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旭轻轻的“嗯”了声,“我在。”

“我都知道了。”裴星没打算瞒着他,哽咽说:“那年温远星对你说的话,我都知道了。”

院子里的树叶簌簌作响的更为厉害,像是狂风肆虐一样。

初旭身子忽然僵硬了下,被他抱在怀里的裴星明显感觉得到。

她微微的支起身子,细臂抱住了他。

小心翼翼的说:“对不起啊初旭。”

“嗯?”初旭将她搂紧。

“我一直觉得你的不告而别让我难解释怀,却没想过你怎么会忽然不告而别,也没去问你,也没去想过。”

“没什么事了,都过去了。”初旭柔声说,“乖了,别哭了,哭得我难受。”

“初旭,我问你。”裴星吸了吸鼻子,“如果不是远星的这封信你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告诉我这件事?”

空气中夹杂着他身上的薄荷香,头顶上的天繁星点点。

他安静了半晌,低低的“嗯”了句,“我做不到他死了之后还去说他的坏话,做不到。”

“本来他去世这件事我就很难接受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不想又去掀开这个伤疤,就让他走的安稳点吧。”初旭说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问:“你生气了?”

她有什么资格生气,裴星自嘲的笑了下。

“不是生气。”裴星说,“是心疼。”

裴星看着初旭,眼眶红的像小兔子,眼眸含着一层雾气,惹人怜。

她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觉得心脏位置,哭过后的声音略显的嘶哑,她说:“就这,疼。”

“我一想到他说的那些话我就心疼你,凭什么啊,凭什么什么都要你承受着,凭什么他在死之前都还和你说这些啊。”

她在为他打抱不平。

初旭浅笑了下,觉得压在心里头好几年的委屈忽然没了,像是云雾逐渐消散,终见的天光。

他伸出手将她抱紧,“乖,让他安息吧,别说了。”

还能说什么呢?

没什么可以说的了,总归一切误会都消除了。

“初旭。”裴星喊他的名。

初旭抱着她,下巴放在她单薄的肩上,轻轻的嗯了声,柔声说:“我在。”

“这么多年,你都在等我的吧。”裴星问,“是不是?”

“在的,一直在等你。”初旭说,“10年刚走的时候没两天就想回来找你了,谁知道刚好被提前召进了学校,更没有想到,一忙起来,六年没回过家。”

“所以。”裴星问,“你从来没有不要我?”

“从来没有。”初旭将她抱紧,“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嗯,我永远都是你的,只是你的。”

“嗯,我也永远只是你的。”

夜空中繁星点点,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圆。

风轻,月明,星满空。

初旭牵着她的手往家里走,忽然问了句,“你当医生真的是因为远星吗?”

裴星:“不是啊,那年你不是要说要入伍吗?我听人说,可以当军医的,我就想着当军医去你部队那里陪你。”

可惜你一声不吭的走了。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只是牵着彼此的手更紧了些。

“老婆。”初旭喊她。

裴星轻轻的嗯了一声。

初旭问:“你还记得在汤溪看见的那封没署名的情书吗?”

裴星记得,有两封情书,一封写了她的名字和他的名字,但是另一封没署名,但是字迹却是她的。

“那封情书当年是给我的吧?”初旭轻声问。

“是。”裴星应的很快。

那封情书的确是给他的,只是她担心自己写的不好,去问了温远星,没想到他居然把她写给初旭的那封情书说成是写给他的。

以至于让误会变得更深。

听见她的答案,初旭垂眸抿唇笑了下。

“初旭。”裴星问,“你吃醋了?”

她虽是疑问却很肯定。

初旭耳根有些红,牵着她的手的那个大掌用力的捏了下。

他看了她一眼,像是在问:怎么总是明知故问啊?

裴星明白了,莞尔一笑不说话了。

快到家里时,她喊他。

“初旭。”

“嗯?”

裴星看着他,“你相信我,我只爱过你一个人,对于远星,我只是把他当哥哥。”

“好,我相信你。”初旭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很开心,裴星感觉得到。

回到家洗完澡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裴星因为哭过,头发被初旭吹干之后沾上枕头就睡了。

初旭洗完澡,穿着睡衣走出来。

见她卷着被子,初旭将空调的温度升高一点,吻了吻她的额,踩着棉拖往客厅走。

他在冰箱里给自己拿了一罐啤酒,刚想扣开易拉罐的环时,脑海中忽然浮现了裴星的脸。

算了,不喝了。

不然她又要担心他的嗓子了。

初旭转头拿了一瓶矿泉水走到客厅上坐着。

桌面上还放着两封信,都是温远星的,一封是给裴星的,一封是他的。

他伸手,拿起裴星的那封看了下,过了几分钟,他放下,又拿起自己的那一封。

旭。

对不起,在我最后的人生里,我做了坏事。

你恨我吗?

就算恨,也请好好的照顾她吧。

对不起,哥。

真的对不起。

新婚快乐,哥。

十八岁的远星是个坏人,但远星心里永远有哥哥。

我知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很早就喜欢小星星了。

所以。

哥哥,我祝福你和嫂子。

她虽有不足,但

长路漫漫,细心多于感叹。

哥,谢谢你教我写字,教我读书。

更谢谢你,曾经推着我去很多好玩的地方看许多好看的风景。

哥,谢谢那些年,你在黑暗中陪伴我的时光。

十八岁温远星献上。

2010年8月1号,夜里一点整。

初旭仰头靠在沙发背上,单薄的眼望着水晶灯。

他没记错的话,温远星在住院时曾说过,“哥”这个字,他叫不出口。

但是信里却写了好几个哥。

时钟到了夜里一点整。

空荡的客厅忽然响起初旭低沉的嗓音:“既然你都叫我哥了,那我和你嫂子就原谅你了。”

话说到这,他红了眼,想到他毫无血色的脸庞,又想到他写给裴星的信,问他们好不好。他沉默片刻,轻声低喃。

“我们都很好,只是很想你。”

时间如白马过隙,转眼到了十二月末。

清市的冬天比别的城市要冷许多,特别是外头此刻下了雪,白花花的一片,雪堆踩上去都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下午。

裴星下班,将初旭装在包里给她的围巾和手套、护耳、口罩一系列东西穿戴整齐之后才往门口走。

不然那人见她光着手和脖子又要不高兴了。

出去的意外却没有看见初旭,她拨打了他的号码,得知他在医院旁边的那家咖啡厅。

她疑惑,这人今天怎么想喝咖啡了?

边这么想着边走到了咖啡厅,门上按了小铃铛,她开门,铃铛就“叮铃铃”的响起。

许是咖啡厅本就安静,铃铛声有些突兀,她一进去就看见了初旭,他也正在看着她,对她眨眼和招手。

裴星走上前,初旭站起身将她的围巾手套护耳和口罩自然的接过拿在自己的怀里。

他问:“冷吗?”

“还好。”裴星说:“这么多装备,冷不着的。”

初旭低头笑,知道她在抱怨他给她穿太多。

“你怎么想着来喝咖啡了?”裴星问。

而且看了他一眼,他现在坐在她对面,这一点让她有些疑惑,毕竟这人出去外面吃东西最爱的就是和她一起挤,一般按照以往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和她坐在一起的,而不是坐在她对面。

他肯定有话要说,裴星猜测。

但没想到,没听见他说话,却听见服务员站在点单口那里喊:“初太太,请上来拿您的咖啡。”

裴星眨了几下眼睛,呆呆的看着初旭。

服务员加大音量又喊:“初太太在吗?拿一下您的咖啡。”

裴星看过去,初旭坐在她对面,也不去帮她拿,只是开口像是提示她一般,嗓音带着一股子零星的笑意,说:“叫你呢初太太。”

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他的小心思后,裴星弯起眉眼笑。

裴星端着咖啡往门口走,初旭跟在她身边,她挽着他的手臂,他撑着伞。

漫天大雪,他的伞往她那边倾,自己的肩被雪花沾湿了一片。

裴星喝了一口咖啡笑的眉眼弯弯,声音轻软:“初先生,谢谢你的咖啡哦。”

初旭顺势低头吻了她一下,眼里是温柔,“不客气,初太太。”

·

雪花掉落在伞端,化成一滩水。

裴星和初旭身体紧紧的靠在一起,并肩而行。

春暖会花开,而你也会一直在。

曾错过过,也曾翘首以盼过。

等待也无疑是最难熬的,但一想到彼此,所有的苦痛都不值一提。

八年里几千个日夜。

曾夜里想你想到无声的哭泣,也曾漫无目的地找寻过你的消息,也曾堕落自己,但却从未想过要放弃你。

因为我知道,有你等我,无论多久,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只要一场重逢,我们便可赎回岁月里所有的错过和蹉跎。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

☆、番外·一

2008年八月份夏季, 艳阳高照。

恰巧是北京奥运会开幕,一首“北京欢迎你”响遍大江南北。

大院里响起狗吠声, 隔着门窗传入了正在看电视直播的裴星的耳朵里。

她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放着一台老旧的电视机。

电视机里, 她看见刘国。梁吻了手里的金牌,五星红旗在迎风飘扬, 一种自豪油然而生,她也跟着笑出声。

她手里抓着一包红黄色的零食袋,上面写着“咪咪”, 她抽出一条放进了嘴里, 嘴里响起咯嘣脆的声音,比她电视声还大。

楼梯口响起脚步声,裴星眨巴了几下眼睛, 待确定是脚步声时, 她立刻弹跳起来,将电视机关掉,又飞快的将“咪咪”全部一口塞进了嘴里,小嘴顿时鼓起了一个大包, 坐在了窗户边的书桌上背对着门, 假模假样的看书。

裴母打开门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她欣慰的笑了下。

“星星, 妈妈等下就走了,你自己确定可以吧?”裴妈妈问。

“可以的,不就是自己住几天吗, 没关系的。”裴星边说边嚼,嘴巴里的咪咪香气十足。

“那就好。”裴妈妈问:“你在吃东西吗?”

裴星将最后一口咽下去,摇头:“没有啊。”

“那我走了,我已经和初旭说好了,你要是有作业不懂的,可以去问他,你初妈妈和初爸爸和我们一起去北京,你要是实在害怕就去他们家先住几天。”

裴星的那句“我才不害怕”在听见初旭的名字时,话到了嘴里变成了:“那我还可能真的挺害怕的……”

裴母:“你给我收起你那个小心思,人家根正苗红的三好少年你别带坏人家。”

裴母倒不会害怕初旭和裴星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毕竟初旭对她女儿那话不多说的样子,她还是看在眼里的。

“知道了知道了。”裴星敷衍。

她倒是想,人家理都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