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两个人正在房里嘻嘻哈哈的时候,门外却来了人:“闵姑娘。”

一个少年的声音,不太耳熟。

“闵姑娘,你可是歇下了?”对方见夏月没有应声,于是又客客气气地问了一句。

荷香去开门,发现来人是明连。

明连不敢进屋,停在门口。

“怎么了?”夏月在插屏后面的里屋问了一句。

明连深深地作了个揖:“我们家公子念叨着姑娘的名字,请姑娘去看看。”

夏月闻言呆怔,这人要是病了该找李季,要是没大碍了就回自己家去,找她干吗?

“有什么事吗?我这都歇下了。”夏月婉拒。

明连见她推辞,心中有些憋屈。刚才他在门口就听见主仆二人的嬉闹声,如今皇上为她受了凉,她还开心得跟遇见了喜事一样,连看也不想去看一眼……

他又劝道:“我们公子此刻不太好,希望姑娘能去看看。”

夏月见他这样,不好再推辞,只得将衣服穿戴整齐了,跟着明连走一趟。

她看见尚睿的时候,李季正在给他扎针。

李季抬眸察觉她的脚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尚睿躺在床上,衣襟微微敞着,胸膛露出来,锁骨下的云门穴和中府穴都扎着银针。待一炷香燃到一半后,李季将尚睿虎口和胸口上的银针都分别捻转几圈。

小药童端着搁银针的盘子,一动不动。

夏月不知道叫她来究竟干吗?

她瞅了明连一眼。明连垂着脸,也不说话。

她有些忌惮李季,被他救了一命,如今还寄人篱下,只好乖乖站在旁边等着。

忽然,床上的人冒出一句呢喃。

夏月闻言不禁瞪大眼睛。

而后,他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明明白白是“夏月”。

室内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若是第一遍她还能装着没听懂,这第二次却是清清楚楚。

夏月的脸倏地红成了个柿子,她这才明白刚刚明连口中的念叨着她是什么意思,顿时恨不得立马扑上去捂住他的嘴。

这男人真是在意识不清的时候,都还要和她作对。她守着他那会儿,他就喊“娘”。别人守着他了,他偏偏要喊“夏月”。

一炷香燃尽,李季拔了针,带着人退出屋去,亲自守着煎药。

明连倒是直率,说道:“闵姑娘,是我擅自去请你过来的,我们家公子并不知道。他这样病着,嘴上又惦念着你,我就想要是你在这待一会儿,他心里会不会好受些。”他本来就是一个五官标致的小少年,此刻一双眼睛仿佛随时要滴出泪来地求着她,更加让人觉得不忍。

夏月嘴硬心软,只得答:“那还要我做什么?”

明连忙答道:“不用不用,你坐在这里就好了。要是公子醒来就见着闵姑娘,估计病也能好个大半。”

于是,夏月就着刚才李季用过的凳子坐在床前,有些无奈。

没一会儿,她的名字又从他嘴里逸了出来。

多听几次之后,她倒也坦然了,想着也许白天一直是她待在他身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

明连湿了帕子给他敷额头。

“你们公子,以前这样病过吗?”夏月有点瞌睡,不禁想找点闲话说。

“很少。”明连答。

夏月想了一下又问:“他怎么和李大人这样熟?”

明连觉察到夏月想套他的话,于是黯然答道:“公子不喜欢我们聒噪,姑娘还是别问了。”

被人识穿了意图,她只得作罢。

没人说话,又不好意思睡觉,她只好研究起别的事情来。

刚才李季给他扎的那几处穴位,她粗略地记在心里。她第一次见到退烧散热驱寒,居然会取云门和中府这两处。

《灵灸》里面写“疾浅针深,内伤粱肉,病深针浅,病气不泄,病小针大,气泄太甚,疾必为害”。

同一个穴位下针,不同的病症,提插捻转手法也不一样,不同的大夫下针取穴的手法各有不同,甚至对男女病患也有区别。

夏月对李季的医术十分好奇,之前,她只见过李季给自己施针,如今好不容易来了第二个病患。

她不禁想再仔细看看尚睿身上的针眼。只是,她再怎么荒诞不经也做不出剥开男人的中衣看胸脯这样的事情,她浅浅地叹了一口气,只能捧着他的手,琢磨着虎口的那个针眼。

来来回回研究了好几遍之后,她才发现他的手一点也不凉了,温温热热的,她继而又去摸了一下他的后颈,温度也平缓下来,几乎和常人无异。手上的肌肤,也开始有了些潮气。

夏月回头对明连说:“你得去要一套干净的衣裳和被子,你们家公子快要发汗了。”

她的话刚说完,还没来得及回头,只觉得被自己捏着的那只手,突然有了力气,反过来握住她,然后猛地将她一拽。

她一时不防,趔趄着朝床上歪斜下去,正好扑在他的胸口上。

床上那人,垂眸看着胸前的夏月,嘴唇动了动,说道:“你不是要做尼姑吗,六根怎能如此不清净,你刚才是准备把我这双手给生吞了?”

他的嗓子依旧哑着,这么长的一句话中好几个字几乎喑哑无声,说话的时候也有些中气不足,眼睛下面染着两团青灰色,即使这样,依旧不妨碍他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夏月郁郁地支起身子,退后几步对明连说:“你们公子现在醒了,大功告成,那我就告辞了。”说完,便一溜烟走了。

尚睿喝了几口水问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明连忐忑地答:“明连该死,自作主张地请了闵姑娘来探望皇上。”

尚睿慢悠悠地将杯盏在手中转了半圈:“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朕的事你也敢管。”

明连脸上变了颜色,“扑通”一下双膝跪地,也不敢辩解。

尚睿瞅着他,知道必有蹊跷,便问:“朕睡着时说了什么?”

明连答:“皇上一直喊着闵姑娘的名字。”

尚睿面色平静地听着,吩咐说:“你先替朕更衣,然后去叫姚创来一趟。”

待他换了中衣,明连就将门口候着的姚创请了进来。

姚创事无巨细,将所见所闻汇报了一遍,包括他昏睡后夏月在包房里如何掏出簪子想要杀他,又如何牵马逃走却去而复返,将他送回李府。

尚睿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针眼,静静垂着眼,听姚创说完,最终一个字也没评价。一双眼睛如古井般,表面平静却幽深难测。

片刻后,李季端着刚煎好的药入门,见尚睿仅着了件中衣坐在床上,忙说:“皇上莫要着了凉。”然后服侍尚睿喝了药,让他躺下。

一炷香还未燃尽,他的一身衣裳又汗湿了,于是明连打了温水给他擦了身,再换了衣裳。

折腾了一遍后,他躺在床上合着眼,半晌没动静。

众人以为他睡了,不敢弄出一点响动,悉数退去,只留了明连一人。

更漏一滴一滴地走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握起双拳,使劲地捶了一下身下的床榻。

“咚”的一声。

明连被这响动吓得瞌睡瞬间就没了,怕他是被梦魇着了,微微地叫了一声:“皇上。”轻手轻脚地走近,准备撩开帐子看看。

哪想尚睿却猛地坐了起来,掀开帘子,就要下床。

明连差点就撞在他头上,忙退后说:“奴婢该死,惊了圣驾。”

尚睿没有理他,连鞋子也没穿,就站了起来。

明连一蒙,不知道尚睿究竟要干吗,只见尚睿表情阴鸷,大步跨出内室,居然推门就走了出去。

明连慌了神,忙追了出去,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匆忙地取了靴子和外衣,慌乱地抱在怀中。

尚睿疾步走在回廊下,明连在身后小跑地追着。

明连不敢喊他,这里不是康宁殿,怕惊动了李府里别的人,也不敢阻挠他,伺候了皇帝这么久,他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

尚睿出了抄手游廊,下了阶梯,穿过院子。

他高烧了一天,热度刚刚退下,又粒米未进,现下怒火攻心地穿过半个李府,脚下已经有些虚浮。明连急忙上去抱住他的膝盖:“公子,地上凉,您先把靴子穿上。”

尚睿连看也没看他一眼,沉沉地喝了一声:“滚。”然后甩开他,又继续朝李府后面住着夏月的“桃叶居”走去。

这时,一直不敢离身的姚创也跟了上来。

尚睿径直走进桃叶居的院子,行至厢房门口。连鞋也未穿的他只着了一件单薄的中衣,在这寒夜中全身都是虚汗。此刻,他就如同被一头猎人伤了最软弱最致命处的野兽,脑子一片空白,胸中的怒意和傲气几乎要把近身的一切都点燃了,他未有任何迟疑,恶狠狠地抬腿一脚就踹开了门,绕过插屏,直奔内室。

之前夏月睡觉的时候没有熄灯,所以他很容易就找到了她。

梦中的夏月,被这响动倏地惊醒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回神,就发现一个影子越过纱帐,直接上了她的床。

瞬间,她吓得尖叫起来。

歇在外间的荷香早被这动静吓蒙了,听见夏月的叫声飞奔过来。荷香扑到尚睿身上,想要将他从夏月身上拉开。尚睿手臂一拂,就将她推开了好几步,跌坐到地上。荷香顾不得疼,慌了神大喊着来人,又要上前去。

明连也跟着进了屋,却不敢抬头看帐内。

尚睿说:“捂了她的嘴,拖出去。”

明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得不照着尚睿的话做。

顷刻后,荷香连人带声就消失了。

此刻,摇摆中的烛火映出尚睿的身影,他骑在她的身上,居高临下地打量她,冰若寒潭的双目蓄着一层怒意。

夏月吓得脸上没了血色,心中翻滚着惧意,却咬着唇硬着头皮说道:“你滚开!”

尚睿不跟她废话,脸上怒极反笑,伸手用虎口钳住她的下巴,拇指和食指一拢,似要捏碎她的骨头一般,另一只手去扒她的衣襟。

夏月使劲想要推开他的手。

若是往日两个人单拼力气,他几个指头就可以对付她。只是他现在大病未愈,手脚都是软的。她拼了命地一搏,居然真的挣脱开来。

哪知尚睿也是赌了一口气,再一次死死地按住她。

夏月无法动弹,只能瞪着眼看他,痛恨自己白天没有一刀杀了他。

尚睿自然猜得出她在想什么,寒着眼,嘴角故意挂着讥笑:“与其有精力后悔,不如再使点劲,我就喜欢咱们现在这个调调,你越犟我越喜欢。”

夏月听着这话,全身都开始发颤,牙齿也上下磕着,随后,张嘴就要咬自己的舌头。他的手指捏着她的下颌,夏月刚刚起意,就被他觉察。

“你要是敢咬舌自尽,我就将刚才那丫头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给你陪葬。”他的嗓子依旧和刚才一样嘶哑,语气又低又沉,却说着世上最恶毒的话。

半晌,她强忍着颤意,吐出两个字:“你敢!”

尚睿带着嘲弄的神色嗤笑着说,“敢不敢,并不只靠一张嘴来说。”语罢,放开她的下巴,伸手就摸进了她的脖领。

他的手是温热的,和刚才两次她焐着的那双冰凉的手完全不同,可是此刻却像锋利的刀刃一般将她生生割出血来。她觉得心中那道缝隙,又被封得严严实实。

他有了别的动作,自然就松开了对她双手的钳制。

夏月的一只手得了自由,连忙去摸枕头下,等将簪子捏在手里才想起白天为了凑银两,簪杆已经被那掌柜给切了,她哪还能用它自保。

她的举动并没有逃过他的眼。

尚睿顺着她的动作从枕下一把夺过那根残簪,冷笑:“这次你想用它捅我哪里,脖子还是胸口?”

那金制花瓣本来就娇气柔软,他五指一拢,将簪头拽在手里,使劲一捏便没了原形。

他将它狠狠地掷在地上。

如此一个波折,他的怒意又深了一层,将她的双手压在两边,膝盖强行分开她的双腿。

他这一生无比桀骜轻狂,何曾这样被人弃之如敝屣。

她要死了,他夜行百里去替她找药。

他因为性急害得她折了手,他背着她走在雪地里。

他怕伤了她的心,甚至不敢伤了尉冉郁丝毫。

可是,她却连正眼也不看他一下,就像当初对他送的簪子一样,将他的心意踩在泥里。甚至,他见她郁郁寡欢,便带她去看自己心中藏了多年的景致,而她却想趁机杀了他。

他胸中的怒火烧到难以自已,眉目却含着笑,嘴唇贴着她脸:“你若是将我杀了,我一会儿还怎么让你欢喜。”他的唇此刻苍白如纸,因高烧而干燥翘起的皮,随着他说话时双唇翕张的动作而刮着她脸上的皮肤。

夏月又惊又怕,往事像噩梦一般重现,王淦一行人在锦洛湖边的话语动作和此刻的情景重叠在一起,绝望铺天盖地朝她涌来。

此刻的尚睿连吻也不想给她,直接伸手去扯她下身的裤带,无关情欲,只是泄愤。

却不想身下的人全身一松,原本拼死反抗着他的力道消失殆尽,四肢僵硬不动了。

他心中顿时茫然,不禁抬起头看了一眼。

哪想夏月的脸在昏暗的烛光下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颜色,整个人没了生气,眼中失了华光。

他微微一愣,半晌没再继续。

她平静清冷地开口说道:“你要干什么就快些,反正忍忍就过了。”

她又说:“若是这辈子总要有那么一次,是你总比路人好,至少你那张脸还过得去。”

说完,她将手从他那里抽出来,自己伸到腰间,去解自己中衣一侧的系带。系带很容易地就解开了。

他支着肘,冷眼旁观。

中衣里面的肚兜露出来,粉色的底子上面绣着白色的玉兰花,原本应该风光旖旎的气氛,此时却全是冰冷决绝。

她又将手抬到脖子后面去解自己的肚兜。

他却一把制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