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追着那条线眼看就要来到女红阁,可是突然之间线却不见了!

“快看!有烟!”有人喊了一声,立刻所有人都看到了从女红阁门中冒出来的烟——“失火了!”

“快去看看!”

那道士也是个练家子,加进了脚步健步如飞,莲见如脚下生风追了上去,几乎与道长同时来到门口,却被门框一绊,跟道长撞在一起——“失礼失礼,一时不小心。”

——现在自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道长顾不得说什么客气话直冲进屋内,然而屋里只见烧着的一堆绣图和一屋子浓烟,却不见半个人——正对面原本关闭着的窗户有一扇开了,显然人就是从这里溜走的。

道长急忙上前灭了火,再看那绣图,虽然火烧的时间短有一部分尚未完全烧毁,但绣线早已焦断,就算是保留下来的也看不清是些什么。

“还是迟了一步!”这下,连线索都断了!“看来这妖孽气数未尽!”

其他人这时都被浓烟挡在门外,廖雪邺的声音传来,“道长,如今我们还是先想办法救人再抓凶手吧。”

道长顿时为难,“如今看来,那小姐的魂魄是被困在了绣图中,可是一绣图已毁,她的魂魄便只能留在虚空之中没有了两个世界的连接点……”

“道长直说,有没有办法救人就好。”

“这——有是有的,只是需要她的一滴血,逆其道而行,把她的魂魄收进另一个容器然后再放出来……”

“血……她人不就躺在那里,去取就好了。”

道长摇头,“却不是她如今的血,而是魂魄尚在,人气尚足时的血。”

廖雪邺淡然的神色微冷,“道长此说未免荒诞……”

“并非荒诞,哪怕是她最近受过伤,还能找得到的血迹也可——”

有人“啊”了一声,“绣图!”

廖雪邺看向那个女子,“什么绣图?”

“相琼绣图时曾经扎了手,染了绣图,那绣图已经丢掉了,所以不在阁内不会被烧……”

“让仆妇去找。”

这不难,这时代又没有焚化炉,那些东西都也只是丢了,时间也不长,去寻回来就是。

动用了几个仆妇,没多久就找回了那副绣图。

“好,待我作法,将小姐魂魄收进这副绣图之中——只是这绣图尚未完成,需要有人来将它绣完——”这事儿自然应该施法人来做,可他一老男人难道能会那种东西吗??

众女子只是窃窃却无人敢出面,毕竟这种事情,听起来觉得很可怕,万一沾了一身晦气……

“我来吧。”廖雪邺淡淡说着,有跟她交好的女子拉住她,低声道:“你干嘛揽这个事儿啊,你跟钱相琼也不算多好的关系……”

“我只是不想看那凶手得意罢了。”

今日会有钱相琼,明日便会有别人。画苑里竟然有这种人在她们身边,而且日后说不定还会继续相处同为高官之妻甚至有同事一夫的可能。这种事,她廖雪邺不能放纵。

莲见不知何时已退出房间,站在皇子身边,趁旁人不注意时道:“怎么样?这一个不错吧?”冷静干练有主见又有胆量,而且目光长远懂得控制大局,无论怎么看都是太子妃的上上之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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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回 恶斗之四 ...

钱相琼不能醒,她若得救,一旦记得魂魄被囚禁时的事,那么青眉便会暴露。

这一点,廖雪邺自然也想得到。

“道长,她的事就拜托你了。”

“小姐放心,贫道已准备万全,倘若对方敢来灭口,必然抓到他的行踪!”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闲杂人等早已经遣散了,只是出于避讳不得不留下了身为女子的李怡和书院的莲见,兰楚亦二人。毕竟是院长亲自定下道士所在须有两位以上书院男子在场。

道长说完扬手抛出两道符,那两道符未落地便化作兽面人身长尾的两个怪物,只一瞬间便匿去了形体。

莲见看得颇为唏嘘,另外两人虽然性子淡定心中也是诧异的,至于李怡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终究是未曾见过这些东西,如何能够不惊讶?

如今道长已基本得到了其他人的新任,便将希望寄托于他。而那和尚着实是让大家摸不着头脑,只得忽略。

情况对于青眉来说并无好转,三面的威胁依然在。从女红阁狼狈逃出来之后书媛俨然已将自己当作和青眉一条船上的人,好像青眉的一忧一愁都能无限放大地传递给她,只要青眉一烦恼她就直接陷入恐慌——

于是青眉更忧愁了。

“书媛,冷静一些,这般慌乱可不是大家闺秀应有的风范。”

“啊,对对,我失态了……可是,刚刚的事情实在很可怕……”无论何时想来都心有余悸,青眉看她这般勉强很想说其实她大可不必把自己卷进这件事情中,但书媛怕归怕慌归慌却一点也没有独善其身撇清关系的意思。

青眉于是把话压了下去,她不去连累也不拒绝,看着有人这样站在她这一边心里有些些的柔软。

她没有姐妹,跟家里的兄长们年龄有些距离所以也说不上什么话,加上她自己本身也不爱说话不爱出门,朋友什么的也是没有的。

跟书媛住在同一个屋里,好像走的近些也就是自然的事情,因为她和娘亲一向要求她做到的贤良女子一般无二,有些亲切也同样自然……在今天之前,好像都是自然而然,只是此刻,青眉才感觉到这样似乎就是叫做朋友,或者姐妹的吧……

“不要担心,我会解决的。”

“嗯嗯,青眉你一定要赶紧解决这件事,然后不要再碰什么巫蛊了——你是好人家的姑娘不可以做这些的,一旦被发现了,那是不得了的大事——”

这种事若被夫家发现,是要赶出家门的。书媛这样被教导得贤良淑德的好女孩一定不知道妇人间一直秘密流传的那些东西。但青眉还是点了头,不为别的,只为兰楚亦,她也会放弃巫蛊的——不过,是在她得到了兰楚亦的心之后吧。

青眉再次翻开书册,现在她也只能从这其中找到解决之道。这本书很厚很深很杂,各种艰深,她还有很多东西没有琢磨遍。

她正在潜心研究着,书媛已经暂时放下慌乱,思绪飘得远了——她忽而傻笑,忽而脸红,微微勾起的唇角就不曾放下过……

帝嵚皇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耀眼。她不是那么满脑子幻想的女人,所以不曾把皇子想象得如天神一般,反正她仰慕的也只是他的才华人品,而非只能从传言中听到的不实的容貌。可是她如今见到的皇子,却真的令人好生倾慕……

她不时一声轻而又轻的笑,一笑青眉就胳膊起疙瘩。

本来不想问太多的她也只好开口说话好叫书媛别再傻笑下去——“你喜欢皇子吗?”

书媛的脸顿时通红,“别,别乱说话,多不矜持……我才什么身份……”

书媛的身份有什么不好吗……青眉这样一想才发觉自己好像都没注意过书媛的出身,谁是谁家的小姐她一个也没在意过。但是既然能够来这画苑之中,就必然是官宦之家,而且身份不低。

书媛总是如此,太过谦和未免看低了自己。

能进到这画苑里的女子,就算不够格当皇后,也是足以当个贵妃的。

青眉虽不愿和其他女子一起拥有一个丈夫,但书媛对此一直认为是理所当然从不介怀,既然如此,她有何不能恋慕皇子的呢?

“书媛,你可想当皇子正妃?”

书媛一笑,“别说笑了,家世容貌比我好的女子比比皆是,如何就轮得到我想了?”

青眉未语,心中却已决定。

她迟早要帮书媛当上皇子妃,不是侧室,而是正妻。——这会很难么?只要面前没有人挡路,也就没有人能跟她争。

巫蛊之术她已知危险,此生为兰楚亦,为书媛,只要解决过这两件事情,她便不再用的了。

天已渐黑,因道长曰夜里危险需留在画苑中,颇令院监为难。只是白日里廖雪邺等人既已见过那骇人情形,自然对道长的话还是信服的。通融之后,书院自然也要派人留下来值宿——

帝嵚倒是想留下看看热闹,只是以他的身份旁人自然不敢让他涉险,书院更是不能让他有半分差池——这一点帝嵚自己也是明白的,他未为难他们,回书院休息去了。

最终依然是莲见与兰楚亦留下来——纵然有人不服,但令人跌掉下巴的是在匆匆审阅完毕的春考试卷中,第一竟是莲见这厮——不甘的众人只能看着这只披着人皮的禽兽大摇大摆在画苑留宿。

那可真是如鱼得水狼如羊群~~愣是让他哄得这群小姐们一个个笑逐颜开,早已忘记了那些令人心惶惶的诡异之事。

与之相较,兰楚亦却是一直在钱相琼房外院中闲坐,对前来攀谈的女子倒是笑语依然,只是不曾让真衍道长单独一人久留。并非对道长有什么不信任,只是既然这是书院交予他的职责,他做好便是。

廖雪邺来到他身边道:“夜深露重,就算要留在屋外也该加件衣服才是——我方才遣小童去取了来,披上吧。”她语气淡淡并无讨好意味,却又不失关心。分寸恰到好处,让人丝毫生不出排斥。

兰楚亦微笑道,“廖小姐也该早些回房,毕竟女子不比男儿,着了凉对身体不好。”

廖雪邺轻轻摇头,“这件事我还放心不下。雪邺虽不是多么聪慧的女子,到底也明白唇亡齿寒这个道理。不想将来也死的不明不白。”

她这句话其实说的很明白。她和钱相琼何来唇齿?她们两人之间的联系就只有兰楚亦而已。她对兰楚亦不粘不缠但也从不隐藏——

而且她,摆明了在怀疑的人,就是青眉。

在青眉来之前,画苑里心仪兰楚亦的女子虽多,却一直保持着某种平衡。偶尔有一两个激进的,却正是她们的风头让其他人有所收敛。总归一直是相安无事的。

但容青眉一来,一切却都乱了套,甚至发生如此诡异之事……

廖雪邺也凭心想过,自己是不是对容青眉有所偏见——但青眉此人举止古怪,甚至至今连容貌也未曾让人见,叫人怎么不怀疑她?

“发生了这样的事,兰公子是不是也该留意一下自己的未婚妻呢?”

这句话可不是在让兰楚亦去保护青眉,而是在提醒他——为何第一个倒下的不是身为兰楚亦未婚妻的容青眉,而是在兰楚亦身边最活跃的钱相琼?

兰楚亦也不知是听不懂还是装不懂,客气一笑道:“多谢廖小姐,在下会多照看她。”

“——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廖雪邺抬眸,她倒没想到兰楚亦会跟她装傻,“你难道,不顾一切,也想维护自己的未婚妻么?”

“并非维护,”兰楚亦笑容未变,平静却很认真道:“只是身为她的未婚夫,起码的信任还是该给她的——廖小姐要调查此事,有所怀疑也是自然。只是无论谁怀疑她,我总是该相信的。若非如此,将来还有什么资格成为她的丈夫?”

廖雪邺看了他良久,最终只是一笑,“你可知,我很羡慕她。”

她起身,轻轻施了一礼道:“是我有欠考虑唐突出言,还望兰公子勿怪。”说罢她转身离去,走进钱相琼的房间。那里已摆好了绣架,等她把那副绣图完成。

只可惜替身偶人已不再兰楚亦身边,青眉不曾听到这一段对话。倘若她有听到,却不知会是如何想法。

此时的青眉已在为如何不让自己暴露而努力着,她不能让钱相琼醒来,也就不能让绣图完成。

“书媛,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慌不要叫,好吗?”

书媛疑惑着点点头,她并不知青眉要去做什么,若是知道她做的事情会伤及人命,就不会如此淡然了。

青眉坐下来,在烛火与那淡淡熏香中,她的身影仿佛变成了两个,书媛用力揉了揉眼睛,似乎看到青眉另一个一团漆黑的影子,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廖雪邺在烛光下一针针一线线,昏暗的光线下格外累眼睛,她却无怨言。应承下的事她自当做好并无他言。

烛火跳动,只觉窗外似有什么东西一闪——她抬头望去却又什么都没有,心中已起了几分警觉,她佯装低头继续绣图却时时注意着窗外的动静—— 一只手在绣图下,悄悄拿起道长给她准备好的东西。

窗外的东西依然在蠕动着蠕动着,不时从床沿探出些许,又隐下去,慢慢试探着,露出一双眼睛——

就是这个时候了——

廖雪邺一下子把手里的东西向窗户撒出去,同时喊了声:“道长!”

她这一喊,屋外兰楚亦和莲见也一惊看向这边,立刻奔了过来。

窗外道长长锁一道霎时将那黑影捆了个结实,“哪里来的妖孽,还不现形!”说着伸出手去,一把拉下了斗篷——

“青眉!?”

房间中,纵然青眉已经告诫过她,书媛还是不得不惊慌——因为原本闭目好好坐着的青眉突然一头栽倒下来,倒在地上。她忙去扶,却见青眉脸色发黑,顿时没了主意。

——怎么办?要去喊人来吗?可是万一被人看出什么呢?正慌着,却听一声,“阿弥陀佛——”房门顿开,那和尚竟然站在房外。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的!?这里是女子闺房,你这和尚——”

“小僧冒犯,只是施主若不让小僧进去,那位女施主只怕凶多吉少。”

书媛一听他说这话更没了主意,见他站在门外似乎她不开口便不会走进来,这才多了几分信任。

“你进来吧……”

“阿弥陀佛,冒犯了。”他虽这么说,进得却坦然自若,好不介意这里是女子闺房一般。

书媛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道:“大师,你是出家人,可以进女子闺房么?”

“小僧心已在红尘外,闺房内外便无区别又何须介意,介意的是红尘内的人罢了。”

在门外的询问,也只是对这房间主人的尊重而已。

——不过是不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主人在,他进出别人房间也不在意,闺房,仓库,金库,哪里都……

嗯……她想多了吧……

莲见见到道长要掀开那黑影的斗篷时已经来不及奔过去,虽然他也曾经揭开过那斗篷,下面只是一团迅速消散的黑影,但道长对此却早有准备——

“妖孽!露出你的真面目!”

黑色的斗篷迎风而飞,露出了斗篷下的人——

“你是——!”

“——怎么是你!?”

莲见一愣,嘴角抽了抽,哼哼呵呵地皮笑肉不笑着——“云夫子,原来你才是真凶啊——”

“我不是——!!”

斗篷下的人,是云方,云夫子。

这让所有的人都有些傻眼,云夫子他……他跟钱相琼明明没什么恩怨啊,难道大家都猜错了?这并不是情杀?还是——

“云夫子啊,你若是喜欢楚亦可以直说嘛,我们都可以让——”

“莲见你给我闭嘴啊啊——你明知道不是!!”

云方哀嚎,他怎么这么倒霉啊,最倒霉的就是有莲见的这张嘴!他明知道他是来找大巫记的线索的,谁让他都不肯说那人是谁——可是现在被莲见一搅和,他怎么说得清啊——

莲见打开折扇笑得无比轻松——这倒霉蛋被误会一下又不会怎么样,那家伙,还没被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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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回 自做孽一 ...

“天做孽犹可恕,自做孽不可活——”

书媛听着和尚突然冒出的话一怔,这个……和尚可以说这种话吗?

“不是的,青眉她是个好女孩,她只是,只是……”

和尚看了她一眼,“阿弥陀佛——有人肯为她说话,就说明她还未到无可救药。我佛慈悲,若能救她,也算一件功德。”

“——是啊是啊,就拜托你了大师!”

和尚看了看青眉,在她身边盘膝坐了下来。

四周只有一片漆黑,漆黑得有些混沌。偶尔有晦暗的色彩流动,像是焦糊的颜色,连气味也糊得呛鼻。

越往前走,似乎眼前便渐渐清晰,依稀可辩黑乎乎的石头和黑色湍急的流水——这里的景色,青眉是熟悉的。那是她一针针一线线所绣,即使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也不会认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