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桌上的牌都收起来,学着他的样子,按照他的步骤,重新洗牌。

因为是新手,南姣的动作很慢,陈绍祁耐心地看着她。

最后,牌在他面前打散了,天女散花一样,落了一桌。

“抽吧。”南姣说。

陈绍祁也没有犹豫,果断地拿了一张落在他手边的牌。

这是一次凭运气的赌博,他们是平等的。南姣看得出来,他也没有把握。

“一起亮?还是一个个来?”南姣问。

陈绍祁直接出手,把牌扔在了桌上。

南姣觉得有种莫名的紧张感和刺激感,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牌面亮出来,是个黑桃九。

这张牌看着挺小的,但仔细算算,其实已经很大了。

南姣悄悄摸了一下牌心,什么都摸不出来的。

“放上来。”陈绍祁指了指他牌边上的位置。

南姣深吸一口气,这场赌局她并不会吃亏,至少无论输赢,她以后都可以和陈绍祁划清界限了。

牌上了桌,是个梅花三。

她有点失望,但陈绍祁还是那个表情,认真,严谨,好像,赌局才刚刚开始。

“你输了。”他说。

南姣点点头。

“既然胜负已分,那我愿赌服输,你要问什么,问吧。”她坦荡荡的,眼底带着几分壮士出征前的凛然。

陈绍祁走到她面前,灯光落在他的脸上,模糊了他的表情,南姣又比他矮,仰头也看不清。

好一会儿,陈绍祁都没开口,南姣以为他没想好,但想想,又觉得他应该是有备而来的才对。毕竟,是他提议要赌的,他不可能没做赢得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流淌。

“南姣。”他出声。

南姣静静地等他下文。

“我再问一遍,如果那天没有被打断,你会不会让我数完三秒?”

没想到,又是这个问题。

“上次的答案作废,这次,我要听真心话。”

“你怎么知道我上次说的不是真心话?”

“现在是我在提问。”陈绍祁牢牢把握着主权。

南姣忽然不知所措。

“怎么?忘了当时的感觉了?”陈绍祁靠过来,贴近她:“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南姣想往后退,但是她发现自己正顶着牌桌,根本无路可退。

“不用了,我记得。”

“那你回答我,会?还是不会?”他看着她的眼睛。

南姣咬咬牙。

“会。”

陈绍祁凌厉的眼神一柔,转瞬就笑了,原本藏匿的情绪全都破土而出,她看到他志在必得的傲娇和满足。

“好。”

南姣还不明白他这句“好”是什么意思,陈绍祁忽然扬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你干什…”

“三。”

他数完,顷刻间,狠狠压向她的唇。

南姣下意识想逃却撞在桌角上,那一秒疼得眼冒金星,陈绍祁将她揽过来,大掌一拨,将整张桌子都推开了。桌上的纸牌纷纷扬扬地落地,像是十二月的雪。

陈绍祁吻得很强势,但南姣却始终不愿张嘴,他也不逼迫她。

几秒之后,南姣将他推开了。

明亮的灯火照着陈绍祁性感的嘴唇,南姣觉得自己的唇上还留着属于他的甘冽气息,她来不及擦一擦,扬手一巴掌就甩过去。

陈绍祁稳稳将她细白的腕子捉住,握在掌心里。

“南姣,我不会再撩你了,从现在开始,我要正式追你。”

第七十二章 沙雕城堡的呜咽12

南姣的船行驶在辽阔的大海上,阳光下的无暇海,蓝得发亮,像是盖着一张金色的毛毯。风起,浪涌,海上一片安谧,却蕴藏着无穷的力量撄。

她的船后面,镇北罗大叔家那艘载着很多工作人员的“宿舍船”也紧紧跟着。

今天早上,蒋文康忽然通知,因为白妃儿后期的行程有所调整,为了配合她的档期,剧组临时调整拍摄计划,暂停海上的拍摄任务,将上岸先完成她与其他演员的戏份。

南姣对此没有异议,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也丝毫没有影响她的节奏。她吃过早餐之后,就开始检查设备,南郝也没有休息,两人一直忙到下午出发为止。

从拍摄点到无暇镇,大概有两个多小时的航程,全程都由南姣一人掌舵,驾驶舱的门紧闭着,她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驾驶舱的小方桌上,还放着一副纸牌,叠得整整齐齐的,就那么一小块儿,整个早上进进出出都没有人注意到它,但是,南姣看一眼都觉得戳心。

昨晚的一幕幕,清晰深刻地印在脑海里,好像上一秒刚发生。

陈绍祁平时对她油嘴滑舌的,可是他的吻却沉稳有力,让她差点失守。那场赌局她明明赢了,却好像反而一败涂地…

傍晚时分,船到达无暇镇前的东青滩,顺利停泊。

船上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下船,却不急着搬运设备,而是脱掉鞋袜,在沙滩上奔跑起来。

“好美啊!”有人大叫偿。

南姣从船舱里出来。

远方的夕阳染红了层峦叠嶂的云,海鸥乘着云彩飞翔,大海湛蓝如镜,沙滩洁白如银,一切是那么宽阔,温柔,豁达,荡漾。的确,美不胜收。

南姣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一群人在她眼前拍照打闹,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在等我吗?”身后忽然传来了陈绍祁的声音。

南姣回头,看到他从船舱里走出来。陈绍祁手里拿着一件衬衫,上身裸着,看着样子应该是刚睡了一觉起来。

他边走边将衬衫套在身上,一颗一颗系着扣子,那硬邦邦地腹肌和人鱼线很快就被遮住了。

“不是。”

“那你站着干嘛?”

“看风景。”

陈绍祁站到她身边。

“我昨晚说什么,还记得吗?”

南姣沉默。

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与海的味道一起在她鼻间碰撞,莫名让人有种迷醉的感觉。

“我们才认识多久,你不觉得自己的决定很草率吗?”

南姣一点都不相信,半个月时间,足以让他对她动真情。

“《泰坦尼克号》里的男女主角认识三天就足以殉情了,我要追你怎么了?”陈绍祁伸了个懒腰:“爱情,本来就是一种被荷尔蒙支配的草率感觉。”

南姣瞟了他一眼:“见解这么独到,多年的经验总结吧?”

陈绍祁很坦荡:“我这个年纪和你谈初恋你信吗?”

“是不信。”

他点点头,“但我这个年纪和你谈未来,刚刚好。”

世界忽然静谧,她却思绪徜徉。

未来…

“啊!”

沙滩上传来一声尖叫,女人的。

南姣和陈绍祁互看了一眼。

“啊!”又一声,声音夹在风中,有点模糊,是白妃儿。

陈绍祁跳下了船,南姣跟着他,一大群人朝着声源围过去,陈绍祁和南姣跑在最前面。

白妃儿举着相机跌坐在柔软的沙滩上,裙摆被扑过来的海浪打湿了,人有点狼狈。她的面前,是一个不明生物的尸体。

“卧槽,这是什么东西啊?”宋明柯大叫一声,后退了几步。

南姣把白妃儿扶了起来,交给身后的其他工作人员。她找了根木条,上前将那黑乎乎的一团翻了个身。

尸体散发着一股腥臭味,大家都捂住了口臂。南姣没什么反应,只是皱了皱眉。

陈绍祁眯了眯眼,有点怔,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胆子这么大的女人。

“南船长,这是什么啊?”有人好奇。

南姣蹲下来,将尸体上的黑色塑料袋给拨开了个角。尸体露出了全貌,更加的丑陋不堪。几个女人都发出“咦咦咦”的嫌弃声,只有南姣轻声叹了口气。

“是只海狮。”她说,“海狮被塑料包装袋缠住了脑袋,为了逃脱险境,它一定奋力挣扎过,所以满身是伤。只是,它最终还是没有脱身,困死在海里,尸体被海水冲到了岸边,就变成了现在看到的样子。”

“连个塑料袋都逃脱不了,真够蠢的。”不知谁笑了。

陈绍祁清凌凌的目光扫过那人,有点冷。

“是不如人聪明,可是蠢又怎么样呢,也是一条生命。”南姣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用木条将绕在海狮脖颈里的塑料袋解开。

海狮体积不大,看着还是个幼崽。它眼角挂着血痕,凄惨无助。

“我之前不让你们随意往海里丢垃圾,不是故意针对谁,只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很多东西,我们看着微不足道,根本不足以致命,但是对于这些海洋生物来说,误食或者被困,都是会有生命危险的。我们平时注意一点,海洋里就少一个死亡陷阱,这些小家伙也不用走得这样痛苦。”

所有人都沉默了,没有一个人说话。

南姣低着头,声音稀松平常,甚至比她平时说话更轻一点。她没有以上帝视角俯瞰谁,也没有刻意责怪谁,张口就是“我们我们”,听着,更像是一种反省。

然而,越平和,越有力。

“南船长。”刚才说“蠢”的高个工作人员拨开人群走出来,“你说得对,人与人之间都是平等的,没有谁比谁高贵,物种和物种之间也一样,是我错了。”

“好!”

不知谁叫了一声好,高个工作人员不好意思得脸都红了。

“你现在要干啥呀?我们来帮忙吧?”几个男工作人员都跳了出来。

“把小海狮和垃圾分离,然后,把它送回海里。”

“来来,我们来吧。”

南姣手里的木条被抢走了。

剧组的几个工作人员抽走了黑色的塑料袋,合力将木条一拨,小海狮往前翻了个个儿,一个浪花卷过来,就把它带走了。

“好了好了,也算把它送回家了。”高个工作人员说。

南姣点点头。

人群慢慢散开了。

陈绍祁刚准备朝南姣走过去,半路就被王佩珊截住了。

南姣没看他们,自顾自地往前走,宋明柯跟上去。

“姣姣妹妹。”

南姣应了声。

宋明柯挠挠头,“我也给你道歉。之前你把我踢下海里,我还不知检讨骂你野蛮,现在想想,真是我活该。”

“我也过分了,当时不该动武。”

宋明柯笑起来:“那这茬就算翻篇了,以后,我一定向你看齐。”

“好。”

大伙把船上的设备都搬上了岸,镇上没有旅馆,蒋文康在这附近租了几家居民房,剧组暂时借住在无暇镇。

好不容易下船上了岸,告别了快餐盒,整个剧组的人都蠢蠢欲动,想着上哪去大吃一顿才好。蒋文康适时出来通知,说晚上陈绍祁请整个剧组聚餐,大家顿时一片沸腾。

南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外面欢呼声不断,南景一脸羡慕,她没什么反应。

过了会儿,有人来敲门。

“小姣小景。”是蒋文康的声音。

南景眼睛一亮,赶忙跑过去开门。

“蒋叔,什么事儿啊?”

蒋文康朝南景挤挤眼,两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等下陈导请吃饭,你俩还有南郝一起去。”

“欧耶!”南景兴奋地大叫,“我就知道陈导一定不会把我们落下的。”

蒋文康往里瞧了一眼:“小姣,听到没有?”

南姣走到门口:“蒋叔,让哥和小景去吧,我想先回家。”

“姐!你别扫兴啦。”南景抱着她的胳膊撒娇,“现在剧组上了岸,以后我们天天都待在家里了,你着急这么一时半会的干什么?一起去嘛一起去嘛!”

蒋文康急着忙其他事,不给南姣反驳的机会,一锤定音:“去吧,就这么定了。”

南景急迫地点头:“嗯嗯,定了定了。”

南姣笑,不再多说什么。

无暇镇没有大餐馆,晚上的聚餐其实就是农家乐加烧烤。地点也是蒋文康选的,就在海边的一处瓦房农舍里,农舍连着沙滩,院子宽阔。

农舍主人叫孙潇,是南郝的发小,以前在城市的酒店里做过厨师,后来觉得外边压力大过得不自在,就回到了老家,一边打渔一边凭着掌勺的经验接点小活儿。孙潇的手艺不错,镇上无论哪家有什么喜事需要宴请宾客的,都是他去帮忙。前段时间,孙潇自己也娶了媳妇,小日子过得愈发风生水起。这样一对比,就让年纪相仿但既未成家又未立业的南郝受尽了自己母亲的唠叨。

南姣经常听到别人说起孙潇这个人,但真正见面,这是第一次,她随着南郝走进院子时,孙潇正和他的新婚妻子一起在洗菜。

“阿潇!”南郝丢了身上的背包,张开手臂朝孙潇大叫一声。

“哎呀阿郝。”孙潇从水盆前站起来,顾不得擦擦手,就跑过来抱住了南郝。

两个男人一样人高马大的,但相较于南郝的壮实,孙潇就显得有些虚胖了,他的肚子圆滚滚的,让人想起《功夫熊猫》里的阿宝。

孙潇的妻子过来打招呼,孙潇才看见南郝身后还站着一个南姣。

“这是?”

“她是南姣。”南郝给孙潇介绍,“我叔叔的大女儿。”

孙潇和他妻子互看了一眼,顿时恍然大悟。

“哦,就是那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