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太子殿下请安。”她没有想到大清早会在湖边遇到太子。

太子转过身来:“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要问你。”他看着湖水半晌后才轻轻的道:“你昨天晚上怎么知道我在屋顶上的?宫中知道我练功的人绝不会超过三人。”

红鸾恭谨跪下:“太子恕罪,奴婢昨天晚上有大不敬之语。”

“嗯,你起来说话吧,日后不可再胡乱开口,要知道祸自口出这句话;”太子没有要追究的意思:“答我的话就好了。”

红鸾哪里敢站起来,常言都说伴君如伴虎她还是小心些的好:“回殿下的话,奴婢大胆说大不敬之语时,孟大人说话却忽然正经起来,奴婢从来没有见他这样过;然后他的目光还悄悄的看向屋顶,奴婢便猜想屋顶上有人。”

“屋顶上有人并不奇怪,只要有孟大人这样身手,又奉旨意的话到屋顶上不算难,但是能让孟大人说出那么正经话的人,满天下也唯两人而已——皇上现在龙体欠安,所以也只能是殿下您了。”

她不可能说出实情来,但也要给太子满意的答复,不然倒霉的便不只是她还会连累到孟副统领:上位者总是比常人多了那么几个心眼儿,让他们生了疑心眼下不倒霉以后也会倒大霉的。

太子听完轻轻点头:“让你起来就起来吧,我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跪来跪去的。”他的眼睛掠过红鸾单薄的衣衫和地上冰凉的石砖——湖边亭子的石砖在清晨,要比其它地方的更冰凉。

“你的衣衫太…”太子说到这里忽然咳了两声:“嗯,你是不错的,知道忠君勤事,回头赏你几身衣裳。”他好像有些恼意,不安微微转过身子去。

红鸾不知道太子说得好好的,怎么说恼就恼了;想到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了,再一次在心中把那个画了小棺的人骂得狗血淋头:姑奶奶只是想报父母的仇,可没有想做皇帝身边的红人儿,天天提心吊胆的好玩嘛?被姑奶奶我捉到,不打得你爹娘也认不出来,姑奶奶就跟你姓。

暗自在心中发狠的红鸾,乖乖的自地上爬起来,不敢招惹生恼的太子,老实的站在那里连呼吸都放轻到自己都几乎听不到。

“你昨天所说的,不错;”太子又开口了:“我原来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没有继续说,不过红鸾听得懂,接下来他话风一转:“现在的确是个机会,但不能养虎为患的话,我便不能先表示出来。”

红鸾在心中哀叹,自己昨天晚上才不得已为保小命站到你太子这边,你也不用大清早就来找我麻烦吧?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交给我,也不怕我给你弄砸了。

“奴婢明白,奴婢院子里人很杂,倒是可以为殿下打听些消息。”她不敢把话说满了;现在已经上了贼船的红鸾很识相,知道太子开口就容不得她推脱,所以心中有多少不满她还是答应了下来。

太子站在亭边看着湖水,红鸾微低着头咧咧嘴:苦啊;却不妨太子忽然转过身来,并微微弯下腰,一双眼睛正好对上红鸾的眼睛。

红鸾吓了一跳,咧开的嘴也没有合上就跪倒在地上:“殿下。”

“你很有些不情不愿啊;”太子心情忽然间好了:“告诉你点事儿,你起来。”他挑眉,现在他的脸上多出几分狡黠来,看上去像猛得平易近人了许多。

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太子红鸾没有见过的,而是这样的太子第一次让红鸾记起了他的年龄:不过也就是十七八岁的人啊。

“你过来;”太子伸手拉起红鸾,伏耳对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红鸾的眼睛猛得睁开,嘴巴也张大了,完全忘了太子这个大男人在她耳边说话的事实:“不、不可能。”

太子微笑又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说完后忽然发现红鸾的耳朵白白嫩嫩的,呃,很好吃的样子;他想起贴身照顾自己几名宫女,发觉红鸾和她们都不同:至于哪里不同他也不清楚。

他不自觉的吞下口水,然后猛得站直又生出几分恼意来,同时他还向后退一步转过了身去。

红鸾却被太子前后两句话震得根本没有回神,喃喃的说着什么,根本没有发现太子的脸、红了;她的心神全在太子的话上,也没有注意到太子已经远离她且转过了身去。

不过她和太子相距不远,微微回神后的她下意识的抬头:“殿下…”

“低头。”太子却低低的喝了红鸾一声。

红鸾被吓一跳,根本没有看清楚太子就跪在地上,因为担心所以她偷偷的看向太子:不是自己不相信太子殿下啊,而是那事儿真得太难以让人相信了,她不过是太过吃惊罢了,至于因为这个就生气嘛。

她忽然感觉自己站错了队,太子殿下也同样不好相处,相比福王而言:他们真是兄弟,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强。

不过她也只是随便埋怨两句,让自己分分神免得被太子吓呆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追随太子当然比追随福王要强,因为她自打开始就得罪了丽贵妃,到时候福王得到大势她是半分好处也没有不说,说不定还会被丽妃的心腹生吞活剥了。

太子喝完后不知道为什么立时又有些后悔,下意识的看向红鸾,却和红鸾偷看过来的目光撞个正着;最重要的是,他脸上的热度并没有消除,所以他又恼了。

红鸾只看一眼,因为被太子发现吓得连忙低下头,想想不对又连忙以头触地叩头;虽然只一眼她也看到了太子脸上的红晕,只是她以为是太子气红了脸,才会拼命求饶的。

195章开解

太子的恼意其实并不重,他其实恼的人是他自己,只是这恼意说不出、也发作不得,所以恼上加恼才看上去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他不是个迁怒的人,所以并不会因此就对红鸾如何的;但是红鸾跪在地上拼命的叩头却让他心头当真生出了火气来:也是莫名其妙的,他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要为红鸾叩头而生气,所以他又对自己生出一份恼意来,如此一来他有些烦躁。

“够了,你给我起来说话。”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火气,他听得出来,红鸾也听得出来。

红鸾吓得全身一颤,最可怕的是她根本不清楚太子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所以她不但不敢起来,反而更加用力的叩头。

太子听到头磕在石砖上的声音,更是气上加气,当下再也忍不住回身还没有开口说话,正好看到红鸾的额头已经青紫一块,想也不想直接伸手拉起她来:“孤让你起来你没有听到吗?”

红鸾看着他结巴道:“奴、奴婢…”

太子这才发现是自己把红鸾吓到,不过握住红鸾的小手感觉到和其他女子的手不同:柔软还是柔软的,有点粗糙。他松开手掌看到红鸾手背还是很白嫩细滑的,大拇指很忠实的表达了他心底的想法——轻轻的在红鸾手背滑过,的确是很滑。

然后他翻过红鸾手掌来,发现了她手掌上的茧子:“你原来就是穷苦出身?还是入宫之后才把手用成这个样子的?”

红鸾有些跟不上太子的思绪,被太子捉住手这样细细的瞧,加上他的大拇指不时的动一动,已经让她羞得红到脖子后面;可是对方是太子,她想抽回手也要有那个胆量啊,在脑子想想惹恼太子的后果,再想想自己在宫中很“安全”的长相,于是她决定当这只手暂时不是自己的吧。

她是很勇猛,但要看是什么情况;如眼下的情况,太子并不想要她的性命,只是捉了她的手细看,她是没有那种勇气按着自己的心思做事。

说到底红鸾只是一个平常的人。

“奴婢原本就是农家。”不过家境算得上富足,父母并没有让她做过什么农活儿;手上的茧子大半儿是她做乞儿时留下的。

太子的食指在红鸾手掌上的茧子滑过:“你的确是吃过不少的苦啊。”他想起了昨天晚上孟副统领对红鸾说过的话,至于手指不过是下意识的举动:“倒是皮肤很不错。”

红鸾低下头,她真的不知道如何答太子的话。

太子终于发现了不妥,他很快的、就好像被烫到一样放开了红鸾的手:“你记住我的吩咐,好好做事自然不会亏待你;那个,以后有什么事儿你就到东宫找刘总管。”

他说完抬腿就走,提到刘总管他就想起古安平来,忽然心里一松、同时心中涌上些不舒服;他忽略那阵不舒服接着说道:“古安平的婚事,只能如此了;他原本只是伺候刘总管的小太监,不属于哪个宫院;而他在这两天才归到东宫,柔贵妃所为很合规矩——如果是晚两天的话,柔贵妃也不会那么做了。”

红鸾更为吃惊的抬头看向太子后背,太子会留意古安平的事情?并且还特意说给她听?她偏头看一眼天上的太阳,今天它是打东边出来的吧。

她走了十几步后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太子果然是真的走掉了,路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影儿。回过头她忍不住思索:就差十几天的功夫了吧,柔贵妃赏给安平哥的妻子只是巧合,还是对太子那里另有用心呢?

直到此时她才惊觉,她和古安平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经被卷入宫中的争斗,就算是没有小棺之图,她也不能置身事外的。

想到皇上的病重,再想到太子,最后想想父母的大仇;红鸾抬起头来大步走向尚勤局:追随太子努力立功,之后借机报父母之仇倒是条近便之路。危险?在宫中危险那真是家常便饭,至少对红鸾是如此,再者以她和古安平的身份,不冒险而想报仇那真是痴人说梦了。

红鸾开解完自己心思真的安稳下来,事已至此为什么不想想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呢?怎么说也不能平白无故为太子卖命,没有好处的事情反正红鸾是不会做的。

到了尚勤局的时候已经不早了,红鸾直接去寻花掌工,相信她今天也没有心情做其他的事情。但是红鸾却没有见到花掌工。

于掌工一人忙得额头微见汗,却还是看到了门外的红鸾等人;她略微想想就放下手头的事情,让人把红鸾叫到屋里。

“掌院来有什么事情?”于掌工是个长得很方正的人,是真的方正;脸是四四方方的,身体也是,就连伸出来的手掌也一样;而她的话听着也方正的很,非常的公事公办。

红鸾和于掌工原来也只是见过礼罢了,看她忙得如此也没有多罗嗦:“奴婢是来寻花掌工的。”花掌工不在,花掌工的人也不在,这让她心里有些微微的发慌。

于掌工抬眼看过来:“花掌工?”她的声音好像冷了一点儿:“她在对面的屋子里做事,你走错地方了。”看来甚为不喜红鸾的话。

红鸾闻言轻施一礼:“奴婢去过了,花掌工并不在房里。”

“我知道她不在房里;”于掌工抬起头来,她更为不快:“一大早司工大人就带着她去太后娘娘那里,到现在没有回来我岂会不知道?我是说,你要找花掌工就去对面等,我这里很忙。”她说完很不客气的挥手:“来人,送客。”

都说于掌工和花掌工是面和心不合,看来并非是空穴来风;红鸾真没有想到在尚勤和司工大人面前,话少到极点的于掌工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她依然是很恭谨,比来时更为恭谨的行:“奴婢告退了。”却只换来于掌工的一声冷哼。

196章新贵

于掌工及她身边人对红鸾的不客气让杏儿很有些生气,出了尚勤局她就忍不住:“大人,于掌工真的有些太过分了。”

红鸾回头一笑:“人,是不能只看表面的;花掌工平日里倒是待人和善,却又如何?”

杏儿想想道:“但是于掌工大人还是太过了些,我不喜欢她。”她虽然身为宫奴,见过的上位者不多,但像于掌工这样平白无故就给人脸子看的还真没有。

红鸾提起裙子走得飞快:“人心不是那么容易看透的,至少眼下于掌工对我们来说不是坏人。”不是于掌工她哪里能知道李司工和花掌工去了太后娘娘那里。

当时听到这句话时她真的被吓一大跳,如果不是于掌工黑着脸瞪着她,说不定真惊咦出声儿;花掌工当真是去送死啊,只不过她去送死却要连累很多人,红鸾恨不得能背插双翅回到宫奴院。

时间真的不多了。

杏儿小跑跟在红鸾身后:“大人,我们要回去?现在不去太后宫中,也应该去其他娘娘那里讨个对策啊。”

红鸾却没有答杏儿的话,她的脑子里正在想对策:指望其他娘娘可以,但要有万全的准备才可以,不然各位娘娘只会自保根本就不会理睬宫奴院的一众人。

花掌工去太后娘娘那里会如何说、如何做,太后娘娘听完后又会是什么反应?

红鸾进了院子看到小圆凳人迎上来,不等她们开口立时抓住小圆:“你现在马上去永乐宫,只要对娘娘说一句话就可以;”她伏耳对小圆说完后推她:“快去,马上,迟一步我们大家就可能活不成。”

红鸾又抓过柳儿来:“你去找福王殿下,带他去太后正在修缮的殿上一观即可;殿下问什么你答什么,实话实说就可以。”

柳儿也没有来得及开口也急急而去。

红鸾看向小顺子和翠环、香梅:“你们就去对三位娘娘说,今天一早李司工就和花掌工去了太后宫中。”

这次不用红鸾推,小顺子三人飞似的跑出去。

红鸾看着众人出去后,扶着杏儿的手:“我们进屋里,等。”

在小圆奔进永福宫时,太后已经坐到皇帝的床前;她看着瘦成皮包骨的儿子叹息:“就没有让人清静的时候,唉;只是什么也不管成吗?此事处置不当就是一场弥天大祸啊。”

皇帝睁开眼笑看太后:“母后有什么不放心的,那孩子没有问题的;不说其他,母后你叫人来问问太子身边的人都是谁就明白了。”

太后看着皇帝:“身边人?”她微一顿:“想想哀家每次一回来,太子身边总会换些人——你是说?”

“对。”皇帝轻轻点头:“那孩子藏的极深啊,行事老练,该狠辣的时候绝不会手软、该施恩的时候做得恰到好处;朝中,那几位没有怎么说过话的人,八成都被他折服了;说到老二,唉——”皇帝摇摇头:“他在此事上真是失算了。”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老二那孩子,全毁在他那个生母的身上。”

皇帝没有接太后这句话:“其实依朕看,现在胜负已分了。”

太后带着疑问看向皇帝,皇帝却摇摇头看向太后:“母后,儿臣也是倒在这床上之后,才慢慢想清楚了一些事情;怎么说这些年来有些愧对他,如果不是我偏宠老二,他也不必藏得如此之深。”

“儿臣倒也罢了,母后倒要多疼爱他几分。”皇帝合上了眼睛,他现在已经很虚弱,不过是几句话已经让他疲惫不堪了。

太后看着皇帝眼中闪过泪光,但她到底是身历两朝,并没有让泪水流出只是轻轻点头:“哀家省的,皇帝你不必操心这些事情;你既然如此说了,哀家会顺了他的意。”

“委屈母后,儿臣不孝。”皇帝再次睁开眼睛看向太后。

太后伸手抚过皇帝的额头:“母子两人何用说这些?哀家是信佛之人,当然不会相信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如果当真一幅画就能要了哀家的性命,那哀家早活不到今日了;这点伎俩都看不破,当初我们母子就死在奉元殿外了。”

皇帝谢过太后歇了一会儿:“宝良仪,就请母后下旨册封为皇贵妃吧。”

红鸾在宫奴院中坐立不安的等到午时,却没有等到任何关于小棺的事情,却等来宫中一个天大的消息:宝良仪由太后下旨封为皇贵妃,三日后是吉日举行册封之典。

她看着大妞:“你说,宝良仪成为皇贵妃了?”她怎么能相信在此时听到这样的喜事,此时的太后不应该是震怒吗,还有心思封什么皇贵妃?

大妞郑重点头:“千真万确,太后的旨意已经送到永乐宫中,也送到了礼部。”

红鸾呆呆的看着大妞,其实她什么也没有看到,全身心只有一个念头:太后在想什么?

不只是红鸾在猜太后的心思,宫中除了皇帝外无人不在猜测。

就在宫中各位贵人心思各异,还没有自册封皇贵妃的事情醒过来时,太后那里又下来一道旨意,让整个皇宫都震动起来:要彻查咒术之事。

前后两道旨意相隔不足一个时辰,而且太后在下旨之前去看过皇帝也没有瞒过消息灵通之人;于是人人都在猜测这两道旨意间的关系,以及皇帝的想法。

红鸾所想没有这么多,她已经奉旨前往慈安宫:她所思就是如何保住宫奴院、如何保住她自己的性命。

原本宫中只有两位贵妃,现在凭空多出一位皇贵妃来,如果没有咒术一事两位贵妃想必会生出许多的心思,也定会有诸多的手段来应对;但是眼下她们只能先顾全自身:咒术啊,沾上就不是她们一人的性命,那会连累她身后的家族。

太子听到太后的两道旨意后过了半晌才道:“父皇,果然非常人能及。”这话也就他说得,他身边的刘总管和孟副统领的耳朵此时全是摆设,什么也没有听到。

197章敢说就敢做

慈安宫中静的就好像没有人般,但实际上宫里或坐或立着很多的人,却无人敢动一动;因为太后娘娘坐在凤座上面沉如水,凤案不远处有片片碎片闪着莹光。

红鸾听到传她进去,屏气低头进入大殿就跪了下来;她前面不远处正在收拾殿上碎片的宫女吓得连忙闪开,却全无一点声响弄出来。

红鸾感觉嗓子很干:“奴婢宫奴院掌院女史红鸾给太后娘娘请安。”虽然没有抬头只能看到殿上各人的裙角或是袍角及鞋子,她也知道柔贵妃、丽贵妃等人都到了。

福王、康王都在大殿上,还有一位男人的靴子却不知道是谁;太子,并没有在。

在她身前不远的地方跪着两个人,红鸾不用抬头也知道那是李司工和花掌工。

她说完话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可是却没有听到有人应她一句;她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只能跪在地上动也不动。

小棺的事情她想压下来,可是设计之人却巴不得闹开,所以在她没有安排好时事情已经瞒不住了;现在太后震怒,不知道宫中会有多少人头落地。

太后终于开口了,声音听上去就带着余怒:“你就是宫奴院的掌院?”

“回太后的话,奴婢是。”红鸾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一句。

太后轻轻吐出一句话来:“来人,拖下去打。”

红鸾不敢求饶,她老老实实的叩了三个头:“谢太后赏。”然后爬起来也不用人拽,跟着两个老嬷嬷倒退出去。

太后倒没有想到红鸾如此镇静,扫一眼跪在地上的花掌工和李司工,目光又在丽妃身上一转才收了回来:小女史倒真有些胆子。

柔贵妃低着头依然在看自己袖口所绣的花朵,正在数一瓣花由多少针绣出来的,并没有为红鸾开口求情说话;现在开口只会让太后更生气罢了,她只要保住红鸾的性命就好。

现在她是当真不会让红鸾去死的,因为小圆带给她那句话让她明白了红鸾是极为有用的人,至少眼下是很有用的,将来是不是绊脚石再说。

福王抿抿嘴看向太后:“孙儿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太后没有好气。

福王弯下腰:“如此恶人,孙儿亲去执杖,不然实在难消孙儿心头之火。”

太后闻言瞪他:“哀家有说要打杀她吗?事情哀家今天定要问个清楚明白,让这宫里上下知道哀家没有老糊涂,休想有人在哀家面前弄鬼;来人,把她给哀家带上来,哀家有话要问她。”

康王奇怪的看了一眼福王,不明白此时太后震怒他为什么还要冒险为小女史说话,要知道他和二哥可都是有嫌疑之人:他可不相信自己母妃、二哥能想明白的事情,太后会想不明白。

此事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咒术要咒的根本不是太后啊。

当然了,以太后之尊被人在殿上弄这等手脚自然是极为生气,凭太后的脾性也会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反正不论如何都会有大把的人头落地就对了。

红鸾依然是自己走上来的,一瘸一拐的进入大殿跪倒在地上,规规矩矩的行礼:“奴婢宫奴院掌院女史红鸾谢太后的赏。”

她没有分辩、没有喊冤,因为她知道进了慈安宫喊冤是不管用的,更不要说是强自分辩了;相信太后有能力分辩是非黑白比什么都强:等太后让她分辩时,她开口才能让太后易于相信她。

强自分辩激怒太后的下场绝对就是杖杀——太后在宫中那可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就是皇帝都要给她见礼,这样一个人当然不会喜欢有人违逆她的心意。

天下间有可以违逆太后心意的人,但绝不是红鸾;红鸾清楚,所以她乖巧本份的依着宫规行事,一丝不苟的如同木偶样行礼。

太后眼底闪过一丝欣赏:“哀家问你,为何宫奴院要加害于哀家?”她的声音并不响亮,如果殿上有两三人轻声说话,她的喝问红鸾连听也听不到;可是她的话却能把人活活吓死,大殿上的人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明白太后已经震怒到何等地步。

想想也是,她的儿子正当壮年却眼看着就要离开人世,此时宫中再有人用咒术对她:换作任何人都会怒不可遏的。

红鸾听到太后的喝问身子晃动,差点扑倒在地上;她强定镇定自己,知道此时自己不能乱了分寸:“太后娘娘容禀,奴婢及宫奴院中的人万不敢有这等大逆的心思,此事是奴婢着人巡查时发现,只是说来话长还请太后娘娘容奴婢细细说明。”

太后听到后“哼”了一声,却没有开口说话。

福王看看太后的脸色喝红鸾道:“你个奴婢如何说话,太后问你话你当然要答个清楚明白,如果有半句虚言你就是死罪,知道吗?你不细细说来,让太后如何抽丝剥茧的找到那幕后之人。”

太后瞪他一眼对红鸾道:“你说吧。”她这次也开始奇怪,自己的二皇孙为什么连番要为眼前的小女史说话;她因此特意打量红鸾一番——扔在宫女堆里,不要说一眼找到她,就是十眼八眼也不会看到她的。

红鸾便把事情源源本本的说了一遍,只不过她把功劳都给了宫奴院中的小圆等人,而罪责都推给了许女史三人;至于许女史三人的死,自然全都是花掌工的责任。

她口齿清楚,所言条理分明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说到最后红鸾叩头:“奴婢不敢妄语一句,宫奴院中的人都可以为奴婢做证,且今天一早奴婢就去尚勤局中寻花掌工,想问问掌工大人应该去哪个娘娘面前奏明此事;只是在尚勤局里没有寻到掌工大人,我们尚勤大人宫外养病,司工大人也不在局中,奴婢、奴婢只能回院中等两位大人。”

红鸾微一停顿后又加了一句:“奴婢原本不知道那图有多大的干系,只是认为这是对太后娘娘的大不敬;而三位被花掌工打杀的女史,奴婢听说、奴婢只是听说她们是花掌工的心腹之人。”

她没有抬头,她不掩饰她说出三位女史和花掌工关系的用意;太后是什么人,就算是她掩饰的再好太后也能猜到她的心思:她所说都是事实,不掩饰反而更好。

至于花掌工,早在宫奴院时就提醒过她:你敢用此事害我,那么就不要怪我拿你做挡箭的牌子;她向来敢说敢作,绝对不是威胁花掌工的,只是花掌工想左了却怪不得她。

198章是她

事情并不是红鸾说明白,有人证实就可以算了的;这种事情的可怕红鸾已经明白,她说明白就是想让太后知道,她和宫奴院的人并无谋害太后之心。

太后听完后只是轻轻的“嗯”一声:“就这些?”

红鸾听到后连忙再次开口,这次她主要说宫奴院为了修缮太后的宫殿,上上下下如何如何的热情高涨,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大家依然想拼命早日完工,就为了能让太后睡得舒服一些。

“人手不足?”太后的眉头皱起:“怎么会人手不足的?”

红鸾就等这句话啊,她连忙又是一通说,解释清楚了人手不足的原因。

太后看向李司工:“哀家记得你原来是在御花园里伺候吧?”

李司工没有想到太后居然认得她,连忙叩头:“回太后的话,是。”

太后缓缓向后靠去:“哀家这些年在外面向佛,你们是不是认为哀家已经糊涂的只识得佛经,可以任你们摆布了?”

李司工连忙叩头:“奴婢不敢,奴婢万死。”

太后看向花掌工:“你有什么话要说?”

花掌工全身抖成一团:“奴婢当时气糊涂了,事过之后知道处置失当才寻到司工大人,齐来太后这里请罪;至于宫奴院之事,奴婢请太后详查,绝不能再有贼子留在宫中。”

“两名宫奴之言能不能信还未知,就她们不是主谋之人但在宫奴院中绝不会只有两人而已;且那两名掌理宫女,虽然说是尚勤局调过去之人,却在宫奴院中却做下如此大逆之事,原本在尚勤局里却并无大错。”

太后没有再让花掌工说下去,她让人把两名宫奴抬了进来细问;又使人去宫奴院中问询,和红鸾所说没有出什么出入;但是小圆等人的身份引起了太后的注意来,她别有深意的看了几眼殿上的妃嫔。

“宫中严禁咒术,此及祖宗留下来家法;”太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来:“不想今日有人把此等邪术用在哀家的身上,不问也可知其祸心。”

她说完看一眼殿上的众人:“只是哀家活得太久了些可能也是惹人厌了,这大殿之上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哀家能早日归天呢。”

殿上的众人都跪了下来,人人都道不敢。

太后淡淡的道:“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宫奴院的事儿多巧,换了掌院的女史、修缮院接着便生乱致使人手不足,然后由尚勤局里调人,最后花掌工这角儿不错,及时赶到一怒杖杀了三个居心叵测的女史,接下来就有了你们来慈安宫中请安领功的事儿。”

“这还就罢了,瞧瞧小小的宫奴院里塞了多少人;你们在座的有几个在宫奴院里无人的,嗯?皇帝龙体欠安,哀家看宫中平安无事以为你们现在懂事了,天天在想如何伺候皇帝、能让皇帝的龙体大好起来;不想你们却都把手伸到了不起的眼的宫奴院,现如今还弄出一个咒术来咒哀家;你们说,要让哀家怎么赏你们才好。”

众人再次叩头请罪,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但是以柔贵妃、丽贵妃为首,众人都分辩说并没有谋害太后之心。

太后缓缓合上眼睛:“小小的宫奴院里什么人都有了,自然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此事哀家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到时不管是谁哀家定不会饶他。”

“李司工,你可知罪?”太后忽然问到李司工的头上。

李司工叩头请罪:“奴婢知罪,奴婢万死。”

太后冷冷喝道:“够了,真不知道你这么多年的差当到哪儿去了,如此简单的事情也看不破就急急带人来见哀家。”

李司工依然是叩头请罪:“奴婢教管不力,致使所管工司有如此大逆之事,实在是万死难赎其罪。”

“拖下去打。”太后根本不容情,她要得不是李司工这几句话;立时就有人把李司工拖了下去。

太后又看向花掌工:“你可知罪?”

花掌工已经听过李司工的回答:“奴婢、奴婢知罪。

“知罪就好,还不给哀家从实说起。”太后轻喝她一句:“不要以为你的那点心思哀家看不清楚。”

花掌工心思转来转去咬牙道:“奴婢实在不应该一怒打杀了三名女史,请太后降罪。”

太后闻言轻轻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花掌工又道:“奴婢不应该对宫奴院掌院有偏见,一心想找她差错,才让贼人有机可乘,实在是罪该万死。”

红鸾听着她避重就轻心中暗笑,越是如此怕是太后越不会相信她。

太后终于轻轻的抬起手来:“拖下去。”她没有说打,但是花掌工定会比李司工要凄惨的多。

最后太后把目光放在了红鸾的身上:“你可还有话要说?”

红鸾叩头:“太后娘娘明錾,宫奴院除了那两名宫奴被人收买外,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对太后和皇上忠心耿耿,愿为太后和皇上赴汤蹈火。”

太后冷冷的逼视红鸾:“掌理宫女和宫奴都有人要害哀家,你还敢说你们宫奴院忠心耿耿?虚言相欺本宫,更加该死。”

“奴婢不敢,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红鸾叩头正容面不改色的答太后。

太后收回目光:“她们是受谁人指使?”

“奴婢不知。”红鸾答得理直气壮。

太后轻摆手指:“拖出去、拖出去。”她十分的不耐。

红鸾被拖出宫受刑,看到了殿外立着孟副统领;只是此时此景她并不能说什么,低下头任由人拖到凳上绑住。

孟副统领看着受刑的红鸾三人,开始担心起来;他本就担心太后所说的少杀些人、和太子所说的少杀些人不同:宫奴院中都是贱奴,这些性命可能在贵人们眼中不算性命吧——原来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好在太后并没有想打杀红鸾三人,不多时让人把红鸾等重新带上大殿,让孟副统领微松一口气。

太后看着李司工、花掌工和红鸾:“你们只要说出咒术是何人指使的,哀家便免了你们的皮肉之苦——哀家相信,你们当中定有人知道指使之人。”

红鸾也是如此想,只不过她身为三人其中一人心中之苦不言自明;她看看李司工和花掌工,还是花掌工最为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