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仔的小手动了动,睡得更得劲儿了。

静静地坐了约莫二十分钟,南姣也有了睡意。她抬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一抬头,人就被罩在了阴影里。

“怎么坐在这里?”是陈绍祁。

南姣没答,仰头看了看他。

陈绍祁的目光落在她红红的脸上,又看了看睡得正香的旺仔,顿时明白了什么。

“陈导。”剧组的工作人员冲陈绍祁招手,遥遥喊过来,“这里都准备就绪,可以开始了。”

陈绍祁应声:“好。”

他往回走,没走几步又折回来,掀了自己头上的鸭舌帽,一下扣在南姣的头上。

“戴着。”

第五十四章 每朵浪花都记得14

陈绍祁有很多鸭舌帽,清一色的黑,这顶是他最常戴。帽子扣下来的时候,她闻到一阵淡淡的香。

南姣扶着帽沿,松了松头发,转头陈绍祁已经回到了拍摄现场。

旺仔这一觉睡得很长,中途小胖过来把他叫醒了对戏,南姣才起身回房。

南景正在房间里看书,和白妃儿的冲突发生之后,洛子光也找南景谈过一次,南姣没问他们说了什么,她对洛子光很放心。在她眼里,洛子光善良、礼貌、真诚,这样的偶像,只会给南景传输更多的正能量。

果然,现在的南景有了很多的改变。她除了闲时会去厨房打打下手,多数时候都在房间里看书背单词。她依旧活泼开朗,只是也学会了安静沉思。

人一旦下定决心为了另一个人进步,那种力量,是无穷的,也是可敬的。

“姐,你头上戴着谁的帽子呀?”南姣一进门,南景就注意到了她头上的帽子。这帽子略显宽大,一看就是男人的。

南姣往镜子里照了照,这才想起来,帽子忘了还给陈绍祁。

“好像是陈导的吧。”南景眨眨眼,“我经常看见他戴着这顶帽子。”

“嗯。”

南姣坦然摘了帽子,放在床上,南景一脸坏笑地看着她,但她什么都没解释。

剧组一直到天黑才收工,旺仔吃过晚饭之后,就提着一个大袋子蹦跶到驾驶舱里找南姣。

“船长姐姐,你看,这些都是陈导送给我的。”旺仔兴奋地打开袋子,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献宝似的给南姣展示。

南姣随手捡了个海豚公仔,抚了抚。

“喜欢吗?”

“喜欢。”旺仔不住地点头,他把南姣怀里的海豚公仔接过来,抱在怀里,“最喜欢这个。”

“你很喜欢海豚?”

“是啊。”

“为什么?”南姣好奇。

旺仔想了想,说:“因为我觉得去年生日爸爸妈妈带我去海洋公园看海豚的时候,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船舱里回荡着孩子软糯糯的声音,南姣眼神温柔。

“可是,他们好久没有陪我玩了。”旺仔低着头,长长的睫毛覆住了心事,“自从我开始拍戏之后,我就经常待在剧组不能回家,妈妈总说等我拍完戏就带我去玩,可是拍完一个还有下一个…”

旺仔放下手里的东西,小脑袋一垂,顿时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

南姣有些心疼。

“那你有没有和妈妈说过自己的想法?”

“没有,我怕妈妈会生气,会觉得我偷懒贪玩。”

“怎么会呢?”南姣轻抚着旺仔的后脑勺,“只要你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妈妈,妈妈一定会理解的。”

旺仔眨巴着大眼,看着南姣。

南姣底气十足。

是的,这世间没有不理解孩子的家长,她知道的,她一直知道,只是,她太倔。

第五十五章 每朵浪花都记得15

宋明柯拎了箱啤酒,经过驾驶舱。

驾驶舱里亮着一盏橘色的灯,他往里扫了一眼。小旺仔坐在地上摆弄陈绍祁给他买的那些玩具,南姣靠着舵把,面朝着旺仔的方向,手里捧着本童话故事书,专注地翻看着。

两人谁也不说话,各有各的世界,但画面看着挺温情的。

船舱门口的方桌前,三面都坐了人,就空着一个位置,是给他的。宋明柯走过去,将酒扔在地上,找了个刀片,开了纸箱,拿出几罐啤酒挨个分过去。

“新来那小子,和姣姣处的挺好的。”他说。

酒正好分到陈绍祁,陈绍祁扶着易拉罐,随手开了拉环,仰头就是一大口。

“哪个小子?”副导演问。

“旺仔咯。哪儿还有其他小子。”

副导演笑笑,把桌上的麻将牌打乱:“这有什么奇怪,女人都有母性,别看南船长动起手来跟个爷们似的,骨子里到底是个女人。是不是陈导?”

陈绍祁手里的啤酒罐已经空了,他朝边上的垃圾桶一掷,空罐子准确无误地蹿进了桶口。

“怎么不是。”另一边的造型师接话,“南船长就是不打扮,要是稍稍拾掇一下,我保证女人味足得你们个个流鼻血。”

“别那么多废话,来几圈,赶紧散。”陈绍祁点了支烟,一手夹烟一手推牌,满脸不耐烦。

“怎么才坐下就想着要散啊?”宋明柯又给他开了一罐啤酒,推到他手边,“这么急要和我回房睡觉啊?”

陈绍祁吐出一嘴烟来:“滚远点。”

桌上几个人都笑起来。

走廊里的白炽灯很亮,显得驾驶舱的灯光一点都不起眼。陈绍祁往那个方向看了看,低下头继续抽烟。麻将桌上笼着一层轻薄的雾,明明撩一下就会散,但没有人动手。

一箱啤酒,桌上四个人很快就解决了。其他三个人都喝得七荤八素的,陈绍祁却很清醒。不过,他一直在输牌。牌坏就不说了,牌好也能让他打得稀巴烂。

大家一边数落他心不在焉,一边又赢得心满意足。

几圈下来,陈绍祁身上的全部现金都叫他们三个给分了。眼见也刮不出什么油水了,大家才收桌解散。

散的时候,陈绍祁把宋明柯给拉下了。

“干嘛呀?”

“把垃圾收拾干净。”陈绍祁指了指地上东倒西歪的空易拉罐,把扫把丢给宋明柯。

宋明柯不乐意:“凭什么要我收拾?”

“难道要我收拾?”

“怎么就不能你收拾?”

陈绍祁朝宋明柯扬手亮了亮拳头,宋明柯赶紧讨饶:“好好好,我收拾我收拾,不过,你可别觉得我是怕你啊,我那是看在你输了这么多钱心情不好的份子上,才答应帮你的忙,不过,你今天很奇怪啊,输这么多感觉像故意放水…”

宋明柯话还没说完,陈绍祁已经走开了。

第五十六章 每朵浪花都记得16

南姣一会儿就将手里的童话故事书翻完了。她看看旺仔,旺仔玩累了,抱着海豚公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样子乖乖的。

“要不要听个故事?”南姣扬了扬手里的书。

旺仔扫了一眼书封,撇撇嘴:“那都是哄小女孩儿的。”

南姣笑:“你不喜欢?”

“船长姐姐喜欢?”

“至少在你那个年纪的时候,很喜欢。”

“那现在呢?”

南姣想了想。现在,已经不能再单纯的以喜欢或者不喜欢去评价一个童话了,虽然故事还是那个故事,但她却不再是当年的她了。

“喜欢。”她不想把太过复杂的情绪传递给孩子。

“那你给我讲一个你现在最喜欢的故事吧。”小旺仔眨巴着眼,隐隐期待。

“好。”

南姣打开书页,在目录那栏里查找。

她现在最喜欢的,是安徒生的《人鱼公主》,《人鱼公主》是习惯于happy.ending的童话世界里少有的悲剧故事,她从前无法理解,现在再回过头去看,却觉得发人深省。

“找到了吗?”

“找到了。”南姣对旺仔亮了亮书页上的插图,“是小美人鱼的故事,你听过吗?”

旺仔摇头。

南姣捧着书本,坐到旺仔的身边。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念:“从前从前,美丽的人鱼公主爱上了人类的王子…”

夜,暗无边际。

陈绍祁站在门口,那厢宋明柯还在叽里咕噜地抱怨着什么,可是,他只听到南姣的声音。

南姣的嗓音很别致,沉下心来听的时候,有种午夜电台的感觉,淡淡的魅惑,淡淡的温情,淡淡的忧愁,融入夜色,熨帖人心。

“她为王子褪去鱼尾,失去声音,离开了深爱的那片大海…”

灯光下,她眉头微皱,睫毛轻颤,好像故事里的主人翁不是小美人鱼,而是她自己。

“可是最后,王子另娶她人,小美人鱼化为泡沫,永坠黑暗。”

孩子睡着了,鼾声微微。

驾驶舱里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合上童话书,身影寂寥。

陈绍祁动了动:“这么多童话,为什么偏偏挑这一个。”

南姣回神抬眸,看到他正倚在门框上。

“我喜欢,没有为什么。”

陈绍祁进屋,挨着她的胳膊坐到她身边,南姣往边上挪了挪。

“这世界上不会所有男人都和王子一样。”他靠过来,缩短了两人的距离,“至少,我不一样。”

南姣冷冷的:“你看起来的确不像王子。”

“喔?我像什么?”

“你更像浪子。”

陈绍祁耸耸肩:“浪子可以回头。而且浪子回起头来,可比王子值钱多了。”

“是嘛,那什么时候回头?”

她看着他,两人目光交错。

陈绍祁似笑非笑:“触礁(姣)的时候。”

第五十七章 每朵浪花都记得17

他话里有话,南姣假装听不懂。

“那可不容易。”

“是挺不容易的。”他凑过来,与她面对着面,“尤其我触到的还是块美人礁。”

南姣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他没醉,但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

“不早了,去睡吧。”

她想站起来躲开他,陈绍祁快她一步伸手将她拦住。

“南姣,你是对男人有成见?还是单纯对我?”

“我对任何人都没有成见。”

陈绍祁点头,他放了手,站起来。

“那就考虑一下我,我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南姣仰头看他:“你知道我把你想成什么样?”

“知道。”

“什么样?”

陈绍祁了然笑笑:“还能什么样,不就是外面存了很多山珍海味的花心样么?”

“你不是?”

“是不是以后自己睁大眼睛看。”

他说完,俯身把熟睡的旺仔抱了起来。

孩子没什么分量,躺在他臂弯里就更加显小。陈绍祁小心地掂了掂,旺仔“嘤咛”一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往他怀里钻了钻,也没醒。

这一大一小相偎着的画面,让她的身体里蹿过一种莫名其妙地感觉,那是久违的柔软。

陈绍祁出去了,走廊的灯一盏一盏地暗下去,渐渐模糊了他的身影。

南姣叹了一口气。

窗台上的风信子她很久没有打理,花期尽了也不曾察觉。

她在驾驶舱里踱着步,一颗心沉沉浮浮,静不下来。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左右,陈绍祁又回来了。

他洗了澡,身上的衣服都换过了,整个人神清气爽的。

南姣扫了他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他手里的那两罐啤酒上。

“你还来干什么?”

“睡不着。”他扬扬手里的啤酒,边往里走边朝她扔过来一罐。

南姣稳稳地接住,但并没有要打开地意思。

“我不喝。”

“怎么?怕酒驾?”他玩笑。

南姣不答。

“不让你喝。”他给自己开了一罐:“就让你给我拿着。”

南姣把啤酒罐放到桌上。空气里沐浴露的清香和酒精的味道混在一起,光闻着就醉人。她愈发的心绪不宁。

“要到几点?”陈绍祁忽然问。

“嗯?”她一下没反应过来。

“南郝几点来换班?”

“十二点。”

陈绍祁下意识地抬腕,他的手腕上空空的,手表冲澡的时候摘下了。南姣刚想告诉他现在几点,他一转手,将她的腕子攥了过去。

她的手很凉,他的掌心却很热。那寸相贴的肌肤,像是有两种无形的力量在碰撞。

周围安安静静的,能听到她的手表里秒针走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