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动物界的野生动物们在发情期时更为暴躁易怒,肯特人领主级别的存在,在争端接近的时期,也是极富攻击性的。在这一方面,托特首先进入状态,而艾吉好不容易才终于找到点感觉。

监测室的人们不由松了一口气,只要保持这个气魄,就算遇上血腥托特,也应该不会没有办法。

艾吉在外间的衣柜里随便取出一件衣服,穿上,才转头对愣在原地的年轻人说道:“我的布巾。”

秦太阳愣了愣,恍然大悟地匆匆跑到另一边房间里,找到艾吉惯用的蒙眼布。

“阁下,是否需要……”

“不需要。”艾吉打断他的说话,径自拿过蒙眼布,在眼部覆好后绕到脑后打上结。

监测室里的研究员们不由得想,真是一点都不可爱的个性。

走出研究室,乘坐电梯离开地下楼层。

当门口打开的时候,一片银灰色的世界展现在眼前——这才是战时状态的堡垒原貌。

原本满布青绿色植物的表层,被强化金属板完全覆盖,光源的利用将暂时降到最低,不过这是必要措施,谁也不希望两党间的争斗影响到堡垒的内部结构。毕竟有些肯特人的能力具有很强大的破坏性。

天空还是蓝色中夹杂着特殊的金粉,附近区域的凌空为灰党占据,而在更远的彼方……

艾吉展开翅膀,穿过呼啸的强风飞上高空,领空范围内的飞行器及灰党,在注意到他的身份后,立时作出规避动作,以示他的绝对控制。

更远的彼方,从高空看过去,原本空无一物的堡垒表面矗立起一颗参天诞生木,艾吉知道这是托特的杰作。作为白党魁首,托特同样具有罕见的空间操作能力。

也许就在诞生木的哪根树枝上,正坐着悠闲旁观的托特,脸上挂着恶意的神情。

真是让人很不愉快。

艾吉在高空中呆了许久,翻沸的思绪渐渐冷静下来,然后,强啸的风让他隐约想起了一些被抛在脑后的事情。

[我还以为您已经忘记了。]手腕上系着的视讯仪中传出艾丽莎的声音,[恭喜您苏醒,艾吉阁下。您领养的地球人已经接回,现在被救援员安置在第二层的临时宿舍。]

“是吗?”艾吉用手指抚着额头,仍感到情绪余波十分混乱,一时之间无法对接收到的信息作出正确反应。

[然后我还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直说吧。”

[潘敏把您的灰石带上来了。]

“什么?”艾吉愣了一下,“她还活着吗?”

[除了左手受到腐蚀,其他似乎没有影响。]

“……”

[而且更奇怪的是,灰石的能量似乎沉寂下来了,如果不是残留的波动还在,我差点以为她手里抓着的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能量沉寂下来了?”

[是的,原因不明。能量储量未变,但是溢出的能量波有所减弱,所以难以测出。]

“她……还好吗?”

[地球人更适合被同族人照顾,他们更能了解同族人的需要。而且我是根据您的吩咐,找到了最适宜此次救援的人员。]

“她是人类,与灰石近距离的接触不可能没有任何后遗症的。”

[研究员们也觉得奇怪,正准备对此成立课题组进行研究。]

还没有从刚醒来的低气压中恢复的艾吉低吼道:“让他们滚开!”

[这是件很困难的任务,您知道,他们一旦察觉可以立论的课题,就像闻到臭味的苍蝇,怎么赶都赶不走。]

“她是我的!”

[我只能说,您的领域观念真的很强,虽然也许没有作用,不过我会尽量‘沟通’的。]

潘敏昏昏沉沉的,在云里雾里沉浮。

能够意识到时间在流逝,但是大脑里一片麻木,连睁开眼睛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觉得很困难,就像是身体里潜藏的力气被耗尽了的感觉。

她还模糊地记得自己处于不安全的洞窟里,奇异的生物随时可能包围她,于是努力地想要醒来,开始不安地挣动。一只略微冰冷的手按住她的额头,那种气息十分熟悉,于是她又安静地睡着了。

大概过了好几天,潘敏在某一个时刻突然意识到自己该醒过来了,积攒的力气终于使她顺利地恢复了知觉。

睁开眼睛的那一瞬,从窗台外射入的阳光温暖得让人想要感叹,她闭了闭眼,然后直愣愣地看向窗台,上面摆满小小盆的薄荷,柔绿柔绿的叶子让人感觉到空气中洋溢着的清新。

睡梦中的不安因眼前的所见而消散。

这是很居家的一个房间,很久没有接触过这么正常的生活环境了,有时候潘敏很想吐槽肯特人那种无处不在的“地球人风俗”,其实与其住在百多平方米的复古欧式卧室,她更喜欢几平方米的蜗居,现在所处的环境就是她喜欢的类型。

能够在噩梦之后醒来,而且醒来时睡在这么舒服的一张床上,是多么让人感动的事情啊。

潘敏动动胳膊,发觉已经不那么疼痛,但同样的也动弹不得,好像神经都被麻痹了一样。她心里因而浮起侥幸的想法,毕竟这里是肯特人的殖民堡垒,他们的医疗技术不知道高出地球人几个世纪以外,也许被腐蚀的手可以被治好,甚至其实在她睡着的期间已经治好了。

房间里面没有其他人,潘敏侧过身掀起被子一角,看见左手自手肘以下都缠上了绷带,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有点点失望。

房间里没人,房间外有隐约的说话声……还是忍不住想要看看,即使外面有人,一时间还不会进来的样子,偷偷解开吧。

王文达心情沉重,把潘敏带回安全区域之后,他立刻找到人类医院给她进行检查。

结果是让人懊丧的,如果凭借外世界地球引进的医疗技术,那只被严重腐蚀的左手难以完全康复。

可是如果使用肯特人的培养槽,也许会引发特殊的变异。地球人在使用培养槽后发生变异的情况并不常见,但仍然有一定的概率。

王文达在医疗守则上曾经见过很多案例,比如某个地球人从培养槽中出来后,细胞受不了愈合再生制剂的作用,转变为类似树皮疙瘩的疣,并且逐渐蔓延至全身。有的发生病变溃烂,产生无法治愈的腐蚀斑迹。

他只能沉住气,更为详细地询问基地医生的建议。

26 偷吻

看着缠得犹如木乃伊的部位,潘敏感到无从入手。

略微挪动绷带的位置,才刚看到一点皮肤,立刻就“嘶”的倒吸了一口气,是自己把自己给弄疼的。结果还是没有好嘛,看那肤色,跟滚油里煮过似的,浸了药剂之后变得一块黑一块褐,还有蜕皮的现象。

她不由在心里吐槽,自己帮别人开膛破肚神马的都是浮云,一旦对象变成自己就下不了手了。光是想象其余部位血肉模糊的样子就肉痛,就算经过救治,估计目前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再说了,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治得好就治,治不好那也没办法,何必再去找虐。

记得手指被粘液腐蚀得差点黏连在一起,不知道处理得如何了?

动了动手指……

潘敏僵硬地弯着腰,脸上的表情都木了。

——痛——啊!

她用另一只手捶床,感觉就像是被切开了脚蹼的青蛙似的。

一定是绷带里敷上了特制的K3麻药,这种被称为王牌三号的麻药应用了肯特人的药学成果,在伤员不动弹的时候能够阻断痛觉传递——只是在不动弹的时候。

可恶的章鱼,今天一定要狠狠地加一顿章鱼餐!

门外的谈话声停下来了,然后门把手被人从外面握上,潘敏警觉地把被子恢复原位,身体恢复原状,直挺挺地躺回病床上,眼睛紧闭。

这是典型的做贼心虚的行为,没办法,谁叫她手贱了一下呢。

门口打开后,两个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地走近。

“轻声点。”后面那个人说道,要求前面的人放缓脚步。

是王文达的声音!潘敏心里一惊,然后是高兴和愉悦,颇有他乡遇故知之感。

鬼知道她在殖民堡垒几个月里,没有老乡没有同学,成天面对一群被驯养得已经完全适应被殖民生活的地球人,都觉得自己快要忘本了。

“没事的。”前面的人说道,在潘敏身边翻检一阵后,说道,“她恢复得很好,估计很快就会醒了。”估计是这个房间的负责人。

“可她脸上还是没有一点血色,”王文达说,“还有虚汗。”

那是刚才手贱疼出来的冷汗……潘敏越发心虚。

“没关系,只要好好休息就行了。”

“那其他……”

“至于其他,等她醒来之后再说吧,是接受培养槽的快速疗愈,还是用传统的植皮手术,都要本人同意之后才能进行的。”

说完后,那个人就转身离开,在开门前,他身上的视讯器传出震动的响声,似乎接收到一条文字讯息,他又停了下来,对王文达说道:“听说她是九层领主家里领养的吧,她的主人很快会过来领取她。不过不管是哪家领养的地球人,我们都会给予细致的照顾。”

听起来,那个人是肯特星的医生。

房间里只剩下王文达和潘敏两个。

潘敏眼睛闭着,心里默念着,快出去快出去。

这种氛围好尴尬,过了刚才那一茬,都不知道该怎么自然地“醒”过来。

王文达却没有出去,从旁边的水盆里取出一块湿毛巾,拧干水之后,在潘敏额头上擦拭他所以为的“虚汗”。

更加尴尬了,啊啊,为什么刚才不睁开眼睛啊,现在要怎么面对学长才不那么尴尬啊。

王文达停住了动作,他缓缓收起手,潘敏能够感觉到视线在自己脸上灼烧。

哗啦,毛巾被丢进水盆里,力量很大,溅得水花飞散。

有几滴沾在潘敏的脸上,她突然觉得很悲伤,能够感受到王文达心里那种挫败。一部分是因为遇见她时物非人亦非,一部分是因为如今这些并不是他所想要的生活吧。尤其那些早已在殖民堡垒里繁衍了数代的地球人子孙们,与他们这种初代地球人之间,存在着如此之大的“代沟”。

在陌生的环境中,遇到了失散已久的同学,是多么想要倾吐生活中的不适应,她却可耻地装植物人。

潘敏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就要睁开眼睛安慰他,顺便问问他的遭遇,然后倾吐自己的困扰。

可是就在她将决定付诸于行动之前,王文达突然俯□,用双手捧起潘敏的脸颊,轻柔地亲吻了她。

潘敏瞬时由植物人状态变为石化人状态。

王文达小心翼翼地呼吸,含住她的嘴唇,想要吞噬一般的激动。

碰!

门口突然被撞开。

王文达被吓了一跳,赶快站直身警戒地面对门外,刚才的偷吻没有被看到吧。

一道灰影从外面大步地走了进来,肯特人的体型一般都比地球人要瘦高,肩膀更宽,腰更细,腿则长得多。所以王文达一眼之间就能确定来者是肯特人。

对方双目覆盖一道深蓝色的布条,在脑后打结之余,长出来的带尾夹在长发里飞扬,仿佛是从风中走出来的生物,令人感到造物之神奇。

王文达没有余裕去感叹,他首先感受到的是危险。

“你这个流氓!”艾吉大步走近他,连异能都没有使用,单臂叉住他的脖子,把偌大的鲜活的一个地球人高举得双脚离地,“你竟然敢!”

王文达双手拧住艾吉的虎口,浑身力量在一瞬间爆发,翻身一脚踢向对方面门。

艾吉把他往墙上重重一甩,躲开王文达的攻击,继而又扑上去,再度掐上王文达脖子。

啪嗒一声轻微的响声,一条湿淋淋的毛巾甩在艾吉脸上。

场面是很震撼的,王文达像是小鸡一样被外星人掐着,万恶的外星人一脸让人莫名其妙的愤怒和狰狞,然后一条地球人惯用的白毛巾糊上了外星人的狰狞的脸上。

好像慢镜头一般,湿毛巾缓缓地往下滑,王文达的目光也随着毛巾往下滑,外星人的表情像是被一行行刷新似的,由狰狞变得茫然。

又是啪嗒一声,湿毛巾掉落在地。

王文达转过头,看见病床上,潘敏还半抬着一只手,那条半路杀出的湿毛巾显然是她的杰作。

至于艾吉,他不用转头都能感知得到。

而潘敏,老脸微红,干咳一声,补救道:“你们吵醒我了!”

“你醒了?”王文达被憋得发红的脸上更红了一点。

“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吗?对不起,吵到你了。”艾吉说道。

然后艾吉猛然想起正事,捡起地上的毛巾大步走过去,突然又把毛巾丢在地上,把自己的蒙眼巾解下来。

不论潘敏还是王文达,都很好奇他这种举棋不定的举动是想要做什么。

紧接着就看到他很仔细地把蒙眼巾摊开,仔细地将原先的内侧折出来,在水盆里泡了泡,然后给潘敏擦嘴。

擦得很用力,恨不能搓下一层皮似的。

潘敏睁大眼睛,这才几天没有见面,艾吉就变成这幅德行,是人格分裂还是更年期综合症!

艾吉瞪着莹白发亮的双眼,不甘心地问潘敏:“他是你的谁!”

潘敏回答得很顺溜,“校友、前辈、学长。”

这个回答让一旁的王文达很受伤

王文达同样不甘地问:“他又是谁?”

潘敏犹豫地说:“主人、房东、之类的……”

这个回答让艾吉一脸吃到了大便似的不爽。

“你们两个怎么了?”

“没什么。”两个同时说。

话音落下,艾吉又抓狂了,“他是个流氓!你要知道保护自己!”

流氓?潘敏觉得自己跟不上艾吉的想法,那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流行词了吧,上到QX、LX杀人放火,下到牵个小手、在林子里说说情话什么的,全部都是流氓的管辖范畴之内,这个打击范围也太大了。

“我哪里流氓了!”

“你说你浑身上下有哪里不流氓!”

……

潘敏几次伸出手,怎么感觉好像琼瑶八点档在现实中上演,原来肯特人也喜欢肥皂剧对白的吗?

“你居然对她一个未婚的女孩子做出这种事情,你说你要怎么对她负责!”

什么事情,什么要负责?

“我就是亲了她又怎样,我们本来就是情投意合,该死的外星人,如果不是你们,如果不是你们……”

“情投意合就敢亲她,还把舌头伸进去了!你这是强歼!”

艾吉说出的这句话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