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看看脸色铁青的刘秀,弯下身子拣起了鞋子来用力就掷了过去。

屋子本来就不大,红鸾做乞儿天天免不了要和狗儿、乞儿相争,打斗那是三天两头的事情,这准头当然要比刘秀好太多了:那鞋子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刘秀的鼻子上。

虽然红鸾用力不小,不过鞋子倒底不是石头之类的东西,砸到鼻子让刘秀酸痛的涕泪直流,却并没有让她伤到;也因为酸痛,刘秀也就还没有顾得上反击或是喝骂红鸾。

红鸾这才看向刘珍:“没有什么,一时失手谁都有的,我刚刚想要把鞋子还给秀妹妹,不也一时失手打到了秀妹妹嘛。”她说得很是平淡。

刘珍已经走到红鸾身边,伸出的手要扶红鸾却因为红鸾的举动愣在了当场;她先回头看看自己妹妹,再看看红鸾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怎么说也是刘秀先动手的,红鸾还以颜色虽然让她心中有点不快,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红鸾也没有理会刘珍,径直走到坑前坐下问大妞:“姐姐,你的月钱领了不曾?”

大妞原本也是要问红鸾,她抬头看一眼刘秀才轻声道:“领了。”她说完伸出手轻轻拍一拍红鸾:“规矩向来如此,你不要乱说话。”这就是提醒红鸾也是为她好了。

红鸾轻轻点头,什么事情能争什么事情不能争她心中有数的很。

刘秀此时却跳了起来:“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居然还有脸在这里说这样的话!你要巴结奉承谁那是你脸皮厚本事大,可是为什么非要害我们?我们和你有什么样的仇。”

红鸾进门就被刘秀打了,她知道刘秀就是故意要打她,当下打回去去后心中有事儿也就没有再和她计较,不想她还敢对自己大喊大叫;同时,她也注意到刘珍的脸色也很不好。

“闭上你的嘴,不然我一会儿再有个什么失手,手掌不小心落到你的脸上,可不要怪我。”红鸾冷声冷气的回了一句,对于刘秀这种人就是不能给她好脸子,不然刘秀定会认为她好欺而天天非打就骂。

刘秀气得脸色发白:“你还敢说话,我们的月钱只拿到那么一点点还不是你害的?你有手艺,你好本事,你能赚钱来养活自己吃饱饭,可是我们这些可怜人怎么办?东厢那边有几个在家也只是做些缝补的活计,绣工几乎可以说是丁点不会,你让我们怎么活?”

红鸾看着她在心中轻叹,宫中是什么规矩她还真得不知道,可是黄宫女的规矩听大妞的话也知道不是今天才如此,在她们这些新人入宫前就是如此;不管黄宫女发放月钱时说过什么,眼下各人拿得月钱少绝对不是她害的。

她起身上前一掌打在了刘秀的脸上:“宫中的规矩就是如此,你没有听到大妞姐姐说吗?说我害你们?我还想问问为什么你非要和我过不去,不管青红皂白就拿脏水泼我。”

刘秀想反抗,却被她扭住手臂按倒了炕上:“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姑奶奶今天告诉你,如果你再敢胡言乱语一句,我还真不介意害死你。”这句话当然是她伏耳对刘秀说的。

刘珍已经过来劝说,不过她偏向的当然是自家的妹妹,拉了红鸾起来:“秀儿小不懂事,妹妹你多担带一些;万事就算看在我的份儿上,她有什么不对妹妹有气只管对我说就是。”

对她说能如何?说完刘珍根本不能把刘秀如何;只不过看到刘珍眼中的愁苦与哀求,红鸾冷声道:“这一次便罢了,只是姐姐的话我可不敢应承,要知道我的脾气向来不是个好的,点火就着;姐姐真要为秀妹妹着想,还是多劝…”

“啪”一声刘秀一掌打到红鸾的脸上。

因为刘珍过来劝说,拉起了红鸾来没有放开她的手,刘秀看有机会可乘当时便把火气发作了出来;她一个人是打不过红鸾的,可是她和姐姐两个人自然不会怕红鸾。

刘珍大叫:“秀儿你做什么?还不给红鸾姐姐道歉。”又回头道:“红鸾妹妹,你千万…”

红鸾怒极,乞儿群欧是少不了的,其中拉偏帮她可是极清楚的——现在刘珍不就是如此?不管刘珍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她现在拉住了自己手就是帮了刘秀。

当下她一脚踢开又打过来的刘秀,猛得推倒刘珍,再次把刘秀按倒在炕上:“你当真是记吃不记打。”

刘秀挣扎:“早死晚死也是死,我们姐妹可不会绣什么东西卖出去赚钱养自己。”

红鸾闻言看向大妞,她现在听明白了,刘秀今天发疯就是和绣活儿、月钱有关。

大妞自手中的绣活中抬起头来:“我们绣出的手帕等物可以交给黄姑姑卖出去,所得也能买些窝头。”

红鸾看看大妞:“我怎么不见姐姐你买过、吃过?”宫中还可以单独买饭食的吗,她还真得不知道。

大妞的脸有些微红:“这样的事情虽然不用瞒人,不过倒底不合规矩,没有谁会做在明面上。”

红鸾听明白了,根本不是什么规矩不规矩,主要是大妞她不好意思当着她们三个新来的吃东西:分出来她不舍得才会偷着吃的。

当下她把刘秀翻过来,用腿压在刘秀的肚子上,拍了拍她的脸:“你没有本事填饱肚子是你笨,我有本事赚到银钱买吃得是我的本事;再因为这个敢人前背后乱嚼舌头,你就给我小心点儿。”

要晚上当差,白天还要绣东西,不然就只能饿肚子:难怪这院子里活下来的人少。

红鸾没理会一脸是泪过来赔不是的刘珍:刘珍实在是老实的有些过份,她对这样老实到懦弱的人没有半丝好感;自顾坐下开始思量,看来要赶快行事才成,不然她的身体还真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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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024章日出西方

红鸾坐下和大妞说了一阵子话才知道,众宫奴的月钱都不是黄宫女发下来的,都是黄宫女身边的宫奴发放下来的。

刘珍被红鸾推那一把跌得不轻,不过她并没有对红鸾生恨,还是待红鸾和平日里一样;对红鸾依然记恨的当然还是刘秀,只是被打得狠了也不敢随便过来找红鸾的麻烦。

接下来的日子,红鸾就在晚上当差、白天绣帕子、同时努力多挤出点时间来睡觉中度过。再辛苦、再难捱,日子还是一晃又过去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红鸾见过一次古安平,问过他一点事情。

这天又到了休沐日,也就是发放月钱的时候。

红鸾并没有一大早出去,反而留在房里和大妞做伴绣手帕;刘秀姐妹倒是出去和东厢的人作耍:绣东西并不是差事,可做可不做;她们姐妹的活计并不出色卖不了几个钱,当然不肯在这上面花费时间。

直到领了月钱后,红鸾才离开院子出去走一走,不过她不是一个人而是和大妞一起;两个人也只是出来透透气,除了宫奴院子里那块小园子也别无去处。

无巧不巧的红鸾又遇到了孙宫女,她自然要和大妞上前见礼。

孙宫女抬抬手让红鸾二人起身后道:“你进宫有二三年了吧?瞧瞧这全身上下还有几两肉,比你们姑姑身边的猫儿还要瘦吧?”她这是和大妞说话,说完又看向红鸾:“这小脸可又尖了不少,唉,不知道我还能看见你几次。”

说完她摇头:“虽然说她是姑姑,不过凡事都有公道,你们如此逆来顺受的,唉,小命不久矣,看得我心里也酸酸的,怎么说也是十几个人的性命啊。”

虽然孙宫女说得慈悲,可是大妞是进宫几年的老宫奴,而红鸾见识了太多的人情冷暖,两个人都知道什么话能接什么话不能接:她们才不会去掺和两位宫女的恩怨,小命要紧啊。

孙宫女也没有多说什么,轻轻的摆手:“去吧,可怜见的。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可来寻我,虽然我不是你们的姑姑,不过我实在是看不得人受苦,能帮的总会帮上一把的。”

红鸾和大妞都恭谨异常的谢过了孙宫女,才侧身后退自她身边过去;然后两个人转过身去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她们哪里敢再看一眼?

孙宫女明显就是想利用她们对付黄宫女,不管最后哪一位姑姑笑到了最后,倒霉的人绝对是红鸾她们这些宫奴。

“姑姑,你看。”红鸾走后,孙宫女收回目光时听到身边宫奴开口,她看过去却发现是一个很破旧的钱袋。

“是那个宫奴掉的。”宫奴把钱袋交给了孙宫女。

孙宫女打开看了一眼眉头挑动:“居然就这么点?”她的嘴角闪过了笑意。她和黄宫女虽然都是管宫奴的,可是却分属于不同的司,相互之间的细务当然不了解;尤其她和黄宫女有过节,黄宫女更是不许她手下的宫奴对孙宫女说什么,为此前一两年的时候还打死过宫奴。

孙宫女也不好做得太过明显,所以想对付黄宫女却一直找不到法子,没有想到今天却无意抓到了黄宫女的把柄。

她指向远去的红鸾二人:“叫她们过来。”

红鸾和大妞回来的时候脸都吓得白了,很有些惊慌的给孙宫女见礼。

“没有什么大事儿,你们今天刚刚领到月钱吧?”孙宫女倒是很和气。

红鸾和大妞都低着头,看不到她们脸上的神色,可是大妞答话时的颤音表明她现在不只是害怕:“回姑姑的话,是、是的。”大妞已经想到了一个可能,虽然万分不舍可是能不给吗?

果然,大妞的话音一落就听孙宫女道:“把你们的钱袋拿出来。”

红鸾和大妞不敢说“不”,两个人都伸手向自己的袖子掏钱袋;可是红鸾却在此时轻轻的叫了一声,被大妞撞了一下而猛的停下,并且孙宫女身边的宫奴也瞪了她一眼,她只能低下头不说话:她抬头时看到了孙宫女手中自己的钱袋却没有说话。

大妞把自己钱袋交上去,根本不敢四处乱看,没有注意红鸾是不是交上去了钱袋,不过在她看来红鸾的钱袋当然是交上去了。

孙宫女打开大妞的钱袋看了看便摆手:“不耽搁你们了,去吧。”提也不提归还她们钱袋的事情,拿着就走了。

红鸾和大妞在孙宫女走了半晌后对视一眼,眼泪都快要流出来:这个月她们要绣多少手帕才能勉强吃饱饭呢?吃不饱饭那就等于是只有死路一条啊。

可是她们谁也没有提要把钱袋要回来的话,也无心再去透气,垂头丧气的回院子了。红鸾的眼底却没有懊丧或是气恼,有的反而是一种兴奋,等待的兴奋。

红鸾和大妞走到自家院子门前,却遇上了同样脸色灰白的宫奴。

平常红鸾是很少和宫奴们说话,因为宫奴们不喜欢她;今天她却开口道:“姐姐脸色不好,怎么了?”她的眼底深处有一点期盼。

那宫奴看看远处,再看看大妞和红鸾脸上的神色,忽然有些幸灾乐祸的道:“你们的月钱是不是也不见了?”

大妞看她一眼,拉起红鸾就走没有答她;红鸾很老实的被大妞拉着走,嘴上却道:“嗯,下个月真不知道…”

那宫奴跟上来,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的幸灾乐祸消失:“怕是不只我们几个人没了月钱。”说完没有再说什么,摇摇头回东厢了;在宫中想要活得长久些,就要少说话,这个道理宫奴们都已经深知,所以月钱被人强夺也没有人敢直接说出来。

红锦听到宫奴的话眼底深处却闪过了兴奋,只是她低着头没有人看到。

到了晚上,院子里终于不再是死气沉沉的,黄宫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你们的钱袋都被人夺了去?你们是死人嘛,有人夺你们钱袋就由着人家夺去?倒底是谁夺了你们的钱袋去?”

静默了半晌后,终于东厢里的一个老宫奴开口轻轻的道:“是孙姑姑。”

黄宫女闻言安静了一会儿,在红鸾看来是她惊愣了一会儿,然后她才道:“如此无法无天,我定要给你们把钱袋讨回来!”不要说是红鸾等人,就是大妞三个老宫奴闻言都很吃惊的抬头,不知道黄宫女是不是发热,居然能说出她根本不可能会说出来的话。

黄宫女常说的话就是:宫奴的事情关我什么事儿?不要说是她们的事情,就是她们的生死与我何干?

可是现在她却要为宫奴们撑腰做主,宫奴们都怀疑今天早上的太阳不是打东边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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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025章隔岸观虎斗

红鸾一直安安静静的站在宫奴群中,微微低垂着头,就好像大多数胆子不大的人一样;只是她的嘴角在听到黄宫女的话后露出了微笑。

黄宫女说完就向门外行去,可就在此时刘秀忽然看向红鸾:“你笑什么?”然后也不等红鸾回答,她就急行两步跪下对黄宫女道:“姑姑慢行,我们的月钱被夺当然是太让人气恼,只是事情在奴婢看来多少有些奇怪,大胆问姑姑一句,不知道宫中原来可有此事?孙姑姑原来也夺我们院子里人月钱吗?”

黄宫女闻言住足转身看向地下的刘秀,然后她对身后的宫奴道:“你快去看看孙贱婢去了哪里,快些来回报我。”看着宫奴出去后她才转过身来,扫一眼院子里所有的宫奴:“夺月钱的事情,还真就是第一次呢,如果不是经人提醒,我只顾着你们的钱袋却几乎被人害了。”

红鸾嘴边的笑意早已经不见了,她瞧了一眼右侧向后一点点的刘珍,再看看那跪在地上的刘秀,依然不言不动的立在原处。

她真没有想到刘秀会说出那么一番话来,看来刘秀是恨极了她,非要除之而后快:红鸾并不怕,只是她有些无奈,因为她和刘秀当真可以说是没有什么恩怨的,真不明白为什么刘秀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黄宫女没有多少时间可用,不管宫奴们的钱袋是怎么丢的,她就要想法子快些截回来才成;在宫中当差多年,又做过承露殿的掌殿女官儿,只微微一想她便开口道:“是谁先被夺去钱袋的,可有人知道?”这样的伎俩她只要两三句就能问个明白清楚。

宫奴们都立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真不知道谁的钱袋最先被夺的:她们的钱袋又不是一起被夺走的,不知道在自己钱袋被夺时,有没有人的钱袋早已经被夺走。

黄宫女看到宫奴们的样子也就知道了答案:“那你们的钱袋不是一起被夺的了?那你们当中有谁的钱袋是一起被夺的,还有谁的钱袋是自己一人时被夺的?”

宫奴们终于有了反应,纷纷回答了黄宫女的话。

黄宫女把宫奴们分开,她才看向红鸾这边二三人一起被夺钱袋的人:“你们的钱袋是一起被孙宫女夺走的?”

红鸾等人都应了一声“是”,她可是有大妞为她做证,自然是不怕被人盘问的;回答后,她看向另一边的刘秀,发现刘秀的脸色有些变了,目光却瞅向自己这边的刘珍:看她的样子,红鸾也知道她以为自己是单独把钱袋弄丢的,却没有想到自己和大妞在一起。

在刘秀的神色中红鸾看到后悔二字,只不过现在刘秀就是后悔也不成了;红鸾微微的撇了撇嘴角,刘秀不要偷鸡不成再把自己搭进去。

刘秀会跳出来说那番话的原因红鸾是清楚的:因为近一个月来,这院子里的宫奴们也就红鸾出去过二三次,其它宫奴们出去的也有,不过也就一两次而;不过红鸾出去却常常是一个人。

黄宫女先询问了红鸾等人,当然是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问到红鸾和大妞时,她们二人都答:“不知道孙姑姑在夺我们钱袋时是不是夺了其它人的钱袋。”这是实话,两个人没有什么可心虚的。

黄宫女转开去问那几个单独被夺钱袋的人,她们就说不清楚了;黄宫女脸上闪过厉色,刚好看到她派出去的宫奴回来,便把手一摆:“去墙边给我跪着好好想一想,如果我回来还想不起谁是第一个被夺钱袋的人,你们是知道的。”现在她没有时间找宫奴们算帐,等她把孙贱婢那里的钱袋夺回来再来打死她们!

相信死几个宫奴后,这些人就不敢再胡来了。她处置刘秀几个人后急急迎向进门的宫奴,悄声问了两句话话后她失声道:“去了花姑姑那里?”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发颤,也顾不得其它提起裙子来急急而去。

自红鸾入宫后,就没有见过黄宫女如此惊慌失措后,那次夜遇刺客时她也只是有些失魂落魄而已,但是行为举止还是很得体的。

她轻轻的扫了一眼跪在墙边的刘秀,又看向身侧的刘珍,不想和刘珍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她没有回避,目光就那样静静的落在了刘珍的眼底。

刘珍的目光微微一闪,便也静静的迎上了红鸾的目光;她的目光带着三分求恳,似乎是为了刘秀的所为而道歉一般。

红鸾什么表示也没有,收回目光后立在原处一动不动的等黄宫女回来:如果黄宫女还能回来的话。对于刘秀红鸾当然不会不记恨的,又何止是记恨那么简单——刘秀可是想要她的性命,红鸾视她为仇人,你死我活的仇人。

今天如果她不是和大妞在一起,那么说不定刘秀就会说出自己这个月出去过几次,而且还都是一个人:相信刘秀定不会介意说三分假话的,以便于黄宫女更相信她;到那个时候,不管有没有什么凭证,黄宫女都不会放过她。

黄宫女要弄死一个宫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吧?相信她会有很多的法子——红鸾并不想亲身去试,不过刘秀的运气不错,她应该不会被黄宫女收拾的。

足足等了快一个时辰,才有人来唤她们去见花姑姑。

还没有到花姑姑的院子里,在必经路上的转角处一片狼籍;红鸾的眼底闪过了深深的笑意,并且身上轻松了很多:以后相信可以能吃饱了;只要能吃饱,她便能好好的活下去,也能好好的想法子、寻找机会成为一个宫女。

到了花姑姑的院子里,红鸾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跪在地上的黄宫女,她却并没有声嘶力竭的哭叫,伏在地上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

孙宫女立在一旁,微微的躬着身子一动不动。

院子里虽然有很多的人,可是却静悄悄的鸦雀无声。

“这是你们的月钱吧?”花姑姑的声音传过来:“你们这两个月每个月都只领到四十五枚大钱吗?”

红鸾等人微微迟疑后,参差不齐的答道:“是。”

大妞等三个老宫奴脸上的神色很怪,有惊惧也好像有压抑的高兴;而红鸾等人却是清一色的茫然:不是每个宫奴都会领到这些吗?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花姑姑看向地下的黄宫女:“饭食的克扣、月钱的克扣,你手下的宫奴是所有院子里死得最多的——你分辩说是夜里做活辛苦,我也没有多究什么;可是,我已经提醒过你,是不是你把我当成了木头,认为我的话听不听都无所谓?”

红鸾听到这里知道大局已经定,虽然宫奴地位低下,可是皇家倒底是爱面子的,且是拿了真金白银买进来做工的,如果死得人太多、太快,不止是皇家的名声不好听,银子也是白白打了水漂。

正文026章会不会

花姑姑的声音并大,而且话说得极为缓慢,可是地上的黄宫女颤抖的明显更厉害了;而一旁立着的孙姑姑后背却立得更笔直了一些。

红鸾当然没有任何意外,也没有任何同情之意:黄宫女不除她便要活活被黄宫女逼得累、饿而死;虽然有除黄宫女的心思,可是她却极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撼动黄宫女半分,同时她也清楚对于自己来说如同天一样存在的黄宫女,在皇宫里其实算不得什么。

不说其它人,孙宫女就不会惧黄宫女半分,而且恨不得能活活把黄宫女吞下去;不过孙宫女却缺少一个机会,红鸾便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只是克扣月钱、饭食的罪名,黄宫女最多会领罚而已,这一点红鸾想得很清楚:克扣的事情不可能只存在于黄宫女这里,各处所为的区别只在于克扣多少而已——那么精明厉害的花姑姑不可能一丝也不知道。

这才是红鸾借孙宫女之手的原因,孙、黄两位宫女原本就有仇隙,孙宫女定会死咬不放,而黄宫女定想夺回孙宫女手上的物证,两人定会相争。

只要相争就是违了宫规,就算宫女违了宫规也同样是大事儿:日日挂在黄宫女嘴上的宫规,最终把黄宫女赶出宫去才当真有趣儿呢。

就在红鸾的计算下,孙宫女“拣”到了她的钱袋,而夺了她们满院**奴的钱袋走,最终黄宫女为了不让事情被花姑姑知道,和孙宫女争执起来。

现在红鸾关心只有一样,接下来谁是她们的掌理姑姑呢?

黄宫女听到了花姑姑的话,不管如何都要回答的:“姑姑,我知道错了。”她叩头:“求姑姑饶过我这一次。”

花姑姑却没有看她:“你们都知道我是个心软的,只是宫中的规矩大家都知道的。”

黄宫女听到这话身子一震,伏地半晌后身子也不抖了,抬起头来看向花姑姑:“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当然也是我自己不争气,可是我们主子已经…,你们那位主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而我眼下只不过是一个等老等死的人,还能做什么,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花姑姑没有答话,先拿眼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人,看到宫奴们没有人抬头才道:“你是宫中的老人了,应该知道什么话是能说的、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你的错大家都看得清楚明白,如果再胡言乱语的话,到了那里会是什么罪过,可真就说不准了。”

红鸾听得眼皮都跳了跳,原来她的算计不过是正好应和了谁的心思而已,虽然几句话而已听不明白什么,但是却让她知道:水,好深啊。

她脸上神色更加的恭谨、心中也更加的小心,眼睛除了盯着自己的脚尖外,一丝余光也不敢有。

黄宫女笑了起来,笑得居然有三分娇媚的意思:“花绽放,当初你见到我还不是要跪下请安的,现如今倒摆出这副样子来;左右我就是一个死字,还有什么好怕的?”她说完看向一旁孙宫女撇嘴:“愚笨之极,能活到现在还真是老天看顾,只不过被人当枪来使,相信也比我多活不了几日。”

孙宫女闻言心头一震,几乎忍不住要看向上坐的花姑姑,最后关头还是生生忍住了,只是眼底与嘴边的笑意完全消失不见了。

红鸾只是静静的听着,每一个字都听到耳中、记在心里,现在要反复的思索,就是回去之后她也要再三的咀嚼:不管是花姑姑还是黄、孙两位宫女,在宫中的日子都很长久了,言行举止间有太多东西值得红鸾注意、甚至是学习。

在失败者身上能学到的东西,很多时候都比在强者身上还要多很多,也有用的多:红鸾在行乞中学会的,也一直如此做。

就拿黄宫女来说,她风光过,除了机遇之外定有她的过人之处,当然值得红鸾学习借錾;而她失败了,不管是她被逐到此处处、还是会被红鸾算计到,就更让红鸾在意:不要犯相同的错。

黄宫女对孙宫女说得话自然是挑拨之语,她是不会得好了,但也不想让孙宫女和花姑姑好过;这一点不止是红鸾看出来了。

花姑姑看也没有看黄宫女,只是摆手:“带下去。”

孙宫女更是没有反应,就仿佛两个人都没有听到黄宫女的话一样。

红鸾记到了心中,因为这一点和乞儿们的反应完全不同,不过细细一想就知道花、孙二人如此做的高明之处。

黄宫女猛得站起来推开来拉她的宫奴,看向红鸾等人冷冷的喝问:“是谁在害我?你们当中是谁和姓孙的联手来害我?不要以为我死了你的日子就好过了,最终也不过是为她人做嫁衣裳,宫里最容不得就是你这种满怀心机的人。”

红鸾一动不动,对黄宫女的话充耳不闻。

所有的宫奴没有一人面色有异,黄宫女的冷静终于不见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那个害我的人,还有你们。”她指向花姑姑和孙宫女。

花姑姑的脸放下来:“放肆,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也容你如此大声喝骂。”

黄宫女却已经扑过去一掌打在了孙宫女的脸上,已经心知不活了,当然要好好的出一口恶气;打过一掌后,回手就挠了孙宫女一把。

孙宫女反应过来后立时道:“你居然在花姑姑面前如此放肆。”伸手也打向了黄宫女,不过她可是师出有名的。

红鸾听着两位宫女大打出手的声音,脸上无悲也无喜却只有惊惧害怕之色。

“够了!”花姑姑的声音略高了一分:“把她们拉开,黄宫女重责二十送去司察那里。”

黄宫女被人按倒在地上,板子重重的打了下去。

“花绽放,你敢?!”黄宫女挣扎着:“我家娘娘可没有死呢。”不过她也就说了这么一句,就被人堵上了嘴巴。

红鸾直到二十板子打到一半时才明白,花姑姑根本就是想要黄宫女的性命;她的心跳了几跳,可是脸色没有动。

她的确没有想要黄宫女的命,也不知道被她算计后的黄宫女会丢掉性命;不过如果她事先知道的话,她会不会做呢?

红鸾细细的想了想,唇抿得紧了一些。

正文027章暗处的规矩

花绽放看了一眼被打板子的黄宫女,又看向孙宫女:“她的确是做得太过了些,不过你也做得不对,要知道你的本份是什么,这是其一;其二,你也是老人了,居然在宫中和人大打出手,你眼中可还有皇上、皇后及各位主子在?”

孙宫女躬身认错并没有分辩一句。

“有错的就要责罚,不然会有那些小人以为我做事厚此薄彼;”花绽放的声音还是平平的,听上去甚至还有三分温和:“你的差事也交上来吧,先搬到那边去住些日子吧。”

红鸾没有想到花绽放要了黄宫女的性命后,居然连孙宫女也不放过;她想到刚刚黄宫女说过的话,就感觉到脖子后面吹过一缕凉风。

她半晌没有听到孙宫女的回答,看来花绽放的话也出乎孙宫女的意料,所以惊愣了吧?此时孙宫女怕是会吃惊的抬头看向花绽放——红鸾对花绽放完全没有了敬意,在心中不再称称其为姑姑;不过她也对花绽放生出了惧意来,自然不敢抬头看向花孙二人。

过了好半晌,让红鸾几乎要窒息的时候才听到孙宫女淡淡的声音:“是。”她只答了一个字。

红鸾知道孙宫女眼下的心情说不出更多的话来,相信孙宫女的脸色也是青色的才对:孙宫女如果不是猜到花绽放想除去黄宫女,她也不会如此大胆行事。

宫中人的心思和宫外人有太多的不同,红鸾心中凛然,知道自己要更加的小心仔细,要好好的观察、向花绽放等人学习才能在宫中活下来,并且成为宫女、女官。

孙宫女刚刚被训斥没有分辩,是认为那是题中之意,不过是个场面话儿而已,可是她哪里想到花姑姑居然当了真呢。

花绽放并没有理会孙宫女的高兴与否,只是轻轻的摆手:“你去吧。”就这样打发走了孙宫女。

此时黄宫女的板子已经打完,人完全的晕过去了。花绽放却还是让身后的宫奴上前细细的查看后,才打发人把黄宫女拖了出去。

随后花绽放让人叫来了两位宫女,年纪也不算小了;其中一个也姓花,另外一个姓方。

红鸾在心中猜测,那个也姓花的宫女会不会和花绽放有什么关联:可能有什么亲戚关系吧?

想到被打得半死眼见不活的黄宫女,还有被打发走的孙宫女,红鸾的眼角狠狠的抽了几下,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来:是她算计黄、孙二人呢,还是她被人利用了?

虽然她前思后想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是她心中就是有不安,且很不舒服。

“以后这些宫奴就归你打理了,用心当差不要丢了我们花家人的脸。”花绽放对花宫女说话的时候语气并没有什么起伏,就和黄、孙说话的语气一样,可是任谁都能自她的话中听出来,花宫女和她都是花家的人。

花宫女答应后,花绽放便让方宫女带着红鸾等人离开了,而把花宫女留下了。

红鸾的眼角又抽了一下,心知事情有些蹊跷,因为花宫女是她们掌理宫女,而方宫女是接手了孙宫女的差事,带她们回去的人应该是花宫女才对,可是花绽放却偏让方宫女带她们回去。

方宫女是个脸有些长、下巴尖尖的人,看长相就不是个和善的人;到了红鸾等人的院子前她才开口说话,却正印证了红鸾对她的印像。

“也不知道是你们当中谁那么大的胆子敢谋算两位宫女,只是不管是哪一个现在也不要高兴的太早,要知道这宫中除了那些明面的规矩,还有一些规矩也是不能犯的,犯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方宫女冷冷的扫一眼红鸾等人:“好自为之吧,我呢试目以待,等着看那个大胆妄为的奴才最后是什么下场。”

按理说现在被提拔上来的方宫女应该是花绽放的人才对,不应该会说出这番话来。红鸾一时间想不明白,但是方宫女话中的另外一个意思她可是很清楚:就是花绽放以及花宫女,都不会放过那个谋算黄、孙两位宫女的人。

原因?红鸾不清楚,眼下她也不想去弄明白,最要紧的莫过于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她猜想,花绽放留下花宫女的原因之一可能就是方宫女口中所说。

红鸾等人所住的院子说是不大,只是相对而言,比起刘大家来可是大了不少。阳光把西厢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在院子里形成了一半儿的荫凉;院子里还有几棵大树,平日里总有几个宫奴喜欢在大树下坐着做女红。

可是今日众宫奴回来后,各自坐在屋里沉默着,就是大妞儿也没有心思做女红。

红鸾不知道宫奴们在想什么,她在心中所思所想都是刚刚过去的事情;细细的、反反复复的想了好一阵子,她明白了花绽放为什么会把孙宫女也弄走——花绽放要算计黄宫女却不想让人知道,而孙宫女更不是花绽放的心腹,看出她的心思来投其所好却正犯了她的忌。

花绽放不会落人把柄,所以才会按足规矩做事把孙宫女也打发了;日后就算是孙宫女说出点什么来,也只会被人当作是记恨之语。

想通之后的红鸾后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原本冒出来的想法又浮上心头:她谋算黄、孙二人,会不会是被花绽放利用了?

****

阳光虽然照射不进厢房,却洒满了多半间的正房。

坐在正房椅子上的花绽放脸上平静的很,平静的看不出她心中所想:“虽然说我们这样的人只能终老宫中,在不能做事的时候就要到…那里去养老,和太监们一样是老景凄凉,多几个钱财傍身才勉强有点盼头。”

“可是你给我记住,不要一心只想着捞银子,为了给你空这个位置,不但便宜一个方宫女,而且还打死一个、逐了一个,很多眼睛在看着,饭食上定要让那些贱奴吃饱了,月钱也不要做得太狠。”

“尤其是在没有找到那个谋算黄、孙二人的宫奴前,你最好是慈悲为怀。”花绽放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花宫女:“那是个厉害人儿,你给我仔细些看着,尽快寻出她来;我可不想这偏僻的地方再生出事情来,可记住了?”

“是的,姑姑。”花宫女躬身。

花绽放抬了抬手:“去吧,孙宫女那边我会着人去问问的,而那院子里的事情你要细细的问一问了。好了,我也乏了,你去吧。”

看着花宫女走了之后,花绽放发了一会子呆才喃喃的道:“果然好心计、好手段,没有留下什么把柄;如果早两年遇上,倒是她的福气到了,可是眼下嘛就要看看再说了。唉,无事无聊,有事就恼人,日子真是无聊的紧啊。”

正文28东宫差事

黄宫女是不是被打死了并没有消息,不过换了花宫女之后,大家都能吃饱饭了,而且饭菜里三天两头还能见到点腥荤,也就没有人去关心黄宫女的死活。

唯一还记得黄宫女的人就是红鸾了,她并不是因为内疚:她虽然不想害人性命,可是更加不想早死;她只是想确定花绽放的心是不是当真有那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