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窑子里有好多带着黑眼圈的女人,像师父发情时几天几夜没睡的样子,陈小妖好好奇,跟在风畔身后这边看看,那边摸摸。

风畔给了老鸨一锭金子,那老鸨见钱眼开,哪里顾得上大白天的,姑娘们都还在睡觉,全部都一骨脑儿叫出来。

风畔笑眯眯的看着她们,手里又多了锭金子:“谁知道蝙蝠精的事?”

红衣女人带着风畔他们一路绕过花园中的大池子,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小院的大门上了锁,缠着粗粗的链子,红衣女人站在院门口,指着大门道:“就这里了。”声音有些发颤,很害怕的样子。

风畔看着大门上的锁:“这里以前谁住的?”

“是秋云姐。”

“秋云?”

“她以前是这里的花魁,这院子是妈妈专们盖了给她住的,大约一年前秋云姐忽然失踪,接着院里飞来很多蝙蝠,本来妈妈想让别的姐姐搬进来,但谁住进来,谁死,这不,昨天那三个客人喝醉了酒偏要说去捉妖,结果……”女人面露恐惧。

“你们看到蝙蝠杀人?”

“是,是啊。”女人点头。

风畔的眉微微的皱,看了那锁半晌,忽然道:“这锁是哪来的?”

“是个捉妖的道士给的。”

“锁可曾打开过?”

“上了锁之后不曾打开。”

“不可能,那这三个人是怎么进去的?”陈小妖可听得清楚,这女人分明说话自相矛盾。

“他们是爬墙而入,像中了邪一样一定要进去,只是人刚爬进半个身子,就忽然死了,我昨天就在旁边,看得清楚。”女人说到这里时身体抖的厉害。

“这么可怕?”陈小妖瞪大眼睛,她在山里可从没见过蝙蝠妖有这么厉害,她认识的那只妖是个瞎子,走路总是东撞一下,西碰一下,满身瘀青。

“把锁打开。”风畔忽然在旁边道。

“我,我不敢,”女人向后退了一步,“我可不想死。”

看到女人的脸色,陈小妖也觉得害怕起来,结巴道:“还是算了吧,看上去好可怕。”

风畔摸着下巴,眼睛看着陈小妖。

陈小妖被他看得心口一凉,他又要动坏主意了。

“小妖儿,爬上墙头试试?”果然。

“我不,你想也别想。”陈小妖头摇得像波浪鼓,被杀了怎么办?

“大家都是妖,里面的那个不会把你怎么样。”风畔凑到她耳边轻轻说。

似乎有道理,陈小妖怔了怔,又马上反应过来,摇头道:“还是不行。”谁说妖与妖比较友好的?上次师父就被一只山鸡妖啄伤了头,养了好几个月伤才好的。这个坏人,这种差事总是让她做,还骗她,她绝不上当,绝不。

陈小妖打定主意,决定绝不妥协,但颈间却忽然有股灼热感涌上来,她一惊,抬头看风畔,见他正倚上墙上,手似乎无意识的摸着手腕间的彩石。

这个恶棍!陈小妖被烫的眼冒金星,在就要痛得大叫出声时,跺脚道:“我上去,我爬上去就是了。”

踩着墙边的石头往上爬,陈小妖小心翼翼。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她口中念着,人已爬上墙头。

却不敢睁开眼,只怕看到可怕的东西,下面风畔咳了一声,她一惊,这才不甘愿的睁开眼。院中的一切一览无遗,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屋,东西两厢,小亭,石山,应有尽有,只是因为长久没人居住已是杂草丛生。

“那是什么?”眼睛过处,忽然停在一处,陈小妖“咦”了一声,正想看个究竟,只觉得有一种奇怪的声音扑面而来,似翅膀拍动的声音,夹着风声越来越近。

“什么?什么?”她心里莫名一慌。

而与此同时,下面的风畔忽然跃起,在陈小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将她抱起背对院内,另一只手中的葫芦一抖,缠在葫芦上的流苏舞动,忽然金光一闪,然后一切都平静下来。

风畔抱着她跃回地面,葫芦上有一截流苏居然断了。

“什么?什么?”陈小妖完全晕头转向。

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红衣女人已吓得坐在地上,口中道:“蝙蝠,刚才有蝙蝠。”

冰花(三)

陈小妖的额头上起了个大包,像被蜜蜂蛰了一样,一碰就痛,她眼泪汪汪的跟在风畔身后出那窑子,想用袖子擦眼泪,忽然发现自己左手的袖子被扯掉了一大块。

“咦?”怎么回事?她瞪着袖子,这可是她最爱的一件衣服,袖子雪白雪白的,像花妖姐姐起舞的样子,怎么就被撕掉了呢?

“小妖儿,发什么愣?”风畔回头,看着身后发呆那只小妖。

“我的袖子呢?”她仍然盯着自己的左手。

“被我撕了。”

“被你撕了?”什么时候,陈小妖眼睛眨啊眨的想。

“我用它塞进刚才那具尸体的耳朵里了,”风畔看着她的呆样,走上去碰一下她头上的包,“走了。”

“好痛!”陈小妖跳出半尺高,痛的眼泪直流,蹲在地上不肯起来,“你这凶手,你欺负我,你还我袖子,呜……”原来他撕了自己漂亮的袖子去验尸,还有她的额头,好痛啊。

她干脆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风畔轻轻的笑,好脾气的蹲在她旁边看她哭,最后自己干脆也坐下来,抬头看头顶耀眼的阳光:“天气真好。”他伸了个懒腰。

陈小妖停下来,看了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一眼,愣了愣,随即又回过神,继续哭。

呜……好伤心啊。

路上有人经过看着他们,一个大哭的小女孩和一个微笑的大男人。

“怎么回事,媳妇哭就安慰一下嘛。”年长的大婶看不过去,指着风畔道。

风畔只是笑。

然后越来越多人停下来指责风畔。

陈小妖哭了一会儿才听到周围有声音,她小耳朵动了动,边哭,边从指缝里偷看风畔。

风畔的一只手已放在手腕上。

她心里一凉,人也抖了抖。

“好了不哭了。”同时却有一个大掌盖住她的头顶,轻轻的拍了下,声音很温柔。

咦?她差点噎到,惊讶的看着笑得如暖风般的男人:“你,你……”

“乖,待会儿买冰糖葫芦你吃。”他抻手扶她起来。

“我,我……”陈小妖向后退了几步,但想到有吃的,又往前移了一步,狐疑的说道,“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不用那破石头烧我?”

“不用。”

“买冰糖葫芦?”

“嗯,”他拉过她的手,“走了,小妖儿。”

陈小妖有些晕乎乎的,这个男人怎么忽然转性了?买冰糖葫芦给她?好耶!她早忘了刚才那档子事,很快乐得跟着走了。

结果。

“呜……”陈小妖,看着风畔留给她的最后一颗冰糖葫芦,这颗已经蛀掉了啦。

她呑了呑口水,充满怨气的瞪了眼风畔,然后张开嘴,一口将那颗蛀掉的冰糖葫芦吃掉。

她好可怜,她边嚼边想。

“小姐说不见客,你们还是走吧。”朱府的管家面无表情的把风畔和陈小妖栏在门外。

“我们和她父亲认识啊。”陈小妖在旁边叫。

“老爷生前从未出过远门,没有你们这样的朋友。”管家客气的说。

“啥?”陈小妖眼睛瞪得老大,上次不就是因为风畔说认识这家老爷才让住进去的吗?这回又说不认识了?

怪不得师父说人是最奸诈的东西了,比山东边的狐妖还奸诈。

“呸!呸!”她朝地上呸了两口,觉得很解气。

两人被拒之门外,风畔却并不在意,等管家关上门后,抬眼望了眼围墙内透着冷意的朱府,回头对陈小妖道:“看来今天得住隔壁的窑子。”

又去?

“不,不去。”陈小妖摸着额上的包,头拼命的摇,“那里有妖怪,会,会咬人。”

“别忘了你也是妖,小妖儿。”风畔拎起她就往旁边的窑子去。

陈小妖几乎被拖着走,双手双脚张牙舞爪的却使不上劲,只顾叫着:“我不去,不去啦。”

最后还是被拖去了窑子。

风畔又给了老鸨一锭金子,老鸨笑得跟母鸡似的,一路“咯咯咯”的把风畔和陈小妖带到最好的房间,然后趁陈小妖好奇的四处看,凑近风畔道:“要什么姑娘啊?胖的瘦的,有才有色的随你挑。”

风畔笑笑,拉过陈小妖,道:“我有她就够呛了,再来一个可吃不消。”

老鸨一直狐疑这两人是什么关系,是姘头吧?看陈小妖长的瘦瘦小小的,虽然有点姿色却哪里及得上这里的姑娘有风韵;是夫妻吧?夫妻怎会一起到这种地方,真是够怪的,但最近这里不太平生意也不好做,只要有钱赚,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于是很识实务的拉上门往外走:“我去替你们准备好酒好菜。”

结果一桌的鸡鸭鱼肉,比那天在朱仙妮家吃的还好,陈小妖眼都直了,从今天早上起她除了吃了个蛀掉的冰糖葫芦还没过东西呢。

“吃的。”她扑上去。

风畔一把拎住她的后领,她本来向着桌子中央的鸡腿,被风畔一拉,只抓到一棵小菜叶,也管不了这么多,直接塞进嘴里。

“好吃。”她一口呑下去,准备再次攻向那只鸡腿,却见风畔已坐在桌旁,手里拿的正是那鸡腿,然后很幽雅的咬了一口,“鸡腿!”她几乎是惨叫。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她气极,站在风畔背后,张开嘴想向他的脖子咬下去,但最后却忍气呑声的挨坐在他旁边,捡他弃之一旁的鸡肋,塞进嘴里用力的嚼两下。

“小妖儿今天在墙里面看到什么了?”风畔喝了口酒,看着旁边的那只妖狼呑虎咽。

“没什么。”陈小妖嘴里塞着食物含糊不清。

“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她吃东西都来不及,哪有空和他说话。

又是一只鸡腿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眼前一花,想也不想的张嘴就咬,可惜,那鸡腿长脚,陈小妖一下咬空,这才看见是风畔拿了鸡腿放到她面前。

对哦,鸡是有两只腿的,她怎么没想到?她看着那只腿兀自流口水。

“告诉我你在墙里面看到什么,这个就归你。”风畔将鸡腿凑近她,又缩回去,像逗狗一样。

“到处是杂草,别的没什么。”陈小妖伸手去抓。

“没有什么特别的?”风畔哪会让她这么容易得手,手一晃已躲了开来。

陈小妖又扑了个空,她赌气的瞪了风畔一眼,又看看那只鸡腿,咽了口口水道:“就是有棵奇怪的树,上面开着很多粉红色的花,就像昨天我们在朱府看到的那种花一样。”但那也没什么特别的啊,管他呢,陈小妖又向那只鸡腿扑过去。

风畔这回没有躲,一笑,直接顺着陈小妖扑过来的力道,将鸡腿塞进她嘴里。

看她心满意足的捧在手里大嚼,他随手擦了擦油腻腻的手,眼睛望向窗外,窗外一轮明月当空。

“小妖儿,待会儿,我们再去那个有蝙蝠的院子。”他似漫不经心,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道。

“啥?”陈小妖“噗”一声吐掉鸡骨头,随即拼命摇头,“不去,要去你去。”

“随你。”风畔站起身,直接往外走。

不过一会儿功夫,陈小妖忽然扔掉还没啃完的鸡腿也跟着冲出去,口中骂道:“你这坏人,又用那破石头烫我。”

冰花(四)

月下的小院更显阴森恐怖,陈小妖躲在风畔身后,只敢露出头。

风畔被她缠着只觉得好笑,世上竟有这么胆小的妖。

“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蝙蝠飞过来?”虽然露了个头,但陈小妖却是闭着眼的。

“在你身后呢。”风畔随口说。

“啊!”陈小妖一把抱住风畔的腰,“在哪里?哪里?”开玩笑,额上的包还肿着呢,她可不想再被蛰一下,很痛的。

风畔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她的手臂从自己身上扯开,抬眼,小院就在眼前,一股沁骨的寒意自院中透出,说不出的阴森。

风畔走上几步,回头对吓得发抖的陈小妖道:“我们爬墙进去,还是从大门入?”

“都不要。”陈小妖转身想跑。

风畔一把将她拎回来,笑道:“算了,还是先把你从墙头扔进去引开妖怪,我再从大门入。”

说着就要动手。

陈小妖尖叫一声,又上来抱住风畔,死活不肯松手,风畔哈哈大笑,任她抱着,单手结印直指那大门上的铜锁,叫了声“开”,那铜锁应声而开,掉在地上,瞬间化成一张破旧的符。

“咦?”陈小妖本来还想着千万不要被风畔扔进去,看到那好好的铜锁化成了一张纸,顿时一愣,脱口道,“那是什么?”

“锁符,”风畔捡起那张符,符上用极细羊毫描上了了数笔,却将这么大只妖困在其中不得而出,“倒是要会会那道士。”他自言自语。

正在这里,院门忽然大开,一股阴风夹着寒意直冲过来,风畔反应极快,宽袖一抖将陈小妖护在身后,只见无数只蝙蝠一样的东西自院中向着两人而来。

风畔不慌不忙,口中念念有词,手同时挥出,一道火光化作龙形自指尖窜出,龙头处随即分出无数只,向那些蝙蝠而去,一阵电光石火,蝙蝠纷纷被火光包围,瞬间化作灰烬。

一切不过是眨眼的功夫,火光将陈小妖照得满脸通红,她张大嘴巴一时竟然合不上来。

这就是半神吗?原来他不止会用石头烫她,用葫芦收妖,还可以用火烧妖怪,如果他把刚才那一招用在自己身上,那自己还有小命在?

她打了个机灵,拉着风畔袖子的手一松,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风畔回身看着惊慌失措的妖。

“没,没什么。”陈小妖咽了口口水,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好害怕啊。

风畔一笑,上去拍她的头,她竟然又躲开。

风畔皱起眉。

天上的那轮月不知何时隐入云中,四周死一般的静。

陈小妖终于憋不住大哭:“哇,你不要烧我啦,我以后都听你的话。”哭声震耳欲聋。

有乌鸦配合的“嘎嘎”叫了两声,随后又静下来。

原来是这样,风畔轻轻一笑,也任她哭,独自进了院中。

院中杂草丛生,原来的石头小路也被藤蔓覆盖,根本无路可走,杂草尽头一株并不算高大的怪树开满粉色花朵阵阵寒意直逼而来。

月亮再次破云而出,月光下的树妖气冲天。

风畔只是看着,静立不动。

不知谁在此时吹响一支洞箫,衬着月色无限幽怨,风畔眯着眼,看着那怪树的树枝随着夜风轻轻的摆。

空气里有种欲掩还休的杀机,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