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这邻居打小让疯狗咬过,很狂躁,而且精神也不太好,你要小心。”

褚唯愿一张白净的小脸涨成了猪肝色,上一次他带着人明晃晃的撞了她的车,这一次又让她在众人面前尊严尽失。气得随手就拿起桌上的软木塞朝着纪珩东打了过去,“你才被疯狗咬过呢!!!”纪珩东迅速伸手抓住那个软木塞,无奈的冲着庞泽勋一摊手。“你看,说发病就发病,危险得很。”

这顿饭被纪珩东搅合的可想而知,一帮人走后褚唯愿兴致缺缺的坐下来再没了吃饭的胃口,就连胃都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庞泽勋和她并排走出餐厅门口,心中已然清楚了很多。趁着褚唯愿上车的空档,他忽然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起来。

“我在和纪珩东竞争一个项目。”

褚唯愿有点茫然,“和我有什么关系?”

庞泽勋叹了口气,像是习惯一样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眼中的无奈又加重了几分。“我知道你和他关系…很好,但是对于这个项目我不可能手软,愿愿,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个原因对我有任何的成见或者隔阂,现在在这个城里,我会慢慢取代纪珩东的很多东西,你明白吗?”

在包厢中,今晚纪珩东喝酒的姿态异常高调,菜还没吃几口就已经把对方几个负责人喝倒了,他脸上染着淡淡的酒气冲着北山主要负责经理点了点桌面,态度坚决。”刘总,北山投资我在所有标价上提高两个点,这个项目,我,非拿不可。”

王谨骞坐在纪珩东旁边有点担忧,趁着纪珩东去洗手间的功夫偷偷跟了出去。“一个山头,你至于跟庞家那小子这么置气吗?差不多得了,好歹也是愿愿男朋友,给彼此留点面子啊。”

纪珩东刚吐完,额头上还挂着薄薄一层冷汗,听完这话,他扶着王谨骞的胳膊几乎是从牙缝挤出这几个字的。

“必!须!干!倒!”

第二十章

其实人人都搞不明白,北山那块地到底有什么值钱的地方。地处郊区还要偏远一点,庞家想要那个地方做生产工厂情有可原,但是纪珩东一个混吃喝玩乐的买卖人怎么就盯准了它?但是这个山头,虽然毫无意义,但就像是一个预兆一样,开始了庞泽勋和纪珩东的战争。

纪珩东拿出了当年跟他老子搞分裂的决绝姿态来进行战斗,捆着王谨骞这个玩儿金融的小资本家三天没给出屋。王谨骞蹲在墙角满脸哀怨的一页一页审查着他的账目,苦不堪言。“你说就一个破山头,你让给他就完了呗,那荒郊野岭的你真盘下来也没什么用啊。”

纪珩东正躺在办公桌后头大皮椅上闭眼听着老上海时的一张原声唱片,复古的录唱机器里女人悠扬婉转的曲调听的人心旷神怡。配上他嘴里咬着的那根烟,活脱脱一个民国时期纨绔的阔少爷。

王谨骞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不高兴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扔了账本。“不干了,说啥都不干了。”纪珩东倒是也不着急,懒洋洋的直起身体不疾不徐出声道。“过两天那温泉酒店我都定好了,还给你留了个双人间…也不知道人家周嘉鱼能不能去…”

王谨骞听完眼珠直冒光,迅速切换了一张官方脸。“我仔细看过了,其实我们实有手持资本还是很多的,提高两个点不是什么问题,嗯,不是问题。”

眼瞅着就要入了秋,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这伙人最跃跃欲试兴高采烈的时候,为什么呢?因为每一年的十月三号,是纪珩东纪少爷的生日。因为正赶上国庆假期,以往一大帮人都会逮住这个机会打着给他做寿的名义找个好地方去度假,没白天黑夜的玩上几天才算完。今年也不例外。

但是不同于往年的是,今年纪珩东不想出国,不想找海岛,不想去呼吸大森林,只不知道从哪淘弄了个新开的温泉镇子把地方定在了那里。王谨骞有点摸不着头脑,“五一那时候你不是还说想定去日本吗?”

纪珩东从鼻子里冷哼两声,心想着哪里是我想去日本啊,分明是夏初的时候有个人巴巴的跑到他的会馆来拿着张画报问他,你过生日去北海道行吗?那儿海鲜拉面特别正宗,还能给寿星在面条里打俩荷包蛋吃呢!他当时正在跟别人打电话,见到她兴冲冲的样子单手拿过她带来的那张画报失笑,哪里是什么海鲜拉面呢,分明是一张深海spa的宣传单。

气氛有一瞬间的沉默,王谨骞脑子转的比正常人快的不是一圈两圈,“你这回…真不找愿愿了?庞泽勋最近追她追的挺紧,你俩可一个多月没联系了。”

纪珩东摇头十分干脆,“不找,找她干嘛?求着她砸我场子啊还是我缺祖宗啊?”

王谨骞叹了口气从地上坐了起来,打算去银行给他卖命。“早晚有一天你得打脸,前一阵子我听嘉鱼说愿愿病了,都低烧一个多星期了也没好。”

“病了找大夫。”纪珩东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低头认真的摆弄手机,想了想,又抬起头。“什么病啊?”

王谨骞冷笑。“相思病。”

纪珩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几天前夜里发生的一件事儿。

褚唯愿开始发病是一个夜里,她下了班独自开车回绿羌的公寓就有点不舒服,持续低烧烧的人迷迷糊糊的,进了屋就倒在卧室里开始昏睡,到了半夜可能是情况加重了,她哆哆嗦嗦的从被子里钻出来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想打电话,脑子都已经被烧蒙了,她下意识的就按了一串号码出去。当时是十一点左右,盲音嘟嘟响了三声就被接了起来,电话那端是一道柔婉的女声。“哪一位?”

褚唯愿蒙了,把电话从耳边想拿开看看到底稀里糊涂的打给了谁,只见屏幕上纪珩东三个字一闪一闪的,她打了个激灵变得清醒异常,顿时脑子不热了身上也不冷了,话筒里还在传来不断询问的声音,“喂?喂?”

凌晨,一个女人接起他的电话,褚唯愿后悔的猛地一拍头。“对不起对不起,我打错了。”等到她压抑着强烈的心跳扣掉电话懊悔的时候,又隐隐觉得那边的女声,有点耳熟。

纪珩东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萧文茵正急匆匆的把他的手机重新搁到茶几上。

“你动我电话了?”

纪珩东没冷着脸,但是面无表情声五波澜却也无端端让人觉得有一丝没底气。萧文茵悄悄咽了口口水,尽量稳着自己。“想看一下时间。”沉默着滑开屏幕重新查看了通话记录,显示为空。他拎起椅子上的外套往外走。“漏水的阀门已经关了,明天报修就行,太晚了,我先走了。”

萧文茵有点后悔自己这么不明智的行为,一双杏仁眼里掩饰不住的懊恼。原本只是想借着今天晚上他把老房子还给自己的事儿好好利用一下,却没想到事情弄巧成拙了。

纪珩东走至门口,忽然想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又补了一句,似笑非笑。“像阀门这种事情不用大半夜打给我,我想…张斌一定也能做。还有,以后不要随便动我的手机。”

直到上了车,纪珩东才忍不住调开通讯录,他手机里褚唯愿的来电显示是三个漫画少女的形象,还是她有一次玩儿他电话游戏的时候设置的,没有名字,但是梳着俩辫子的少女头像辨识度很高,纪珩东由着她去也从来没改过。

看着那三个笑的十分猥琐的少女头像,他忽然有一种她打过电话来的错觉。

相对于纪珩东,宋氏集团气氛则浓重压抑了很多。庞泽勋皱眉看着手里的资本运营方案十分不满啪的一声扔在了桌案上,冲着一众高层发威。“这就是你们给我的结果?告诉我什么叫手持资本不足?”

负责财务的经理是一个中年女子,戴着眼镜很是不卑不亢。“这就是我们所能拿出极限了,您提出的价格对于北山这块地是很不合理的,提高两个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了这次的竞争,母亲本家几所公司的项目接二连三的受到了垄断和打击,如果北山再次失利,庞泽勋脾气上来是根本劝不住的,在沙发上的中年男子见状冷静的挥挥手让几个经理出去,温声劝道。“何必要和纪珩东那个小子这么认真,他既然做高价格就让他拿去好了,洛杉矶那边几处实业的股东我都已经让人协调好了,就是你这个时候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中年男子深深的看了桌案后的人一眼,语气凝重了很多。“勋子,这里不比美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庞泽勋母亲去世以后,可能最了解他的就是这个亲娘舅了,这个从十几岁就出来下海经商的男人几乎一眼就洞穿了他的想法,“年轻人,好胜可以理解,但是你要是想跟着谁较劲赌上身家,可就有点不值当了。”

其言之意,就是你不要拿我公司的资本跟别人赌气。

庞泽勋有点挫败的一拳垒在桌面上,阴郁的眼睛里全是挥之不去的繁重。其实有的时候庞泽勋夜里也会看着酒店下面灯火辉煌的城市夜景暗暗自问,你这么费尽心机,这么全力一搏,究竟是为了那块可有可无的地皮,还是为了心底里那些隐隐绰绰的不甘心?

到底是哪里不甘心呢,是看到褚唯愿面对纪珩东时的躲闪和期待;是看到纪珩东身边总是有那么多肯为他牺牲一些东西的朋友;是看到他总是有些倨傲微微向上挑起的嘴角 ;还是…看到自己告诉她他会慢慢取代纪珩东之后她脸上的抗拒和冷漠?总之,庞泽勋也说不清。他总是觉得,纪珩东这个人所拥有的东西是他从来没有拥有过的。

想着记忆里那个精神饱满总是笑嘻嘻的小姑娘,庞泽勋忽然气馁的想从纪珩东身边抢走些什么才好。

十月初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国庆假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杂志社上下都在商量着和家人和朋友去哪里玩。唯独褚唯愿兴致缺缺,这几天她脸色十分不好,开早会的时候就能看到她总是用手按着腹部,从会议室往外走的时候,助理扬扬瞧着她脑门上的冷汗有点担心。

“愿愿姐,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啊?”

褚唯愿忍着疼摆摆手,“不用不用,估计是这两天吃的不规律,给我烧点热水就行了。”扬扬还是不放心,“今天晚上杂志社庆功,您这状态…也不行啊,说好了谁都不能缺席的,要不我去找主编?”

今年是MOLA创社十年,加上前一阵子推出的设计师专场让MOLA在美国一炮而红,总部决定趁着十一假期之前开一个庆功会,捎带着给这些辛苦了小一年的员工发上一笔度假费,主编发话,任何人不准缺席。

离下班还有几个小时,她躲在格子间踢掉高跟鞋,打算趴在桌上偷偷睡一会儿。可能是要换季了,她又向来抵抗力弱,发烧感冒是常有的事儿。 褚唯愿舔了舔有点干涩的嘴唇,朝着轻缓的点头。“放心,保证屹立不倒。”

可是谁知道,距离褚唯愿这句话不过几个小时的功夫,纪珩东一伙人出发去了温泉度假的当晚,他正随着众人起哄打算切蛋糕许愿开始狂欢,一个消息却从城里传来惊动了这里众多的年轻权贵。

——褚唯愿出事了。

第21章

褚唯愿没想到好好的一场公司庆功会变成了这样。

庆功会的地点定在了一个娱乐性很强的酒吧里,负责公关的经理还特地给她们腾出了一个大包房来。褚唯愿因为身体不舒服,比大批人马晚到了一会儿。谁知道刚把车停在广场上,她正拎着包琢磨着明天要去医院好好检查的事儿,就遇上了麻烦。

酒吧处在最热闹的一条街上,来来往往的全是在这里玩儿的。张斌今天新签下了几个模特,刚喝完酒出来没想到就遇上了褚唯愿。他用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人,醉醺醺的打了个酒嗝。“哥几个,几天给你们介绍个新人怎么样?”都是风流成性的年轻人,又喝了酒,脑子晕乎乎的根本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搂着怀中的美女哄闹傻笑配合着张斌。“行啊,谁不愿意多认识几个漂亮的。”

张斌脚步虚浮走上前去,指着褚唯愿好不得意。“褚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褚唯愿皱眉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眼前这人是谁,一双圆圆的眼睛带着些防备一一扫过这群人,她十分警戒的往后退了一步。“让开。”

张斌恍若未闻,被酒精沾熏过的眼睛十分不老实在褚唯愿身上打量了一番笑道。“今天咱遇上了就是缘分,赏个脸一起去喝杯酒吧。”

褚唯愿面无表情脸色冷的要命,攥着包的手悄悄紧了紧。“我再说最后一遍,滚开。”

张斌身后带着的几个人见状已经呵呵乐的嘲讽起来,“斌哥,你这也不行啊,人家姑娘好像根本就不认识你。”张斌脸上也挂不住,没想到褚唯愿说话这么不客气,刚才被酒精刺激的晕乎乎的大脑也慢慢清醒起来。“褚唯愿,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褚唯愿最讨厌别人威胁她,从小被宠着长大的也向来不把这帮乌合之众搁在眼里,好看柔软的唇瓣微扬,张口就是一嘴地道的京片子。“张斌你还真别威胁我,用板砖拍别人的时候也请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是踩上高跷还没你怀里那姑娘高呢吧,天天拿着老子的钱像只癞□□似的在外面沾花惹草,你妈知道吗?”

“啊?”张斌被她问的一愣。

褚唯愿伶牙俐齿嘴皮子又快,听见她这么噼里啪啦的一说原本还等着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偷着乐出声来。人多势众,女孩子出门在外不能吃亏硬碰硬,褚唯愿不想再和他们纠缠下去,只抿紧了唇迅速从他们另一侧快步走了,留下张斌在原地气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暴躁的回头吼了一嗓子。

“都给我把嘴闭上!!!!”

一个常年在外头流连风月的男人在女人面前吃了亏,张斌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愤愤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下这口气,把萧文茵曾经警告过他的话全都忘在了脑后,呸的一声闯进了褚唯愿刚才进去的地方。

杂志社年轻人闹的正欢,看见张斌进来还以为是哪个不认识的同事也没多想,褚唯愿正在角落里跟人发信息,更是没注意。直到张斌啪的一声在她面前摔碎了酒瓶子,屋里才静了下来。

见二十几个人都带着奇怪的眼光打量自己,张斌才满意的走到褚唯愿身边撂下一瓶酒,一双熏红的眼睛带着浓浓的狠意,“把酒喝了,咱俩刚才的事儿一笔勾销。”看着被吓了一跳的褚唯愿,他挑衅的指了指酒。“刚才嘴皮子不是挺快的吗?怎么了!哑巴了!!!”

褚唯愿没想到他竟然能闹到公司的场合里来,对于他这么没品的行为瞬间被激怒了,抬手就把他扔给自己那瓶酒朝着他砸了过去,一张白净的小脸气的煞白,整个腹腔抽痛的险些让她说不出话来。“张斌,你他妈有病吧。”

杂志社里有男青年玩儿的火力正旺,看着张斌一脸不善这么明晃晃的威胁女同事都撸起袖子站到了褚唯愿前面推搡着他,企图赶他出去。好端端一场聚会被闹成了这样,沈妩见状快步走到褚唯愿身旁,凌厉的看着张斌。

“愿愿,这人你认识吗?我们要不要报警?”

一听沈妩这么说,张斌的情绪更加激烈。“报警?报什么警?我看你们公司的风气倒是要好好抓一抓,褚唯愿,你还真拿自己是什么名媛公主呢?”张斌此时理智尽失,嚷嚷着推开挡着自己的几个年轻小伙子,随手抓起一个话筒说出了这辈子他最后悔的一句话。

“你们杂志社当成宝贝是的褚唯愿褚大小姐早在两年前就成了说不清楚不干不净的东西!!!”

巨大刺耳的麦克回音透着张斌近乎呐喊。张斌看着因为他这一句话全都愣住惊住的众人,报复的快感让他红透了眼,有些站不稳的呵呵笑着。“不信你们问问她!!两年前到底有没有让人关到深山老林里?褚小姐,听说整整两天一夜啊…”

屋里所有人都被张斌这突如其来的两句话震惊了,几十双眼睛此时此刻全都毫无意外的落在了褚唯愿身上,或嘲讽,或同情,或悲悯。

褚唯愿脑中嗡嗡的响声让她感觉不到周遭的一切声音,一个年轻女孩如今孤立无援的站在这里被人以这样一种残忍直白的方式揭开生命中最黑暗最压抑的一段历史,那种感觉,是足以让人窒息的。

看着张斌疯狂的笑容,褚唯愿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一双盈盈的眼睛连着睫毛都在抑制不住的发抖,再开口时,声音沙哑的让人心颤。

“你凭什么这么说…”

张斌努力的眨着眼企图让目光聚焦好看清眼前的人,冷哼着。“我…啊!!!!”

话都还没说完整,只听见清脆的一声响,褚唯愿手里哆哆嗦嗦的拿着一个被砸碎的酒瓶,碎玻璃茬飞溅起来几颗崩在她的手上,有鲜红色的血缓慢的流了下来,她高高的扬起头眼中毫不躲闪的看着周围每一个人,似是一个勇士最后的骄傲——被人剥下盔甲,却仍然手执白刃。

“我告诉你…我干不干净清不清楚用不着你来说,相对你做的那些肮脏龌龊的事情,你连说褚唯愿这三个字,都,不,配。”

褚唯愿跌跌撞撞的走出包厢,抗拒一切企图中途来扶她的人,有关那一晚的事情又都清晰的浮在眼前,她那么努力的想要忘掉想要扔在故去岁月的尘封里,可总是抵不住别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直接抹杀掉她作为一名女子最基本的尊严和清白。

漫无目的的街上,口袋中的手机一遍一遍的作响,庞泽勋的名字像是毫不气馁的一遍一遍亮在她的屏幕上,褚唯愿怔怔的看着,似乎不认识这三个字是的。腹中尖锐越烈的痛感透过四肢百骸疼的她快受不住,顾不得去找自己的车,褚唯愿直接伸手拦了一辆出租,意识尚清明的时候对着司机说出了一个地址,她只知道,在她最想有一个人来保护自己的时候,那个人,并不在她的身边。

蒋清风正在夜场的二楼俯瞰着楼下的狂欢男女,楼下有人匆忙跑上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作为晚间风月场上掌管生杀的掌权人,他对自己地盘上发生的任何风吹草动自然是第一时间了解。

“你能确定吗?”

上来传信的服务生笃定的点点头,“能,那边的人说亲眼看见褚小姐打了那人一个酒瓶子,然后磕磕绊绊的自己打车走了。”蒋清风静静的思忖一会儿,对着服务生挥挥手。“你下去吧,另外向那边核实好了褚小姐是为了什么打人,打的是个什么人。”

待人走后,这个精明的中年男子才拿出手机走到安静处拨出了一个电话,毕恭毕敬。“纪少,褚小姐出事儿了。”

第22章

温泉山庄一个国庆假期全都封闭只为了招待纪珩东这一伙人,因为地理位置里市里不算太远,下了国道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于是一帮人全都决定自驾游,之前已经有先头部队杀到前面去给这个小寿星布置会场,剩下的十几台车浩浩荡荡开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温泉依山而建,雾气缭绕水声潺潺,周边全都是平滑干净的鹅卵石和理石铺成的道。几座原木搭建的别墅木屋零散的落在后面,从离老远的地方看看,竟像个仙境似的。虽说都是关系很亲近的朋友,但是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几十号人,其中还有不少各家带来的朋友和女伴,热闹的不得了。

纪珩东年纪不是这些人中最小的,却是被当着孩子哄的最厉害的,什么蛋糕香槟烟花一水儿的都得给他备齐了。纪珩东百无聊赖的一圈一圈的转着手机,看着几个人把五层高的蛋糕小心放到台上有点兴致缺缺。

“今年不许愿了,你们切完分了就得了,我不爱吃那玩意儿。”

一旁布置会场的几个年轻姑娘听完撒着娇不乐意了,“纪少,不许愿多没意思啊?人家可都等着你呢。”娇嗔发嗲的动静听的周嘉鱼一身鸡皮疙瘩,纪珩东呵呵敷衍了两声,不情不愿的走到前面拿打火机点蜡烛。

他许愿的时候时间很短,甚至都没闭眼睛,只沉默着几秒就俯身吹灭了蜡烛,不知道怎么的,他总觉着心里不踏实,显得十分心不在焉。蜡烛灭的时候,人群中忽然发出一阵哄闹尖叫,服务生趁势点燃早就准备好的二十六箱烟花,震得人耳朵都聋了。

蒋清风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纪珩东手机不离手,所以这通电话他是第一时间就接起来,因为他知道,除非很严重的事儿,否则蒋清风是有权利处理一些突如其来的麻烦的更不会贸然打扰他。

蒋清风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纪少,褚小姐出事儿了。”

烟花的声音很大,加上周围人一闹腾,纪珩东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蒋清风有点着急,以为纪珩东在质问他,不禁大着胆子提高了声音。“褚唯愿褚小姐,今天晚上在对面遇到了点麻烦。”

这回纪珩东彻底听清了。

烟花还在砰砰的向上窜,他抿了抿唇环视一圈随手拿起冰镇过香槟的小桶就朝着点火的引信浇了上去,哗的一声,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右手拎着那只小桶站在原地没动,左手捏着电话。“接着说。”

蒋清风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开口,但是又不得不告诉他,只回到自己办公室锁好了门。“褚小姐今天公司年会,但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她两年前那档子事儿让一个男的拿着麦克公开说了出来,我的人看见褚小姐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地上还有血。”纪珩东眉间一凛,忽然一把推了垒的十几层高的香槟塔,声音轻缓阴沉的要命。“他妈谁干的?”

蒋清风听着那边清脆绵延的响声,默默的闭了闭眼。“叫张斌,听说是一家模特公司的老板。”

这场生日会还没来得及正式拉开序幕,就被纪珩东以一种粗暴沉默的方式结束了。

江北辰,王谨骞,周嘉鱼,陈家兄妹,所有人的车全部班师回朝,气势吓坏了一众不知内情的人,没人知道这一大帮祖宗是为了什么这样生气。

纪珩东怎么也没想到这些年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绝口不提的事情,如今能被一个他都没放在眼里的人捅了出来。而件事,竟然这么恰好的发生在他们不在的时候,发生在她身边连一个能撑腰出气的人都没有的时候,发生在,他混蛋到连生日都不把她带在身边的时候。

……

褚唯愿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舒以安一路疾驰着把车开到医院大门外的推床前,医生只粗粗的检查了一下就得出结论: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手术。

褚唯愿也不知道自己稀里糊涂的打车去了湖苑别墅——她哥哥褚穆的家里。她不敢回家让爸妈知道,却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只是心中那些恐惧压抑的情感促使她特别想找一个人好好的哭一场,然后睡一觉起来就把这些事情全都忘掉,像以前的日子一样。

褚穆并不在家,开门的是他的妻子褚唯愿的嫂子,舒以安见到褚唯愿也是吃了一惊,忙打开门来让她进屋,谁知道,小姑娘刚进屋还没来得及换鞋,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客厅里,吓的舒以安顾不得多问直接把人送到了医院。

“怎么会突然阑尾炎呢?”舒以安看着病床上的褚唯愿,心疼的不得了。医生一面把手术同意书推给她,一面观察着出褚唯愿的情况。“低烧,持续腹痛,痉挛,都是阑尾炎的症状,看她这样子…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做手术这种事儿,在舒以安的眼里还是很严重的,但是褚唯愿来的时候明显是哭过,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舒以安思量再三,还是打算先不要惊动公公婆婆。

纪珩东带着耳机一路在高速上疾驰,几辆跑车速度一辆比一辆快,彼此心中想的。全都是两年前褚唯愿被绑架的事情。

那是她大二的寒假,临近元旦,城里下了几场薄薄的雪衬的冬意很浓。距离放假不到一个星期,不少没课的都已经提前回了家。褚唯愿因为家就在本地也不急着走,就自告奋勇的替几个外地的学生接了些杂活,这天,她是班级里最后一个离开的。

因为放假学校也没剩什么学生了,又是冬天,天黑的也很早,晚上六点的时候校园里就寂静的有点瘆人。

褚唯愿提着行李刚要出教学楼,就碰上了学校里长她一个学年的师哥段宏鸣,段宏鸣是学心理辅导专业的,人看上去文文弱弱不爱说话,但是性格温和,很受老师看重,他喜欢服装系漂亮活泼的褚唯愿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段宏鸣手里拿着车钥匙,看着从楼里出来的人朝着褚唯愿温声道。“要变天了,我送你回去吧。”

段宏鸣追了褚唯愿有半年,可褚唯愿这个人对待感情的事情向来迟钝,何况她也不喜欢这个文弱寡言的师哥,于是当场就摇头拒绝了。“谢谢师哥,我这就回家了,外面有人接我。”

谁知道褚唯愿还没走出几步远,段宏鸣竟然像变了一个人似得发起狠来几步跑到褚唯愿身后,拿出一块白毛巾迅速捂住她的口鼻,不过几秒钟褚唯愿就瘫软的失去了意识,等她昏昏沉沉醒过来的时候,车里昏暗,窗外一片荒郊野岭,手脚上皆是捆着厚厚的胶带和麻绳。

当时的褚唯愿还不到20岁,哪里遇见过这样的事呢?当场就被这场面吓得哭了起来不断嚷着、着段宏鸣停车放了自己,可是段宏鸣一改平日里在学校文质彬彬沉默寡言的样子,眼中偏执癫狂的吓人。只拼了命的把车里的油门踩到最狠,对于她的哀求恍若未闻。

当时褚穆在她学校门外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见人出来,打她的电话又提示关机,等他耐不住性子找进学校里的时候,才发现学校里早就没人了,通往学校大门的一条路上,还零散的扔着褚唯愿的行李箱。

褚唯愿被绑架,造成的后果可想而知。当晚褚父听到消息之后就捂着心口昏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老泪纵横的抓着儿子的手颤抖的嘱咐:你妹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出了这么大的事,校方当晚就调了监控录像出来交到褚穆手里,隔着模糊的大屏幕,学校的老师几乎马上就断定了段宏鸣的身份,警方迅速展开行动,公布车段宏鸣的车牌号开始在各个道口高速公路出口设卡拦截,交通广播里,也全是寻找这辆车的信息。

瞬间,这个城里的小圈子就乱了套。可是彼此却都极为默契的不对这件事进行任何的评论和妄议。因为如果是绑架,那就不会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褚家没有接到任何勒索钱财的电话。很明显,这场绑架是冲着褚唯愿这个人去的。一个女孩子还不足二十岁,被人用了最下作的手段绑走并且当晚出城,任是谁,都不可能不往最坏的那一面去想。

整整两天一夜,才终于传来褚唯愿被找到的消息。当时,她被绑在了离城市中心两百公里以外的郊区里,还是一个偶然上山捡拾枯枝的老农民发现才报的警。

那是一片广阔荒芜的树林,除了偶尔的狗叫,整个林子里寂静一片。特警突击进来的时候,褚唯愿眼睛上罩着厚厚的黑布,嘴上贴着一层一层的胶带被捆在一棵树上,浑身都被冻透了,整整两天一夜,她被人用这种方式隔绝光源,禁锢手脚,精神已然到达了崩溃的边缘。

后来段宏鸣被警方抓住之后,经过审问调查才知道,他从小就有遗传性精神分裂症,因为追求褚唯愿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应让他心里十分不平衡,又是心理专业的学生,所以偏执妄想的他想通过这种造成黑暗性视觉和散布恐怖听觉的方式让褚唯愿受到严重的心理折磨从而来获得报复。

那是褚唯愿人生中最黑暗最恐惧的一段日子,哪怕医院检查结果上明确表述出她未遭到侵害,也依然造成了她心理沉重的负担和阴影。她开始变的沉默,畏光,终日郁郁寡欢。褚家为了保护女儿,更是在那段时间放出话来把这件事的公知度降到了最低。

所以,褚唯愿的那一年,就像是一个魔咒,不可说也不可碰。

……

第23章

纪珩东一路飞车,到了褚唯愿出事儿的地方已经是凌晨。银色跑车速度极快的在蒋清风的门店前做了个漂移,气势汹汹的滑入了一旁的停车位。

张斌被人莫名其妙的扣在之前闹事的包厢里,正跟着保安胡搅蛮缠,场面正有点控制不住的时候,包厢的门就被一脚踹开了。

纪珩东背着手,手里攥着一盒烟和一支手机,就这么慢悠悠的晃了进来。屋里铺的地砖上还能看到碎了一地的绿玻璃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