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鸣凰望了眼街上缓缓走过的大队人马,颔首道:“有理。”

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最大的那辆马车的车窗帘布突然掀起一角,一张妖冶的脸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谢鸣凰若无其事地举杯,饮茶。

深夜,天暗,星稀。

楚苍之正准备踱步回房,却见院子里谢鸣凰正悠悠闲闲地嗑着瓜子。他苦笑道:“师妹?”

“师兄。”谢鸣凰将空杯轻轻移到面前。

楚苍之叹了口气,坐到她面前,替自己倒了杯茶。

谢鸣凰道:“公主的病情可有进展?”

楚苍之放茶壶的手微微一顿,半晌才放下道:“没有。”

谢鸣凰道:“看来对方已经发现我们的目的了。”不救,是怕打草惊蛇。但有时候想得越多,做得越少,目的就会暴露得越快。眼前是一种很微妙的形势。我知道你知道,你也知道我知道,但偏偏谁都不愿意先戳破这层纸。因为谁都想等对方的纸后藏着一座更大的金山。

楚苍之道:“又或许他也没有办法。”

谢鸣凰道:“那师兄是希望他有办法还是没办法?”

楚苍之道:“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早日找出那个人是谁。”

“师兄不想救公主?”

楚苍之举杯轻轻晃了晃,然后慢慢地饮尽,放下杯子,站起来道:“想,却已经由不得我做主。”

“我很怀念。”谢鸣凰抬起头,看着他道,“很怀念当初那个听到清源公主误入云海变不顾一切闯进云海的师兄。”

楚苍之转身回房,脚步不顿。

如果星光再亮一点,便可照出他此刻脸上的犹豫和挣扎。

谢鸣凰依然留在院子里,慢慢地自斟自饮完一整壶茶后才起身朝梧桐阁走去。

天色昏暗,小径模糊在泥土里。

谢鸣凰信步闲走,脚步越来越慢,直到完全停下,“国师是喝醉了,还是睡晕了,竟然夜闯西蔺相府?”

烈星峰缓缓从树荫汇总走出来,脚缓缓地踩在谢鸣凰的影子上道:“有谢将军这样的佳人在侧,本国师又怎么舍得醉?怎么舍得晕?”

谢鸣凰转身道:“真可惜。”

烈星峰明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我的想法与你相反。”

“哦?”烈星峰双眼紧紧地盯着她道,“若一定要醉要晕,本国师愿意为谢将军而醉。”

谢鸣凰冷声道:“若是死呢?”

烈星峰想了想道:“虽然有句话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若是不能和谢将军这样的佳人一起风流快活,那死也是白死。”

谢鸣凰道:“我以前并不想你死。”

烈星峰似乎有几分受宠若惊,“哦?”

“因为觉得无此必要。”

“如今呢?”

“如今,”谢鸣凰眸光一冷,仿佛冰冷的剑锋擦过他的面颊,“我好像改变主意了。”

烈星峰道:“这是一种荣幸。”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小径尽头,叹气道,“难得能与谢将军花前相会,本应多逗留一会儿,可惜有人等不及了。”

谢鸣凰道:“也许你再说下去,我也会等不及。”

“等不及什么?”

“等不及出手。”

烈星峰哈哈笑道:“看来谢将军也是急性子,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再不识趣下去?”

谢鸣凰道:“你若是识趣,又怎么会来西蔺?”

烈星峰道:“我若不来西蔺,又怎么能见到谢将军?”

谢鸣凰道:“你真的为我而来?”

“原本不全是,现在…”

“现在如何?”

烈星峰缓缓走到她面前,低下头,轻声道:“现在我觉得不错。天下佳人无数,但能与我如此针锋相对,恐怕万中无一。”

前方隐隐传来树叶沙沙声。

烈星峰失笑道:“夜很长,我可以等。”

谢鸣凰别有深意道:“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

“所以我愿意争这十之一二。”烈星峰充满笑意的眼眸中似隐藏着一抹认真。

谢鸣凰转身,毫不介意地将后背空门露给他,继续朝前走去。

月亮露出小半个脸儿。

小径上隐约有了光,一直照到前面那棵梧桐树下。

一个黑衣男子身披大氅无声地望着她,眼中满是温柔。

再看来路,已不见烈星峰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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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并肩作战(七)

2010-7-161:51:138628

“王爷何必以身涉险?”谢鸣凰叹气。89文学网

萧逆行缓缓从树下走出来,“若我真的孤身回东兰,才是涉险。”

谢鸣凰嘴角扬起,无声一笑,道:“王爷可有落脚之处?”

东兰图谋西蔺多年,在平城怎会没有秘密联络处?

偏偏萧逆行面不改色,“没有。”

谢鸣凰故作不知,“既然如此,不知王爷可嫌弃落脚梧桐阁?”

萧逆行道:“求之不得。”

当下,两人一前一后朝梧桐阁行去。路上谁都没有提及烈星峰的到来。

或者在他们的眼中,他本不值得一提。

至梧桐阁,谢鸣凰的脚才刚踏进院子,就见墨兰一个飞身从屋檐上跃下,惊讶地看着萧逆行道:“乾王?”

萧逆行挑挑眉。

谢鸣凰故意避开墨兰投来的疑惑眼神,“王爷今夜会在此借宿,你去收拾一间客房。”

“哦。”墨兰心中虽然满腹疑团,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当问的时机,便一头雾水地朝客房走去。

谢鸣凰刚想转头问萧逆行是否用过晚膳,就见墨兰突然又转回来了。

“何事?”谢鸣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墨兰挠了挠头道:“王爷应该用怎么样的被子?”

谢鸣凰语塞。她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萧逆行道:“今夜借宿的只是萧逆行,从简即可。”

墨兰这才却了。

谢鸣凰轻声重复道:“萧逆行。”

“唔?”萧逆行转头看着她。

谢鸣凰道:“我想先帝一定是个不拘泥于世俗之人。”

“何以见得?”

“若非不拘泥于世俗,又怎会将你取名为逆行?”因此才会冒着忤逆的误解将他取名为萧逆行。

萧逆行道:“我本名萧正。”

谢鸣凰微愕。

“字顺之。逆行是我师父后来替我改的字,犬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之意。”

谢鸣凰笑道:“看来我误解了。”

萧逆行淡然道:“父皇多次矫正无果,只得由我。”

谢鸣凰似乎从他的话里听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哀伤,“我想东兰需要的是萧逆行。”

萧逆行道:“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摄政王?”

“是志在天下的乾王。”

萧逆行定定地看着她,任由心里头曾经遮天蔽日的阴云一层层地散去,让那颗渐渐解冻的心彻底鲜活过来。

他曾经天下或许再无人能真正懂他。

东兰四大名将虽然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但他知道,在他们心中,他也只是一个游走于忠与不忠之间的权臣。手握重兵,视他人为无物,随心所欲。登基与不登基是他的一念。

但只有谢鸣凰懂得他从来没有想过当那个将万万众生踩在脚底的皇帝,他从来都只是想当一个乾王。立千秋功业,享万世流芳的乾王。

“我也有私心。”他低声道,似倾诉,似叹息。

谢鸣凰微微一笑道:“修术之人与修道之人不同。修道修心,修术修法。前者可云淡风轻,跳出俗世,袖手天下风起云涌。后者则胜负之欲难除,名利之念难尽,终要蹉跎于红尘之中,碌碌一生。”

她当初出山助西蔺,是为楚苍之,更为了印证自己的奇门之术。最后羊肠道一战,她之所以耗尽心力也要施展天雷阵,归根究底,不过是好胜之心难除罢了。

她顿了顿,又笑道:“不过这又如何?不过各走各路罢了。”

萧逆行展眉道:“我想喝酒。”

“我只喝茶。”谢鸣凰笑吟吟道。

桌上杯两只。

一杯酒,一杯茶。

月下影成双。

萧逆行,谢鸣凰。

海阔天空,无所不聊,竟是夜尽天明意犹未尽。

谢鸣凰由于清晨才入睡,因此下午方起,悠悠闲闲地梳理完毕,走出房间,便见楚苍之正一脸若有所思地等在院中。

“师兄。”她唤道。

楚苍之猛然抬头,眼中的精光才刹那掩去,“师妹。”

谢鸣凰道:“有事?”

“师妹可曾听过扁施这个名字?”

谢鸣凰想了想,摇头道:“不曾。”

楚苍之道:“听闻他与凤阳神算交好,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神医。”

谢鸣凰脑海中猛然闪过沣富城那个慈眉善目的老者身影。

楚苍之见她似有所悟,忙道:“你是否想起了什么?”

谢鸣凰道:“只是听你提起凤阳神算,想起一个人而已。你适才说的这位扁施…他怎么了?”

楚苍之道:“皇上张贴皇榜出重金悬赏名医为公主诊治,这位扁施正好游历诸国,经过平城,便自告奋勇地揭了榜。”

谢鸣凰道:“这是好事。”

楚苍之道:“但沣富城是东兰边陲,皇上担心此人心怀不轨,还在犹豫。”

谢鸣凰道:“师兄希望我来作保?”

楚苍之苦笑道:“如今你我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尚且难保,又如何去担保别人?”

“那师兄的意思是?”

“我只是觉得这个扁施来的蹊跷。”

谢鸣凰道:“师兄也怀疑他是东兰派来的人?”

楚苍之道:“若真是东兰来的人,我又何必怀疑?”

谢鸣凰沉吟片刻道:“师兄怀疑这个扁施是皇上故意设下的陷阱?”

楚苍之道:“正是。”

“关于扁施,本王或许能解答一二。”萧逆行缓缓从走廊那头踱步而来。

楚苍之吃了一惊,看看谢鸣凰又看看萧逆行道:“王爷…”

萧逆行道:“我昨夜在相府借宿,楚相不介意吧?”他说的是问句,但脸上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楚苍之当然不会说介意。他和西蔺已经势同水火,戳破那层纸是迟早之事。日后真正能依靠的乃是眼前这个借宿之人。因此他连声道:“当然不会。”

谢鸣凰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道:“王爷知道这位扁施?”

萧逆行道:“他是凤阳神算的至交好友。”

谢鸣凰和楚苍之都眼巴巴地等着他说下一句,但萧逆行却不再说了。

楚苍之忍不住道:“那他与王爷。”

萧逆行道:“我与他并无任何交情,知之不详。”

谢鸣凰道:“那王爷刚刚说的解答一二是指?”

“他绝不是东兰朝廷的人。”

谢鸣凰和楚苍之对视一眼,如此说来,这次扁施出现莫非是巧合?

萧逆行道:“不过他与明磊情若师徒,私交甚笃。”他的眼神颇含深意地看向谢鸣凰。

谢鸣凰十分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