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见了

“那个, 你好像, 可以见到你偶像了。”

“?”

李缘君不明所以。

许幸顿了顿, 然后读课文似的把微博私信读了一遍。

空气瞬间安静。

接下去的五分钟里,整间屋子都回荡着李缘君撕心裂肺的笑声。

许幸很想给她递一递金嗓子喉片,省得年纪轻轻就笑到咳血不治身亡。

就在李缘君笑到不可自拔的时候, 郑杨的电话拨了进来。

许幸正好想拯救下自己被强煎的耳朵,看到来电显示, 就揣着手机迅速溜出了房间。

到了阳台, 她按下接听。

“喂, 小幸。”电话那头郑杨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温和。

“老……老郑。”

郑杨笑了声,又说:“我还以为你没起床呢, 没打扰到你吧。”

“没, 起床了。”

“那就好, 女孩子作息还是要规律,你以前那样熬夜可不行。”

许幸没好意思接话,毕竟她现在还是很喜欢熬夜。

寒暄两句, 郑杨终于进入正题, “对了,我给你打电话是想说, 我今天要回雍城了, 昨晚整理了一下你们那届同学的联系方式, 等会儿发给你。”

许幸没想到这么快,忙道谢,“太麻烦你了, 谢谢。”

“和我客气什么,你要是有空回雍城,记得找我,昨天你请我喝了咖啡,下次我请你吃饭。”

???

请他喝咖啡?没有啊,昨天不是他去买单的吗?

许幸有点疑惑,可很快郑杨又说到了别的话题,她也来不及多问。

通话结束不久,郑杨那边发来一长串联系方式,第一个就是方萝。

许幸盯着那串号码看了好一会儿,按下拨号。

听筒里安静几秒,而后传出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空号?许幸拉开看了眼,有些疑惑,她是就着郑杨发来的号码直接拨出的,不存在输错号的问题。

正在她不解的时候,郑杨又发来一条消息:

“这些号码都是毕业那会儿存的,也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更换联系方式,我还有一些同学的微信号,等下把微信名片推送给你。”

十分钟后,许幸陆陆续续收到郑杨发来的名片推送。可惜,数十条推送里,并没有属于方萝的那一条。

似乎知道许幸的想法,郑杨最后补充道:“方萝毕业去了帝都,我和她没有联系,你要是想联系她,可以问问其他同学。”

许幸还是回复了“好,谢谢”,可冥冥中却觉得,从其他同学那可能也得不到方萝的相关消息了。

***

缓了大半天,李缘君得知初一要参加网文盛典的兴奋劲儿终于过去。

为了在一个月后的现场活动中不崩人设,并且给初一大神留下深刻印象,李缘君难得战胜拖延症,开始临阵磨枪式的瘦身计划。

李缘君期待的这次盛典许幸也有所了解。倒不是因为初一,而是因为要帮她章推的梦西洲也会参加。梦西洲转发了官方微博,她刷首页的时候看到了。

不得不说,华兴启程实在是财大气粗,目前公布的受邀名单里那上百位写手,无一不是作品人气俱佳。

最令人惊讶的当然还是,并不算网文作者、但拥有超高人气,且从未露面的畅销书大神初一竟然也接受了邀请。

据李缘君的小道消息称,这次启程请初一花了大价钱。

当晚有一个活动就是直播启程影业和初一新作《烟花》的影视签约仪式。

用这种大型活动直播签约,合约价格想必非常可观。而且盛典次日,就是《烟花》全国上市的日子,这显然是给人家免费送了一波大型硬广艹热度。

启程开出了这么优渥的条件,初一接受邀请也算理所当然。

许幸不禁想起康沉之前那番金字塔言论,她发现,小说圈子某种程度上和娱乐圈有些相似,这也是一个名气能够直接兑现的地方。

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金字塔顶端的大神一家有稿百家求,光是出版,就能繁简海外纪念精装弄出多个版本。

底端靠买断写冲量稿的小窒息,拿着千字几块的价格还要和人讨价还价,写出来的东西甚至不能署上自己的笔名。当然也有人坚持自有版权,用自己的笔名,可为爱发电写上几百万字还无人问津。

其中冷暖,不过如人饮水。

许幸看完八卦,叹了口气,倒也没再过多关注,毕竟这活动和她又没什么关系,初一那样的大神也和她隔着千山万水。

***

最近这段日子很是平静,李缘君的瘦身计划还在继续,许幸则是家里、公司、绿岛三头跑。

自从那天康沉给了钥匙,许幸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康沉,去绿岛做饭时还扭扭捏捏的。

可康沉一切如常,有时挑剔她做汤放太多盐,有时又嫌青菜不够新鲜。

许幸觉得自己可能有受虐倾向,康沉多怼怼她,她竟然觉得比较自在。

其实这段时间她看了不少租房消息,可星城的房价贵得简直没有道理。如果想租到离公司近、条件和现在差不多的房子,她一个月的工资就将所剩无几。

给康沉当煮饭婆的兼职收入倒是算多,可这份工作稳定性极差,要是哪天她把康沉给得罪个透顶,那也说没就没了。

关键在于,在康沉那拿到的第一个月工资她凑了凑整,已经还给李缘君。

这也就意味着,她暂时拿不出押三付一的房租。

而距离搬家的最后期限,只有三天了。

想到只有三天,许幸有点焦头烂额。

快要上课,她边想边抱着教具往教室走,迎面刚好碰到路子谦来送路小柯。

路子谦见她,笑得爽朗,招呼道:“小幸,辛苦了。”

许幸也忙露出笑脸。

和路子谦寒暄完,她揉了揉路小柯脑袋,半蹲着问:“今天最后一节课了,我们迪迦小朋友会不会想许许老师呀?”

路小柯扬起脸蛋,笑出一排白白糯糯的小米牙,还拉了拉许幸的衣服下摆,撒娇道:“我会想许许老师的!许许老师也要想我噢!”

“那当然啦。”

许幸露出老母亲一般欣慰的笑容。

路小柯他们这个春季班上到最后一节课了,课程结束还有点儿提成奖金,这也算是最近丧气连天的低压情绪里唯一的一丝喜气了。

路子谦把路小柯交给许幸,又说:“对了小幸,我等下就要去赶飞机,下课不能来接他了,不过康沉会来,还要麻烦你帮我多看一会儿。”

康沉会来……那等下要不要趁康沉过来和他说一下搬家的事?

许幸点头虚应着,带着路小柯往教室的方向走,心里还在盘算小九九,

***

也许是最后一堂课的缘故,路小柯竟然没有捣蛋,满脸都写着乖巧.jpg。

许幸非常欣慰。

这堂课结束,她给每个小朋友都分发了奖品,然后将小朋友们交到家长手中。只待路小柯和另外一个小女孩家里过来接人,她带这个班的任务就圆满完成了。

“周周,我去下洗手间,你帮我看下教室里这两个孩子,谢了啊。”

许幸在教室等了会儿,肚子有点疼,刚巧小周老师也在隔壁教室刚送走学生,便被她抓了壮丁。

小周老师满口应好。

可等许幸从洗手间回来,教室里却空无一人。

她愣了愣,忙找小周。

小周正在办公室挨领导训,许幸怕小孩子出事,硬着头皮打断,把人拉到一边问:“那两个小孩呢?”

“这不是老薛找我吗,我让苏苏帮忙看着了。”

小周叹了口气,正想吐槽下被训的奇葩理由,许幸却没心情听,转身又去找苏苏。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走到茶水间,苏苏接了咖啡正好出来,还热络地和她打招呼。

她没心情,开门见山直接问:“苏苏,407那两个小孩呢?”

苏苏一怔,“刚刚还在啊,我和他们说了来接杯咖啡,让他们乖乖呆教室里……”她意识到不对,忙问:“怎么,不见了吗?”

“不见了!”许幸心脏突地揪了起来。

苏苏:“别急啊你,应该是家长接走了吧。”

许幸当然也希望是家长接走了。她没应声,先去洗手间找了一圈。

没见人,她又急着往教室的方向走,沿着一排教室仔细找了个遍,边找还边还出声喊:“小柯?若若?”

这两个小兔崽子,该不会跑到外面去了吧。

教室无功而返,她往楼下找。

刚到楼下,许幸就见银灰色保时捷停到路边,五个1车牌分外引人瞩目。

很快,康沉下车,朝她走来。

而她死死盯着车后座。

半天不见有人开门,一颗心慢慢坠入谷底。

“怎么了?”康沉敏感察觉到异样,又问,“路柯呢。”

许幸脸色苍白,突然弯腰道歉,“对不起,我没看好路小柯,我现在就去找。”

康沉在见到她的那一刹那就有了不好的猜测,此刻倒没太过意外。

他冷静地问:“怎么回事,慢慢说。”

许幸快速交代了事情经过并提出猜测:两个小屁孩应该是自己跑出去了。

康沉点头,和她看法相同,可还未待他俩分头去找,康沉就接到一个电话。

没开外放,许幸都能听到电话那头的女声出离愤怒,而康沉由始至终都没开口,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挂断电话,他直接回身拉开车门,又对许幸说了句,“上车。”

第30章 对不起

银灰色轿车一路疾驶至医院, 康沉薄唇紧抿, 难得神色凝重。

许幸则在听到康沉说出“车祸”两个字后, 脑子全然空白——

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路小柯带了定位手表,鞋子也都带有定位芯片,失踪的可能性其实不大。怕就怕自己溜出去, 然后出了意外。

到医院停车场,康沉下车。

在车外站了片刻, 迟迟不见副驾有人出来, 他又绕到另一边, 拉开车门。

许幸解了安全带,手捏住座椅边缘, 指骨绷得很紧, 指尖泛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的眼睛已经红了一圈,没哭,但眼里有水光, 以及满满的不安和惊惶。

见状, 康沉神情和缓不少,他朝许幸伸手, “下来。”

许幸目光微抬, 停在他手上凝滞片刻, 而后有些犹疑地抓住。

她的手很冷,康沉握紧,往外拉了拉。

许幸借力起身, 腿还有些软。

***

两人赶到CT室时,已经有好几个人守在门外。

许幸一眼就看到站在中间的年轻女人。

女人气质出众,穿一身珍珠白A字裙,手上戴一块价值不菲的钻表,不过精心打理过的栗色波浪大卷此刻已然有些凌乱。

她在门口来回急走,手交握着搓捏,不时又掩唇扶额。

旁边有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低声讲着电话,还有和路小柯一起不见的小姑娘若若无措地站着,若若妈妈半蹲下身,似乎是在安抚。

见康沉来,年轻女人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

她快步上前,愤怒地指着康沉质问:“子谦不是把小柯交给你了吗?你就是这样看着他?康沉,他好歹也是你的侄子,你如果不想照看就直说好吗?!”

许幸瞬间就明白了这女人的身份,之前路小柯的报名资料上填过她的联系方式,她应该叫岑子衿。

见康沉被人指着鼻子骂,许幸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康沉面前,“路柯妈妈,我是启真的培训老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

“你就是路柯的老师?”许幸话还没说完,就被岑子衿打断,她双眼通红,上下打量许幸,声音突然提高,听起来还有些尖锐,“就你这样还做老师,一万多的学费是白交的吗?!”

许幸面色苍白,却一句话都反驳不上。

不知想起什么,岑子衿突然冷笑一声,点点头,颇为讽刺地开口道:“对了,我记起来了。路子谦说,你是许悦表妹对吧?你跟你表姐真是一路货色啊,念书的时候许悦就是个投机取巧只会卖乖喜欢抢别人男人的贱人!你这个当表妹的,原来也是向她看齐……”

说着,她上前,似乎是想揪住许幸衣领。

可康沉眼疾手快,突然伸手,一把捏住她的手腕。

两人僵持几秒,康沉用力一甩,将岑子衿的手甩开,冷冰冰警告,“你给我适可而止。”

岑子衿往旁边踉跄几步,抬眼时目光忿忿,可面对康沉,也不知道在忌惮什么,到底是没有再继续撒泼骂街。

她站直,缓慢地点着头,指了指许幸,又转头指向那打完电话的肇事男子,“我告诉你们,要是我儿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全都别想好过!”

放完狠话,她踩着细高跟,蹬蹬往外走。

高跟鞋滴滴答答一路敲过瓷砖地板,也重重敲在许幸心上。许幸眼睛红红,微仰着脑袋,看向CT室亮起的进行中灯光。

康沉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似是安抚。

***

还未等到路小柯从CT室出来,许幸先等到了公司打来的质问电话。

平日里她也算得上牙尖嘴利不服输,可到现在她也不想辩驳,只不停重复着对不起,心情糟糕透顶。

在安全门后挨了十分钟骂,许幸返回CT室,刚巧碰上路小柯出来。

护士推着路小柯往病房走,其他人都跟在后头,许幸也连忙赶上去。

她喘着气,拉了拉康沉袖子,“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伤得不重,不过有轻微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48小时,没有异常的话,休养两周左右就可以了。”康沉冷静转述着医生的话,末了还补了句,“你不用太担心。”

许幸忙点头,咬着唇,忍了好一会儿,到底是没忍住眼泪哗哗往下流。

她一边跟着推车走,还一边用手背抹着眼泪。

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岑子衿刚好赶过来,逮着医生又好一顿问,知道伤得不重后,整个人才卸下力来。

她跟着进了病房,见其他人也想进,她一把将人全都拦在外面,而后狠狠合门。

吃了闭门羹,若若妈妈脸色很不好看,之前一直没说话,这会儿也忍不住冲许幸抱怨,“许老师,你到底在干什么?明明知道小孩子贪玩,最后一节课了你都不能看好吗?”

她话音刚落,若若就拉了拉她的衣摆,小声解释,“妈妈,不关许许老师的事 ,是我们自己偷跑出去的,路柯…路柯说要送我一个奥特曼……”

越说,小姑娘声音就越小,头埋得低低的,很是自责。

许幸心里满是愧疚,对着若若妈妈,弯腰连声说了好几次抱歉。

公司那边电话不停,留在医院暂时也没什么用,许幸打算先回一趟启真。

康沉闻言道:“我送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康沉还想坚持,许幸低垂着眼,先开口堵了他的话,“我现在……真的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康沉没再多说,只深深望着她离开时的狼狈背影。

***

俗话常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那么意外大概总是留给没有准备的人。

许幸也不明白,上个洗手间的功夫,怎么就能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可事情就是真真切切发生了。

她不想逃避或者推脱什么责任,人总是要学着面对,也要学会承担。

晚上许幸再到医院时,康沉正在走廊打电话。

见她来,康沉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几句,很快结束通话。

“小柯,他还好吗?”许幸站在门口,声音轻轻,提着保温桶的手往后躲了躲,有点局促。

“你不如直接进去看看他。”

说着,康沉直接推门。

许幸微讶,“我…我能进去吗?”

康沉没说话,只望向病房里面。

许幸顺着他的目光看进去,除了床上躺着的那小小一只,没有其他人,她稍稍松口气,边往里走边压低声音问:“他妈妈呢?”

“你不用在意那个女人的话,你以为她真的有多顾家么。”

如果顾家的话,也不至于明明人就在星城,儿子放学还要当叔叔的去接了。

许幸顿了顿,没再多问。

路小柯住的单人病房,这会儿已经睡着了,脑袋上绑一圈绷带,小脸上有轻微的擦伤痕迹,换了条纹病号服,脸色仍然有些苍白。

许幸想伸手碰一碰,可手停在半空中,最后还是没有落下。

她坐到旁边矮凳上,默默削苹果,小声向康沉道歉,“今天的事,真的很对不起。”

这一天她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对不起了,一遍又一遍重复,尽管知道这样的道歉很无力,但除了道歉,她也做不了更多。

康沉站在她对面,双手插兜,“你不用再道歉了,这件事,不完全是你的责任。”

路小柯今天醒来之后就老老实实地承认了错误,他是故意拐带着人家小姑娘躲开大人去找玩具店的,只是过马路的时候看错了红绿灯的方向,噔噔噔跑过去,被车撞了。

司机人还好,没有丢下小孩子逃逸,送医院也送得很及时。

听康沉说完,许幸没接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小声说:“我已经辞职了。”

康沉眉心一跳,见她苹果马上削完,他往外走,并低声喊道:“出来。”

许幸把削好的苹果放在一旁,又轻手轻脚起身,给路小柯捻好被角,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病房走廊,康沉半倚墙壁,问:“怎么辞职了?”

“我应该为今天的事情负责,而且,我大概也不适合当老师吧。”

“公司逼你?”

许幸摇头,“我本来就是直接责任人啊,辞职是应该的。”

她尽量将事情说得理所当然,不想额外再生枝节。

事实上,今天她回公司后,领导就明确表示,她如果不辞职,公司也会立马炒她鱿鱼,原因无他,出事之后岑子衿已经第一时间向他们公司施压。

岑子衿是拥有百万粉丝的美妆博主,微博转发动辄上万,她要是添油加醋将矛头直指启真,肯定会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

现在幼儿教育这一块本来就很敏感,舆论轰炸的力量也过于强大,公司不想触这个霉头。

好在小孩子那边没什么事,岑子衿提的要求也不算太为难,一是学费的全额赔偿,二是解雇许幸。高层那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康沉没再追着继续问,只是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辞职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