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来接我,那路小柯怎么办?”

康沉依旧淡定,“他应该睡着了,有医生在,没关系。”

什么叫应该?

看着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许幸有点懵。

***

康沉来得比许幸想象中要快很多,她刚在楼下买了点水果,康沉就已经到了。

她也没多想,以为他家住得特别近。

只是这一路开回他家,车速并不算慢,三十分钟了都还没到。

许幸忍不住疑惑,“还有多远,你刚刚不到一刻钟就到了,怎么现在回去这么久还没到?”

“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外面。”

并且就在去你公司的路上。

“……”

许幸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忍不住偷偷瞥了他好几眼。

***

康沉住在星城靠北的一个别墅区里,离她上班的地方有四十多分钟车程。

下车时,许幸还有些想不通,这附近不可能没有做脑力培训的机构吧,干嘛报一个那么远的班。

她想了想,自己找了个勉强合理的解释:大概是因为路小柯自己家住得离培训班很近,他父母报班的时候,可能没有想要出国。

许幸想得出神,康沉突然拉住她,沉声道:“小心点。”

许幸被拉得步子一顿,后知后觉低头,才发现前面是向下的几级台阶。

她看向康沉。

康沉没再说话,只深深睇她一眼,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腕继续往前。

跟着康沉进门,入目皆是大片冷色调,第一层没做什么隔断,阳光透过一整面的落地玻璃窗洒进来,倒是让屋内显得明亮不少。

“路小柯呢?”

“楼上。”

说着,他示意许幸跟自己一起上去。

见他们来,守在路小柯床边的医生如释重负,他起身,和康沉交代基本情况,“康先生,小柯的烧已经退了,睡了快一个小时,等他醒来,记得要喂他吃药,一天吃两次。”

“辛苦了。”

医生略一点头,“应该的,那康先生,我先走了。”

闻言,许幸侧了侧身避让,等医生离开,才上前去看路小柯。

病怏怏的路小柯不复往日混世魔王的嚣张,小小一条躺在床上,唇色淡淡的,眼睛紧闭,额头上还粘了个儿童退烧贴。

大概是进进出出的动静吵到了路小柯,排扇似的睫毛抖了抖,他很快就睁开了眼。

刚刚醒来,他的眼神还有点迷茫,朦胧着一层水汽半天不散,认出了坐在床边的许幸和站在后面的康沉,他揉了揉眼,突然从床上坐起,扑到许幸怀里,软软糯糯地喊:“许老师~”

因为感冒,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奶声奶气。

路小柯这充满爱意的一扑,扑得许幸有点儿找不着北,这小妖怪转性啦?

她试探性地抱住小妖怪,安抚性地在他背上顺了顺,柔声问:“睡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呀?”

“喉咙痛痛,肚肚也痛。”

小妖怪委屈巴巴的抱着许幸撒娇,然后偷偷瞄了康沉一眼。

康沉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眼神毫无怜悯,仿佛生病的小妖怪不是他侄子。

许幸此刻母爱泛滥,温声细语地哄着,心想:三岁半就感冒发烧,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只有一个可怕的叔叔,简直是造孽!

她转过身,语气也有些冷淡了,“你有给小柯准备吃的吗?”

“做饭阿姨煮了粥,好像放在厨房保温了,我去拿。”

好像?还要自己提醒才去拿?

许幸又在心里给康沉画上了大大的几个叉。

待康沉离开,许幸又哄路小柯,“叔叔去拿粥了,我们等一等,老师给你讲笑话好不好?”

路小柯窝在她怀里点了点头,还不忘提条件,“许老师,我不想喝粥,想喝酸酸。”

酸酸是什么?许幸一头雾水。

路小柯贴心的解释:“酸奶!我要喝草莓味的~”

“那喝完粥再喝酸酸好不好?”

路小柯突然又不乖了,“要先喝酸酸!”

许幸目光落在床头的小儿感冒冲剂上,心生一计,于是假装为难的同意了,“那好吧,许老师和叔叔说一说。”

路小柯又扯着她的衣袖催她,“嗯嗯,老师快点给我讲笑话。”

许幸满脑子搜刮,终于搜刮出一个在网上看过的笑话。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问:“小柯,你知道太阳是东边升起,西边落下的对不对?”

路小柯一脸迷茫,“不知道。”

……?

“没关系,现在知道了。嗯……那小柯你知道向日葵吗?”

路小柯又摇头,天真地问:“向日葵是什么?”

“……”

妈哒,这笑话讲不下去了。

幸好这时康沉端了粥上来,路小柯一看到粥就小脸紧绷,警觉地喊出声,“老师你答应我先喝酸酸的,大人不能说话不算数哦!”

许幸连忙安抚路小柯,安抚好之后,又起身跟康沉小声解释,“你拿一个酸酸,不是,酸奶,拿一个酸奶来,然后把感冒冲剂放进去,他不是不肯吃药么。”

这一招她还是在办公室里已经生了孩子的同事那儿听来的,听说百试百灵。

康沉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复杂。

许幸懒得和他废话,催他把酸奶找来,然后让他拿着酸奶,自己往里头倒冲好的感冒冲剂,两人就这样在门外干起了偷偷摸摸的下药勾当。

从始至终,康沉也没对她的馊主意发表过任何意见。

搅拌好后,许幸拿着一杯打开的酸奶蹑手蹑脚上前,“呐,你的草莓味酸酸。”

路小柯见到酸酸,果真乖了。

许幸见状,心里悄咪咪松了口气。

她端起床头的鸡丝粥,慢慢吹冷,一边吹还一边飘飘然地想,不露两手,康沉那逼还以为自己这个老师是白当的。

很快,路小柯小朋友就喊道:“许许老师,我喝完啦~”

许幸一脸姨母笑,去接他的空瓶子,可拿到手里,她挂在脸上的笑突然一僵。

路小柯小朋友见她这样子,笑得在床上乱颤,额头上的退烧贴都笑掉了,“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喝完啦?里面有药!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会被骗到!笨蛋!”

……?

你真的不是小妖怪吗?!

许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个三岁半的小朋友骗到了,她坐在床边,一脸痴傻。

康沉很快进来,手里还端一杯略微冒着热气的感冒冲剂。

他也不废话,直接将感冒冲剂放在床头柜上,温和地吐出两个字:“喝了。”

他神色淡然,也没有威胁的意思。可许幸就眼睁睁看着刚刚还笑得打滚的小妖怪瞬间变成蔫了吧唧的小白菜,还朝自己发出求救的讯息。

见状,康沉又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依旧温和,“马上喝。”

小妖怪彻底放弃挣扎,委委屈屈地端起小杯子,一脸慷慨就义——

喝下去了!

许幸看了看小妖怪,又看了看康沉,觉得这个世界有点玄幻。

我是谁,我在哪,我干嘛要来?

说好的不肯吃药哭爹喊娘呢???

***

许幸浑浑噩噩起身,跟着康沉去吃饭。

晚上,小妖怪在他叔的视线范围内也表现得很乖。

等到做饭阿姨来收拾厨房,康沉让人看着小妖怪,然后又开车送她回家。

许幸身为老师的自信心被康沉这逼打击得七零八落,一路都很沉默。

直到车开到小区门口,许幸才出声:“停在这里就好了,我要去拿个快递。”

康沉依言停下。

许幸解安全带的时候,康沉突然问:“你打算讲的那个笑话是什么?”

……?

许幸回想了下,“向日葵那个?”

“嗯。”

“就是……你知道向日葵是跟着太阳转东升西落对吧?”许幸停顿一下,想来康沉还是不会和小妖怪一样没文化,又继续道:“那向日葵第二天是怎么转回东边的呢?”

康沉认真倾听。

许幸绘声绘色,“它就是一个猛转头,你想象下,晚上那个向日葵花海里啊,成千上万株向日葵都突然一个猛转头!画面是不是很美?”

“……”

“你回去吧。”

“哦。”

见康沉完全没有被戳到笑点,许幸心情恹恹地解了安全带,默默下车。

康沉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区门口,突然握拳掩唇,轻咳一声,透过薄薄镜片,依稀可见眼底笑意浮动。

作者有话要说:注:向日葵的笑话是在微博看的~~

毕业照

夜晚小区里亮了灯,初春的风仍然有些清冷,微微掠过,树叶沙沙作响。

许幸拖沓着步子往快递寄存柜走,拿出手机,扫码开箱,心里还在想:最近穷得叮当响的,什么都没买,谁给她寄的快递啊。

快递柜打开,她就着朦胧灯光仔细打量。

收件人名字电话地址都很齐全,可寄件人那里只留了一串不熟悉的手机号码,再也没有别的信息。

她掂了掂,东西好像不重。

***

回到家,许幸百无聊赖地找了把工具刀拆快递。

令她感到惊讶的是,快递盒里只有一个木质相框。相框框住了一张集体照,而集体照上是一群穿硕士服的男男女女。

许幸很快就在那群男男女女中找到了自己。

照片上,她显得比现在年轻一些,眉眼清澈,笑容灿烂,和她印象里大学时期的自己没什么差别。

愣怔片刻,许幸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她的研究生毕业照。

谁寄的啊?

许幸满心疑惑,一手拿着相框,另一只手将快递盒翻转往下倒。

——没有其他东西。

她又回过头去打量照片,照片里其他人看着眼熟,但让她叫名字,却一个都叫不上来。

不对……有一个她还是能叫出名字的,那就是站在她旁边,和她形容亲密的方萝。

照片上的方萝有些腼腆,笑容略显羞涩,看上去干干净净。

许幸听说过,方萝是她研究生时期的室友,两人很要好。

是的,听说。

她本身对方萝是没有印象的。

记住这张脸是因为,出狱后她一度想要找回记忆,看了不少自己研究生期间发的朋友圈。

李缘君也说,读研的时候,她最常提及的就是和她同寝那个叫方萝的女生。

许幸盯着照片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试着拨了下寄件人的手机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 number……”

许幸挂断,返回通话记录界面。

看到界面上的号码归属地标注为雍城,她心念一动,又上网查了下快递单号。

单号物流显示,快递是从雍城发来的,揽件地点为雍城老城区的某家小超市,括号里还写着,这家小超市是该快递公司的代收发点。

许幸一头雾水,她还有熟人留在雍城吗,为什么给她寄快递不留名字?

许幸低头,又看了看手里的毕业照。

她正是在研三毕业那一个学期、拍完毕业照后出的事。毕业前夕入狱,导致她并没有拿到硕士学位证和结业证。

这张毕业照寄给她,莫不是来羞辱她研究生没毕业的吧?

这么一想,许幸有点郁闷。

她顺手截图了物流信息,将相框扔到一边。

李缘君还没回,许幸检查完明天的备课,打算码码字。可那张突然寄来的毕业照,又让她有些心神不宁,怎么也静不下来。

失去的记忆,她一直是想知道的。

自己为什么坐牢,到底是不是像案情记录里写的那样故意伤人,她也想知道。

只是她现在还想不起来,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还原真相。

***

李缘君回来的时候,许幸窝在沙发上,码了三百个字,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李缘君凑近,随意瞥了眼,调侃,“哟,您老又打算挖新坑了啊。”

许幸一边打哈欠,一边往旁边挪,给李缘君腾位置,顺便将电脑放到李缘君腿上。

“你看看,这个开头怎么样。”

李缘君避之不及,“别别别,我现在不看现言,你别给我看,省得给你带歪了,你多看看金榜上的人都写的什么题材是个什么节奏就行了。”

“金榜上不都是大神么,人家写什么题材都一呼百应,我一个小透明有什么可参考的。”

李缘君毫不留情打击道:“拜托,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作收一千才叫小透明好吗?你看看你自己作收。”

许幸傻乎乎地问:“什么是作收?”

“作者收藏!点开你专栏,你自己看看,自己看看。”

“我有三十四个欸。”

李缘君一副无语凝噎的表情,“三十四个,那你充其量就是个小尸体,好吗?”

……?

小尸体?

许幸狐疑地看向李缘君。

见李缘君隐隐露出一副“快来问我我是什么等级”的表情,许幸决定了,就是不问,憋死她:)

李缘君期待了半晌,见许幸没反应,撇了撇嘴,有点兴致缺缺。

她准备拿支香蕉,一伸手却瞥见茶几上放了个相框。

她好奇拿起,边打量边问:“这你毕业照啊?照得挺人模狗样的啊,不过这些男生怎么都这么丑。”

“我怎么知道?”许幸将电脑搁置到一旁,“这东西也不知道是谁寄来的,我查了下单号,寄件地点是雍城。”

李缘君这一刻的思维和许幸达到了神同步,“哟,知道你没拿到毕业证还给你寄毕业照,这人不会是跟你有仇,故意羞辱你吧?”

许幸一本正经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那你和谁说过你现在住我这?”

问到这,许幸又摇头,“这个就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不是你接我出来的吗?除了和牢里那个砍了老公小三的阿姨说过朋友会来接我回家,我谁都没说呢。而且那个阿姨的刑期可得到今年五月份。”

李缘君写科幻的,不是很懂推理,听她这么说,又看了半晌照片,毫无头绪。

突然,她指着照片上许幸旁边的方萝说道:“这妹子是你读研究生时候的室友吧,你出来这么久了,她还没有联系过你?”

许幸老实巴交地继续摇头。

“这就奇怪了,你出事之后,我还去你们学校找过她,想了解了解情况,但她也不是很清楚,只说听到你出事的时候特别惊讶。

“和我说话那会儿,她还挺伤心的,说是想去看你,但警察不让。

“哦对了,她还说自己马上要去帝都工作,拜托我多照顾你,等你出来了,一定会来看你什么的。”

说到这儿,李缘君皱起眉,有点想不通。

许幸是被保研了隔壁雍大,而她大学毕业后,去国外念了研究生。

本来两年就可以毕业,可她是春季入学,再加上学渣本性难移,拖拖拉拉也到了许幸研三毕业那个夏天才打算回国。

回国前她还联系了许幸,可许幸那时已经出事。

等她回到雍城,许幸的案子早就走完程序,人也被移交到了雍城女子监狱。

她不相信许幸那怂包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她也没有办法详细了解案情,只能到许幸就读的雍大研究生院碰碰运气。

好在运气还可以,她在研究生院找到了许幸朋友圈里常出现的女生,方萝。

得知她是许幸的大学好友,方萝卸下防备,和她吐露心声。

方萝那个女孩子,看上去干干净净的,胆子有点小,和许幸的关系应该不错。

可许幸都出来这么久了,怎么不见联系联系?

如果能联系上的话,对许幸恢复记忆肯定是有帮助的。

李缘君不太清楚,摸着后颈想了半天,突然想到什么,她拍了拍许幸胳膊,“对了对了,你不是说,你有可能在那三年里见过你那个青梅竹马吗,你怎么不问问他?”

问康沉?

许幸神情一滞,而后不假思索地摇头。

问他岂不是就要主动告诉他自己失了忆还坐过牢?

绝对不行啊,不蒸馒头争口气,她才不要告诉那个逼王自己混得这么惨!

“不行不行,我绝对不能问他。”许幸语气坚定。

***

许幸和李缘君在家研究毕业照的同时,绿岛别墅区,康沉洗完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悠闲地往楼下走。

今晚月色很好,路小柯也早早入睡,他觉得,是写点东西的好时候。

要知道路小柯被扔到他家这么久,他连文档都没有打开过。

不得不承认,小孩子是干扰力极强的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