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鸣凰沉吟道:“当初羊肠道一战,你是否留手?”

明磊微笑道:“你很介意?”

“十分介意。”谢鸣凰加重语气。

明磊敛眸道:“对我而言,一战的胜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的胜负。”

他虽未言明,但答案昭然若揭。

谢鸣凰左手放在身后,五指成拳,脸上却涓滴不漏道:“那我失去记忆,身陷东兰,你也是有意救我?”

“论资排辈,我还要叫你一声师妹。救你是应当的。”明磊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不过,我说的话却未必都是假的。”

谢鸣凰凝眸望着他。

他淡然道:“不过孰真孰假已不重要了。”

当谢鸣凰决定放弃西蔺那时起,他与她便注定是敌人。

谢鸣凰道:“逆天改命是师父遗志,人死灯灭,你何必拘泥?”

“的确。我对逆天改命并不感兴趣。天下命运如何,其实与我并无半分关系。”明磊出乎意料地认同谢鸣凰。

楚苍之忍不住道:“那你为何…”

“为何杀你?为何帮助西蔺?”明磊此刻两句话倒是颇符合他的名字,光明磊落。“一个人就算再怎么对逆天改命没兴趣,在被循循善诱地灌输了二十几年之后,身体都会被打上逆天改命的烙印。如今的我注重的并非过程,而是结果。”

谢鸣凰道:“你想完成它。”

“我若是不完成,无异于承认我之前的二十年都是白费。”明磊道。

楚苍之道:“其实过程比结果更重要。”

明磊道:“那你为何不接受死亡这个结果?”

楚苍之道:“因为我在过程中努力。”

明磊嘴角微翘,“我在过程中也很努力,而这个努力势必要有结果。”

谢鸣凰道:“你还要拖延多久?”

月光照下。

在她和明磊之间照出一条银白色的楚河汉界。

明磊缓缓道:“你既然知道我在拖延时间,又为何不急?”

谢鸣凰道:“你既然想拖延时间,便一定有拖延的办法。无论是文是武,既然你愿意用说话来拖延,我又何必一定要打打杀杀?”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指出来?”明磊好奇道。

谢鸣凰道:“说了这么久的话,人总是会口渴的。”

明磊挑眉一笑道:“是我思虑失周。”

“所以?”

“所以,”他抬起手,轻轻地挥了挥,“请便。”

麻雀飞起。

谢鸣凰和楚苍之四周的景色突变。

明磊与宫殿隐匿无踪,眼前出现一圈围墙。

楚苍之道:“这是什么阵?”

谢鸣凰叹气道:“看来,师父还留了很多手没有教。”

楚苍之脸色一白。

天空慢慢被惨绿色的雾气所笼罩。

萧逆行依然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

绿色的雾气蔓延至他的头顶,好似汹涌的泉水,随时会倾覆下来。

司徒炎道:“你还不出手?”

萧逆行慢慢地抬起眸。

他的眼睛天生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目光所向,便是寒气所指。

“巫术?”

司徒炎供认不讳道:“巫术。”

“凡修炼巫术者,必受巫术反噬。”他的眼睛缓缓看向他的手。那条蜈蚣仿佛是活物,慢慢地扭动着。

司徒炎道:“巫术也好,法术也罢,都是反常之术。莫忘记,当年宣朝是严禁法术的。”

萧逆行道:“法术以天地为容器,而巫术以自身为容器。器不同,可知双方本质不同。”

司徒炎道:“对我而言,能赢你的,才是最重要的本质。”

“赢我?”萧逆行冷声道,“做梦。”

楚苍之跃上墙头,围墙之外竟然又是围墙,层层叠叠,无边无际。

谢鸣凰道:“我们可是被困在墙中墙中?”

楚苍之惊讶道:“你知道此阵?”

“听过。”谢鸣凰道,“少时师父提及上古阵法,其中有一阵,便是这百折百回阵。”

“百折百回?即便是无论如何都会折回原地吗?”楚苍之皱眉。

谢鸣凰道:“这只是个幻阵。”

“如何解?”

“杀死那只麻雀。”

楚苍之四下张望,“麻雀在何处?”

“不知。但定然藏在百道围墙之内。”谢鸣凰说着,也一同跃上围墙,“东南西北有四方。”

“你今天煞西北,我去西北,你去东南。”楚苍之说着,便朝西北方向窜去。

谢鸣凰微微一笑,慢悠悠地从墙上一道道地跳过去。

明磊既然是拖延时间,那么等时间一到,自然会放他们出去。她此刻好奇的是,究竟是萧逆行先赢,还是他们先破阵。及时更新

正文谁定乾坤(二)

2010-8-1512:27:002464

及时更新水雾越来越大。

绿色的雾气渐渐迷失在水雾里。

司徒炎眼睛紧紧地盯着萧逆行适才所站的位置,一眨都不敢眨。

作为萧逆行的师兄,萧逆行是个怎样可怕的对手,恐怕没人比他更清楚。因此虽然这种毒雾的威力很大,但是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司徒炎竖起耳朵,紧张地听着他的一举一动。

被包裹在绿雾和水雾中的萧逆行似乎站了起来,细微的脚步声正朝他走来。

其实四大名将之中,除了王零陵和伏万千之外,他和明磊都适当地保留了实力。明磊曾私下对他说过,论武功,他与萧逆行应该不分上下。而他,只输过明磊一招而已。所以他相信,在武学修为上,萧逆行与他应当属于同一级别。

突地。

雾气如涨潮般四散开来。

在那模糊不清的迷雾中,一道极为犀利的杀气朝他袭来。

司徒炎知道,以萧逆行的造诣要掩盖杀气实在是件极容易的事,他只所以不掩盖,并非他光明磊落,而是他觉得没有必要。换而言之,在萧逆行的眼里,司徒炎只是个对手,却不是个让他必须不择手段除掉的敌人。

手背上的蜈蚣传来刺痛。

他瞳孔闪过一抹绿光,身体弯成一个极为诡异的弧度,就好像麻花一样,轻巧地避过萧逆行正面袭来的杀气。

绿色的雾突然如滚开的热水,不安地翻腾起来。

司徒炎手上的刺痛越来越明显,蜈蚣向是要钻进他的体内。他正要低头去看,却猛然赶到颈项一冷,一把长约半尺的匕首正贴在他的脖子上。

杀气一点一点地从他身后蔓延出来,与杀气同一个方向的,是萧逆行的声音,“如果你觉得你不配做我的敌人,你就错了。”

司徒炎百般滋味上心头,一时说不出是自豪还是沮丧。

“天下能与我一战的人虽然不多,但有你一席之地。”

司徒炎皮笑肉不笑道:“所以我虽败犹荣?”

“你高兴么?”

“不高兴。”

“那么,你大可不必在乎我心中所想。”

司徒炎道:“你如果认为我这样就黔驴技穷,你就错了。”

萧逆行道:“举刀是一件很累的事,我的耐心有限。”

司徒炎沉声道:“你要杀我。”他用的是肯定。

“不错。”

司徒炎脸色微变,“为何?”

“我说过,你是敌人,不是对手。”萧逆行声冷如冰,“对手或可宽容,敌人斩草除根。”

司徒炎突然大笑道:“这样看来,有九天战凰之称的谢鸣凰也不过只是你的对手,还够不上敌人?”

“她不是我的对手。”萧逆行道,“她是与我一同并肩俯瞰天下之人。”

司徒炎道:“若我是女子,是否你就不会杀我?”

萧逆行毫不犹豫道:“凡碰巫术者,杀无赦。”

“摄政王手握生杀大权,果然是半点情面也不讲。”司徒炎的手指微微抖动着。

“毒雾对我无用。”萧逆行用另一只手做了个手势。

只见原本要从水雾中挣脱出来的毒雾一下子又被包裹了进去。

司徒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萧逆行眼神一厉,手中的匕首突然朝他的颈项划了下去。

不等他的匕首滑落,司徒炎的脸就好像面团一样凹了进去,匕首划在他的脖子上,犹如划在棉花上一般。

萧逆行皱了皱眉,低头。

司徒炎手背上的蜈蚣已经不见了。

谢鸣凰站在墙头,蓦然回首。

无边无垠的层层叠叠围墙上,已然不见楚苍之的身影。不知是阵法吞没了他,还是他钻到了围墙下。

她缓缓蹲下身,右手大拇指不断地在手指上掐算着。

算算时辰,现在应该子时了,墨兰应该动手才是。

她正想着,四周景物猛然一变,她又回到了殿前,身旁赫然站着楚苍之,与入阵前一模一样的位置和姿势。

楚苍之惊愕道:“破阵了?”

墨兰从屋檐上跳下来,冲他微微一笑道:“是不是有种劫后逢生的惊喜?”

楚苍之讶异道:“你从哪里来的?”

墨兰得意道:“刚才小姐在殿前看到麻雀,就知道明磊会用活物来牵引阵法,所以暗中让我找个不惹人注意的时机跳到屋檐上去。”

谢鸣凰解释道:“一般由飞禽牵引的阵法多半是迷阵。而这种迷阵的高度不会超过飞禽所在高度。”

墨兰道:“我原本在上面呆得好好的,之后没多久就发现小姐和你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我猜是阵法发动了。不过小姐说过,一定要在将近子时的一炷香内破阵。太早,会引起阵法异变。太晚,阵法威力全开,就算能杀了麻雀,也未必能让你们从里面脱身。”她一指夜空,“此时岂非刚刚好?”

楚苍之恍然道:“怪不得从刚才开始就不见你的身影。”

谢鸣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以楚苍之的缜密心思竟然没发现少了个墨兰,可见他此刻的心绪一定其乱如麻。

啪啪啪。

三记鼓掌声。

明磊从走廊那一头走出来。

尽管他竭力表现出悠然的姿态,但是从他略显凌乱的鬓发,谢鸣凰等人还是看出他是从其他地方匆匆赶来的。想必谢鸣凰能够这样快地破阵,实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师妹一身所学果然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明磊将称呼改口。

谢鸣凰无动于衷道:“又怎及余公子万一。”他既然是余清风的后人,自当是姓余。

明磊叹气道:“但是莫忘记,青纵然胜于蓝,归根结底,它都是出于蓝的。难道你真的忍心你师父一生的心血付诸流水。”

谢鸣凰道:“你若是不曾在天宇山暗害我,我或许会为你的话动容。”

“想杀你的人是我,不是我父亲。”

“想杀我的人是你,可是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师父暗中策划的也是你。”谢鸣凰眨了眨眼睛道,“我也可以选择不信。”

明磊声音微微一沉道:“你决定与我为敌?”

“这不是你一早已经决定了的吗?”谢鸣凰道。

明磊皱了皱眉,正待说什么,猛见西方天空,一道绿光冲天而起。那方向,正是萧逆行藏身的位置。及时更新

正文谁定乾坤(三)

2010-8-1512:27:052753

及时更新纵然城府深沉如明磊,此刻眼中也不禁露出一丝惊喜。

谢鸣凰的心微微纠紧。尽管她坚信以萧逆行的心智武功绝不会轻易被打败,但关心则乱,尤其看到那道诡异的绿光,不得不让她往坏处想。

墨兰眼睛紧紧地盯着四周无声无息围过来的大内高手。这批人的武功比之前带他们进宫的大内侍卫高得多。

明磊似对周围的变化毫无所觉,微笑道:“我要等的已经等到了。”

谢鸣凰道:“所以不用再拖延时间了?”

明磊双手负在身后,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缓缓道:“刚才的决定我可以当做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