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还没有放弃要查自己的底细。

盯着房门看了一会,薛宁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坐回去。不管他跟苏先生说了什么,她想知道,苏先生肯定都会告诉她,没有必要去偷听。

捏了捏手里的档案袋,有些头疼,海城哪里还有晒交卷的影楼。

从数码相机到智能手机,这种远古的拍摄手段,早就被淘汰了。而且,她也不清楚里面是不是真的有照片,当时拿到的时候,她还什么都不懂,看到紧急两个字,就偷偷的藏了起来。

日记还是起火后,她冲进火海抢出来的,否则什么都不会剩下。将脸埋进掌心,薛宁又控制不住的开始发抖,冷汗一层层的冒出来,很快打湿了后背。

难受的差不多喘不上气的时候,感觉有人在自己背上拍了下,耳边响起顾旭白充满担忧的嗓音。“不舒服?”

薛宁身体惊颤的情况停止,瞬间从恐惧中挣脱出来,艰难抬起头。“没什么,午饭没吃,饿的胃难受。”

“走。”顾旭白抿着唇,脸色非常难看。

薛宁也不看他,抱紧胸前的档案袋,偏头跟苏先生告辞。

苏先生朝她摆了摆手,就站在办公室门口,心事重重的目送他们下楼。

薛宁还是露馅了,只是不知道顾旭白会怎么做,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不透一个比自己年轻的人。不过几天的时间,自己在帝都的那点事,居然让他全翻出来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关于薛宁,他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但他也是男人,能感觉得到顾旭白对薛宁的态度,恐怕不仅仅是好奇,还有别的原因在里面。

——

从古玩店出来,薛宁上车就把档案袋装进自己的包里,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驶出停车线。

她确实饿了,刚才在楼上,她没说谎。

吃饭的地方是顾旭白定的,他上了车就一直沉默,闭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宁心中惴惴,猜不透他跟苏先生的谈话内容,索性陪着他装哑巴。到了地方,找好停车位停了车,薛宁背上包下去,冷不丁听到他问:“苏先生没有结过婚,根本不符合收养条件,他是怎么收养你的。”

“离了。”薛宁简单利落的丢给他两个字,锁了车,快步穿过雨幕往店里跑。

她的速度很快,高跟鞋穿在她脚上,跟运动鞋一个效果。顾旭白半眯着眼,随意将左手抄进裤兜,从容优雅的跟在她身后。

离了跟没结过婚,差了一本结婚证。

很干净的一家店,估计是过了饭点,人不是太多。圣诞促销,店里贴满了打折的招贴,单身8折,点情侣餐7折,情侣7折,虐死单身狗不商量。要了位子,薛宁拉开椅子坐下,拿出手机把打折的消息拍下来,随手给唐恬发了条微信。

顾旭白坐到她的对面,手里拿着手机,意味不明的看着她。

少顷,侍者拿着单子过来推荐套餐。顾旭白听了一会,打断她。“情侣,来一份招牌套餐,一瓶…”

他停顿了下,抬脚,在桌子底下踢薛宁。“喝什么。”

“白开水。”薛宁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说完继续戴着耳机跟唐恬发微信。

顾旭白清了清嗓子。“就一份招牌情侣套餐。”

侍者微笑离开,薛宁随即摘下耳机,好整以暇的注视他。“顾工,您说谎的时候,都不打草稿的么?”

“不打。”顾旭白丢给她两个字,淡定拿起手机。

薛宁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下,决定以后再也不要问他这种问题。

下午,君安在建项目工地出了些小问题,回到锦湖时间已经八点半,等薛宁洗完澡,书房和顾旭白房间的门都关上了,根本没时间找影楼打听晒胶卷的事,也没能进书房看他的藏品,气得她牙痒痒。

隔天圣诞节又是周末,只是天气依旧不怎么好,雨一直没停过。

临近年底,公司的会议也多了起来。

两人一进办公室,就接到了开会的通知。跟之前的会议不同,这次要开的,是君安集团的股东大会。薛宁跟着顾旭白走进总部的大会议室,好巧不巧,竟遇到了齐天宇。

他是君安地产的执行总裁,会遇到也不是很奇怪。但薛宁总觉得,顾旭白是故意这么做的,除了他,谁都没带助手。

顾旭白的位置跟齐天宇并排,只不过他在前,齐天宇在后。薛宁坐的是多出来的椅子,在两人中间后面的位置,稍稍靠近顾旭白。

其他的股东还没到,来了的人,看薛宁的目光充满了探究,不时交头接耳。

薛宁神色泰然的坐着,手里拿着一只水性笔无聊转着玩。

八卦果然是人的天性,不分男女老幼。

“二哥,你的速度挺快的嘛,不知道卿云嫂子回来看到她,会怎么想。”齐天宇忽然开口,意味深长的瞟一眼薛宁,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听说这次,她回来是打算跟你结婚的。”

顾旭白坐姿慵懒,挺括的铁灰色手工西服穿在他身上,愈发衬得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清隽好看,却又透着那么一股浑然天成的傲气劲。

他泰然不动的看着手中的文件,仿佛齐天宇的挑衅,不过是只苍蝇在嗡嗡。

薛宁停下转笔的动作,视线从顾旭白的侧脸扫过,望向齐天宇。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虽然他身上也穿着同样的手工西服,可惜气质这种东西,不是人人都有的。

齐天宇在看顾旭白,眼底藏着几许冰冷凌厉的杀意。

过了片刻,会议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集团股东陆陆续续走进来,坐到各自的位置上。

薛宁就认识在新闻上看到的几个,剩下的都不知道具体什么身份。9点整,集团董事长齐博远拄着手杖,在秘书的搀扶下,缓缓进入会场。他一出现,整个会议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寂静中,顾旭白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过来,唯独齐天宇几不可见的勾起唇角。

“我马上到。”顾旭白说完,挂了电话慵懒起身,不怒自威的望着齐博远。“工地有事,姑父,今天的会议改期。”

语毕,抓起薛宁的手,阔步走出会议室。

原本静谧无声的会议室,顿时变得嘈杂,所有的股东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齐博远半眯着眼,眼神凌厉的盯着齐天宇看了一秒,转身,颤巍巍的往外走。

君安楼下已经围满了记者,顾旭白拉着薛宁走出电梯厅,隔着光可鉴人的钢化玻璃,定定看着那些记者几秒钟,带着薛宁转身折回去。“走”

项目工地距离总部很近,在市区黄金地段上。

雨下的有些大,薛宁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下,注意到顾旭白的神色有些不对,本能的想到了他身上的伤。“您不舒服么?”

顾旭白抽走覆在眼睛上的手,看她一眼,坐直起来,平静的开门下去。

民间环保团体内的激进分子,用跳楼抗议市政府没有停止开发南山,工地周围站满了打着雨伞围观的群众,警察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但消防的车子被堵在外围,暂时进不来。

宣称要跳楼的人情绪十分激动,不停的在5层的平台上喊口号,要求跟君安高层和市政府领导对话,停止南山的开发。

薛宁和顾旭白刚出现,那几个喊着要跳楼的人,忽然改口要求顾旭白上去。

“他们认识您。”薛宁眉头皱起,今天这事有问题。

顾旭白抿着唇,一言不发的走到准备铺设安全气垫的地方,接过警察手里的小喇叭。

薛宁打着伞跟上去,发现顾旭白走路的样子非常不对劲,心不由的提了起来。上面的人越来越激动,她怔了下无意识抬头,隔着绵密的雨幕看着平台上的人。周围声音渐渐消失,她仿佛看到妈妈穿着爸爸给买的长裙子,衣袂飞扬的站在天台上,那么绝望又那么从容,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跳…

刺耳尖叫和惊呼响成一片,薛宁条件反射的撞开顾旭白,双手控制不住发抖地伸出去,接住从天而降的人。

黑暗袭来的瞬间,她看到了妈妈温柔的对她笑,眼泪瞬间汹涌。

她终于接住了,妈妈不会死…

、Chapter 23

从香港过来的航班十一点准时降落,顾旭白的脸色黑沉黑沉,映着身上新换的黑色西服,手臂上挽着黑色大衣,往接机口一站仿佛一尊全黑雕塑。

梁秋站在他身后东张西望,不时偷偷瞄一眼同样脸色黑沉的沈颢。薛宁还没醒,但伤的并不是太严重,他在视频里看到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药丸!

赶到医院,听说只是两条手臂手肘脱臼,差点给跪,真尼玛奇葩!直到看见神出鬼没的沈颢都出现了,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

齐天宇那个混球,简直是强势作死,拦都拦不住。君安姓齐姓了这么多年,该知足了,他还真当是他们家祖传的啊。

至于薛宁,梁秋之前觉得吧,蒋卿云既然回来了,顾旭白就算为了山水一色那事要保护薛宁,也顶多给她配两个保镖,那个奇葩,自己一个打十个都不成问题。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顾旭白竟然把薛宁接去锦湖,还破天荒的给她买衣服,里外买了个遍。

一个成年的男人,给一个同样成年的女人买内衣裤,不就是为了脱么…

大概是圣诞节的缘故,接机口等待接机的人很多。等了二十分钟的样子,蒋卿云笑容清浅,垂直的长发侧披在脑后,妆容淡雅,黑色ol包臀裙搭配裸色丝质衬衫,身上披着一件烟灰色羊绒大衣,踩着黑色的尖头高跟鞋,拉着一只玫红色旅行箱,缓缓出现在人群中。

高挑婀娜的身姿,一出现随即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梁秋笑眯眯的迎上去,伸手把她的行李箱接过来。“欢迎嫂子回家。”

“小秋越来越懂事了啊。”蒋卿云打趣一句,径自走到顾旭白跟前,目光深情缱绻的注视着他。“来了。”

“唔”顾旭白点头,转身往外走。

蒋卿云狐疑的看一眼梁秋,抬脚跟上去。

顾旭白的步幅很大,而且看起来特别的着急,蒋卿云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速度,不由的皱眉。“旭白,等等我。”

顾旭白顿住脚步,蒋卿云小跑几步停到他身边,瑟缩着抱紧双臂。“海城的冬天真冷。”

“一直这么冷。”顾旭白漫不经心的低下头,神色淡淡的打量她,抖开大衣穿上。“让梁秋送你去酒店。”

蒋卿云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在嘴边,眼睁睁看着他将大衣穿好。“晚上一起吃饭,还是我去锦湖给你做?”

“不吃。”顾旭白转头,目光 阴沉的望着梁秋。“送她去酒店。”

语毕,视线落到沈颢脸上,交换了下眼神,阔步离开。

蒋卿云再度有种被雷劈的感觉,眼中的温度一寸寸凝结成冰,伸手拽住才跑过来的梁秋,妆容精致的面容覆上浓浓的阴霾。“你二哥怎么回事,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

梁秋摇头,脸不红心不跳的叹了口气。“他才出过车祸,旧疾复发,大概心情不好吧。走吧,我先送你去酒店。”

蒋卿云低头,眸光沉沉的往停车场的方向望去。

旧疾复发…

——

顾旭白的牧马人越野从停车场驶出来,碾过淅沥的雨幕,匀速朝着市区的方向开去。

他坐在副驾座上,右手覆着双眼,唇角抿的死紧。

沈颢也不说话,陪着他一块沉默。薛宁那孩子确实虎,但是没想到会虎成这样,若不是她撞开顾旭白,那么现在躺在医院里的人,就不是她了。

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车子在沉默中进入市区,时间已经将近中午一点,沈颢把顾旭白送到军总院,把他放下就走了。

顾旭白在住院部楼下,给邵修筠打了个电话,又站了大概十分钟的样子,抬脚进去。

薛宁还没醒,双手手肘复位后打了石膏,清丽的面容,看起来有些苍白。

顾旭白伸脚勾了张椅子过来,在她床边坐下,深深注视着她的脸,眼底泛着波澜。

少顷,病房的门被人推开。顾旭白没有回头,抬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开口:“检查结果都出来了吧?”

邵修筠应了一声,关上门,坐到摆在墙根的沙发里。“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雨天的时候会不舒服,这段时间一直下雨,小天应该是查到了我的病历。”顾旭白把手放下,自然而然的搭到薛宁打了石膏的手上。“她怎么样?”

“一切正常。”邵修筠看到他的动作,脸色变了变。“你跟她…”

“她住在锦湖,我的婚房。”顾旭白回头,脸色阴沉的吓人。“我跟卿云的事你别管。”

邵修筠沉默下去,视线落到躺在床上的薛宁身上,木然点头。

他就想不明白了,薛宁这半路杀出来,还一刀一个准,怎么就在那颗黑不溜秋的心上,戳中了最软的那一部分呢。

——

薛宁是被刺痛痛醒的,睁开眼,梁秋那张欠揍的脸,随即映入眼帘。

定定看他几秒,昏迷之前的影像浮现脑海,胸口再次传来钝痛。移开视线,极力压下那股难受的感觉,逼迫自己忘掉,

已经过去了…许久,薛宁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再次望向梁秋,皱着眉头掀了掀唇。“你怎么会在这?”

“被召唤来的啊。”梁秋把手机揣回兜里,脸上浮起幸灾乐祸的笑。“成石膏侠了呢,造型还挺美。”

薛宁翻了翻白眼,试着挪动了一下双腿,发现没事,随即目测了下他身体跟床沿的距离,毫不客气的从被子里伸腿出去,一脚踹中他的大腿。

梁秋毫无防备,狼狈的摔了出去。

“你大爷的。”薛宁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面若寒霜。“没有手,我一样可以虐你。”

“姑奶奶,你是女人吗。”梁秋郁闷的从地上爬起来,搬了椅子坐到床边,呲牙咧嘴的揉着自己的腿。“还能打人,看来邵郎中没说谎。”

薛宁皱着眉,没什么兴趣的反问:“谁是邵郎中?”

“邵修筠啊,他们祖上都是郎中,跑江湖的。”梁秋压低嗓音,谨慎的瞄了瞄紧闭的房门。“别说我告诉你的。”

薛宁忍着疼,轻嗤一声,不想跟他说话。

跑江湖背个上等紫檀木打造的行医箱?也就他瞎,那分明是宫廷御用的玩意儿,拿去拍卖,几百万是少不了。可惜邵修筠把那玩意儿看的比命还重,在碧水湾好几天,都不给她摸一下。

梁秋揉了一会,感觉腿没那么疼了,马上又嬉皮笑脸的跟她打听唐恬。

“自己去追。”薛宁没兴趣拉郎配。这种事吃力不讨好,看对眼还好说,看不对眼,唐恬不得怀疑自己的审美啊。

不过,有人陪着闲扯,感觉倒是没那么疼了,就是很饿,还特别的想上厕所。

她早上没怎么吃东西呢,又吊了好几瓶的药水,膀胱胀的想爆炸。忍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了,只好让梁秋去找护工。

梁秋压根就不知道她想干嘛,听说要找护工,屁颠屁颠的就拖着还有些疼的腿跑了。薛宁等了一会,护工没来,倒是顾旭白先来了。

她已经彻底的憋不住,只好叫他。“我要去厕所。”

“好。”顾旭白回头,示意餐厅的外卖小哥把吃的放到茶几上,打开皮夹抽了五张一百的递过去。“你可以走了。”

薛宁嘴角一阵抽搐,自己先下了床。

手上还挂着药瓶,两条手臂手肘的位置都打了石膏疼的她直抽抽,跟僵尸一样跳了两下,回头看顾旭白把药瓶取下来,随即假装淡定的迈开步子。

进去后,顾旭白把药瓶挂上,站着不走。薛宁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病号服,又看看自己的手,傻眼了…

顾旭白见她脸都憋红了,偏头下蹲,胸口贴向她的脸,飞快帮她把裤子脱掉。“好了叫我。”

话音落地,人也闪了出去。

薛宁都要憋疯了,顾不上尴尬不尴尬,痛痛快快的释放完,理所当然的招呼他进来。顾旭白就站在门外,开门进去给她提好了裤子,取下药瓶,跟她一块出去。

薛宁重新躺回床上,难受蹙眉。“饿了。”

“唔”顾旭白弯腰,把病床的小桌子放好,转身去把餐盒拎过来,打开,取了勺子开始一口一口的喂她。“上回给你的鼻烟壶,你好像很熟悉。”

“家传的东西,我经常戴手上的翡翠十八子手钏也是家传。”薛宁说完,脸色忽然阴沉下去。“手钏我一直带在身边,鼻烟壶却被人偷了,还倒打一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