一边还击一边漫骂,将武卫伯的脑袋悬在墙头,挂了白幡刺讽,激得时氏一族几乎发狂。

正当两下僵持,宣州楚氏也已起兵勤王。宣州距金陵不远,三万大军来得极快,两下一合联军实力大增,薄景焕不得不分出一半军力守城。

羽林军守得艰难,叛军两头作战亦是疲惫不堪,外头勤王的大军更急得冒火。

苏云落给异声震醒,本能的想起身,榻边一个明丽的少女发觉,趋近道,“别动,你昏迷了好几天,刚退了烧,太医说要静养。”

苏云落浑身疼痛,脑袋昏昏沉沉,半晌后才想来,“外头有人攻城?”

少女露出了忧色,“叛军这几日一直没停,援军也在强攻,希望能快些进来解救陛下。”

苏云落试着一动,给肩臂的剧痛激得冒汗,少女赶紧劝住,捧过药碗道,“宫婢去阵前帮忙了,药是我自己熬的,若是太苦还有蜜渍梅子,含一颗就好。”

少女衣衫华美,十指娇细,大概是头一回做熬药的粗活,不仅将药汁熬糊了,碗底还有药渣,苏云落也不言声,默默的饮下去。

少女支颐打量,终于忍不住,“你真是我嫂嫂?”

幸而苏云落喝得慢,好歹没呛出来,细看少女的轮廓,果然与左卿辞有些相似。

少女大概积了一肚子疑问,一开口就停不住,“我名晴衣,左卿辞是我大哥,嫂嫂与他是怎么相识的?他如今在哪?你们何时成的亲?嫂嫂是怎么进了金陵城?都说嫂嫂单枪匹马刺杀了武卫伯,宫墙一跃就过来了,宛如神女一般,可是真的?”

她娇脆的问了一大串,苏云落耳际嗡嗡响,竟不知从何回起。

门外传来含笑的责备,一个穿宫装的年长妇人踏进来,“晴衣,太医说她伤势极重,人又初醒,怎能如此赶着问,也不嫌失礼。”

见苏云落望来,宫装美妇又道,“你醒了就好,卿辞唤我姑母,你也不必拘束,圣上如今是在城上督战,不然也想问你呢。”

少女这才觉出赧然,“嫂嫂别怪,我实在好奇,大哥连指婚也不要,原来是心有所属,只怪他口风太严,什么都不曾说。”

淑妃其实同样惊讶,尤其还是个胡姬,或许是左卿辞的侍妾,不过胆色和身手非同寻常,自不能以妾室而待,她的态度格外亲近客气。“你此番英勇,圣上极感动,一旦叛乱平定,必会重重的封赏,务必要安心歇养,缺什么只管告诉晴衣。”

苏云落整个人都僵了,她之前只顾逃命,哪想到一醒来就碰上左卿辞的亲人,全不知怎么应对才算妥当,比被抄剿时还窘迫,她挣扎了半天,见左晴衣在一旁目光灼灼,越发哑口,极想一头撞在床栏上昏过去算了。

时骄亲眼见到父亲给人斩首,敌人还逃入了皇宫,被激得近乎疯狂,不眠不休的督策士卒,一心要将凶手捉出来活剐了。

其实武卫伯跋扈争权,战时却不肯出力,硬仗全要薄侯顶在前头,薄景焕对此积怨已久,对其人之死毫不惋惜。不过当今的形势越是久战越不利,唯有弑君才能解困局,是以两派心意相同,都不再保留兵力的猛攻。

相持到第七日,双方到了紧要关头。

南边的宫墙快被冲车轰塌了,羽林卫死伤惨重,弓箭也耗光了,宫阁的屋瓦与廊柱都拆下来攻敌,连太监也上去协助守城,宫婢分队抬下伤兵。

翟双衡撑到此时已是无法可想,带着残部聚集在南墙一带,人人紧握刀枪,宫城一破就是最后的血战。

天子端坐正殿,手持御剑,皇子们侍立一旁,殿外一群宫婢环在一隅啜泣,各宫的嫔妃也准备好了自尽的白绫。

淑妃神情端宁,在白绫下静坐,左晴衣含泪伴在一旁,苏云落勉强挣起来,守住了入苑的通道。

正当间不容发的一刻,猝然迸出一声地动般的闷响,整个金陵城为之撼动,桌案上的杯碗跌了个粉碎,翟双衡以为宫墙崩裂,再一看夷然无损,反而外头响起了排山倒海的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