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不可!”

又是万万不可,我嫌弃卫廷云:“怎么就又万万不可了?今天本公主就要掀了他被褥,这么热的天,不得给他捂出痱子来?伤口一定会发炎,你们这样不行。”

卫廷云一脸尴尬:“公主…臣兄…浑身是伤,为方便上药…乃*上身…”

这意思是我不方便看是吧?我指着那替卫延风打扇的侍女:“那为何她能看?”

那侍女立即跪下:“奴婢回春,专替公子上药。”

哟呵,这意思是,你是有正经事干才看卫延风*的是吧?我脾气来了:“起开!本公主亲自替他上药!”

卫延风此时光着身子也提不起我的兴致,这浑身的伤简直太触目惊心了,我把他们包上的纱布都扯开,让伤口透气,然后又把伤口上的药都小心翼翼清理干净。

这么个上药法是不对的,药不对症,拖下去只能越来越严重,我仔细瞧了卫延风的伤口,细细想了想便叫人来重新开方子,嘱咐卫廷云:“子卿体寒,你那几味药非但于伤无补反而伤身,按我这方子去抓药,不出十天就能好。”

卫廷云诧异地看着我,我冷静地回视:“本公主会用药,你很惊讶?”

他毫不掩饰。

我咳嗽了一声:“本公主天赋异禀,你这等平庸之辈是不会懂的,你且好生照料,十日后我再来。”

许是那药真的有效的原因,第三日卫廷云便亲自进宫来道谢,我刚从皇帝爹那里请安回来,见他站在大殿里便立即叫人看座,他抱拳站在原地:“臣不坐了,公主那药厉害得很,大哥已经不烧了,昨夜已经清醒过来,让臣给公主送一封信来。”

说着他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我接过来瞧了瞧,口子封得极牢,“他还说了什么?”

卫廷云面露难色,几次三番想开口,我叹气:“好好一男儿,从哪里学来这扭扭捏捏的毛病,叫你坐又不坐,叫你说也不说,既然如此,那你回去吧。”

“公主!”他总算憋不住了,我忍着笑看他:“肯说了?”

“大哥说此战事有蹊跷,父亲还未还朝,结果还未可知,不过他与公主的亲事,怕是势必要受影响了,若是皇上问起公主的意思,大哥嘱咐我请求公主,谨记一切听从皇上旨意,切莫为他与皇上起争执。”

卫家满门忠烈,为朝廷,为云国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此次虽卫延风受伤而归,可大将军还在前线作战,结果如何还是未知,皇帝爹没道理还没过河就来拆桥啊,况且卫延风从受伤回京至今,一直在大将军府休养,直至昨夜才清醒,为何会有此担心?

我这金子阁,也不知道有多少皇后的眼线,纵然有再多话想问,也没法子开口,于是我只好叹气:“知道了,有劳二公子告诉子卿,本公主不会让他有事的。”

卫廷云深深看了我一眼,最终点头告辞了。

傍晚时我接到皇帝爹的圣旨,居然让我明日随他一同早朝,紫嫣诧异道:“这可是奇了,公主七岁那年生辰,就向皇上求了一道恩典,想跟着去朝堂上看看,还被皇上严厉责骂了几句,为此公主三个月没去向皇上请安,皇上除了朝政上的事,倒是也宠着公主,公主不去请安,他就过来瞧公主,这次是怎么了,居然下旨让您随圣驾一同上朝?”

从前在福瑞楼的时候,小篱笆她们几个丫头见皇上带艾金公主一同祭天,就个个感叹,公主金枝玉叶果然不同于一般女子,皇上不疼太子,反倒疼起公主来。

那时候我还挺高兴的,因为我虽然不是金枝玉叶,可爹爹疼我并不比皇上疼公主少,如今身在宫中才明白,公主哪里能比得上我呢?

入宫至今还没见到过长我六岁的那个叫哥舒璟天的太子哥哥,皇帝爹说是将他送去学武强身,可明眼人谁不知道是因为近几年战事不断,为了保住哥舒家这根独苗,皇上才特意寻了处世外桃源将他送去?

说得有多疼爱艾金,其实不就是想用她的婚事来拉拢大将军,让卫家死心塌地为他哥舒王朝卖命?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卫延风娶了艾金再上战场,随时有可能马革裹尸,到那时,艾金怎么办?

帝王家,就是骨肉亲情也带了些功利的血腥气。

卫延风看得比谁都清楚,他既然让卫廷云给我带话,应该是已经料到,皇帝爹要悔婚了。至于为何要悔婚…

我必须走这一趟才能知道。

大早起来,紫嫣服侍我换朝服,我还纳闷:“公主也有朝服?”

“那可不是上朝穿的,”紫嫣知道我必然误会了,立即解释,“是公主在重要场合去谢恩的时候穿的。”

我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紫嫣,你说今日卫大人会上朝吗?”

紫嫣摇头:“公主那日不是说,大人的伤至少要十天之后方能下地行走,如今才是第四日,他怎么能来?”

确实如此,可他不来,叫我去又是什么意思?

皇帝爹身边的夏公公已经在外头催了:“公主,皇上的御驾已经先往骄阳殿去了!”

总不能让皇帝爹和满朝文武等我吧?紫嫣替我最后整理了一下,我深吸了一口气:“走吧!”

从来不知道上朝的官员居然有这么多,骄阳殿里站满了不说,放眼望去,大殿外还乌压压站了好些人,皇帝爹咳嗽了一声,我赶紧收回目光在他右侧的帘子里坐好,随着夏公公尖声一呼,开始上朝了。

上朝讨论的事都是冗长而复杂的,有时候还会有官员就某一件事争论半天,我听得都开始打瞌睡了,突然皇帝爹叫了我一声:“艾金!”

我吓得整个人一震:“皇上饶命!”

皇帝爹很无语,侧了侧身子小声问:“困了?”

我醒了瞌睡,没那么害怕了,动了动胳膊:“有点儿,父皇您昨夜下旨来,我一晚上都没睡着。”

这话可是真的,我思来想去不知道他突然拉我一起上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着。

皇帝爹笑了笑,终于开始说正题,他大声道:“朕前日收到卫将军急奏,南蛮小国居然胆敢提出要与我朝公主和亲,众爱卿有何意见?”

这下我真从椅子上滚下来了,紫嫣立即扶住我,我已经顺势跪倒在地:“父皇!”

皇帝爹并不理我,只是又提高音量问:“子言可在?”

我心猛地一跳,卫廷云也来了?

“臣在!”果然是他。

“子卿的伤可好些了?”

“谢皇上挂心,大哥伤势好多了。”

皇帝爹颇为欣慰地点头:“既是如此,你就替朕转告他,好好养伤,不必挂心战事,等他身子调理好了,朕定从郡主里替他选一位佳妇,替他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

就是明摆着要退婚了,从郡主里挑一位给他这个战败之臣,也算是给足他面子了,哪里还能让公主屈尊?我冷笑一声,这可不是为把我嫁去南蛮之地扫平了一切阻碍?

我抬起头望向龙椅上那个男人,眼神渐渐冷起来,这一仗不仅仅卫延风输了,大将军输了,我更是输得一败涂地,眼前这个人,别说不是我亲生父亲,就算是,也定会毫不留情的将我作为一件尊贵的礼物送给敌国,无论我过去之后是死是活,只要能换取云国三年安稳,他便有机会卷土重来。

这笔买卖,还要多划算?

艾金身为公主,自己投胎的时候没睁大眼睛看清楚,挑了这么个无情的爹,远嫁也就罢了,可我不是公主啊,叫他一声皇帝爹那是看在他和我爹爹年纪相仿的份上,他对我一没养育之恩,二无父女之情,我凭什么为了他的什么狗屁国事去嫁给一个说不定长得满脸褶子的臭老头啊?

我想起了卫廷云那几句“万万不可”,用在这里倒是十分合适啊。

皇帝爹开始找我麻烦了,“艾金几番推辞婚约,想来和子卿并无男女之情,只是兄妹之谊?”

哈,这话说得可真妙,先推到我身上来,变成我跟卫延风没有男女之情,那嫁出去和亲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可!我!就!不!

我抬起头,直视皇帝爹的眼睛:“回禀父皇,艾金与子卿早已情根深种,此番拒婚实乃不愿成为他牵绊,如今他负伤大败而归,女儿愿立即嫁入大将军府,照料他身子!”

[2013-07-29 第十三章【这个父皇还挺萌】]

大殿上鸦雀无声,我心里明白,在朝堂上公然反驳皇上,这后果有多严重,可我也知道,一旦从了,我面临的又将是怎样一种艰难的局面,进一步粉身碎骨,退一步死无全尸,从还是反,又有何区别?

卫廷云作为卫家唯一一个在场的人,已经跪倒在地:“臣卫家何德何能…”

看看,多窝囊,我撇嘴嫌弃,堂堂七尺男儿,居然比不上我弱女子有担当。

不想他接下来这句就有点意思了。

“臣卫家何德何能,竟得公主如此垂爱,好在父亲早已下令修葺公主阁,如今公主下嫁,也不算太过失礼。”

好家伙,到底是大将军府出来的,虎父焉能有犬子?

皇帝爹靠在龙椅上,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我:“公主言下之意,不愿南下和亲?”

啊哈,我就不愿意了你能把我怎么滴?我还就不信了,真能下狠心杀了我!

有个白胡子老头出来打圆场:“公主年幼,尚不知深浅…”

谁知皇帝爹根本不领情:“公主今年十六,正是指婚的好时候,朕的女儿,能掂不清轻重?艾金,朕再问你一次,你是否不愿南下和亲?”

我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坚定毫不迟疑:“我不愿南下和亲!”

皇帝爹沉默了片刻便大笑起来:“好!朕的女儿,那等南蛮之辈也敢觊觎,朕已派人快马加鞭回复大将军,援军即刻就会出发,左将军可准备好了?”

那臣工列队里走出来一个魁梧大汉:“回皇上,臣与众将士已整装待发。”

“好!”皇帝爹再次喊了一声,“等左将军大胜还朝之日,朕再设宴犒劳三军!”

事情居然发展成这样,当然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皇帝爹居然从来就没想过要和亲,那他没事把我叫来跟他一起上朝干什么?还无缘无故说起我拒婚的事,更奇怪的是,他还莫名其妙说要给卫延风在郡主里挑一个媳妇儿!

这什么意思?

我气呼呼地站起来,特别敷衍地朝皇帝爹福了福:“艾金先行告退!”

皇帝爹当然不能就这么放我走了:“艾金且慢!”

我仍旧气呼呼地回头:“父皇还有何吩咐?”

“朕记得方才你说,愿立即嫁入大将军府?”当人家父皇的眼睛都笑得眯起来,“子卿现在受伤,大婚自然不便,不过…”

“没有不过没有不过!”我这下知道着了他老人家的道了,“等他好了再说吧!”

皇帝爹依然坚持说完他的“不过”,“权当冲喜也好,给大将军安慰也罢,明日朕就下旨,将婚约定下来,具体日子等大将军还朝,子卿痊愈再商量,”他十分慈爱地朝我笑笑:“朕的宝贝公主,除了子卿,谁堪匹配?”

啊啊啊啊啊谁来告诉我这什么情况啊啊啊啊啊!

满朝文武已经开始山呼万岁,贺喜声此起彼伏,我头都大了,卫廷云跪在最中央,嘴都咧到脖子后头去了!

阴谋!绝对是阴谋!我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口的话,要怎么收回?皇帝爹带我来上朝就是为了逼我嫁给卫延风!

皇帝爹办事效率高得很,圣旨下得极快,还未到我说好去大将军府看望卫延风的十日之期,皇帝爹已经吩咐我:“子卿为国身负重伤,你身为他未过门的妻子,理应多去探望才是。”

反正也要去看看他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我勉强点头:“谨遵父皇教诲。”

皇帝爹笑眯眯地开口道:“既然艾金要去大将军府,这道赐婚的诏书就由你带去!”

这还真是省事啊!公主的赐婚诏书由公主亲自送去驸马府,这不是上赶着告诉全天下人,这个公主恨嫁吗?

我冤枉啊我!那个艾金公主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么久了也没半点消息,我占着她的身份吃了这么许久好鱼好肉,受了这么多人伺候,已经心里很不安了,这回倒好,直接连她夫婿都收下了,哪天她回来,我要怎么跟她交待?

不行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这回一定得问清楚,到底我那封信,卫延风替我送到了没有。

马车一路颠簸,我的心跟着七上八下,紫嫣到最后都忍不住了:“公主虽然挂心驸马,也要保重自己身子才是。”

公主你个鬼!驸马你个头!我气不打一处来:“谁是你们家公主了?谁又是你们家驸马?别逮着谁都乱叫!”

紫嫣被我说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公主不高兴,只管打骂奴婢便是,何苦说这些话来贬低自己…”

哎哟喂,这可真是假戏真做了,我附到她耳边:“紫嫣啊紫嫣,我不是艾金,本来就不是公主,卫延风是艾金的夫婿,我不能真的嫁给他。”

紫嫣不乐意:“谁知道她如今身在何处?对紫嫣来说,对皇上来说,您现在就是公主!既是公主,当然要有驸马!”

这丫头可不是痴了?!

我叹气:“我明白,公主失踪这么长时日,你想念她…”

紫嫣很快摇头:“奴婢才不想念她,公主,若是从小时候,就是你当公主,那该有多好?”

这些日子*夜盯着她吃药,被艾金毒坏了的身子总算有所好转了,紫嫣气色好起来说话中气也足一些,我知道艾金从前折磨她有些出格,她对艾金本能有些抵触也正常,可没想到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居然抵不过我与她短短数月主仆之情。

我问她:“当真不想让我走?”

“当真。”

我叹气:“可她终有一日要回来。”

“那也说不准。”

“她若回来说我冒充公主,我脑袋一咔嚓,你以后跟着她就又要过苦日子了,不过你放心,药方我给你开着收在首饰盒最底下那层,自己要留心。”

紫嫣被我说得眼泪都滴下来:“好端端说这些做什么!公主是金枝玉叶,皇上怎会杀你?”

这傻孩子,都说了我是假公主了,到时候艾金回来,我恐怕连各归各位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一定要趁她回来之前,想法子溜出去才行。

只是这丫头如此留恋我,我又怎么忍心留她一个人在宫里呢?

哎,越想事越多,我使劲摇了摇头:“行了行了,现在也没人说要杀了我,我不过未雨绸缪,先想想后路,你赶紧把眼泪擦擦,一会儿你家大人见着你这幅模样,说不定刚长好的伤口就给笑崩了。”

提到卫延风,果然紫嫣立即从怀里掏出手绢来仔细擦干眼泪,打起个笑脸问:“公主,奴婢好看吗?”

…“好看,我家紫嫣嫩得跟豆腐似的,能不好看吗?”

她被我的形容哽到了,半天没出声。

我撩开帘子望向窗外,这里是去大将军府必经的路,可跟我回家的方向背道而驰,自从那日我从家中溜出来,已经越走越远,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早知会有今日,当日我何必非出来不可呢?

紫嫣缓过来,提醒我道:“皇上这道圣旨一下,就该择日完婚了,卫大人虽常年在外征战,可总有回京小住的时候,只有几月而已,公主可千万别在大人面前说方才那些古怪话。”

她还不知道卫延风已经知道我不是真的公主,所以才有此嘱咐,我点点头,却是为她方才话中提到的“择日完婚”四个字头疼不已。

已经被人错当了公主,难道还真替她出嫁?

[2013-07-30 第十四章【臣有隐疾】(1)]

卫延风架子还挺大,本公主,哦不,本冒充公主的大小姐来了,他不说出来迎接我,居然还不肯让我进去看看他。

那个叫什么回春的姑娘站在门口,一副我家少爷不是你想见,想见就能见的模样①,我气得都笑了:“本公主亲自来了,他居然不见?”

回春一脸“您是公主也没法子”的表情望着我,我稍稍侧了侧头,紫嫣很快明白过来,走上去就扇了回春一耳光:“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挡公主的路?”

被扇的那个立即哭得梨花带雨,我觉得烦,走上去掀开她就往里冲,卫延风倒是一副知道我会硬闯的架势,衣衫整齐地坐在圆桌旁,见我冲进去也只是缓缓起身,微微欠了欠身:“公主万安。”

“本公主安得很,”我冷笑一声,“倒是你那位回春姑娘挨揍了正伤心呢,你要不要去哄哄?”

卫延风丝毫没有动容,只是淡淡道:“既然公主不喜欢,那便打发出府去,说起来她也到了年纪,该替她寻个好婆家了。”

我挑眉:“哦?你舍得?”

他终于抬头看我:“公主此话怎讲?”

其实正经说起来,卫延风怎么可能会看中一个丫头呢?且不说那她仅仅是个丫头,就算她是大家小姐,也未必能入得了卫延风的眼,再说了,就算卫延风看中了她又如何?我本来就是个冒牌公主,就算要计较也轮不到我啊!

这么一想我就没那么生气了,“别管我怎么讲了,你的伤怎么样?”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公主妙手回春,臣好多了。”

哈,这是恭维我都要带着那丫头的名字是吧?我又忍不住生气了:“紫嫣!”

紫嫣立即推门进来:“公主?”

我微微一笑:“方才那位回春姑娘受了委屈,你替本公主赏她二十两银子,就说公主赐婚,让她先回娘家好好歇几天。”

谁让她几次三番以最能接近卫延风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不只是我,紫嫣也瞧她不顺眼很久了吧?交给她办这件事,我简直太放心了。

卫延风觉得有趣:“就因为她拦住了你不让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