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这才止住脚步,等着那人过来后就随她去给容嫔请安:她料得很准。

容嫔面前的跪下的宫人已经不在了,四散的宫人太监们也重新聚在容嫔身边;容嫔坐在厚厚大毛垫子上看着红鸾笑道:“没有想到遇到你了,正好有件事儿要麻烦你——你这个时辰在园子里游玩,看来是得了闲的。”

红鸾忙道:“娘娘不知,是奴婢的耳环掉了一只,因为今天有事儿到几个宫院去,去园子里经过几次,中途天热还到那假山上吹了吹风,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容嫔看到红鸾耳朵上果然是不见了一只耳环,便吩咐人帮红鸾去寻:“好吧,本宫还没有讨到好处,倒被你占了便宜去;”她玩笑了几句后才道:“最近宫奴们忙不忙,不忙的话本宫想让你们帮本宫绣个百花谱。”

她看着红鸾挑了挑眉:“不要给本宫提六局,那里不但要银子多而且那活儿本宫看着有点不如他们了。”

红鸾还是推脱道:“娘娘,奴婢们都是粗手大脚惯了的,学人拿起绣针来不怕娘娘笑,是贪那点银子而已;只是人人都不是学过女红的,到如今最大的也只是绣过红盖头罢了,最多绣的还是手帕和荷包之类的。”

能有机会为娘娘尽孝是奴婢们巴不得的,可是却不敢误了娘娘的事,更不敢污了娘娘的凤眼;百花谱那么大的东西,奴婢们真得怕绣不好,请娘娘降罪。”她可不敢冒然接下这种事情来。

宫中刺绣裁衣女红这样的活计,向来是由尚服局的人做;她们宫奴院可是做粗活中的粗活,为容嫔绣什么百花谱的事情是绝瞒不住的,到时无缘无故就得罪了尚服局的人,那是极为不合算的。

容嫔却笑着嗔她:“你个掉进钱眼的东西!听到本宫嫌尚服局的人要价贵,就以为本宫给不了多少银子吗?五十两银子,线和绣布也由本宫给你们,只是却要快些,最多六个月的功夫可成?”

她根本不理会红鸾的推辞,自顾自的说下来还是把百花谱要交给宫奴院来绣。

红鸾再砌词推脱却被容嫔不轻不重的斥了两句,也就不敢再说什么老老实实的把这话儿接下来;可是心里她真是叫苦连天:当真是多事之秋啊,不过是园子里来见古安平,却还要遇上容嫔被硬塞了绣活儿。

想到日后尚服局人的脸色,她的眉头都皱到了一起去:宫中最忌就是平白无故的开罪人,可是此事却由不得她做主;尚服局,看来是得罪定了。

她苦着脸道:“娘娘,此事还要您和尚宫大人和尚服大人说一声才好,不然奴婢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绣不出来的。”

“唉,就你们心眼多事多,不就是一幅百花谱嘛;”容嫔起身:“知道了,本宫会打发人去给她们说一声儿的;这些劳什子的规矩真是烦人,本宫要让谁绣个东西,还要她们同意才成?真真是可笑。”

回头看还呆立在原地的红鸾:“走啊,唤上你的人,跟本宫支取银子还有线、绣布;原本就打算今天唤你过来的,既然遇上了倒省本宫的人再跑一趟。”她还真是想到什么是什么,刚把事情说完就要红鸾把东西取走开工。

想想宫中其它的妃嫔,容嫔的性子还真是有些大而化之。红鸾有什么法子,也就跟在容嫔身后去取银子,只能让古安平多等会儿了;而她的目光在容嫔的人中转了一圈,好像没有刚刚那个跪在地上的宫人。

跪在地上的宫人身上所穿是淡蓝色的裙子,可是容嫔身边多是白色和黄色的裙子的宫人,却没有人向身穿淡蓝色的裙子。

那个宫人,哪里去了?红鸾看向身边的杏儿,杏儿的目光向另外一边瞄了瞄;那边什么也没有,不过再远一些就是静嫔的承和殿——距这里还真得不近呢。

静嫔的人?那怎么会跪在容嫔身前呢,原本红鸾还以为是容嫔教训她宫里有错的宫人;她的目光在容嫔的身上一转,发现她的裙子上有处污渍。

污渍不算大,可是却极为明显。宫中的贵人除了等着皇帝的宠幸外,常理的那点事情也不必天天忙的,大部分时候她们都无所事事,就把时间用来打扮收拾自己:一来是为了能吸引皇上的目光,二来也是为了打发时光。

容嫔的位份不算高但也不低了,宫院里少说也有二十几个人服侍,怎么会穿这种有污渍的衣裙出现在御花园里?

555章不要噎着红鸾发现那污渍后,越想越不能理解,她的目光便忍不住几次飘过去,根本就没有避讳容嫔人的意思,自然也就被容嫔发觉;她看看自己裙子上的污渍:“还不是刚刚那个冒冒失失的宫人,本宫今天心情不错,那个地方的晚菊开得极好,所以本宫想画张夕阳菊图的;刚到那里让人把四周清出来,本宫吩咐人摆出文房四宝来,就过去看菊花。”

“菊花真得不错,虽然开得有点过了却另有一种韵味儿;本宫看得正入神,却不料自那边拐角处跑过来一人,就那样撞在本宫的身上,把本宫的衣服也弄成这个样子。”她摇头:“倒是你无意走过来救了她,不然本宫岂能那样就放她走;对了,本宫都忘了问她是哪个宫的!”

她很懊恼的看向身边的女官,却发现女官也摇头就更为懊恼了。

红鸾连声叹息:“是娘娘心善不忍责罚她。”她心底还是有着疑问,虽然容嫔的人的确是提盒子、摆着轻便的长几,看得出来真得准备是出来作画的;但是她心里闪现了那开得正盛的白杜鹃花,容嫔的笑容和杜鹃花交相辉映真有点人比花娇的意思。

容嫔说,她是喜欢杜鹃花的;而原本宫中只有红色的杜鹃花,因为黄色和白色杜鹃是有毒的——这事儿,御医们不知道吗?杜鹃花可不是野地里的野草野花啊,御医们应该知道的吧?可是御花园偏偏就是有了白色和黄色的杜鹃。

还有,容嫔衣裙上的污渍是潮湿的泥土,而同样的泥土还在她原本在御花园所坐位置不远的青石板上;青石板上除了泥土外还有些许断掉须根,红鸾识不出是哪种花草的,但是却和那块丢了几株花草的花圃里所种之物的根须很相近。

一个宫人居然会去玩泥土那是不可能的,倒是她偷了花草弄脏了手很有可能;而且容嫔衣裙上的污渍看不出来是不是手抓上去的:容嫔没有看到宫人手里握着的花草吗?但,容嫔的话中没有提一个字。

红鸾捧了容嫔几句后道:“不过那个宫人当真是应该说一说的,怎么会去动那些泥土?她们可是伺候主子的人,实在是有点不像样子。”她只是轻轻的抱怨了两句,然后就岔开了话题:“娘娘的百花谱的花样儿出来了吧?可是出自娘娘之手?”

容嫔点头:“就是,下次让本宫看到她定要叫人把她送到她的主子那里,实在是让人受不了;”然后看着红鸾笑道:“有一半儿是本宫画得吧,还有一半儿却是你们静嫔娘娘画得;到时候你一看那画得极灵动的就是静嫔娘娘的手笔,至于那些死板的就是出自本宫之手了。”

红鸾欠身;“娘娘自谦罢了,奴婢如果有娘娘三分的本事奴婢就可以向只炫耀了。”她没有再提那个宫人,就仿佛她不是为那宫人才过来和容嫔周旋的;而容嫔也没有再说过那宫人来,只管和红鸾说起了她的百花谱。

自容嫔的承善殿离开,日头已经偏西了;红鸾也不知道古安平是不是还在湖边,拉着杏儿急急的赶回去:她的耳环容嫔的人已经找到了。

想着容嫔言行,红鸾的心有些沉沉的;赶到湖边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太阳完全沉了下去:实在是容嫔拉着她说那个百花谱的时间有些太长了。她已经不抱希望今天能看到古安平了,好在她答应柔妃也不是在今天把事情办妥。

明天再说吧,红鸾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拉着杏儿的手一起弯下腰缓气,看着黑漆漆的湖边没有一点灯光,知道古安平已经走了;古安平现在是皇帝的近侍,他能离开的时候并不是那么多的。

“唉,回去吧,我也饿坏了;”红鸾抚了抚肚子:“在柔妃娘娘那里根本就没有吃多少东西,现在脚都有点发软。”

杏儿点头答道:“就是,我也饿得狠了,不拘什么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好。”她说完直起身子时却吓了一跳:“孟、孟大人!”

孟统领笑了笑递给杏儿一个不小的纸包:“包子,还是热得,看你能吃几个。”

杏儿呆呆的接了过去,看看红鸾拿着包子道:“我去寻些茶水,可不能被包子噎死。”也不等红鸾答话她就一溜烟的不见了踪影。

夜风吹过,湖边生出了初冬的寒意来,让红鸾轻轻的打了一个冷颤;她抚抚自己的双臂:“孟大哥是代安平哥在等我吗?”说实话,她和孟统领单独相处时总有点别扭,不说话的话就会生尴尬来。

孟统领看着她,又给了她一个纸包:“两个包子垫垫肚子吧,还热着呢;到我这边来背着风吃,不然会肚子疼的。”他说得极为平淡:“这里还有一小壶水,不是酒,只是用酒壶装着;现在喝应该不会烫嘴了。”

红鸾还真是饿急了,顾不得和孟统领客气——刚刚杏儿拿着包子跑得太快,不然她肯定要让杏儿留下几个包子来;她也没有想到什么贤良淑德的样子,听话的避到孟大人一侧,张开嘴巴三两口就吞下了一个包子。

孟大人的眼中闪过了几分怜惜,却夹着一分的好笑,很自然的伸手拍拍她的背递上不大的酒壶:“吃点水,不要噎到了。”就如同是刚刚叮嘱杏儿一样,可是又有点不一样。

红鸾连灌几口水,又咬了一口包子含混不清的道:“你怎么知道我饿了?我饿得都手脚发软,头上冒汗了。谢谢你,孟大哥。”

孟统领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看着红鸾把第二个包子吞下去,又把酒壶给她让她喝水;说得再多有什么用,不如多做些吧;而他能做得事情也真得不多,想到这里在心底忍不住轻轻的叹气。

其实,看着红鸾如此的狼吞虎咽,也是一种幸福;他的眼底闪过了笑意,却夹着一丝什么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

556章新鲜感红鸾把包子吃完手抚过肚子有些意犹未尽,宫中的包子实在做得太小了;不过两个包子下肚她舒服了不少,又喝了不少的热茶湖边的寒风也不是那么冷了。

孟统领看出了红鸾的冷来,却没有解下他的大氅来给红鸾,只是行在她身边尽量侧着身子,为她遮去了大半的寒风,看到红鸾的神色,让他想起了吃鱼没有饱却又懒得再动的小猫伸了伸腰的样子,无声的笑笑道:“是不是还饿?忍一小会儿吧,两个包子顶点事儿就成;再过一会儿你就能好好的吃个饱。”

“就是怕你吃得太快太狠而伤了身子,晚上可不能吃得太多;”他看看前面语气有些微微的变化却很不易让人察觉:“快走几步,不能让皇上等得太久了。”

红鸾听得一愣:“皇上?孟大人您不是代安平哥来的吗,我也只是想让你们给皇上说…”

孟统领打断了红鸾的话,偏头看她一眼:“代古公公来得人不是我。”她没有再说下去了,脚下也微微加快了点。

红鸾微微一惊:“啊——!”然后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忽然间很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刚刚的温馨好像全部都飞走了。

孟统领忽然捏了捏她的鼻子,动作很快:“傻丫头,你想什么呢?快点去见皇上吧,古公公是你的安平哥,我,也是你永远的孟大哥;去吧,宫里很多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义妹。”最后一句话好像轻了半分似的,又好像没有,红鸾分辨不出来。

她看了一眼孟统领心里微微酸痛:“孟大哥…”说什么,其实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多余的。

孟统领轻轻一推她:“去吧,皇上等你很久了。”他立在原地没有动,看着红鸾步入湖边的亭子里。

亭子里暗漆漆的并没有点起太多的烛火来,以至于远一些都不能发现这里有灯烛,反而会以为是湖中反照的月光或是星光。

红鸾没有再回头,她合了合眼把心神放在亭子上:有些人、有些事你狠得下心来才真得对其好,如果你软一分就是在害人;她懂,所以她要硬得起心肠来才成。

亭子已经没有原本的样子,亭子多出了墙来,居然有门有窗;

她不相信的揉揉眼睛,确定那是真的,忍不住在心里叹一声:难不成这就是做皇帝的好处,只要皇帝想平地也能起高楼喽。

耸耸肩膀,她向亭子走去,走到近前才看到古安平和刘总管就立在亭子门外;看到她古安平的目光闪过了一下,只是微微欠身没有说话:他不说,那些关心话也全在眼睛里,红鸾看得懂。

刘总管看着红鸾点了点头,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推开亭子的门,示意她进去。

红鸾知道刘总管是不能小瞧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能不落痕迹的交好刘总管,此时也只能微微屈膝一礼,然后就自门中进去了。

转过屏风,亭子里中间的石桌已经不见了,换上了一张红木的大桌子,皇帝就坐在桌子旁看着红鸾笑:“要饿坏了吧?听人说你忙了一天呢,我已经让人准备饭菜,稍待一会儿他们就会关来。”

红鸾闻言到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谢皇上。”她看着皇上:“奴婢有事儿要回皇上。”还是说正经事儿的好。

倒不是她现在见到皇帝有多么的紧张,而是依着皇帝的性子,就算是对她再不错他的心里也放着整个天下;她要知道什么对皇帝来说是重要的,才能让皇帝当真的看重她。

宫中的女人多了去,以花来做比喻那可真是百花齐放万紫千红,随便拎个出来就比她强不少;自打听了宫嬷嬷最后一番话后,她也琢磨了很久:其实她同其它的宫中女人不同的,可能就是做到乞儿所有的野性。

这种野性不要说是宫中的女人了,就是平常的村姑们也不多见:村姑们不用和野狗抢食,也不用学会杀狗充饥;新鲜、不同,就如福王所说——你很有趣儿。

可是这种新鲜感能保持多久?且皇帝也不是个好色之人,能常伴在他在左右、使他放在心上只有新鲜感是绝对不足的;如果能助他一臂之力,那当然就不同了,但是却要小心别弄巧成拙。

皇帝不是无能懦弱之辈,相反他极为精明能干,这样的男人是不需要女人在一旁指手划脚的,更不需要比他更精明能干的女人陪在他左右;男人心高气傲,而皇家的男人更是如此。分寸,红鸾要做得就是掌握好其中的分寸,能让皇帝重视她却不会嫌弃她多嘴多事。

以色待人不说她没有那个本钱,主算是有也不能长久啊;她要留在宫中过一辈子,报完究之后她想过得舒服些,不想和自己过不去;在宫中想过得舒服,少了皇帝的关注那简直就是妄想。

在见到皇帝之后,虽然听皇帝说出一番柔和的家常话来,可是红鸾依然把正经事脱口而出:什么事情也不会比皇帝事情更重要。

皇帝看着红鸾点头:“嗯,我正是为此而来。”他不是没有一丝丝的遗憾,因为他能来就是想看看红鸾,想和红鸾说说话儿;可是眼下的情形他比红鸾更为清楚,外廷上的暗潮汹涌和宫里的某些人总是有着或明或暗的关系。

所以他听到红鸾的话更多一些的高兴、欣慰,心里暖暖的:他的鸾儿如此着急的想对他说,不是因为邀功而是因为关心他。

红鸾便把丽妃和柔妃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说到元华的事情时她措词就小心了很多:元华不是柔妃和丽妃,因为两位贵妃马上就会变成太贵妃,而元华却是皇帝的枕边人,宫中向来风云变化无端,天知道哪天元华会不会被皇帝捧在手上。

至少,元华的手段心计她是领教过了,万事还是小心些吧;元华那么聪明的人,应该会知道如何笼络皇帝吧?她可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说完后红鸾把元华给她的药拿出来,只拿出另外包好的一点点来:“有些事情,现在还不好摆在台面上来;但是奴婢认为还是让皇上您知道的好。”

皇帝的脸上变了几变,然后唤进来刘总管把药递给了他。

557章特别关照

听到皇帝说话让红鸾的心提起来,感觉自己还是有点不安,因为那药没有谁能证实是出自元华之手:如果皇帝震怒质问,她要用什么来证实自己无辜清白?有些忐忑的看看皇帝,却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

红鸾的脸色也微微的有些变化,实在是太过相信皇帝了。在此时才想起来也没有用了,她看着皇帝只能等下去,但是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是绝不能如此造次的;尤其是她身份转变之后,皇帝只怕对她就会生出更多的戒心和疑心来吧?

怎么说皇帝也都是看着宫妃们争来斗去中长大的,有些事情他的想法并不同于平常人;红鸾很有些自责:她不是没有仔细想过,可是原本打算是由古安平交给皇帝的,再者说像这样的药粉也不是她在宫中没有依凭的小女官,能开到手的;因此才会决定告诉皇帝,也是被元华逼得没有办法。

至少和皇帝通个气儿,以后元华有后手时她也就不必担心皇帝错疑,而致使她腹背受敌;可是眼下她知道自己做得太过冒失:她了解皇帝多少?又能相信、依仗皇帝多少呢?

刘总管打开那小包的药后看了看、嗅了嗅,又用手指搓了搓,问过红鸾用法之后道:“这是绝育的药,倒并不是极歹毒的那种,三五个月后无药也能自解;不过多食当然对身子有损伤。”

皇帝冷冷的哼了一声:“朕猜也是如此,倒真是好心计。”

这种药如果有需要可以再下,如果没有需要宫妃们以后就可以有孕,自然也就不会引起其它人的疑心来:元华的打得主意不只是想除掉太子妃,还想着她能一举得男吧?

刘总管欠了欠身子就想退出去,看一眼红鸾他忽然又道:“这种药极为稀少,也就极为贵重,不是一般人能弄到手的。”此话是特意为红鸾而说,倒让红鸾微微惊讶,但还是投过去一撇感激的目光。

皇帝闻言看向红鸾才发现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知道刚刚自己不出声可能是让红鸾想多了,摆手让刘总管出去。

刘总管当即就弯腰行礼后退,没有忘记反门关上:他再次站到原来的位置,继续眼观鼻、鼻观心的动也不动。

“义父,谢谢您。”声如蚊虫,是古安平在对刘总管道谢,为红鸾而谢他。

刘总管抬起头,平常浑浊的眸子明亮的吓人,看着古安平轻轻的摇头:“你不用谢我,她也不用谢我;你知道洒家的为人,以后你也要对其更好,但记得要爱护不要太过,敬意应该有了。”

他的声音比古安平的还要小,但是自他嘴中说出来却能让古安平听得极为清楚。

古安平微欠了欠身子,低下头掩住了眼中的一丝苦楚,“是,平儿明白。”他知道刘总管的话是什么意思,因为原本刘总管说过皇上就算是有意,可是那边厢的却是流水无情,并没有对红鸾有什么特别的关照。

现在刘总管的改变就说明红鸾已经有了准备,他看着自己的脚,可能是夜色太深所以才会模糊一片看不清楚吧,可是心中那个梳着两丫鬟的小姑娘的脸,清晰的连长长的睫毛都能数清楚:耳边也回响着甜甜的呼唤:“安平哥,你等等人家啦。”

夜虽然深,湖边湿气却更重,有泪水珠落在了古安平的鞋上,无声无息的浸入布中;吹过来一阵风,好冷——冬天就快要到了吧。

亭子里皇帝正看着红鸾微笑:“你个多心,人都言君王多疑,我看你的比我还要多长几个心!你肯说出来就是信得过我,为什么说出来后又要怀疑——不相信我?实在是该打。”说着该打也只是嗔了红鸾一眼。

红鸾已经站起来请罪,却被皇帝扶起来:“我怎么会对你生疑?傻丫头。”

现在是不会,但并表示以后不会啊:红鸾决定以后绝不会再做这种冒险的事情,只是她心中所想不会说出来,只是一笑了之。

皇帝忽然笑了笑:“你知道今天晚上为什么我要你陪我用膳吗?不只是因为你饿了。”他拉起红鸾的手走到亭子边上推开一扇窗,看着天上的明亮的弯月道:“你知道今天是几吗?”

红鸾愣了一下:“十月初九。”

皇帝回过头看关红鸾,揉揉红鸾的头发:“今天,是我的生辰;母后就是在这样一个安静的、有微微冷风的夜晚诞下了我:”他又看向了月亮:“只不过没有几年她就仙去,以后的每年的这一天,我是守着月亮直到它消失在天际才会合上眼睛的。”

“我小的时候看着这弯月,有种感觉好像这就是母后的温柔的目光,她其实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看着天上的月亮,“我好多年都不喜欢这一天,就算是会得到不少的赏赐,就算是有很多人来贺,可是我在这天的晚上会特别的想念母后。”

“我也没有其它的想法,只是想母后能再抱抱我,哪怕只有一下下也好。”皇帝再转过头时眼睛有着晶莹的东西,“朕,是不是不像个皇帝,太过孩子气了?”

红鸾无言的用两只手抱起了皇帝手来,“我无数次的在梦中哭醒,也只是想让父亲多抚一下我的头,只是想让娘亲能唤我一声。”她抬头看向月亮:“皇上,我相信皇后就在那里看着你。”

皇帝半晌无语,伸出胳膊环上红鸾的肩膀,两个人依靠在一起看着天上的月亮;只是两人的所见有些不同:皇帝看到的先皇后微笑的脸,而红鸾看到的却是她过世的父母。

今天晚上的月儿虽然不圆可是也算明亮,星星们也都一闪一闪的不算少,其实这样的夜晚就算是冷些也很美的。

皇帝把话说出后心里轻松了许多,看着依偎在身边红鸾再看看那天上的月亮:红鸾长得脸庞和他的母后还真是有那么几分相似呢。

他低下头在红鸾的耳边道:“鸾儿,你给我的贺礼呢?朕今天可是没有收到一份贺仪呢。”因为他还在孝期所以下旨不许人为他贺寿,却不是有人怠慢了他。

558章欺负人

“啊?”红鸾被问得手足无措,她的确是不知道今天是皇帝寿辰,哪里会准备什么贺仪?其实就算是知道也轮不到她给皇帝呈贺礼的,可是不论哪个理由此时都不能说,因为皇帝向她开口讨贺礼了。

红鸾望着皇帝明亮的眼睛,忽然一阵心慌,不会是想再来一次吧,皇帝揽着她的肩膀,也无法躲开的只能低下头来喃喃的道:“奴婢明儿、明儿补上。”

皇帝笑了,笑声拂过红鸾的耳朵,把她的耳垂吹红了,红得不能再红了;皇帝看到后忽然心情大好,又吹了一口气看到红鸾的脖子也红了有些乐不可支;不过他并没有进一步做什么,小小的作弄红鸾就让他很开心,不想把红鸾吓到。

“不行。”他的口气就像是耍赖的小孩子,明明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却就是要坚持:“我现在就要,因为今天才是我的生辰,明天就不是了。”理直气壮的耍赖,盯着红鸾还伸出了一只手。

红鸾闻言抬头看到皇帝脸上的笑意,还真像是她那个比她大一岁的兄长耍赖时的样子:她的哥哥,她的兄长!她猛然间走神了,眼前出现得那张永远嘻皮笔脸、喜欢捉弄她、欺负她的哥哥。

哥哥啊,那天的大水他并不在家的,去村长家帮工:她的兄长,被她从小恨到大的兄长,如果能活着回来,她情愿自己被他欺负一辈子。

不是她的亲兄长,是她早逝叔父家的儿子,因为母亲改嫁而自幼由她的父母抚养;她从来没有要梦中梦到他,也从来不去想他,因为她不敢去想,父母的死去让她伤痛难名,心底总怀着一丝希望,那个可恶的哥哥他不活着。

可是,他还真得活着吗?真得活着吗?红鸾的眼中微微有些湿润时,一只粗长的手指抚上了她的脸:“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来。”

红鸾一惊连忙道:“没有什么,只是奴婢,奴婢…”她低下了头。

皇帝看她样子以为是被自己刚刚的样子吓到了,放下心来的一笑:“怎么了,不是真得这么小气吧?礼物不过是个心意,你给个什么东西都成,不会真得连个荷包什么的也不舍得吧。”他的目光在红鸾的身上扫过。

红鸾没有想到皇帝还真赖上了她,不给礼物不行的样子:可是她身上有什么是能做贺礼?从头到脚就没有什么是能拿得出手的,她抬头看向皇帝:“皇上恕罪,奴婢实在是没有准备。”实话实说吧。

皇帝低下了头:“其实没有准备的礼物才是最好的,才最情真意切啊;”他盯着红鸾的眼睛:“你说是不是?”

红鸾看着他的样子心开始扑通通直跳,皇帝不会是真得想…,就算是真得想她能怎么办?她心慌意乱之下呼吸有些不稳,想挣开皇帝可是轻轻动力皇帝的胳膊反而加了一分力道,她也就敢再违圣意了。

皇帝看她如此大笑起来,忽然伸手在她的发间拔下一支银簪来。又伸用在她的袖袋里掏出荷包来:“我猜你就把荷包藏在这里,这两样东西就算是贺礼,如何?”他已经放开了红鸾,并没有要轻簿她的意思。

他取的两样东西都是旧物,尤其是簪子绝非是宫中之物,是他有意如此;簪子是红鸾惯常用的,看样子也是宫外带进来的,而那荷包倒是后来进宫做得,可是这样的贴身之物一般都是自己亲手所做。

皇帝所选的东西都是别有深意的,不会挑宫中之人赏赐给红鸾的东西拿。

红鸾看看那银簪,那原本应该是刘大妻的东西——她哪里还有这样贵重的东西?大水冲过来她什么也没有拿,而且就算是有什么银簪之类的,在她几乎要饿死的情形下,也早当了去换窝头吃。

至于荷包她的脸一红,还真是她亲手做得,只是并不是她做得最好一个,而是她练手时做得第一个;因为不能卖出去换银钱她才一直留在身边,后来虽然有更好的,可是哪些个在红鸾的眼中都能派上用场,送人、赏人都能换人情啊,所以她才没有换过荷包。

她的绣功虽然后来没有再努力过,却也不是很糟糕了,但是那荷包上的绣功却实在是有点无法入眼;更不用说荷包还做得有些奇形怪状——是她剪布料时剪得不好所致;这样的东西岂能送人?还是要送给皇帝?

皇帝看看银簪收起,对着荷包可是翻来覆去看了好一阵子,看得红鸾都要抬不起头来时他道:“鸾儿,这是你做得第一个荷包吧?”

红鸾轻轻的点头:“奴婢在家没有学过多少女红,入宫后才学的,这个荷包…”

“这个荷包很好,朕就收下了。”皇帝看向红鸾:“我给你的玉佩呢?”说完他又把银簪拿出来:“这是你母亲的…”他没有说下去那意思还是明白的。

红鸾摇头,然后想了想道:“那是我伺候一家人得到的酬谢。”就当是刘大家给她的工钱吧。

皇帝点点头:“玉佩呢?”瞪红鸾,带着怀疑的目光。

红鸾只能把脖子上的玉佩给他看,他微笑:“好了,礼成。”

“什么礼成?”红鸾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皇帝笑得如同小狐狸一样,她就感觉自己刚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自己卖给了他。

皇帝晃了晃手中的荷包和簪子,又指了指玉佩,“你不知道文定是要交换信物的吗?就是那些才子佳人也要弄个定情之物啊,何况我还是皇帝呢,岂能没有你的信物。”他把荷包和银簪收好,“现在,有了;是你给我的。”

“骗人!”红鸾一急脱口而出,然后把自己吓得半死看向皇帝,发现他瞪着两只眼睛看着自己,喃喃的道:“皇上您刚刚说,那是、那是贺礼的。”底气很不足。

皇帝看一眼玉佩:“有本事你再把东西骗回去好了。”无赖的拍拍衣袋:“要不你抢回去也成。”

红鸾闭上了嘴巴,闭得紧紧的;开玩笑,皇帝骗她是可以,她要骗回去——她很清楚自己只有一个脑袋;抢?皇帝可是有功夫在身的,当她不知道嘛。

她到底有些不服气,也是知道皇帝不会当真拿她如何喃喃的小声道:“欺负人。”

“我不介意你欺负回来。”皇帝拉着她坐下,“要不要试试?”

红鸾气结就差翻个大白眼给皇帝看了。

559章下手方便

皇帝和红鸾坐下有盏茶的功夫,饭菜送了进来;如果红鸾没有那两个包子垫底,她和皇帝说完正经事儿,只怕就要饿得跪在地上没有力气爬起来。

红鸾终究还是要问皇帝拿个主意的,既然已经告知皇帝,怎么也要讨个主心骨才成啊;她一面给皇帝盛汤一面道:“皇上,您说…”她手中的汤勺被皇帝拿走,微微吃惊之下她的话就没有再说下去。

皇帝盛了一碗汤放在月光照射的地方:“这碗,给母后。”他转过头来:“虽然幼时也曾有过傻念头,认为母后应该把我一起带走,也应当不会被人当成棋子般摆弄,千方百计的试探、防备、谋算于我了;那其中的苦楚——”他长长一叹:“唉,不提也罢。”

“稍大些才知道些道理,不是母后哪里有我?”他看着那碗汤:“而我能尽的孝道,也只是每年的今天,陪母后用顿饭罢了。”

红鸾没有说话,看看那碗汤重新取碗给皇帝盛汤,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此时再提那毒药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

皇帝重新坐好接过红鸾递过来的汤:“你刚刚要说什么?”

红鸾轻轻摇头:“没有什么。”她侍立在皇帝身后看他的目光,想知道他要吃哪样菜——这也是孟大人为什么给她两个包子垫底的意思,因为以她的身份所谓的“陪”着用膳,也要是先伺候完皇帝才能自已匆匆吃几口罢了。

皇帝看向红鸾指着身边刚刚红鸾坐下的椅子:“坐,没有旁人你实在不必拘礼的;”看一眼红鸾,补上一句:“我一个人用膳用了十几年,今天寿辰你当真忍心还让我一个人用膳吗?一个人用膳实在是吃得没滋也没味儿。”他说着话把拿起来筷子又放下了。

原本只是想让红鸾放开些,可是说到后来还真就触动了他自己,神色间出现了郁郁的神色。

红鸾见他如此想想就坐在身边:“皇上,您先用寿面吧;奴婢祝你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抬头看她,忽然一笑:“有人能陪着我,万岁万岁万万岁倒还罢了,如果真是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实在是有点太…”他没有再说下去,端起面来:“来,吃面。”

他很快就抛开了那些不快,和红鸾说笑起来,不知不觉他吃得比平常多一些;而红鸾开始的时候照顾皇帝并没有吃多少,直到被人伺候惯的皇帝发觉,把红鸾的碗堆成小山状才让她能吃得饱饱的。

两个人吃饱后心情都已经大好,手拉手伏在窗子那里看月亮。

月色极好,秋风有些凉但是有了皇帝的大氅红鸾并没有感觉冷也;秋天的星空是一年当中最漂亮的,因为天高且清。

红鸾看着天上的星子出神,想起了在很久很久之前,她最喜欢在晚上缠着母亲看着星子讲古的。

皇帝低头看着红鸾,轻轻的问她:“做朕的人好不好?”

红鸾闻言回头然后脸红低下头,虽然轻微的几乎不可见但她还是点了头的;只是她的心头还是掠过了一丝什么,让她的身子感觉到了秋风的寒意。

皇帝笑了:“那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他上次没有得到红鸾的答案,并没有忘记要追问那个他想要的答案。

红鸾微有些迟疑:她喜欢皇帝吗?抬头看向皇帝,真的,皇帝长得很英俊,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更容易吸引人的目光——可是,她喜欢皇帝吗?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至少她不讨厌皇帝的。

皇帝认真的看看她没有再问下去,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朕要回去了,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做;柔妃那里朕会处置的,元华的药嘛;”他顿了顿合上眼睛:“你就用吧。”

“呃?”红鸾吓了一跳,不确定的看向皇帝:“皇上,您是说?”她真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帝看看红鸾:“此时哪个有身孕也是不妥的事情,既然元华想出这样的法子来为我分忧,我没有不领情的道理对不对?”他轻轻打了一个响指:“这个月元华那里倒不必理会,下个月她那里也要照应一下才好。”

他的唇边含上了几分冷意:“想母凭子贵,想让朕做个应声虫?!”此时的他完全不见了刚刚谈起先皇后的样子,这样的他才是皇帝,“朕就顺水推舟吧。”他斜眼看向红鸾:“把那药再分些给朕,也省得让人再去寻了。”

红鸾呆呆的把药摸出来,呆呆的分成两半,正想把药包起来的时候,皇帝却把药拿过去重新分成一大一小两个包;他把小包递给了红鸾:“你不认为由我来下手会更方便?”冷汗,就自红鸾的脊背上爬上她的额头,看着眼前带着一份冷笑的皇帝打心里涌上来寒意,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接过那小包的药来。

皇帝看到红鸾的样子神色一松,伸手把红鸾额前的散发给她抿到耳后去:“吓到了?”

红鸾连忙摇头;皇帝在她面前做事没有忌讳一般,如果她敢点头说被吓到了,皇帝定会在心中留下阴影,现在不会如何天知道以后会如何;容嬷嬷说过:伴君如伴虎,一步都不能错。

皇帝看着红鸾苦笑了一下,伸手把她拥在怀中轻轻的抱了抱放开:“你不会认为我没有母后相佑,活到现在即位手上没沾到血腥吧?想活,要活下来,她们狠我要比她们更狠,她们毒我要比她们更毒,她们奸狡我要比她们更奸狡;不然,你进宫的时候看到绝不会是个活生生的、无病无痛的太子。”

红鸾想到自己为乞儿时的生活,想到自己挥刀杀掉那些目含求饶、想活命的狗儿时的样子:她何尝不是一手的鲜血?只不过她需要是和天斗、和野狗斗——不是她吃掉野狗就是野狗吃掉她。

想起小时候她们家中养过的大黄,她曾是真心的喜欢过狗儿,为了大黄的死曾经哭得双眼红肿;可是她为了活下去,杀了多少的狗儿?那些狗儿不是大黄,它人想要用自己来裹腹。

眼中惊惧忽然间消失,她微笑着看向皇帝:“死道友不死贫道贫道。”

“死道友不死贫道。”皇帝笑了:“好有趣儿话,哪里听来的。”他笑了一会儿:“我永远不会如此对你的,鸾儿。”说完又轻轻的一拥红鸾放开她:“永远不会。”

红鸾知道他现在不会,将来?将来太远了,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只要眼下不会就好。

560章秘辛红鸾行礼恭送皇帝离开,对于皇帝的承诺她不是不感动的,只是不怎么相信;因为,人是会变的。几年的乞讨生活让她见了不少的人性变化,入宫之后大妞的转变更让她对人失去了过高的期望。

将来的事情要将来才能知道,皇帝能说出这样一句话已经很难得了;她恭顺的叩下头时,却听到走到门前的皇帝道:“记得也要想几个法子下药,失败几次只要小心不要招惹人生疑,不要害到旁人,让元华知道你在动手就好。”

皇帝的心思还真是细,和红鸾想到了一处去;元华不会把药给了红鸾就算,肯定会注意红鸾的一举一动,如果她没发现红鸾做什么,而紫玄等人却已经服下了药,那她绝对会先除掉红鸾——她看不破红鸾的“手法”岂会留着红鸾来害自己。

就算是皇帝下手,可是红鸾也要弄点“惊险”的法子让元华知道她下手成功了才成,只是为了袪除元华可能生出来的杀机。

皇帝回头叮嘱一句:“量力而为,不要真得行险。”他说完才终于打开门走掉了。

红鸾起身后没有立时离开,而是在亭中坐了好一阵子才步出亭子;皇帝只说是按元华之计行事,可是却没有说最后如何收场;到时元华指出是太子妃下得毒时,皇帝要如何处置太子妃?皇帝不会是已经生出另立新后的念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