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天边冷月如霜,皎洁的月光在海面上划出粼粼波光,海潮拍打岸礁的声音悠远绵长。

月光是幽暗客厅唯一的光源,子皇单手支着门框,手里拎着罐啤酒。

“等我?”亚瑟仅着家居裤,金发末梢还滴着水。

“你想要什么?”子皇没有回头,开门见山。

亚瑟失笑。“你们有什么?”

“你冲着子汐来的。”子皇用的是肯定句。“还有三大家族。”

“我没你们贪心。”亚瑟一屁股坐在单人沙发上,修长的长腿悠闲地架在茶几上。“我不认为从蓝子汐身上我还能得到什么,除了那副皮囊,她被你们折磨地一无所有。至于你们所谓的三大家族,我就更没兴趣了。也许这样说很失礼,但从小我最不缺的就是权势,所以它永远不会成为我追求的目标。要认真讨论我究竟想要什么,也许我只是想要你们三个人的骄傲。”

“也许你所做的事情在一定程度上会打击到睿和哲。但诸氏如何实际上对我没有任何意义。”子皇坦言。

“这点我刚发现。”亚瑟扬眉。“对我来说,世界上最简单的就是钱能解决的事情。每个人的骄傲都明码标价,你的骄傲价格比另外两个人高。你我想象的不一样。”

子皇无所谓地笑。“没想过要放手吗?”

“当然。除非子汐开口。”

小狐狸!子汐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就算了解了三大家族即将面临的困境,她也绝对不会想到一切都是这个看似阳光贴心的大男孩搞的鬼,既然不知道,何来开口。

手腕上的运动表“滴滴”作响,亚瑟迅速起身上楼。每到半夜这个时间,子汐的小腿肚就会抽经。

子皇重新转身面对大海,犹豫了许久,手中的啤酒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对于一个几乎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没有什么错误是不能承认的。生病很可怕,知道自己得了绝症更恐怖。在那段看不到未来的日子里,他想的最多的人不是父母,不是他曾经喜爱过的任何女人,他一直想到的居然是子汐,这个他悉心宠爱却从不自认喜欢过的……妹妹——好吧,他承认自己一直以来对她都心怀怨愤,她是爸爸背叛妈妈背叛家庭的证据,丑恶而真实,他承认一直以来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恶意折磨她——可是生病的那段日子,他发现自己当时身处的就是子汐一直以来的心境——很无助,很惶恐,虽佯装镇定却又随时要疯癫的感觉。

那时他才回头看过往,然后他发现了自己的残忍——很奇怪,这种自觉残忍的感觉仅仅是针对子汐的——他从来不是好人,曾经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可能是。错误已经铸成,现在谈论抱歉未免矫情,可是他还是想竭尽全力向子汐忏悔。他不怕得不到原谅,只怕她连忏悔的机会都不愿给予。

子汐,蓝子汐……

“对不起……”

每到半夜这个时间小腿肚就抽抽地疼,比闹钟还准时。子皇说这孩子矜贵,还是胎儿就会折腾妈妈,她自己倒不这么认为,宝宝现在的胎动还不是很明显,所有的妊娠反应都是她确定宝宝存在的证据。

“让你乖乖喝牛奶,可你就是不听,还塞给我喝,都说小腿肚抽疼是缺钙了。”半睡半醒间,有人在她身边不住地唠叨,而抽疼的现象在声音主人到来时也奇迹般地减缓。

亚瑟动作熟练地帮子汐按摩小腿肚,并不时弯曲她的脚掌。“明天要增加散步时间了哟,还有,今天你喝的水不是很多,明天也要适量增加。”明知道床上的人儿因为低血压还没有完全清醒,但亚瑟还是忍不住碎碎念兼自言自语。“看来明天得去买猪骨头熬汤,虾也是高钙食品,恩,再做一些大豆制的食物,豆腐好了,嫩嫩滑滑的,将来宝宝的皮肤也要嫩嫩滑滑,啊,我妈妈说了,吃苹果能让宝宝的皮肤变好,皮肤要像妈妈这么好啊,真希望是个女宝宝,这样她就能当我的公主了……”

子汐闭着眼浅浅地笑着。现在的情景让她有他们就是一家人的错觉。

多“孝顺”的爸爸,多体贴的丈夫……

按摩完,亚瑟塞了一个枕头在子汐脚下。“真是的,离开一下下就让人担心了。”他坐到床头,拨开她额前的发。

子汐很努力地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可是眼角却抑制不住地湿润了。为什么她没在对的时间遇见亚瑟这样的男人呢?好幸福的感觉,好不真实的感觉……好害怕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汐,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四个月的肚子有多大?

不小了,至少能很明显地辨认出孕态来。

可是子汐的四个月的肚子却比一般孕妇来得小,新手妈妈和新手舅舅紧张之余向医生求救,检查结果只是胎儿比较小而已,其他一切正常。医生还说,前四五个月胎儿发育的速度每个人都不一样,一般怀孕到了后半程时胎儿的成长速度都会增快。子汐原本身体不好,营养的吸收比一般人差,胎儿比较小是正常的,不过为了避免一些先天疾病,她还是要注意营养的摄入。

上次产检后没多久亚瑟就来了,在他的监督下,子汐的胃口比往常好了很多,现在18周的宝宝虽然还是没有一般胎儿大,但已经在努力追赶其他宝宝的成长脚步了。

子汐穿着可爱的娃娃装——没人规定孕妇都该是可爱的,子汐很喜欢自己之前衬衫的打扮,可是某位男士显然不这么认为——褪回棕色的长发简单地束起,清爽而活泼。

楚小子被子皇隔离在了子汐房间外,原因是医生说动物的毛发和身上的细菌对孕妇不好。楚小子自然是委屈万分的,对此子汐也只能抱歉地安抚。想起楚小子委屈的样子,子汐忍不住笑出来。

“什么事这么好笑……这个南美虾不够新鲜,回头让人空运送来。”亚瑟弯身挑选大虾,完全不顾海产区来来往往妈妈姐姐好奇的目光。

“诸太太,今天没和你先生出来啊。”好吧,咱得承认,三姑六婆是全球分布最广的物种。

子汐微笑而不语,倒是亚瑟听在了耳里。

“这位美丽的太太,我来了就不用麻烦我们大哥了。”臭小子站直身子,高大的体魄给人极大的压迫感,可是此刻他却温柔地附在子汐耳边轻语。“我知道这里的环境很好,但你也打扰你哥很久了,不然我们回意大利好不好?”

“啊,原来这位才是诸小姐的先生啊。”对子汐的称呼立刻改变。

子汐笑着朝与六婆点点头,与亚瑟往蔬菜区走去。

“怎么样?跟我回意大利?”远离三姑六婆,亚瑟嬉皮笑脸再次建议。

“法国挺好,我想在尼斯的医院生产。”子汐慢步,发现货架上好多蔬菜她都不认识,也许看过,但很多都叫不出名字。

“尼斯?”立刻浮现在亚瑟脑海的就是狭窄的风谷、令人迷幻的迷宫、幽静的小广场及连绵的山脉,还有传统的餐馆和咖啡露台。

“恩,尼斯的医院保密工作是全球最好的。”关于病人的任何记录,没有当事人点头医院绝对不会透露半分。

对于这点,亚瑟不置可否。虽然三大家族的势力还没到达欧洲,子汐如此小心翼翼倒也无可厚非。

“啊,对了,汐,你知道宝宝的性别了吗?”亚瑟突然想到这个很重要的问题。

“把惊喜保留到最后一刻不也很好。”子汐摇头。她不想知道孩子的性别,她有点担心孩子是男孩。

“男孩挺好的,可以保护妈妈,但你已经有我在了吗,所以还是生女孩吧。”亚瑟一本正经地看着子汐。“汐,生女孩吧!”

子汐失笑。“这哪里是我能决定的。”

“生女孩该叫什么呢?我想想……”显然有人一直处在自己美好的世界里。

“Afra。”尘土。她希望她的孩子能像尘土一样顽强平凡,她希望她的孩子能有一个平凡的人生。

“不行不行!哪有女孩子叫这个名字的啊!”亚瑟立刻反弹。“叫Sarah吧,虽然叫这个名字的人有点多,但Sarah在希伯来语里是公主,她是我的公主。”

子汐有点无语。为什么亚瑟能一口咬定一定是女孩儿?

“不然叫NINA好了,在西班牙语里是‘女孩’的意思,娇小美丽、优雅文静、具异国风味、冷默且独立。”

相对亚瑟的兴致勃勃,子汐冷淡了许多。娇小?她可不认为她和尔睿的孩子会是娇小,除非基因突变。

“好嘛好嘛!汐——”二十三岁让大人了,居然还无耻地撒娇。

准妈妈只能无奈点头应允。

“YES!”亚瑟孩子气地握住拳头,为了自己的胜利。

于是,子汐的宝宝在不知道性别的情况下,被任性的大男孩擅自定下了名字——NINA。可爱的NINA、美丽的NINA、幸福的NINA……

超市里有各种食材货品混合起来的味道——怀孕后她便对气味特别敏感,见亚瑟在柜台前与一堆食材抗战,光是分类打包就要花好长时间,子汐决定到超市门口等他。

超市对街的马路上停着一辆铮亮的大黑车,看着车窗缓缓降下,子汐缓缓低头,唇角勾起轻笑,重新抬头时已经举步往大黑车走去。

“走。”待子汐坐定,楚尔睿冷声吩咐司机。他握住她的手,无声地收紧。

车子以极快的速度开往机场,子汐淡定地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觉得这段路程今天走起来尤其的短。她一直在想最后该跟这个男人说点什么,可是却无从开口,无从说起。

站在机场的贵宾室里,楚尔睿不发一语,子汐也不主动开口。

一直以来,她在衣着上可以时尚高雅,也可以随行帅气,但却不曾如此娇俏过——色泽亮丽的娃娃衫,世上的短裤,白色波鞋,男人灼热的目光打量着女人,最后停留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睿。”她伸手按在肚子上。“别打这孩子的主意,她是我现在活着唯一的理由。”

他不回应,只是问。“几个月了?”

“三个月。”什么时候心中就预演好的说辞?子汐有点佩服自己的镇定,她面对的是楚尔睿啊!冰冷的楚尔睿,即使偶尔会展露温柔,但他还是楚尔睿啊。

果然,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随即,他却笑了。“子汐,我不信。”

她浅浅地笑开,转身看着不断有飞机起飞降落的停机坪。

“睿真是个狠心的爸爸,睿的宝宝刚出生吧?你怎么舍得离开他呢?听皇说,是个儿子,小名叫白白,好幸福的白白,爸爸妈妈这么恩爱……

“睿做爸爸了……”

“哲半个多月前就来过了,我告诉他是你的孩子,这是席家第四代的长孙啊,可是我不想他跟我抢孩子……”

“睿为什么现在才来?”她歪头思考,随即又自己回答。

“睿在等自己的宝宝出生啊……我就知道,睿虽然不是个好男人,但一定会是个好爸爸……之前我一直在想,我要是能生一个睿的宝宝该多好……我和哲……我们才一次啊……那天……”

她懊恼地皱皱鼻子。

“可是我好高兴,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做妈妈了……这很好不是吗?让我失去孩子的人现在还了我一个……”

看着子汐的背影,楚尔睿的心有点抽疼——荒唐的感觉,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这个离不开他的女人,为何此刻她明明就站在他面前,可他偏偏觉得她离他很遥远?

子汐想做妈妈,他成全她,即使那不是他的孩子。但,他的坚持和席元哲一样。

“跟我回去。”他说。

“睿。”她转身,巧笑倩兮。“我要离开你,楚尔睿。”

他眯眼。这是他发怒的征兆。?

“我真的能离开你,楚尔睿。”

子汐笑容更甚。

“我爱你,楚尔睿。其实你一直都知道的吧?你知道我最怕孤零零一个人,所以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只有你……我是那么那么喜欢楚尔睿这个男人……”

“我好羡慕睿的太太,羡慕她能名正言顺地拥有你,更羡慕她能帮你生宝宝……本来我也可以的……”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蓝子汐,你别告诉我你在乎妻子这种虚名。”楚尔睿皱眉。

“我是不在乎。可是睿,我快疯了……” 她低喃。她不晓得那个女人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幸福,但在她眼里,白芙君无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她知道楚尔睿的不甘寂寞吗?她知道楚尔睿的贪心吗?或许她知道,但却甘心沉溺;或许她不知道,而是迷失在他悉心营造的幸福幻想里……

可是她还是羡慕……

“我不在乎你的其他女人,她们对我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就像曾经的于筱薰,还有很多很多跟她一样的女人,可是你太太她不同……她有家,有你,还有你的宝宝……我什么都没有……”

“我没有家,没有你,也没有你的宝宝。你是个坏人,你明知道我快疯了,却什么都不说,还一直逼我仰视你们的幸福!我想离开你,彻底离开你的贪婪,彻底离开你的荒唐……楚尔睿,我不是离不开你,我只是没有勇气面对孤独!楚尔睿,我并没有你想象地那么爱你,我只是……”她轻喘了几声,下一秒落入他带着冷冽香气的怀里。

不!这不是楚尔睿的怀抱!他的拥抱应该是永远炽热而淡然的,他的拥抱应该是永远疏远而磨人的!楚尔睿身上不该有温柔的气味,他的身上不会有婴儿迷人的乳香!

“楚尔睿,你想得到的太多了!”该推开他啊!可是只是狠狠捶了他两下,她便任由自己在他怀里陷落。

再一分钟!真的只是一分钟!

一股刺鼻的味道,无力下滑的身体,最后映入子汐眼里的是他轻轻蠕动的薄唇。

抱着缓缓瘫在自己怀里的女人,楚尔睿眉心紧紧皱起。

“汐,除了放开你,其他我什么都答应……”

这是楚家大宅里独属于楚尔睿的天地——远离住宅的三层小洋楼,奢华而简约,一如他的喜好。而小洋楼的主人就像古代的帝王,有他坚固的个人世界,然后偶然莅临需要他滋润安抚的娇妻美眷。

幽深压抑的楚家大宅,因为婴孩的啼哭而注入了一丝人气。每个人都在为新生的生命喜悦着,偌大的楚家大宅,整整二十六年没有听到如此稚嫩清澈的声音了。

整整三个月,她困在楚家固若金汤的堡垒里。她不跟他说话,却喜欢在夜深无人的时候对着肚子里的孩子温柔呢喃;她不曾主动走出小洋楼,却一直记得亚瑟的吩咐,不时在房子里来回走动。她努力吃东西,吃所有对孩子有好处的食物,她感受着孩子一天天的成长,感受着与孩子间新鲜的互动。

一直以来,她什么都不怕,唯独害怕孤单,可是此刻她连孤单也不怕了,因为她有孩子,一个和她一起心跳一起呼吸一起喜乐的孩子。

她不愿再在意楚尔睿的任何举动,包括他的温情、他的霸道、他的挑衅……

这是以退为进吗?

坐在窗前,子汐冷眼看着园中温情的一幕。

阳光明媚的院子里,成群的下人围着三个主人忙活,新手爸爸不甚熟练地抱着他刚降世不久的儿子,新手妈妈温柔满足地望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而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柔嫩的小手紧紧抓住了爸爸强壮的臂膀——这是一个注定得到天下的天之骄子啊。

轻抚肚子,她的宝宝,七个月大了啊,再过三个月不到,她就能把宝宝抱在手里了……

她不羡慕他们——幸福无法比较,也无法衡量,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和标准都不同,就像购物,很多女人总去羡慕别人的行头,却忘了去计较别人这些东西适不适合自己,女人要知道购买适合自己的衣服、饰物,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实在不必羡慕别人的行头。现在的她也有自己的幸福,那种幸福与环境无关,与身边的人也无关,那只是一种心境。眼前看到的一切已经不能再让她心疼了,既然她的伤心伤不到他的心。有的时候她会幻想与他分手的情景,然后偷笑——他揽着看不清容貌的女子,对她说:分手吧,她没有哭泣与挽留,而是笑着对他说:等你这句话很久了,然后转身走掉。

她喜欢唱歌给宝宝听,好坏不重要,心情爽朗是目的。只是她会皮皮地去揣测宝宝的心情,会不会宝宝将来学会的第一句话是:妈咪,你唱歌比刮锅子还难听。嗯……有那么难听吗?好吧,不太好听。

每天早上起床,她都将自己打扮地优雅从容;她喝下午茶、阅读书本、听音乐;偶尔练一下在法国学的孕妇瑜伽,只是一些轻柔的动作,为的是增强身体力量和提高肌肉的柔韧性;再偶尔心血来潮她会下厨做一些爱吃的慰劳自己,当然厨艺自然不能与亚瑟相比——她享受自己的每一次微笑与愉悦——嗯哼,有点自恋,但却很畅快。

有时偶尔会想哭,但她总觉得那是宝宝的情绪,她觉得宝宝想舅舅和亚瑟了。可是她从来不哭,因为她对哭泣时依靠的肩膀和胸膛变挑剔了。

她确认自己是爱楚尔睿的,可是他却已经不值得她放弃自尊放弃未来用生命去讨好他了,而既然不值得,又何必再爱下去?对她来说,爱是指甲,断了能再长。当一切迷恋拨开云雾,她开始用不满的眼光审视楚尔睿,并努力列举他的种种不顺眼。

人很现实,也很……健忘。

晚饭只有她一个人吃,佣人战战兢兢地伺候着,偶尔打量的目光有好奇,更有不屑。

是啊,女主人为楚家喜添麟儿,她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躲在男主人的天地里,身份当然暧昧尴尬。

主楼不时传来阵阵乐音,今天,楚家长曾孙满百日,楚家大有“普天同庆”的嚣张架势。

她可以想象楚老爷子刚硬的嘴角此刻弯成了何种弧线,她能想象楚尔睿是何等得体威严,她更能想象,娇羞幸福的女主人哪般优雅大方——她一定是内外兼修的,她应对得体,有修养,有见识,有品味——这是完美女人的姿态。

她细细享用她的晚餐,以往嫌弃的胡萝卜青椒等食物也来者不拒地食用。她左手边放着一本小本子,这是她这三个月突然养成的习惯:在看到觉得道理的语句的时候及时记下。

下午看书时看到一短话,说的是一辈子值得珍惜的十个人:真正爱的人、可相信的朋友、生命中贵人、曾经爱过的人、曾经恨过的人、背叛过你的人、偷偷喜欢过的人、匆匆离开你生命的人、有过误会的人,还有就是相伴一生的人。

她不自觉地用这些标准去比照楚尔睿,发现他和其中好几条一致:曾经爱过的人,他让她更懂得爱;曾经恨过的人,他让她更加坚强;背叛,他一直在背叛,可若不是他,她今天也不会懂这个世界……

然后她失笑,她从来不知道楚尔睿是这么值得她珍惜的人,后来又想到,席元哲也多多少少附和了好几项,还有子皇,甚至亚瑟……生命中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不能决断地说谁是贵人谁是灾难,因为总是他们让你学会成长的。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原本该在宴会上的男主人此刻却出现在她身边。

子汐愣愣地盯着他,一瞬间的表情娇憨无比。

他俯身轻吻她的唇,浅浅地笑着,看得出他心情很好。

她回神,嫌恶地用手背擦拭嘴唇。

他不在意,而是让佣人给他加了一副碗筷。“还是不肯跟我说话?第一次发现你这么这么倔,真可爱,呵……”

她不是攻击男同胞们,但有时他们确实犯贱不是?还是女人的姿态问题。沫沫说对了,女人最爱的得是自己,你若不爱自己,又怎么说服别人去爱你?而最爱自己的女人,高高在上男人总是比较有征服欲。

“上会在法国忘了楚小子,等过一段时间再把它接回来吧。”

“什么时候才肯让我安排医生给你做身体检查?孕妇必须定期产检,你不想知道宝宝健不健康吗?”

“子汐,知道现在外面有多乱吗?”尔睿拿着筷子,修长优雅的手指煞是好看。“你不见了,皇差点疯了,哲也急了。他们知道你在我身边,却都没办法带你走。还有,那个差点击垮诸氏却又突然收手的神秘人。子汐,你看看你给我惹了什么麻烦。”

偌大的饭厅,只有尔睿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佣人惶恐地躲回了厨房,而他身边的女人专注地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了食物上。以前总是她靠在尔睿身边自言自语,而他偶尔会回应一句。她不知道尔睿也有啰嗦的时候。

填饱肚子,子汐优雅地打了个饱嗝,抱着小本子起身离开。先休息一下,待会儿绕房间走几圈,亚瑟说了,她得增加运动量。

尔睿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拿过她的碗,将她剩在里头的食物吃干净,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有点寂寞。

莫名其妙!他骂自己。

适才在主楼,他揽着妻子儿子,耐着性子应酬一张张模糊的脸,不知道怎么升起的一股欲望,他突然想看看越来越清冷安静的子汐,于是他偷偷丢下满屋子的宾客溜了。看到她津津有味地吃饭,他竟也觉得肚子有些饿;看着她将他视作空气,毫不留恋地离去,他又没有由来地落寞。

有点失落,有点难过。

其实她吃的食物并没有特别美味,与他平常吃得没什么差别。尔睿优雅地用擦了擦嘴,看了无人的楼梯一眼,他站起身离开,再次没入辉煌灯火。

并不是所有老人家走路都需要拐杖,至少对楚老爷子来说,拐杖只是他增加威严的道具之一。此刻他站在大书房的落地窗前,目光如猎鹰般凶猛锐利。

“爷爷,听说您找我。”尔睿步履优雅地踏进书房,管家谨慎地将两扇红木大门关上。

“你,接管楚氏几年了?”老爷子目光深远。

“三年。”正式接管三年,但早在十六岁以后他就已经开始插手集团事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