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言收拾好进来,见弘纬眯着眼,还以为他睡着了,拿起被子,轻轻给他盖上。

哪知弘纬蓦地睁开眼,谨言手一抖,轻笑,“吓我一跳,还以为你睡着了呢!”说着,手中被子一放,斜坐在炕上,兀自拿起针线绣花。

弘纬叹气,“今天在养心殿,皇阿玛那一招,才吓了我一跳呢!”

“哦?那现在没事儿了吧?”

弘纬摇头,“没事儿了。”顿了顿,问,“你不问问我,什么事儿?”

谨言摇头,“妇寺不得干政。再说,皇阿玛那么疼你,指定是好事儿。不用我担心。”说着,给弘纬掖掖被子。

弘纬借机拍拍谨言的手,嘴里说:“你说对了,是好事。皇阿玛准备新年元旦禅位——于我。”

谨言一怔,收回手去,小声嘟囔,“这么快?”

弘纬皱眉,“你不高兴?”不对呀,哪个女人要当皇后了,会不高兴的?再说,这是帝王禅位,不是父死子继。又不用装作悲伤,替先帝守灵。

谨言干笑,“怎么会呢!爷能继承大统、一展抱负,妾身该替您高兴才对。”说完,便低头不语。

弘纬坐起来,盯着谨言看看,问:“你不高兴,想掩饰,没掩饰住。说吧,你是我媳妇,你不高兴,还老憋着,连带着我也难受。”

谨言听他这么说,苦笑着摇头,“我哪里是不高兴,我是担心。你看你,还没大婚,屋里,就有十来个通房。这要是再上一步,还不三千佳丽,成日成夜的,等着你去宠幸?而我,无宠无子、年纪老大,除了占着一个正妻的位子,恐怕,什么都是了。”说着,取帕子擦擦泪,笑着对弘纬赔不是,“皇额娘多次劝我,实在不喜欢,就无视好了。可是,我还是做不到。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夫。但凡女人,哪个不希望丈夫眼里、心里,只有自己一个呢?我没办法像皇额娘一样超然。只是你放心,我会把后院治理地井井有条,不叫你操一点心的。”说着,背过弘纬,又一番擦泪。

弘纬默然半晌。终究还是从后面抱住谨言,脑袋压在谨言肩膀上,轻声说:“我不能保证,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女人。这种话,说了也白说。只是,我向你保证,我的前三个儿子,都会由你所出。如果,你实在不能怀孕。我前五个儿子,都归你抚养。就像朱元璋之妻马皇后那样。不要害怕,不用担心,我说到做到。我不能没有儿子,但女人于我,不是非要不可。”

谨言深吸一口气,刚擦干的眼泪,又辣地淌下来。弘纬觉着怀中人儿不住颤抖,不由紧紧胳膊,试图安抚妻子。

谨言觉着弘纬越搂越紧,急忙拍拍弘纬胳膊,“爷,小心我的肚子。”

弘纬诧异,轻轻松手,拉着谨言,迟疑地问:“肚子?肚子怎么了?”

谨言低头,喃喃说道:“成亲一来,一个多月,该来的——总是没有来。今天,我听说九嫂有喜了,这才想起来——是不是我也…”

“是,肯定是!看太医了吗?太医怎么说?算了,我给你诊脉看看。”说着,弘纬拉谨言入怀,颤抖着手,搭在谨言关寸二脉上,眯着眼听脉。

谨言不错眼地盯着弘纬。等了半日,弘纬才睁开眼,谨言忙开口,“是——我弄错了?”

弘纬摇头,“还不太显。不过,像!”

谨言拿手扶上胸口,想了想,“那——过两天,我再看太医。”

弘纬摇头,“哪儿还等到过两天,现在就看。”说着,叫来贴身太监小于子,一叠声地叫去请太医。

谨言本来想拦住,怕人说她张狂。后来一想,万一真有了,不请太医,再一不小心,误吃误用了什么东西,岂不更不好?于是,也就随弘纬去了。

太医来了不多时,就乐呵呵地拿着赏钱出去了。

阿哥所里,弘纬、谨言对坐在炕上,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能表达心中喜悦而忐忑的心情。

第二天,雍正、衲敏得到喜信,赶紧赏了。衲敏亲自领着人到阿哥所来看谨言,一个劲儿嘱咐她要注意的事。看看谨言屋里,容嬷嬷、妞妞老的老、小的小,其他宫女太监,又都是新手,实在不知事。便把自己身边几个经年嬷嬷叫来伺候宝亲王福晋。另外,把碧荷从宫外接进来,照顾谨言。又怕对小儿媳妇太好,孔郭郭那里落埋怨。干脆,比照谨言这边,一样看待。

一堆老嬷嬷挤在醇亲王府,可是生生烦死了孔郭郭:人家都生俩闺女了,婆母娘您这是紧张个啥呀!

眼看新年将至,元旦在即。除夕夜,雍正与皇后坐在火炉旁说话。谈起俩儿媳妇有喜,雍正一番感慨,“朕虽然有好几个皇孙。可是,嫡出的皇孙,还是没有。只盼儿媳们能争口气,生个儿子出来。朕也不求什么了。”

衲敏盯着火炉,猛然抬头,不远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飘飘然而至。天哪,什么东西?

魂归去兮

雍正见说了半天话,皇后老不回答,伸手推推她,“皇后?”

衲敏回过神来,急忙说:“哦,我在想,媳妇们还是生闺女好。”

“皇后,朕这几年,想孙子想地头发都白了。你还有心开玩笑!”

衲敏笑着摇头,“臣妾怎么会故意开这种玩笑呢?臣妾是想,生个孙女,最好长的像臣妾。这样,什么时候,您想臣妾了,抱来孙女一看,就得了。您说呢?”

雍正皱眉,“大过年的,怎么说这等不吉利的话!”

衲敏笑笑,“生老病死,天之常理,不可扭也。皇上,如果有一天,臣妾先您而去。您一定不要悲伤,臣妾——是在另外一个世界,等你!”

“皇后!”雍正刚要发怒,就见皇后欺身上前,闭着眼,亲上雍正的嘴。

籽言、高无庸见状,急忙领着各自手下低头贴墙,心中默念:刚才的事我没看见,没看见呀没看见。

许久,衲敏才离开雍正,回到椅子上,正襟危坐,若无其事一般。雍正憋了半日,长吸口气,张口结舌,期期艾艾问:“皇后?”

衲敏撇嘴,“皇上,臣妾都记得您的名字。可您,从来就是叫臣妾皇后。连臣妾什么名字八成都记不得了!哼!”

雍正无语,这个,他确实记不清了。以前叫福晋,叫了二十多年,现在叫皇后,又叫了二十来年。皇后闺名,着实想不起来。

衲敏歪头,“那您可记住了,我爹曾给我起个汉名,叫衲敏。小名敏敏,可别忘了。”

“敏敏,好,朕记住了。”雍正点头,心想,记个名字怕什么。就是你叫阿猫阿狗,不也是朕的皇后?

此时,雍正不知道,就因为他敷衍了事,没有记清衲敏名字,以至于,到现代后,茫茫人海中,寻了几十年,才找到沈衲敏——他的“皇后”。

衲敏见雍正应下,心中才算稳妥,抬头望望门口来回飘荡的黑白两条身影,淡淡一笑。该来的,总是要来。该走的,总是要走。二十年皇后生活,养尊处优、一呼百应,终究不是真正的日子。是时候结束了。

元旦伊始,紫禁城太和殿,烟雾缭绕、钟乐袅袅。文武百官,依次列班。队列几乎排到玉带桥前。饶是人多,竟然全部鸦雀无声。齐齐敛衽,聚精会神地听静鞭声,跪起肃立。难得啊,咱这一辈子,还能见到俩皇帝身着龙袍,同时坐在大殿之上。一定得好好瞧瞧不可。

与此同时,谨言身怀六甲,在碧荷等人小心搀扶下,在坤宁宫大殿,跪接凤印。交出凤印那一刻,衲敏长吁,总算顺利接班了。

公主、王福晋及诰命夫人们跪在坤宁宫前,跪拜新皇后。

弘琴趁着众人跪拜之际,抬头朝上望望。谨言端坐正位,正朝下面众人微笑。见公主抬头,趁人不备,悄悄坐个鬼脸。弘琴噗嗤笑了。抬头望天:皇额娘,您的位子,有人坐了。

雍正二十二年元旦,史上着名抄家皇帝雍正退位,传位皇十子弘纬。改年号——宁熙。

宁熙皇帝尊父亲为太上皇,尊母亲为皇太后。当日下午,册封嫡妃西林觉罗氏为中宫皇后。

宫内宴席结束,刘统勋回到家里,三个儿子齐齐来正堂请安。淑慎公主领着儿媳们也来说话。

三子刘墉年纪小,尚未娶亲,性子还有些跳脱。听父母说宫中禅位之事,刘墉问:“为何新君起年号为宁熙?这不是跟前头康熙年号重了吗?”

淑慎公主一笑,扭头去看刘统勋。刘统勋沉着脸,“你只管好好读书,来年科考,考个功名就是。管他什么年号。横竖有礼部呢,你操什么心!”

刘墉得了训斥,不敢多言。

等儿子、媳妇们都回去了,淑慎公主才问:“我今儿个在宫里头听着,也觉得奇怪,那么多好字,为什么偏偏挑了这两个?想问五妹妹,怕说错话,也没问出口。”

刘统勋笑着摇头,“多亏你没问。你要问了,五公主估计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哦?难道,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秘密倒不至于,只不过,你可还记得,醇亲王晋郡王前,他的封号吗?”

“宁?你是说,皇上他——是为了以示恩宠,故而,用了弘经弟弟之前的封号?”

刘统勋摇头,“我也不敢肯定。不过,应该会有关系。你不是说,太后书房匾额,就是‘宁顺堂’吗?或许,皇上是为表示对太后的尊敬呢?”

至于熙,就不用多想了。

不说朝内朝外如何议论,帝位交接,总算平稳完成。翌日临朝,独坐皇位之上,望着昔日曾与自己并肩而立的兄弟们,跪在丹墀、山呼万岁,弘纬再一次感到——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

从大年初二开始,衲敏就明显感觉精力大不如前。本来定于初五,太上皇、皇太后搬家到圆明园。也因为皇太后身体突感不适而推后。好在新帝居乾清宫,雍正依旧住在养心殿,相互影响不大。

谨言不顾身怀有孕,坚持在皇太后床前侍疾。衲敏发狠:“我一个老婆子,就是这会儿死了,也是喜丧。你要好好的,一天到晚陪着,我也不说什么。这会儿使什么性子?回去歇着,我身边又不是没人。横竖,你姐姐还在呢!还怕她不孝顺我不成?”

谨言还要再说,衲敏直接下懿旨,命皇后以下,包括皇后,公主王妃诰命夫人,但凡有孕者,皆不得前来皇太后驾前。甚至明说,就是自己死了,也不准皇后、醇亲王妃守灵,免得冲撞了,于她们母子不利。

弘琴见母亲发怒,谨言急的都快哭了,急忙笑着过来调和。拉着谨言埋怨:“主子娘娘,皇额娘这是心疼你。你不知道,当年圣祖病重时,小宝哥哥还在娘肚子里。就是那时候,跪拜请安侍疾,一堆堆规矩下来。哥哥出生时,才难产的。差点儿没把当时的皇后给搭进去。你呀——就听皇额娘的话,回去。你放心,宫务交给我好了。我保证,管的一点儿不比你差。”

说着,扶着谨言就往景仁宫送。一面走一面嘀咕,“怎么皇后都爱住景仁宫。坤宁宫那是摆设吗?”

看着她二人走远,衲敏长出口气,叫来籽言,“取笔墨来。”遗嘱——也该改改了。

太后病重,雍正起初还不怎么当回事。这么多年,太后几乎每隔几年,就病一回。每回都吓死人,结果不还是好好的?于是,闲着没事,除了陪衲敏说说话,就是到书房对着地图琢磨,走那条路去游玩。呃,不,是巡视民间。

正月初八,年贵太妃刚跟着懋贵太妃搬到宁寿宫,就得了娘家消息:年羹尧于今日凌晨无疾而终。

年妃不敢大哭,躲在自己屋里流泪。

懋贵太妃坐在大殿上,看年妃难过,不由唏嘘。再看看自己,已经头发花白,不知还有几年活头,心中感慨,不得安宁。正当她二人心绪不定之时,宫外小太监飞奔进来,对着懋贵太妃扑通一声跪下,“贵太妃,五公主请您去仁和堂,太后娘娘——您快去看看!”

懋贵太妃毕竟年纪大,经过事,一听这话,立刻明白,太后八成是不好了。当即叫来宫人,赶紧找出一套素净的旗袍换上,坐上轿子,直奔仁和堂。

到了仁和堂,奴才们都在外头廊下伺候着。懋贵太妃顾不得通报,当面问王五全,“太后娘娘呢?五公主可在?”

王五全赶上来,扶着懋贵太妃直接进去,嘴里小声说:“太后娘娘在,五公主和淑慎公主都在一旁伺候着呢。主子娘娘有孕在身,五公主不敢打扰,这才劳烦贵太妃您。”

懋贵太妃摆手,“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快领我进去。”

一进门,就只见籽言领着几个大宫女,红着眼立在槅门外。珠帘半卷,淑慎公主坐在帘内,五公主侧坐在炕上,守着太后,不敢离开半步。

再看太后,气若游丝,似乎已经没有意识了。

懋贵太妃大吃一惊,上前施礼,知道太后不能回应,直接站起,冒犯上前,一摸太后脉搏,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跳动了。

当即就急了,对着淑慎公主埋怨:“太后都这样了,五公主年纪轻,没经过事儿。你怎么不说去请太医?”说着,张罗人去太医院。

淑慎公主满腹委屈,只得说明:“不是我们不请太医,是皇额娘不让。”

“什么?为什么呀?”懋贵太妃一面叫来籽言,找出好衣服给太后预备着,一面拍拍五公主后背。这孩子,自从进来,就没见她眼珠子转过,不会魔怔了?

淑慎公主摇头,想哭又不敢,“皇额娘说,生死有命。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不请太医,皇阿玛不会怪罪。若是请来太医,没有治好,皇阿玛一定会发作太医。皇额娘不愿因为自己,而连累了太医们。”

懋贵太妃扶额,“那也得看呐。快去请,出了事,本宫照看也就是了。”

早有太监听到贵太妃吩咐,急奔太医院。

懋贵太妃看看屋里,只有两位公主,又问:“通知皇后了吗?和亲王、醇亲王、成亲王府里呢?都告诉了吗?”太后急着咽气,别人还好,皇后可是不能不来。

淑慎公主摇头,“皇额娘下严旨,有孕命妇,包括皇后,不得前来。九弟妹那里,也没告知。”

懋贵太妃点头,“太后还是那么替人着想。罢了,皇后和醇亲王福晋不来就算了。横竖,也不差这一会儿。皇上呢?太上皇呢?可说了?”

弘琴见问,抬头回答:“皇上在乾清宫与众大臣议事,不敢打扰。皇阿玛那里——我们不敢说。”说着,眼泪便滚了下来。

懋贵太妃叹气,“好孩子别哭,这会儿不是哭的时候。来人,快,去乾清宫,叫皇上议完事,赶紧回来。”转头拉住弘琴,“好孩子,你亲自去一趟养心殿大殿,慢慢跟你皇阿玛说。请他回来。记住,千万别哭,要好好说。去,这儿有我呢!”

弘琴含泪点头,扶着小宫女出去。

懋贵太妃再看太后,几乎已经没多少生气了。不由跌坐炕前,捂着嘴,不敢出声。

淑慎公主见状,急忙领着籽言等人上前扶起贵太妃。几个人刚站起来,太医们紧赶慢赶过来,紧张行礼之后,太医院院正上前请脉。片刻,招呼其他几位上前,为太后诊治。

懋贵太妃在一旁盯着,等太医们陆续诊完,颤抖着声音问:“如何?”

太医们互相看看,对着贵太妃与淑慎公主跪下,叩首回答:“启禀贵太妃、和硕公主,太后娘娘——宾天了!”

懋贵太妃一个晕眩,眼前霎时黑了。淑慎公主急忙大喊,“懋母妃,懋母妃?”

太医们救治贵太妃,又是一番忙乱。

正在懋贵太妃昏厥之时,雍正扶着弘琴颤巍巍进来。未曾发丧,籽言等人不敢大哭,只得上前,拿出一块明黄色的帕子,小心盖住太后脸庞。

雍正一见,顿时怔住。

弘琴满胸悲伤,恨不得扑到太后身上大放悲声。只因懋贵太妃之前嘱托,只得含泪劝雍正:“皇阿玛,皇阿玛——”叫了两声,便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雍正闭上眼,以手抚胸,问:“她走的时候,可留下什么话来?”

弘琴抽泣,“有,皇额娘说,她写了一封信。”

“拿来朕看!”

籽言听闻,急忙从太后枕下,取出一个荷包,跪到雍正驾前,双手高擎。

弘琴怕雍正过于悲恸,不敢叫他登时就看,和高无庸合力,扶雍正坐到正堂椅子上,这才接过籽言手中荷包,打开来,取出信件,递给雍正。雍正抖着手接过来,拆了半日,没有拆开。高无庸要帮忙,被雍正一把推开。弘琴无奈,只得握住雍正胳膊,帮他定住手指,这才打开信封。

信里说的很简单。共分三件事:一,人生七十古来稀,能活六十多才死,已经很知足了。劝雍正与众儿女们不要悲伤。

二,葬礼。死后,不要厚葬。平日穿的衣服、用的器物,挑那些半新不旧的,缺了口的,掉了瓷儿的,放棺材里几件就行了。也不要让命妇百官去哭灵守灵,尤其是皇后与醇亲王妃,二人身怀有孕,不能劳累悲伤,切记!切记!

三,遗物分配。自己死后,身后留下财物。宫外庄子、铺子,全部分给六位公主,做她们嫁妆,贴补家用。其中,和惠公主早逝,她的那份留给和惠公主独子;宫内器具,金器及皇后规制用具,留给皇后西林觉罗氏谨言;银器及命妇王妃所用之物,留给弘时、弘历、弘昼、弘经、弘喜五个人的媳妇。除此之外,顺宁堂所有书籍,都留给皇后。另外,还留了四个字给皇后,“为后不易”。

衲敏写的很简单,全然没有即将离开人世的悲伤。雍正看了,不哭反笑,“皇后啊!皇后!你好,你好狠的心啊!”临死,都不能再多说几句话吗?难道,你留给朕的,就只有那句“以民为本”吗?

弘琴还以为雍正是骂谨言,急忙跪下痛哭求情,“皇阿玛,皇后几次要来侍疾,都被皇额娘骂回去了。皇额娘信里也说的十分明白,不准皇后与醇亲王福晋守灵。您就看在皇额娘一片苦心的份上,别怪她们了!”

雍正颓然摆手,“朕不是骂弘纬的皇后,朕是骂朕自己的皇后!好一个狠心的皇后!你好狠的心!”

骂着骂着,两行浊泪,就滑了下来。

小剧场:

阎王殿内,衲敏翘着二郎腿坐在客座上,嗑瓜子。一面嗑一面埋怨:阎王老儿,我都辞职不干皇后了,你咋还不放我回现代去呀?

阎王爷领着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打扇子、递帕子,殷勤伺候。

阎王无奈回答:哎呀,沈小姐,不是本王不放你。实在是,雍正皇帝不死,他一届帝王,阳气太重,就是本王,也不得不让他三分。万一,他为了你,祭天祷告什么,非要你还阳。留你几天,这不也是为了省事?免得将来,还得去现代请你过来。浪费燃油嘛!要知道,这周国际油价又涨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未完待续。亲们,不要拍我。衲敏是要回现代了。不管怎么说,做这个皇后,太憋屈了。好歹回去,叫雍正大叔再追她一回不是?嘿嘿

三千青丝终成雪

雍正正在埋怨衲敏不辞而别,就听外头通传:“皇上到!醇亲王到!成亲王到!”

弘纬领着弘经、弘喜一阵风似的冲进来,看见弘琴红着两只眼,站在雍正身边,弘纬喘口气,问:“皇额娘——怎么样了?”

弘琴抬头看看,想开口,却说不出话,只得低声抽泣。

弘经一瞧,便知不好。刚要往内室进,懋贵太妃扶着淑慎公主出来,走到雍正跟前,对着雍正磕头:“启禀太上皇,皇太后娘娘——宾天了!请太上皇节哀!”

顿时,哭声一片。云板声声。京中亲贵、满朝大臣,俱持服示哀。

若是其他朝太后薨,一切自然看皇帝意思办理丧事。然而,这次太后薨,却首先要看雍正态度。大叔勤俭节约了一辈子,听见弘时、弘晓领着内务府、礼部官员来问,迷瞪一会儿,吩咐:“你四伯母留下话来,叫俭办。不必铺张,按皇太后规制办理即可。”

弘晓心里打鼓:皇太后规制,那就不可能简办!还想再问,弘时使个眼色,俩人只得暂时告退。

出了养心殿,弘晓问:“弘时哥,你刚才使眼色,什么意思?”

弘时叹气,“母后没了,皇父这是气糊涂了。问他也白问。不如,咱去问皇上。横竖,他亲娘的事,他说出来,比咱有分量。”

弘晓听着,觉得有道理,便一起去乾清宫。

弘纬听二人询问,想了想,便说:“按皇阿玛所说,依照皇太后规制办理吧。这确实是皇额娘临终遗嘱。”

弘晓听闻,只得再问:“敢问皇上,皇太后停灵哪座宫殿?”

这确实是个问题。原本皇太后寝宫景仁宫,现在住进了儿媳妇,又怀了孕。自然不能停灵那里。然而,仁和堂乃是养心殿后殿,自然也不适合停灵皇后。别的不说,单是命妇拜祭,就不方便。

弘纬想了想,叫来弘经,问:“哥哥意下如何?”

弘经哭的嗓子都哑了,说不出话,跪在地上,拿手指在方砖上写了两个字,“坤宁”。

弘时心道不可,坤宁宫里,从清朝开国,几乎就没住过皇后。最后一位停灵坤宁之人,那是崇祯皇帝的周皇后。怎么看,怎么不合规矩。

弘纬坐在龙椅上,想了想,起身离座,亲自扶起弘经,拍拍他胳膊,点头,“好,就依哥哥所言吧。”

弘时低头不敢言。暗想,如果自己没有出继,弘纬又该如何对待自己这个“三哥”呢?

弘晓看了,不由感慨:一朝皇帝一朝臣,自家阿玛备受帝王宠爱的日子,一去不返了。日后,最得新君宠信的,就是身边这位醇亲王了。

此事定下,由弘晓到养心殿告知雍正。弘纬则领着哥哥、弟弟们,扶着棺椁,送到仁和堂,为皇太后入殓。

雍正得了消息,对着弘晓大骂:“入什么殓,她一声不响地,抛下朕就走了,还给她入什么殓。放到那儿,不许动!”说着,一把抓起拐杖,颤颤巍巍就往仁和堂奔。

弘晓吓了一跳,赶紧跑到一旁扶着。一面担心雍正跌倒,一面琢磨:四伯这是舍不得四伯母呢?还是舍不得四伯母呢?

雍正来到仁和堂,看见除了弘历,几个儿子都在。弘时不能进内,只得立在廊下守候。见雍正来了,急忙施礼,扶他入内。里屋,闺女、媳妇们忙着给太后换衣服。后宫太嫔太妃们,全都在懋贵太妃带领下,站在屏风后,等候太后出门。

雍正大怒,举起拐杖,对着弘纬砸下去,“你皇额娘才死,气都不让她喘一口,你就折腾她。入什么殓,入什么殓。还不给朕停下!”

弘纬不敢躲,生生受了一拐杖,跪在地上请罪。弘经见状,哭着跪下,沙哑着求雍正不要生气,好歹注意龙体,儿子们已经没娘了,不能再没爹。

雍正听九儿哭的都快说不出话了,心中一疼,手上便停下来,站在屋里,不住喘气。高无庸见状,急忙搬把椅子,扶雍正坐下。

里屋得了消息,谨言领着弘琴出来,对着雍正跪下,流泪恳请:“皇阿玛,儿媳不孝,恳请皇阿玛节哀。皇额娘为儿女们,辛苦一辈子,我们做晚辈的,只是想让她最后能安安静静、平平和和离开,不要留下什么遗憾。媳妇不孝,恳请皇阿玛,保重龙体。否则,您让我们如何给皇额娘交代?要知道,皇额娘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不是孩子们,而是您啊——皇阿玛!”一面哭,一面偷偷扯扯身后弘琴袖子。

弘琴得了暗示,急忙大哭埋怨:“皇额娘啊,您睁开眼睛看看啊!皇阿玛想您,舍不得您!他都气糊涂了!硬生生不叫女儿给您换衣服啊!您熬了那么多年,才熬了一身龙袍,到了到了,穿都不让穿。您睁开眼睛看看呐!您可让女儿怎么活呀!我陪您一起入泰陵得了!”说着,就要找柱子去撞。

雍正听了谨言的话,本来正在悲伤。哪知闺女一番哭词,不伦不类,险些逗笑。急忙绷着脸大骂:“胡闹!你一个出嫁的公主,那泰陵是你能入的?还不给朕老实点儿。愣着干什么,快去给你皇额娘换衣服。还等朕亲自动手不成?”

弘琴得了旨意,急忙躬身称是,扶着谨言进屋。

雍正看了,叫住二人,问:“谨言我儿,太后临终,特意叮嘱过,你和月宁,都不用守灵,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

谨言当即哭诉:“皇阿玛,那里面躺着的,是孩儿的娘啊!”

弘纬、弘经听她这么一说,全都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