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屋外是一片森寒的霜雪,男子所戴的银面具也如冰雪无情,“我们不好过,城里也一样,熬一熬就过去了,此时一退就是前功尽弃。”

穆冉劝说无用,退出来去寻了塔咤,在火塘边脱了粗笨的棉鞋烤脚,冷笑道,“教主铁了心要攻去金陵,怕不是想做中原皇帝,毕竟他是——”

穆冉还是有三分顾忌,最终没有说完。

血翼神教有一个心知肚明的禁忌,如今的教主乘黄,曾经是个中原男奴。

不知他用什么手段迷惑了前教主,假充了祭司乘黄,成为神教三大护法之一。本来该由前教女的女儿接掌神教,谁料外人混入教中,引发内斗,圣女与另两名护法身亡,他凭着炼傀之术,趁机慑服教众做了教主,令西南其他各部祭司入教效命。

穆冉、塔咤和婴瑶都是因此加入神教,他们臣服于乘黄的力量,并不在乎神教内的曲折,然而远征久无所得,环境日艰,不免有了退意,乘黄却坚持不肯撤转,穆冉不免生出了怀疑。

纵是神奴无敌,也不可能占据偌大的中原,西南才是神教的根基,如今掠到了大量财富,还要顶着阻碍强攻,到底是为神教扩张,还是根本用神教作刀,实现不可言说的目的?在乘黄心中,金陵的份量似乎远比神教更重。

悍如岩石的塔咤拎起两根粗柴丢进火里,锵然道了一句,“城上有武功的越来越多了。”

这意味着攻破益州的可能更小,穆冉悻悻道,“要不是靠着这堵城墙,多少人也给神奴踩平了,教主还说城里有内线,半点用没有。”

塔咤在城上交过手,粗声粗声道,“守城的很厉害,那些兵并不恐惧神奴。”

穆冉未及回答,外面传来通唤,两人相视一眼,起身同去。

乘黄依然在帐屋,一旁是裹着裘衣的婴瑶,他正凝视着一方字卷。

乘黄宽大的袖袍一拂,一只鸦鸟振翅而起,没入了风雪,随之而来的一句话,让三人瞬间兴奋起来。

“七日内,强援至,益州必破。”

余福是外地人,在益州盘了间铺子卖茶叶,平时交给伙计,自己当个甩手掌柜,四处遛达闲耍。这在益州也算常见,此地水土好,物产丰,日子闲散懒逸,随处可见树下有人斗棋打围,茶馆里永远不乏闲客吃茶听书。

大雪一落,清客和茶局没了影,余福拢着耳套,踩着雪要去城南的百味香买包子,结果城中心封了一块区域,还有士兵执枪而守,不知什么缘故。

益州的妇孺早就疏散去了别城,雪落后街上人迹寥寥,冷清过了头,又突然围了一大片,余福难免不解,转去相熟的茶馆问起了掌柜。

掌柜是个和善的老好人,倒豆子般说起来,“人少是因为大雪压倒坏了营房,侯爷募了许多人去修整,这天寒的,没房可得冻死人,兵士们闹起来不得了,必须尽快赶建出来。”

余福越加费解,“修营房就修营房,封街做什么,买个包子都不给进。”

掌柜哈哈一笑,“这不是运木头的车多,之前将路都压坏了,还得边用边修,土灰太大,脏得厉害,不能不围起来,百味香离驻军的地方近,这几天可做不了生意喽。”

余福又问了几句,转过几条街探看,果然不断有大车载着木料进城,被遮拦的区域灰尘弥散,确有修路的挖土声,再往前凑了两步就被军士拦了。余福也不恼,在街边买了饼子,溜回了自家院子,方进屋,一只黑鸟飞进窗来。

余福放下热饼,从鸟腿上拆下信管,用药烛熏出字句,看完蓦然一笑。

他一张油胖脸本来寻常,一笑陡然诡异,现出了噬血的兴奋。

余福其实是化名,来益州前,他有另一个称呼。

郎八。

第108章 血焚城

益州全城一直翘首期盼着朝廷的大军来救,千想万想也没想到,援军未至,叛军先到了。

薄侯从金陵逆水而上,一路强抓青壮拉纤,不知笞死多少,当四万大军抵达城下,黑压压宛如乌云,与尸军隔城呼应,一道发起了猛攻。

凄厉的号角吹响,激战来得太快,连桐油也未用上,无尽的行尸从擂石的间隙扑来,在益州城上展开了一场血淋淋的混战。

苏璇在尸军最密集的地方,他已经无暇斩断行尸的头颅,转为急速奔走,以剑风将行尸扫落,剑光快到极致,宛如雷霆闪动,竟以一人之力生生压住了三成行尸,一簇簇行尸张牙舞爪的跌落城下,宛如一朵朵诡恶的烟花。

然而少了烈火的助力,攀上的行尸数量大增,如蚁群疯狂而继,江湖人竭尽全力的截杀,随时都有人重伤而倒,鲜血沿着城砖奔涌。

风越刮越紧,卷着冰冷的雪粒,城东是另一场激斗。英勇的士卒用擂石砸落云梯,飞蝗般的箭雨向叛军倾落。两面受敌的益州就如绷紧的弓弦压上了一把利斧,每一瞬都可能崩断。

午时战到入夜,杀声不曾稍歇,拉锯般的缠战宛如血磨,填进了无数鲜活的生命,城上尸横遍野,惨叫不绝于耳,到处是刺鼻的血腥。

东门逐渐被叛军逼临城下,巨木捶击的轰隆震响,宛如敲在益州人心上的丧钟,藏起来的百姓听着两边震天的喊杀,无不悚然,几至泪下。

夜色笼罩下来,正当双方倾力血战的时候,几个影子悄悄近了北城门。

郎八受命来益州蛰伏,本是为监看武卫伯。

没想到靖安侯一夜夺城,益州形势全易,郎八一直未露相,躲过了清查,甚至用暗线了获知了不少秘要,私下报给六王。前几日城中封街,暗线也未递出消息,他正在寻思进一步察探,上头传来指令,让他趁混乱打开北城门,外边已经伏了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城门一开立时涌入。

北城门暂时太平,守城的士卒不多,正方便他行事。

几枚银珠弹落,城门口散出大股浓烟,不明所以的士卒慌乱起来。郎八借着烟雾的障蔽潜近,将背负的火药甩在城门下方,正要引燃,突然一记凶猛的短戟劈来,郎八猝不及防,勉力一避,险险错开,一道雪亮的剑光仿佛早有预见,已擦上了他的腿侧。

两下突袭均是一流高手,郎八骇极跃起,已经被剑光扫中环跳,登时跪跌下来,短戟又当头击来,他仓促抬刀一架,谁料来人内力雄浑,竟然将刀直压而下,砸断了他的琵琶骨。

救兵就在一门之外,郎八拼着一口气滚避,就要将手中的火折甩向引线,然而剑如快雪,瞬间钉住了他的手,沉重的短戟同时扎穿了他的后脊。

大势已去,郎八只能迸出最后一声惨号。

除去余下的几个喽啰,殷长歌捞起火药,与陆澜山对望一眼,奔向了下一处战场。

飞雪越来越紧,随着一声摧崩的巨响,坚厚的城门在攻城的捶击中轰然倒塌,叛军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当崩毁的一刻来临,守城的士兵放弃了抵抗,沿着长街向内城逃去,叛军士气大涨,山呼海啸一般从门洞冲入,向内城追杀而去。

仿佛两厢呼应,被尸军冲击的一边也现出溃迹,曾被厚土掩埋的城门开始晃动,带着漫天尘土倒下,幽黑的门洞大敞。穆冉久攻数月无功,见城门坍塌瞬时狂喜,召唤尸军潮水般倾入。

城头的行尸少了,拼得力竭的人们终于得了喘息,没有一张面孔露出喜色,跳动的牛油火把映出一张张凝重的脸孔。

大劫来临,益州的坊弄灯火幽暗,人大概全躲了起来。

神奴也不需要照明,驭奴使操控浩浩大军追着逃撤的士兵而行,塔咤与穆冉也在其间,追了一阵穆冉忽觉脚下有异,踩之咚响,不免一疑,然而四下昏暗,队伍不断前涌,无法停下细看,奔出数丈脚下又成了实地,也就抛在脑后。

薄景焕也在前冲,宿敌就在城中,久蓄的激恨如火,他不顾一切驱策士兵前行,冲过一个又一个街口,逃兵忽然散入小巷不见了,迎面扑来了大队人马。

士兵们黑幢幢看不真切,当是敌军,兴奋的叫喊起来,准备大杀一场,撞在一起才发现是数不尽的行尸,一瞬间骇得魂飞迫散,他们恐惧的要退,然而后方不知情的士兵依然前涌,两下一挤,顿时响起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嚎。

行尸不辨敌我,驭奴使又在后方,哪知前方是友军,全当碰上守军杀起来。行尸杀人如裂帛,叛军心胆俱丧,拼了命的退逃,人潮前涌后推,场面大乱,昏暗中不知多少人被踩踏身亡,满耳都是哀泣奔号,血气冲鼻。

薄景焕觉出不对,抄过军士的火把甩入街边小楼,火焰引燃窗幔,照亮了街面的情形。

所见的场面激得他头脑嗡的一响,知是中了计,待要发出信号告知友军,突然一声坠响,一件重物摔在街面,浓重的异味陡起。

薄景焕仓促间辨不出是什么,另一头的穆冉虽然尚未觉察对面是谁,毕竟战了数月,对这异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嗅出是桐油,不免一惊。

一桶桶桐油被抛机甩来,接二连三在人最密集的地方跌碎,油液哗然溅开,气味越发浓厚。到这时两边都知道上当了,拼命喝令部属后撤,然而已经晚了。

蓦然一声响慑人心的箭啸,无数叛军惊极抬头。

漆黑的夜空中爆开了漫天火箭,宛如灿亮盛放的烟花,亮煌煌的穿破风雪,带着令人丧胆的热焰而来,钉入密集的人群,激焰一刹那燃而起,如火蛇飞蹿蔓延。

昂扬的烈火冲天而起,舔卷了大片屋宅,毫不留情的燎烧活人与行尸。

人们绝望的嘶号,拼命向外逃去,奔到半途街面赫然现出一道深沟,沟中倾油,燃成一道炽烈的火墙,将整个内城隔绝开来,两军所陷之处,已经成了一座烈焰熊熊的孤岛。

左卿辞竭尽所有方法,让传书比叛军提前数日抵达。

左侯知道益州已经无法保全,与苏璇商议过后,定下了这一场举火焚城的绝计。

深阔的壕沟动用了益州半城的男丁昼夜不停的挖掘,底部倾了桐油、打上支架、铺上厚板,踏上去宛如平地。一旦引燃桐油,木板倾塌,火焰就成了屏障,即使行尸扑出也会沾满油火,终将被烧成焦骸。

百姓大多预先疏散,留下少部分青壮辅助军士作战,加上刻意稳住内间,敌人果然不察。

这一计最难在诱敌深入,必须在重攻下坚持到入夜,才能利用黑夜欺敌,引蛇入瓮。苏璇竭尽全力,江湖人与守城士卒伤亡惨重,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终于拖到机会来临。

冬日干燥,一起火上万屋宇接连相焚,在急风的吹拂下越来越盛,整个内城成了汪洋火海。

乘黄入城最晚,未至沟堑已然火起,幸运的不曾踏入陷阱,他怎么也料想不到,一场绝对的胜局竟然翻覆至此,不禁愕极失神。

婴瑶随在他身边,被惨景惊悚之余,透过火焰看见了飞奔而来的穆冉与塔咤,这两人奔近壕沟却被大火封阻,再迟片刻就要被烈焰吞没。

乘黄立即驱动身后的行尸扑入沟堑,宛如沙袋相摞,压得沟中火焰一黯,填出了一条生路。

绝处逢生,穆冉与塔咤飞奔而出,汗如雨落,惊魂未定。

回眼望去,除了跟得近的驭奴使逃出了几人,其余都陷在了火海里,滚滚炽浪扑来,沸扬的大火内有无数人与行尸挣动,如张牙舞爪的鬼影,生生是一副地狱之景。

屋楼坍塌之声震耳欲聋的,一把火烧得数万神奴与兵马化为灰烬,谁都无法置信。

蓦然一枚羽箭劈开热浪,直袭乘黄而来。

箭头呈三棱状,带倒刺和血槽,能一击穿透鳞甲,飞疾如流星。

在即将触上银面具的一刹,被乘黄一手挟住,抬眼望向来处。

数十丈外的街口,大群士兵簇拥着马上的王侯,男子双鬓微白,长眉冷目,带着平戎万里的煞气,垂下执弓的手。

乘黄的银面具眼洞幽黑,静峙相对,不知在想什么。

数丈外的另一条街口,一名英越的男子,沉傲从容,碧剑清透如水,领着一群江湖人踏出,“既已入城,合当一战!”

清锐的字句震耳,杀气与战意分明。

热浪卷动乘黄的黑色宽袍,勾勒出修长的身形,苍白的指轻轻拨动了铜铃。

在他身后,数百个寂立的尸傀猝然动了,朝左侯疾扑而去。

第109章 宿怨逢

西南大乱起于血翼神教,然而杀来杀去全是行尸,极少能对上神教的人,如今首恶终于现身,人们尽管疲惫已极,战意却是空前激烈,誓要将恶教魍魉斩成粉碎,绝不容其卷土重来。

两方人如怒流撞在一起,厮杀不死不休,血雾与尸液飞溅而出,又被火浪蒸干,坍塌的声响震耳欲聋,大地被烈火映得通明如白昼。

苏璇一眼盯住乘黄,碧剑挽起厉风,摧山裂石般劈开尸潮杀去。

塔叱最是强横,当先抢身截上,一拳直砸苏璇;婴瑶吃过亏,不敢近身,一甩腰囊放出一蓬毒雾罩向苏璇;穆冉也改了远攻,十余枚银环飞脱而出,激弹而至。

当此之际,街边冲出一群衣发焦卷的残兵,打头的男子半张脸被火焰灼烧,犹如恶鬼复生,暴戾狰狞,正是薄景焕。

大火群起,场面溃乱,薄景焕打马转避,闯了数个街口都无路,眼看火龙激蹿,行将全灭,他驱使部属推倒残楼,倾入壕沟填出一条通道,与六王带着残兵来寻乘黄,正碰上左侯率军截堵。

薄景焕一见苏璇,登时双眼激红,手骨捏得咯咯啪响。

六王苦心经营多年,一朝将成,全毁在今日,对左侯亦是恨之入骨,嘶声而喊,“众将听令,杀了左侯!本王重赏!”

叛军出路被堵,疯狂已极,闻言群起向左侯冲去,双方士卒顿时展开了混战。

苏璇以一敌三,依然压得穆冉等人透不过气,突的一人袭来,伴着无限怨毒的暴喝。

“苏璇!”

来者半脸灼烂,阴戾如狂,苏璇一时愕然,再一细瞧才认出是薄景焕。

这人害得自己身名俱裂,疯魔十余年,如何能无所憎怨,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变得形貌俱毁,神情颠狂,半人半鬼,哪还是当年锦衣华饰,敏捷朗锐的王侯。

苏璇微微一叹,接住了攻势。

随在乘黄身边的行尸多是陷在绝谷的各派头领,个个来头不小,应对起来极是不易,陆澜山挥戟猛攻,对阵风烟楼的楼主,算是旗鼓相当;在他身畔是少林的法引大师,一手菩提刀法如削枯木,对战无极门和雪山派的长老,也是堪堪持平。

飞鹰堡两个汉子合战神龙帮的帮主,他们久战之下早已力竭,又碰上了高手,不多时已支撑不住,一人被行尸捣碎腹腔,当场惨死,另一人也险些殒命,幸好峨嵋的靳秀挥剑救下,她自己却陷入了围攻,一疏神被成为尸傀的嵩山派掌门突袭,一掌震得她胸骨俱折,摇晃着栽倒。

沈曼青离得较近,大惊下纵来扶住,见靳秀脸色惨白,口角溢血,茫然唤了一声师兄,瞬间气绝。

昨日她还与沈曼青挤在一处共寝夜谈,此刻竟黄泉相隔,沈曼青热泪激落,涌起无尽的悲愤,轻离剑走险峰,凌锐异常,辗转拼杀数个回合,她一剑削落了嵩山派掌门的下颔,自己也受了两处轻伤,周旋到最险时,她一手迎上尸爪,在相触一瞬五指柔劲搭卸,爪尖一偏仅擦裂了她的臂膀,轻离却趁势捣入敌尸喉膛,刺百会而出,激得尸液飞溅。

这一式若是卸劲稍滞,就要如靳秀一般胸骨碎折,沈曼青一击得手,秀颜更厉,也不顾裹伤,继续持剑拼杀。

江湖人在与尸军死战,守军与叛军亦在血肉相搏,纷乱的厮杀中,蓦然有人突起暴袭左侯,正是陈兆。

左侯正引弓杀敌,反应极快,一仰避过袭击,陈兆翻掌横扫,左侯执弓一格,铁弓瞬间被击碎,;同一瞬,潜近侧翼的池小染也暴起发难,一刀击来,左侯抽出马刀一拦,脱手震飞,眼看躲不过下一刀,跨下的战马极有灵性,蓦然双足立起,带着他闪避了刀锋。

两人连击落空,陈兆大怒,一拳击在左侯的马头上,战马哀嘶而倒,左侯摔落下来,近卫纷纷挡在他身前,拼死不让二人接近。

长沂山庄的霍明义就在左侯军中,立即抢前护卫,一轮急攻救下两名士卒,一刀与池小染碰撞,虎口刹时被对方震裂,他情知不敌,依然不肯退,往来几个回合,池小染刀势一幻,霍明义一招截空,被利刃削喉,鲜血怒涌,登时仰倒。

数十步外的霍明武目眦欲裂,一刹那迸泪狂喊,“哥——”

法明大师被人群所阻,晚了半步未及救下,叹息一声接战池小染。

陈兆陷入了士兵丛中,一名兵卒情急从背后一抱,给陈兆一肘撞得肋骨尽碎,他方要再下杀手,一道快雪般的剑光映得眉目皆寒,殷长歌倾身来援。

正当危急之时,蓦然一声长啸激耳,炙热的空中奇异的生出了寒意。

一道碧练般的剑华排空而现,宛如长蛟翻浪搅动霜河,冰渊裂现吞没了暗夜,震得婴瑶头脑轰然,击得穆冉倒飞而出,刺得塔叱通身鲜血激绽,如坚石崩碎。

最近处的薄景焕最为可怖,胸腹与脸俱被剑风豁开,犹如一张翘裂的皮偶,摇晃着倒了下去。

苏璇长鬓染血,被薄景焕击折了一根肋骨,内腑亦有受创,他顾不上调息,忍着痛楚剑尖一挑,剜下腿际一块沾黑雾的皮肉,穿过阻围袭向后方的乘黄,剑光凌厉森寒,逼得乘黄仓促闪避,无法再全神控驭行尸。

飞鹰堡的洪迈喘气如牛,步伐踉跄,被松风堡主的攻势压得汗涔涔,已经躲不过下一击,没想到对方攻势突然缓下来,洪迈如逢奇迹,拼起最后的余力双拳齐出,砸得敌尸天灵迸裂,颓然而倒,洪迈拄着双膝,半晌才缓过气。

同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出行尸的动作变得迟钝起来,不由大喜,拼起全力狂攻。

塔叱身亡,薄景焕也倒了,穆冉心胆俱寒,然而乘黄遇危,他只有硬着头皮上前支援。三人缠战之际,行尸纷纷而倒,不多时已减了四成。

正当江湖人精神大振,一鼓作气要将尸军斩绝,混战的士兵中突然响起惊叫,人群密集处现出数蓬毒蜂,受袭者头脸起了半掌大的血泡,痛得脸肌抽搐,失声而喊。

正与池小染对战的法明大师蓦然一声佛吼,一掌击在自己颈侧,将一枚尾指大的乌螣拍得糜烂,然而法明也受了毒噬,片刻便觉颈侧发麻,一阵眩晕,登时中了一刀,要不是柴英赶来纵剑一拦,胸腹都要被池小染剖开。

另一边行尸渐少,陆澜山杀回军中支援,见状大怒,提戟助殷长歌攻向陈兆。

陈兆掌力浑厚,陆澜山内息强韧,论起来不分伯仲,然而一旁还有殷长歌,两人数次联手配合无间,殷长歌的剑越来越快,快到纷飞缭乱,密如穿梭,陆澜山却越来越慢,似老牛破车,滞若千均,一疾一拙逼得陈兆大汗淋淋。

眼看短戟袭来,陈兆回掌扫退,快剑已掠近肩井,他侧身避过,翻腕扣住短戟,不料陆澜山本是虚攻,蓦然松手弃戟,双掌轰来,陈兆仓促迎击,大力震得他双腕欲麻,血气不继,腾身而起慢了一步,被殷长歌断了一臂,惨呼尚未出口,陆澜山双掌已落,轰碎了他的额骨。

陈兆断气之时,混乱也达到了巅峰,数只乌螣在人群跳袭,接连有士兵倒下,异蛇的突袭防不胜防,比敌兵更令人怵寒。

陆澜山与殷长歌分头寻找乌螣,霍明武哭着将兄长的尸身搬至场外的断墙下,拿起刀回头要杀敌,突然发觉数丈外有个面刺黑纹的神教女子,垂眼如入定,又听人群哗乱,他本能的觉出不对,挥刀扑了上去。

婴瑶不得不躲避,无法再控乌螣袭人,诡丽的脸容杀气大盛,正要三两下将这个愣头青解决,霍明武已经顿悟,直着嗓子喊道,“是这女人!是她弄的鬼——”

殷长歌长身纵起,直刺婴瑶。

一个飞鹰般的青年已经趁乱潜近左侯,弯刀一挑一劈,两名近卫左右跌开,一名校尉持刀一掣,被击得刀尖断碎,吐血跄退,左侯一拳击出,青年也不避,硬受一击,拿住了左侯穴道,弯刀回转,震开旁边的士卒,压住左侯的颈颈,厉喝道,“都给我住手!”

场中千人俱静,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六王喜出望外,纵声大笑起来。

第110章 恶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