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迪娅的脸刷得红了，“什么啊，我是要说……呃……即使要卖血，那也是变成龙的时候血比较多啊……”
树摸着额头，笑得全身轻抖。
“喂喂喂！笑够了没有！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哎！”克拉迪娅皱眉道。
“是是是……”树笑着，“唉，好可怜的龙族……看来忠诚也是一种罪呢！”他戏谑道。
听到他的话，克拉迪娅竟沉默了，沉默中有一种悲哀的味道，“是啊……什么时候开始……忠诚……也成了一种罪了呢？”
树觉得他说错什么了，他不由试着打破这种气氛，“啊，说起来，他的身体……你看到多少啊？”
克拉迪娅理智的神经终于支持不住，断裂了。“即使要念一万遍忏悔文也无所谓！！！树！你这个无信仰的笨蛋！！可恶可恶可恶……”
“哎？不用那么生气吧？我只是随便问问啊？”
“问你个头！！！无信仰的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
车后，那龙族缓缓睁开了眼睛。其实，他一直都醒着，树和克拉迪娅的话他也都听见了。他伸出手，被指甲刺破的地方已经包扎好了，他的视线往下，手腕上，“擒龙锁”的痕迹依然清晰。
“忠诚……之罪吗……”他略带苍凉地轻轻道。他听着树和克拉迪娅不休地争吵声，一种伤感翻涌起来……他突然笑了，凄凉的笑，笑中有泪，是啊……我本来……就有罪啊……
第五章 赛尔雷斯
“再过两座山就可以走出易鲁山脉了。”克拉迪娅看了看天色道，“啧，好像会下雨呢。”
树也看了看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真的吗？”他有些不信。
“唉，不要被表象迷惑，要用心去感觉大气。”克拉迪娅闭上眼睛，“听到了吗？水珠的跃动声……”
说得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树看着克拉迪娅入神的样子，不由笑了。
“对了！往左走，那里有一个小村庄，我们要补给一些东西。”克拉迪娅对赶车的树道。
“是是是。”树笑着回答，“你对这一带还挺熟的嘛！”
“那当然！”克拉迪娅得意道，“我就是从这条路来的啊！”唉，本想在捷加定居的，现在全泡汤了。她在心底叹道。
“咳咳咳……”车后突然传来了咳嗽声。
克拉迪娅转头，“你没事吧？”她看着那个不停咳嗽的龙族，将水壶递了过去，“喝点水吧。”
他抬头看了看克拉迪娅，不接受也不说话。
还怀恨哪！我记得已经将事情解释给他听过啦？而且我也很有诚意地想帮他啊？克拉迪娅想着，拿着水壶的手不自然地僵在那里。
那龙族看她顿在那里，一脸的若有所失，犹豫了一下，不情愿地接过了水壶。
克拉迪娅立刻笑了，然而笑容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种奇异的哀伤代替。“你……已经很久没有喝水吃东西了吧？”她小心地问道。
那龙族低着头，沉默着。
“是这样吗？”克拉迪娅又问了一次。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吧。”那龙族依旧低着头，冷冷地道。
克拉迪娅看着他，勉强地笑了一下，“啊……是啊。”她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树看着她，有些无奈地笑笑。真是的，好像遇上了麻烦的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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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不大，但由于是位于交通要道，商店酒家一应俱全，看起来富足而又繁华。
克拉迪娅在一间旅店里订了房间，将那龙族安顿好后，便下楼到了餐厅。
树早已在餐厅里坐了很久了。看到克拉迪娅下来，他开口道：“那小子没事吧？”
“嗯！”克拉迪娅搬张椅子坐下，“我要这个、这个、这个……和这个。”她拿起菜单点了不下十几道菜，一边的服务生不由有些侧目。
“你这是干什么？化郁闷为食欲？”树笑道。
“开什么玩笑！”克拉迪娅玩着叉子，“是精灵大人拜托我的耶。‘别的你可以不管，树的三餐一定要盯紧’，他们是这么说的。”
树一下子撞在了桌上，这些可恶的精灵，管的未免也太多了吧。
“啊，对了，树你的用词最好改一下。不要再叫那个龙族‘小子’了。”克拉迪娅笑了笑，“龙族的成长和人类不同，别看他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据我观察，他的实际年龄起码也有一两百岁了。”
树险些将喝进去的水喷出来。真是不可思议的世界啊！他不由又开始叹息自己的孤陋寡闻。“问题是，不叫他小子，我要叫他什么？”他又道。
“说的也是呢！连名字也不肯说……”克拉迪娅突然死盯着树，她奇特的眼神让树觉得有些不舒服。
“怎么了？”
克拉迪娅突然又一脸的哀伤。“唉……精灵长得漂亮我早就知道了，神族也是勿庸置疑。本来以为魔族会很丑，可是幻魔王就是个大美女！那个龙族也长得不错。难道，五大族落中真的是人类长得最丑吗？”她依然死盯着树，“可是，树，你为什么长得那么漂亮？”
“是……是么？”树尴尬地笑着。
“是啊！”克拉迪娅肯定道，“看看，发亮的银发，仿佛是清冷月光般的银蓝色眸子，高挺的鼻梁，完美弧度的嘴唇，大理石般的肌肤，匀称修长的身材——我的形容不错吧——你究竟是不是人类啊？你确信你没有什么奇怪的血统？”
树被她搞得有点不知所措，然而，树毕竟是树，他不客气地道：“这只能证明——人真的是分档次的。”
克拉迪娅当场语塞，好……好厉害的一张嘴……
她正想反击，服务生道：“小姐，你点的菜齐了。”
树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吃饭吧，小姐。”
克拉迪娅虽不情愿，但在明显没有胜算的情况下，她只好将不甘发泄在盘中的食物上。
树看着她咬牙切齿地切牛排的样子，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对了，你不是说那个龙族已经很久没有喝水吃东西了吗，不给他送去吗？”他又想到了什么，道。
你还蛮关心别人的嘛！克拉迪娅笑笑，道：“这些怎么行？我待会到市集上去买些新鲜蔬菜。只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吃……”
“为什么？”
克拉迪娅握紧了手里的刀叉，“要驯服龙族，最烂的方法是不给他们水和食物。如果他们支持不住，屈服了，就算是成功。不过以龙族的性格，通常情况下，都会坚持到死。”
树看着克拉迪娅，道：“无论如何，你并不是想驯服他，不是吗？”
“对，没错！”克拉迪娅笑道，“我是想卖掉他！如果他饿死了，我就亏大了！”
树无奈地笑笑，还真是个称职的商人哪！
突然，雷声顿起，有一队商人从旅店外进来，拍着衣服抱怨道：“真是的，怎么下雨了！老板，麻烦你准备房间！”
啊？还真准哪！树看了看克拉迪娅，克拉迪娅的脸上写满了“意料之中”。
“真糟糕，看来这批货物没法按时送到了！”商人们在树旁边的桌子上坐下，道。
“这批货物至关重要，还是试一下吧！”
“你想死吗？那座桥是唯一的路，现在下雨山泉暴涨，根本没法过去啊！”
“……”
……
克拉迪娅和树面面相觑，“没办法了，我们也只好等了。”克拉迪娅道。
树明白，如果想要过去，凭他和克拉迪娅不会没有办法。但是马匹，车辆，还有那个龙族则不一定。他虽然急着去魔族之境，但还不至于不近人情。他点了点头，算是妥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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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迪娅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由于下雨的缘故，天色很暗，屋里就更不用说了，她不由觉得有些不太适应。这时，一道闪电划过，雷声紧接，让她吓了一跳，手里捧着的东西险些掉地。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轻声地走向床边。床上躺着的是那个龙族。他睡得很沉，丝毫没有要醒的样子。
克拉迪娅站在床前，看着他的睡容。不知怎么的，“无辜”两字占据了她的头脑。雷电又至，一下子映亮了房间，克拉迪娅站着，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一座雕塑。许久，她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冰冷，如事实一样，龙是冷血的生命。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心也是冰冷的吧！克拉迪娅这样想着。可是……
这时，那龙族突然醒了。他一下子拍开克拉迪娅的手，翻身跃起，站在了床的另一侧。
一道霹雷显现在他身后的窗外，气氛刹那凝固。
克拉迪娅咬紧了牙齿，晦涩的记忆和眼前的影像重叠：为何那样冷漠高傲的神情却出自如此美丽清澈的眼睛呢？她看着那个龙族，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龙族的表情柔和下来，他知道克拉迪娅没有恶意，他只是太敏感了，才会有那么大的动作。然而，正当他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发觉，克拉迪娅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名叫憎恨的情绪，这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啊……”克拉迪娅终于打破了沉默，她笑着，可任谁都看得出她笑容里的艰涩，“抱歉，吵醒你了！”她转身将手中的一篮蔬果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藉此掩饰自己的失态。“这些，你吃吧。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那龙族看着克拉迪娅逃避似地快步离开，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做错了什么。他转身看着窗外，心情如天气般阴郁。窗玻璃映出了床柜上的那篮蔬果，他的目光不由凝重起来。“既然讨厌我……又为何要为我担心呢？”
……
克拉迪娅下楼时，树和一帮子人赌得正欢。愉悦的声音起伏，偶尔夹杂着输者的几句叹息。看到克拉迪娅下来，树冲她笑了笑。克拉迪娅只是点点头，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走到柜台前坐下，趴在了桌上。
树觉得有些奇怪，他收起桌上赢的钱，挤出了人堆。“怎么灰着个脸？”树笑着，“那个龙族又咬你了？”
克拉迪娅托着脑袋，摇了摇头。
“那是担心卖不掉他？”树示意柜台里的老板拿杯酒给他。
“喂……”克拉迪娅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树喝了口酒，他实在想不通克拉迪娅究竟是中了什么邪了，“喝一杯吗？”他转而问道。
“不必。我不会。”克拉迪娅抓抓头发，“……对了，树，你着急吗？”
树不太明白。“着急什么？”
“去魔族之境啊。”克拉迪娅看着树，“我是想，如果你不是很急的话，能不能先让我把那个龙族送回去。”她回答时附上了理由。
树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喝酒，“老板，再给我一杯。”他晃着空杯子，大声道。
克拉迪娅觉得树是不会答应了的。她也知道自己有些不讲道理，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何况是自己答应了瑟莱斯特的呢。
“你要送那个龙族去哪儿？”树突然问道。
克拉迪娅愣了一下，随即感激道：“龙族之境——格林芬塔。那里离魔族的聚居地其拉很近的——也算是顺路。”她解释着。
树叹口气，笑了。“看来是那个龙族对你比较重要了。”
克拉迪娅立刻摇头，“不是的。你怎么说也拥有幻魔王的力量啊，可他身上有‘擒龙锁’，留他一个人的话，会很危险的。又不能带他去其拉——魔族很讨厌龙族的。”
“噢，”树狡黠地笑笑，“我好像听谁说要卖他来着的，原来不是啊。”
克拉迪娅一下子愣住了。不会吧？这样都要损我？她无言以对，只好无奈道：“嗯。……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卖他。”
树看着她，感觉到她话里的诚恳。“早说不就好了，非要我揭穿你。”他笑着呷了口酒。
“你还不是一样！”克拉迪娅有些不服气，“我到你那里借宿的时候，又冷淡又没风度，一副见死不救的样子。”
“我本来就是那样啊，你管得着吗？”树不屑。
克拉迪娅拿掉他手中的酒杯，“拜托，大哥，有些话我说出来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耶。”
“什么意思？”树又被弄糊涂了。
克拉迪娅笑了，“我是说，大哥你也一样啊。摆着一副见死不救，生人勿近的样子，其实相处了就知道，树是个很温柔的人哪。”
“……是么？”树的脸微微红了，“开什么玩笑！”
克拉迪娅摇摇头，“不好意思了吧！”她笑得很开心，“不过话又说回来，不是每人都能感觉到这种潜藏的温柔的。不改改你刻薄的性格的话，女孩子都不敢靠近你的噢！”她忠告道。
树抢过自己的酒杯，“罗嗦！像你这么自以为是，肯定嫁不出去的！”
“什么？太过分了吧！”克拉迪娅跳了起来。
“看看，一点女孩的样子也没有，会有男人要你才怪！”树看着克拉迪娅的心情开朗起来，觉得多损损她也好。
“喂！你还不是一把年纪了还单身啊！”克拉迪娅不甘示弱。
“拜托，小姐，我才年方20好不好。倒是你，人家17岁的姑娘早成家了，哪像你这样抛头露面啊！”
“啊！大男子主义者！女孩子就不可以做商人兼向导兼保镖吗？！”
“……”
两人闹得正在兴头上，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周围赌徒的欢呼雀跃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搞得他们俩的声音格外突兀。
克拉迪娅转头，发现那群人并不是因为她和树的争论才停下来的，而是为了那个从楼上下来的人。
“是他……”克拉迪娅看着那个龙族缓步下来，感觉到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在打他的主意，不过还有些忌讳，不敢动手罢了。毕竟，市价五千金币可不是小数目。
人群中突然有人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那个龙族。“你有主人吗？”那男人有些穷凶极恶。
“放手。”那龙族的语气里有种命令的味道。
“那就是没有了！”男人抓得更紧，“弟兄们，快上，是赛尔雷斯龙族呢！”
几个人立刻饿虎扑食似地拥上。
什么跟什么啊？强抢民“龙”？有没有搞错！克拉迪娅几步冲过去，喊道：“住手！”
树叹口气，继续喝酒。
几个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干什么？小丫头！”男人抓着龙族的手并未松开。
“干什么？我还问你呢！我是他的主人！”克拉迪娅走过去，拍开那男人的手，“私人财物，旁人免动！”克拉迪娅不想惹上麻烦，通常有主人的龙族是不会有人来打主意的，她便顺口撒谎。
那龙族看着克拉迪娅的背影，不由觉得好笑。人类都一样，驯服龙族，成为他们的主人，然后获利。这样想的时候，身上的“擒龙锁”突然灼痛起来，这样的束缚，不仅牵制着力量，也捆绑着灵魂……
那些人有些失望，已经有了主人的龙族既不会被驯服也不能拿来卖。“早点说嘛！”他们撩下一句话，悻悻走开，继续赌了起来。
克拉迪娅舒了口气，转身对那龙族道，“你还好吧？”
那龙族看了看她，随即继续往楼下走。
我做了什么惹人厌的事了吗？克拉迪娅实在不理解这个龙族的对她反感。
这时，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啊！小龙！”一个7、8岁的小女孩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那个龙族。
突发状况？克拉迪娅有点惊讶。
那龙族也愣了一会儿，但随即，他一把推开了那个小女孩。
克拉迪娅眼明手快，跑过去扶住了那个在突然一推之下，就要跌倒的小女孩。
女孩吓了一跳，随即哭了起来。
“没事了，别哭噢。”克拉迪娅安慰着，她瞪着那个龙族，道，“你做什么？她会受伤的……”她又转口对那女孩道，“呃……姐姐帮你打他，你不要哭了噢……”
女孩依然哭着，丝毫没有停的迹象。
克拉迪娅有些手足无措。“……小妹妹，你妈妈呢？”
女孩一下子不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恐惧。“……妈妈……没有了……”她紧紧抓着克拉迪娅的手臂，“有……妖怪，好多好多的妖怪……”她的声音哽咽。
旅店老板走了过来，道：“尤娜，乖，不要哭了。”老板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亲爱的，带尤娜回房间。”老板对她说道。
看着尤娜离开，克拉迪娅不由问道：“她是？”
老板叹了口气，“前几天有个商队来这儿，好像是去捷加定居的。不过后来路中遭遇了妖族，只有这孩子和另外几个人活了下来。”
是那个商队的人吗？克拉迪娅皱了皱眉，如果是这样，她就了解为什么那龙族会有刚才的举动了，这个小女孩也是曾经想驯服他的一员吧！
“那些人呢？”克拉迪娅追问。
老板摇摇头，“带着财物离开了，只留下了父母双亡的尤娜。”他转身去做事，“这年头，人比妖族也好不了多少。”他喃喃道。
克拉迪娅突然觉得伤心起来，这种伤心里却还混着愤怒。她转头对那龙族喊道：“你究竟想做什么？！就算那队商人伤害过你，她是无辜的啊！还是你冷血到连一个没有亲人的孩子也要报复？！”
那龙族连表情也没有变一下，“没有亲人的，不只她一个……”
克拉迪娅根本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无奈和悲伤，她依旧愤怒道，“那我也告诉你，遭人猎杀，失去一切的，也不只你一个！”她咬着牙，握紧了拳头，像是随时会和人拼命。
“好了，好了。”树插进了两人之间。
“树，这不关你的事！”克拉迪娅道。
树敛起了笑容，“够了！那些商人已经走了，你何必对他发脾气！”
克拉迪娅瞬间安静了。树说得对，她并不是想责难那龙族，她只是不能原谅那些抛开尤娜，携财而逃的商人。又或者，她是不能原谅残忍卑鄙如妖魔一般的人类，以及同样身为人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