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要怎么劝解父皇,但自然有人知道,比如皇叔。

关注父皇这么多年,最了解她的,除了母妃,只有皇叔了。

因我后退一步而造成视觉上皇叔迎难而上的情势下,皇叔在国舅的瞭望中,走到了我父皇身边,以他不轻不重的嗓音从旁分析:“赤狄部族之间相安无事许多年,旧部忽然有不轨之举,实非寻常。贵妃又恰在此时此地出现,未必没有关联。若非形势所迫,他定然不会逗留北境而不返京。这些年,两位陛下为他忧思挂心,他岂会不知呢?料他对两位陛下亦如是。”

从大局形势分析,再到个人情感呼应,皇叔不负所望,果然安抚下了太上皇。

“但愿如你所说。”太上皇无怒气地哼了一声。

局势稳定后,谢庭玉才又道:“家中应长姐所言,暗中调查两月,一无所获。想着入京将此事告知陛下,一来可消去陛下多年记挂担忧,二来陛下兴许有办法查明真相,追到兄长的踪迹。”

“查,朕自然要查。”太上皇目中坚定,有火星重燃,整个人彷如焕发第二春,容颜愈发娇艳,“这混账,朕非逮了他回来扒皮抽筋不可!”随即,话锋一转,“但若他真因赤狄内乱无法露面,或是暗中做些什么,不便旁人插手,那便由他去吧。”信任之情,溢于言表。

能屈能伸,唯太上皇。

谢庭玉有些反应不过来,皇叔只是视线从太上皇脸上移开,我吃饱了糕点半躺在亭中护栏上看皇叔,心中不由替他哀叹。半生辛劳奔波,为一个得不到的人,这又是何苦呢?既然我亲爹还在世,那我自然不会再去撮合一个后爹了。

亲爹究竟是怎样威武霸气的一个存在呢?我陷入了遐想。

“禀陛下、太上皇陛下,太傅姜冕与西京姜轩求见。”亭外,有内监启奏。

躺在栏杆上遐想的我直接翻去了栏外,噗通一声闷响。

“快来人,陛下掉了!”内监疾呼。

亭处高地,我自亭上掉落,骨碌碌一路碾压奇花异草,滚去了亭外七八丈远。太监们大惊失色,围追堵截,也未能抓住。

天旋地转,我咬了一嘴草,被一个迎面赶来的身影跪地一拦一抱,才止住。我躺在草地和他的衣袖上,旋转的星星中央,一个容色紧张、眼角眉梢俱是风情的太傅出现了。

他另一只手从我嘴里摘去草叶,手指在我唇间磨来蹭去,又拿袖角拭去我脸上蹭的灰土:“真是圆滚滚,这么不小心,划到了脸可怎么办?”

“据说你以前划破过脸蛋……”满目金星照耀下,我盯着他的俊脸端详。

他嘴角一抿,似是被提到了不愉快的过往,忍不住又要证明自己的天生容貌:“难道我现在的风姿不够?不然你怎会迫不及待来迎我?”

“这么不知羞,你哥哥知道么?”我攀着他的手起来,望向他身后。

姜冕扶了我一把,拉我起身,嘴唇贴近我耳边,气息温热:“你知道就好。”

太监们都聚了过来,姜冕才撤身退开。

姜冕身后跟来的一人,衣着名贵,容貌与姜冕有几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姜冕眉目举止可庄可谐,百般风情千般变,而另一人通身端凝气度,绝无半分轻佻。

“臣西京姜轩拜见陛下!”后者撩袍下拜,礼节半分不落。

“原来是太傅的兄长啊,快免礼。”我暗中将两人比较,实在不觉得这是兄弟二人,龙生九子此言不虚。我将两人往亭中指引,“二位来得巧,北府谢家谢庭玉也在呢,姜大公子同他一定认识吧?”

姜轩尚未作答,姜冕却笑道:“北府西京相去甚远,何以见得两家认识?”

“北府谢氏同赤狄互市,怎么会没有西京参与呢?”

姜轩顿时脸色一僵。

第94章 陛下坐朝日常三二

“我就说瞒她不住。”姜冕不甚在意地笑笑,又向他兄长补充,“不是我说的。”

姜轩一副被变相出卖的神态,暗中瞪了他家的混世魔王一眼。

我装作没看见,领着他们往亭子里去:“不过今天太上皇心情好,你们不用紧张。”

姜冕向亭内一望,开口惊人:“谢家人?莫非是有关鸾贵妃的事情?”

我心内叹息,谢庭玉说了那么多牵扯,我才猜到他的来意,而太傅一望之下,就猜个正着,这其中的差距着实令人沮丧。

姜冕看一眼我的沮丧神情,笑道:“看来我猜对了。”

入到亭中,太上皇若不是碍着有外人在场,便要将我暴打一顿:“一眼没看住,你就自己作死了!以后再敢胡翻乱坐,打断你的腿!”

我适时躲到了皇叔身后,才免去了一场揪耳之痛。

姜冕意味不明地悄悄看向皇叔身后的我,嘴角微微一勾,仿佛什么都在他洞悉中。我探出头,冷冷地瞧向他。

“陛下要以龙体为重,万事都得当心着些,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瞬间,姜冕就换了一副嘴脸,如同诚诚恳恳的忠良,一本正经劝谏道。

“太傅所言极是,元宝儿坐没个坐相,站没个站相,往后还要太傅多加引导。”念叨完我之后,太上皇眉目一弯,看着两大世家齐聚此间,“若非元宝儿生辰,朕还看不到谢、姜两大公子同至宫中的盛况。”

“今日得见两位陛下,方知何为人中龙凤,如此生平大幸,令臣感佩肺腑!”姜轩拜见太上皇,极力称颂了一番。

太上皇见四大世家中实力最为雄厚的西京姜氏大公子都这么拍她的马屁,心情不可谓不熨帖,君臣二人遂互相吹捧了一阵。

姜轩目光转向旁边的谢庭玉,以敬佩的语气道:“这位莫非便是赫赫有名的谢家三公子?”仿佛看到谁,他都很震惊且敬佩。

谢庭玉自然也配合万分:“久仰西京姜氏两位公子令名,今日一见,可谓三生有幸!”

“怎么,你们竟没有见过么?”太上皇讶然问。

“北府与西京相去千里之遥,我与谢兄虽神交已久,却一直缘悭一面。”谢庭玉主动解释,“今日托两位陛下鸿福,终一偿夙愿。”

“是吗?”太上皇笑了笑,并不深究,便将话题揭过,“姜大公子与太傅在性情上并无多少相似之处,同你们家小郎君姜探花也相去甚远,果如外界所说,姜氏一门堪比龙生九子。”

姜轩吓一跳:“乡野小民,焉敢类比龙子!”

太上皇似笑非笑:“何必过谦,西京煌煌之地,姜氏一门百年世家,比之其他三家,也未遑多让,何况皇族。如今,你一门中出了一太傅,一探花,放眼天下,还有谁可撄其锋芒?”

可怜姜轩才见到两条真龙天子,就被老龙忌惮或者说是垂涎了殷厚家资,无辜的脸上写满遭遇“这跟说好的不一样”的无妄之灾,眼风飘向了诓他入火坑的他三弟。然而面对太上皇的刁难,他三弟姜冕完全不在意,径自站到亭中视野最好的地方观景去了,顺便不时瞅瞅躲在皇叔后面的我。

我审时度势,顿时察觉他的阴谋。貌似观景,实则不经意移到了靠我最近的地段,且背过了所有人的视线。眼下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姜轩引过去了,他便暗度陈仓。更无节操的是,他揽过袖子时露出袖底油纸包一角。

我脚步不受控制往旁挪移,一点点靠近,趁他扭头看风景,一手探入其袖底,飞快掏出油纸包,打开一看,是一小块一小块叠起来的精致糕点,拿起一块放嘴里,酥滑香甜,带着馥郁梨花的香气。

“太傅乃是太上皇钦点,探花乃是陛下钦点,姜氏满门恩宠,皆是两位陛下所赐!御赐荣勋,自然无两!”没人相救只能自救的姜轩硬是接下了太上皇一招。

“这么说,姜大公子是来谢恩的?”太上皇爽朗一笑,奸诈逼问。

姜轩目光越过太上皇,往我身上一扫,从容答道:“正是!臣本布衣,躬耕于西京,得陛下御赐爵名,以布衣而称臣,泼天荣宠,为报陛下隆恩,今惶恐入京为陛下庆贺生辰,特携族中百年名品梨花糕奉于陛下品尝!”

众人注意力被姜轩一引,顿时往我的所在看来。我嘴里包着糕点,怀里抱着油纸包,警惕地盯着他们。

太上皇对我的吃相摇头,皇叔则对姜氏兄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表示微微一笑,姜冕对他兄长此举有些不乐意,想拆穿又不能当着外人面自家兄弟互相打脸,只能硬忍着没出声。

谢庭玉为姜轩解围:“从陛下对我们如此警惕看来,姜家百年名品确实不同凡响。”

然而太上皇岂会被这么简单忽悠,这点借花献佛的小把戏她并不放在眼里:“一包花糕换一爵位,一太傅,一探花,难怪西京的生意能做到北境去。”

谢庭玉一愣,姜轩一惊,两家狼狈为奸确实已被太上皇察觉。我边吃梨花糕边望一眼姜冕,以无辜的眼神表示并不是我告发的。姜冕回我一眼,表示原打算用吃的收买你这吃货便行了,谁知还有欲壑难填的吃货她爹,果然失策。我又以眼神问询,那你们还有对策么?姜冕眨眼,面色无波,平静地表示这点小问题不值一提。

姜轩直接给太上皇跪了:“陛下圣明,臣想同北境设茶马司,以西京茶与赤狄马互易,中间还需北府谢家协助。茶马司可由朝廷设官员监督,由臣经营,每年商税以五成利润上缴朝廷,请陛下恩准!”

太上皇不动声色看向谢庭玉,谢庭玉也给她跪了:“西京与北境民间茶马贸易已久,因未有正式司署,民间杂乱无章,时有冲突,不利两族贸易交流,也不利国计民生。北府与赤狄邻近,常代为转营,深知其苦。若设茶马司,有序经营,必能省却不少纠纷,请陛下成全!”

太上皇并不松口:“你们私贸已久,眼见朝廷赋役新政将施行,怕瞒不下去,便以五成利相让,不可谓不精明。但若是茶马司交由朝廷经营,别说五成,就是六成,七成,八成,九成,十成,全归国库!你们又能如何呢?”

两大世家暗通款曲,被朝廷察觉,做了个折中对策,却不知他们是否想到了太上皇的这一反应。我忙看向姜冕,瞧他是何反应。姜冕的反应便是招了招手,叫我过去。我想也未想,走到他身边。他半坐栏杆上,从我抱着的油纸包里拈了一块梨花糕放嘴里,吃了。再没有然后。

我低头一看,原本所剩不多的梨花糕因少了一块而显得损失惨重,我不假思索举起拳头,一拳送到姜冕胸口,捶得他呛了一口,低声咳嗽。

“胆敢骗我的东西吃,打不死你!”我凑近小声警告。

他捂着胸口,看了看我的拳头,低声慨叹:“一只小米分拳竟这么有力度,要是我骗吃了豆腐,会结束我珍贵的生命吧。”

我对他哼一声:“你吃豆腐关我什么事?”

他慢慢直起身,抬手在我脸上一摸:“真的?”

一拳飞过,他又咳嗽了……

这边的动静并没有影响以太上皇为中心的钱权交易的漩涡。太上皇霸道的宣言,对两位世家公子制造了不小的压力。但此际便是见证西京姜氏实力的时刻。

姜轩并没有被吓退,反而有理有据分析道:“茶马司彻底官营,不知将设多少冗官,此中耽搁与消耗,不知又将延误几时,耗损多少俸禄。即便陛下不惜这些,茶马司牵涉三地,茶与马原属民间,陛下准备以多少成本收购?眼下国库并不充裕,朝廷商议起来,枢府当真会同意设立茶马司?若不设茶马司,其中五成利便成虚妄!”

太上皇冷声:“姜大公子倒是将朝廷分析得透彻,诚然如你所说,朝廷设置一司,并非易事。户部亏空,国库不裕,朝廷便会受世家挟制不成?”

姜轩继续巧舌如簧:“非也。臣焉敢轻视朝廷?臣家三弟前些日同家中书信往来,分析厉害,着姜氏务必支持陛下新政。臣家二弟之子姜尧又被陛下点为了探花,可谓光耀门楣,且姜尧一心为君,亦劝臣家于赋役上让利于朝廷。臣族中商议半月,终想出以茶马司五成利让与陛下。当然不仅如此!”顿了顿,又郑重道,“西京姜氏所属桐山百里,此次将以为陛下贺寿之礼,奉于朝廷!桐山铜铁矿开采,均由陛下做主!”

话音一落,满亭皆寂。

太上皇半晌没能言语,脸色不可谓不震惊。

西京姜氏于世家中崛起,百年来靠的正是桐山,铁矿于民间便是生产工具,于国家便是兵器等战略物资,无论于民还是于国,西京的地位无人可动摇,如今竟愿拱手相让。

怎不令人震惊。

“西京此举,究竟为何?”太上皇问。

“拱手河山,讨君欢。”姜轩别过脸,补充,“臣家三弟说,权且作为……他的嫁妆。”

第95章 陛下坐朝日常三三

再没有比“嫁妆”二字更能惊呆众人的了。

太上皇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皇叔站在原地没能动。

国舅谢庭玉目瞪口呆,表示这完全跟说好的不一样了。

我在后面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当大家渡过了惊呆时限,便齐齐转头看向能想出嫁妆策略的祸首。

姜冕的镇定如常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身为当事人,他坦然接受众人各异的目光,以一副“这有什么奇怪”的神情回视众人。

他一派从容,走到太上皇跟前,一掀袍角,优雅一跪,挺直腰身,开口道:“西京以桐山百里做嫁,说是嫁妆也好,聘礼也罢,若我有万里河山,也愿都予元宝儿,只要她要,只要我有。请太上皇允臣聘娶女皇陛下,请太上皇允臣嫁与女皇陛下!”

余音绕梁。

太上皇面色郁沉:“你可是太傅,求娶陛下也好,嫁与陛下也好,当真合适?屈居后宫,不觉辱没了你一身才学?”

姜冕对答:“身份若是束缚,臣可辞去太傅一衔。居后宫,鸾贵妃可觉得自己是屈居,是辱没?若当事人并不觉得,其他人的觉得则纯属妄议!”

太上皇转问谢庭玉:“国舅以为呢?”

谢庭玉并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展开,深感吃惊和意外,镇定下来后答道:“皇室与西京联姻,于两族未尝不好,兴许值得考虑。就是……姜家三公子的年纪……会不会大了陛下太多?若是姜家的侄孙辈也许……”

“未曾想到谢国舅竟有如此的庸俗之论!”姜冕慨叹着将其打断,“陛下年幼,正需要一个成熟稳重的皇夫为她时时指导规劝,无论于国事上,还是家事上,臣都有丰富的经验传授于陛下,何况我们师徒相处已久,互相之间并不陌生,适时将师徒之谊升华也并非难事。”

姜轩咳嗽一声:“太上皇与谢国舅勿怪,我家三弟行事不拘常理,言辞大胆,不知羞赧,然而,他所言,也不无道理。”

谢庭玉连连称是:“西京姜氏素来能够独树一帜,理念皆在举国之上,太傅为皇夫倒也是段佳话。”

太上皇冷眼看三人:“朕的宝贝不是用来为你们促成一段佳话的!你们竟合谋来骗朕的心肝!”

谢庭玉也跪了:“陛下息怒,元宝儿是臣谢家的嫡亲血脉,又是庭芝兄长的亲骨肉,臣自然不会拿元宝儿的终身大事作儿戏!”

“却邪,你觉得在朕心中,是元宝儿重要,还是区区一座桐山重要?”太上皇不搭理面前跪着的三人,转问另一人。

沉默了许久的皇叔走了出来,面色凝重:“太上皇心中,自然陛下重要,可联姻一事,并非这样简单衡量……”

“西京与皇家联姻,于西京于朝廷都有好处,这是你们的衡量。但朕心中,元宝儿的婚姻不是用作利益衡量的!”太上皇霍然起身,走出众人的包围圈,“如果朕说,朕已替元宝儿选好了贵君,年龄相当,性情相配,你们待如何?”

这回换众人被太上皇惊呆了。

姜冕愤然起身:“贵君?”

他们谈论半晌的元宝儿,然而却好像没元宝儿什么事似的。我从栏杆边走到前边,仰头看向太上皇:“父皇!”

太上皇看一眼姜冕:“姜太傅已有婚约在身,西京是无人不知的吧?朕依旧觉得,姜冕做着太傅就很好,至于元宝儿的良配,朕觉得弥泓就很好。”

姜冕冷起脸:“我从来没有承认过家中婚约,且族中已筹备解除婚约之事。另外,谁是弥泓?”

亭外有侍女跪禀:“陛下,弥泓郡王到了。”

所有人都一同转了视线,瞧向亭外。我亦是带着满腹疑惑看过去,视线蓦然被一人凝聚。白衣翩跹,身姿纤秀,容貌美丽非凡,眼神纯澈,倒映着世间万物,不留一丝暗影。

少年明媚地笑着,来到亭前,并不施礼,直接就奔向了太上皇身侧:“舅舅!”

太上皇疼爱地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将他指引过来:“弥泓,来见见元宝儿。”

天真无邪的少年对上我呆若木鸡的脸,毫不在意,忽然就过来对我抱了个满怀,紧紧搂着:“元宝儿,我是弥泓!”

太上皇向呆若木鸡的一群人解释:“弥泓郡王,朕胞姐的遗孤,今年十七岁,恰好大元宝儿一岁。”

实际上是太上皇胞弟的遗孤,那个原本应该成为太上皇的人,身后的唯一血脉。应该叫太上皇姑母的孩子,我亲舅舅的儿子,我的表兄!

姜冕忍无可忍:“为何从未听说这位郡王?”

太上皇叹息:“朕胞姐的唯一血脉,生于烽火中,却满心灿烂天真,朕不忍他见世间污秽,亦不忍世人欺他,将他养在世外之地,不使外人得知。”

谢庭玉解读道:“就是说他心智不全?”

姜冕已无话可说。姜轩替他说:“太上皇陛下竟觉得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才是陛下良配?就因为太上皇陛下珍惜胞姐的血脉,便硬要陛下也接受?”

太上皇不看我,仰看漫天风云:“朕总有不在的一天,那时弥泓由谁照管?若无胞姐,朕不会有今日,更不会有元宝儿的今日,因此朕绝不会置弥泓于不顾。元宝儿必须照顾弥泓一辈子。”

我被热络而对周围敌意无所察觉的少年拥抱,无力挣脱,也不忍挣脱。我明白太上皇的意思,若非她的双胞胎弟弟染疾,这江山原本应该是他的,我那位亲舅舅的,而我,顶多是个郡主。是太上皇替代他弟弟享有这江山,而我,占据了属于弥泓的位置。

一个皇位竟是如此的沉重。

“弥泓,你愿意同元宝儿永远在一起么?”太上皇问。

“嗯嗯,弥泓愿意!”少年笑着点头。

而我爹并不问我的意思。

第96章 陛下坐朝日常三四

这几日弥泓粘着我吃睡不离,吃饭要吃一样的才肯吃,睡觉要寸步不离守着才肯睡。

好不容易哄着了我这位表兄,轻轻抽出了被他故意压着的袖子,悄悄离开寝殿,到我的勤政殿门槛上坐着看月色。

明日盈月,便是生辰。

满地清辉,夜色如洗。缥缈的月光都仿佛有了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侧边画廊上一个人影渐渐走近,在微弱的夜风里送来清苦的药香,在我身边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