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绍祁顺着她指的方向,大步过去了,南姣慢慢跟在后面。路过听海那家店的时候,她看到店里的两个女店员正趴在门口的玻璃柜台上,一瞬不瞬地盯着陈绍祁的背影,一边说话一边打来打去羞嗒嗒地笑。

陈绍祁进了小卖部,南姣在外面等着他。

小卖部旁边也有一个卖手工艺品的小摊,摊上的老婆婆正坐在地上对一个小伙儿推销她的海螺。

南姣看了一眼,婆婆手里的海螺和陈绍祁送给她那个一模一样。

她不禁笑了一下。

那小伙儿好像没什么兴趣要走,老婆婆立马跳起来拉住了他。

“小伙子,你听我的,买这个送你喜欢的姑娘准没错。你知道海螺代表什么吗?”

小伙儿摇摇头。

婆婆的声音软糯糯的,温如细风。

“海螺是大海的留声机,它代表了一种号角,你送你喜欢的姑娘海螺,就是一种暗示,暗示你要对她发起爱的进攻的号角了。另外,海螺可以永久珍藏,所以它还代表了一种永恒的心意。如果男女赠送此物,就代表珍贵的爱情…”

第七十六章 沙雕城堡的呜咽16

南姣像中了魔法,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陈绍祁掀了小卖部的门帘出来,他握着烟盒,透明的塑料纸已经被撕了一半。阳光晃过来,他的手指在发亮。

“怎么?”他问。

南姣摇摇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她宁愿,那只是单纯的一个海螺。

陈绍祁拨开她,扭头看了一眼撄。

地摊上的婆婆和那小伙儿还在说着什么,南姣赶紧打岔:“你看,海螺地摊上也有,你在店里买一定买贵了。”

她紧张的有点语无伦次偿。

陈绍祁面无表情地动了动嘴角。南姣甚至知道他要说什么,因为他值这个价。就像他在无暇镇花大价钱吃住不是因为他吃得多好住得多好,只是因为他值这个价。多嚣张的解释,可他有嚣张的资本。

果然,过了会儿,他开口:“我钱多你管不着。”

南姣很平静。

陈绍祁扬唇:“要管就做我老婆。”

南姣翻了个白眼,往前走两步,身后的人没跟上来,但她闻到了烟味。她回头,看到陈绍祁新买的烟已经抽上了。

“你今天已经抽了很多烟了。”她提醒。

他抬抬眼皮,还是那句话:“要管就做我老婆。”

南姣不理他,径直往前走。

陈绍祁在她身后笑了笑,将只抽了一口的烟掐断,跟上她。

他们又逛了一会儿,陈绍祁还是精力十足,但南姣的心境已经和刚来时不一样了。她一路心不在焉的,脑子里反反复复闪过刚才那位老婆婆的话,她兜里的海螺,好像越来越重。

路过一家粥摊时,陈绍祁忽然问他:“饿不饿?”

南姣摇摇头:“你饿了?”

“不饿,但医院那家伙应该饿了。”

陈绍祁进去打包了份粥。

南姣默默跟着他,忽然很羡慕他和宋明柯的友谊。这大概就是那种能相互嫌弃到老,但绝对打不走也骂不散的交情。

粥铺里暖洋洋的,弥漫着一股清甜的味道,老板是本地人,只会讲方言。陈绍祁听不懂,就转头看着南姣。

南姣正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幸而老板娘出来了,她会普通话。

陈绍祁去了老板娘那里付钱,南姣退到门口,松了一口气。

天暗下来了,街上亮起了路灯。

她一抬眸,忽然又看到那辆越野。越野停在道中间,悍马的标志蒙了土,看起来已经完全融入了这里坑洼的山路。

南姣下意识想逃,一转头“嘭”的一声撞在陈绍祁的胸膛上,眼冒金星。

陈绍祁瞪着她,抬手替她揉了揉。

“我们赶紧回去吧。”南姣说。

“急什么?”

“宋明柯刚给我发短信了,我怕他等急了。”

“让他等。”陈绍祁没好气的,“事事顺着他,他又不是我们生的。”

老板利索地将粥打包好,南姣将粥盒接过来,拎着,再往外看时,路上那辆越野已经不在了。

粥铺门槛高,陈绍祁出去之后,很自然地回身牵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心带着点微微的凉意,她的心忽然就平静下来。

从街上离开,去医院转道捎上宋明柯,再回家,天已经彻底黑了。

宋明柯挂了点滴之后,人都精神了一圈。

路上,南姣把陈绍祁买的粥给他,他照例一通嫌弃,最后吃得精光。

很快到了家,南姣第一个下车。她刚把空粥盒扔进垃圾桶里,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咣当”一声突兀地脆响。

南姣怔了怔。

宋明柯从车上跳下来,压着嗓子轻喊了一声:“卧槽什么情况,打劫啊。”

南姣立马往屋里跑,陈绍祁甩上车门,快步追上来,绷着脸将她拉到身后,自己走在了前头。虽然确定不是打劫,但那一瞬间,南姣的心还是暖了一下。

大厅里灯火通明,南景和冯素九两个人站着,山药和排骨洒了一地,刚才那声响,就是盘子碎裂的声音。

南景一脸愤恨,指着冯素九歇斯底里地大叫:“你这个居心叵测的狐狸精,就知道勾引我爸!”

冯素九很惶恐,不停地摆手:“小景,不是的,你听我说…”

“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妈死了,正和你意是不是?你现在这么殷勤地对我爸,不就是盼着能登堂入室嫁给他嘛!可我告诉你冯素九,只要我南景还活着,你就休想嫁进我们南家!”

南景红着眼,咄咄逼人,像是发疯的小狼狗。

“小景,我从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盼着你妈去死,我也没有盼着能嫁给你爸,我只是…”

“那你图什么?”南景打断冯素九,继而冷笑:“我也纳闷,你到底图什么?我爸他就一艘破船,他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要勾引他?你喜欢他什么?”

冯素九眼里不停地涌出热泪,抹也抹不干净。

“你有什么资格哭,你这个小三!”

“我不是小三,我从来没有介入你父母的婚姻,我真的从来没有。”

冯素九极力辩解,可南景根本不信。

“那你说,我妈死的时候,我爸为什么在你那里?为什么?”

“小景!”南钢从二楼下来,一声大喝,“你疯了是不是?”

南景回头,南钢瞪着眼走向她,一张脸阴沉无比。可南景此时情绪已经在崩溃边缘,根本无惧南钢。

“我疯了!我就是疯了!被这个狐狸精逼疯的!”

“张口闭口的狐狸精,你有没有一点教养!”

“我没有教养还不都是因为你!”

南钢愤怒地扬手,眼看就要朝南景扇过去。冯素九扑过去,一把护住了南景。

“不要打!不要打!”

“你还护着她!”

“不要!”冯素九对南钢使劲摇头。

屋里的气氛绷得紧紧的。

南钢咬了咬牙,最终听了冯素九的规劝,上扬的手一点点放下来。

见到此状,南景更加伤心难耐。

“谁要你假惺惺了!你给我滚开!”南景用力一推,将身前的冯素九推了出去。

冯素九没站稳,一下倒在油腻腻的地上。

南景还不解气,捞起手边的一个烟灰缸,就朝冯素九砸过去…

“咚”的一声闷响,南姣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炸开了。

“小姣!”冯素九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抱着护在她身上的南姣,“小姣,你没事吧?”

南景眼见烟灰缸砸中了南姣,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南钢反手一巴掌朝南景挥过去,“啪”的一声,世界好像静止了。

“我没事。爸,我没事。”南姣赶紧站起来,朝南景跑过去。

南景在原地怔了几秒,痛哭起来。

“小景。”

南姣伸手扶住了南景的肩膀,南景狠狠挣开,就往二楼跑。

“小景!”

南姣又叫一声,想去追,但被南钢拦住了。

“别管她!”南钢看着南姣,“砸哪了?”

南姣低着头:“爸,我真的没事。”

陈绍祁站在院子里,遥遥看着南姣,目光深邃。

宋明柯在他身后,暗暗地说:“天呐,这是什么狗血家庭伦理剧啊,我的脑子不够用了,谁帮我捋捋。”

“滚回房里去。”陈绍祁出声。

宋明柯撇了撇嘴,还想再看一会儿,陈绍祁已经迈开了步子,他走得飞快,头也没回。

南姣俯身,将坐在地上的冯素九扶起来。

冯素九对南钢说:“钢哥,你快去看看小景,我怕她想不开做傻事。”

南钢长叹了一口气,紧锁着眉头,到底放心不下,疾步上了楼。

大厅里一下就只剩了南姣和冯素九两个人,空气里飘着一股浓汤的香味,明明很温情,却被这一地的狼藉击溃。

冯素九握着南姣的胳膊,双手轻颤不止:“小姣,告诉素九姨,有没有受伤?”

“没有。”

“你这傻孩子,你挡什么呀!”

冯素九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南姣反而很沉静。

“素九姨,妈妈去世后,小景心里一直难受,她是一时情绪失控,希望你理解她,别和她一般计较。”

“我当然不会和她计较。”冯素九垂了下眼:“我知道她对我有很深的误会,可是小姣,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盼着你妈去死,没有介入你父母的婚姻,没有做小三。”

小三两个字像钉子一样,打在南姣的心上。

她点点头:“我相信。”

---题外话---没有意外的话,周一会加更

第七十七章 沙雕城堡的呜咽17

“你爸和你妈都为人正气善良,我男人出车祸欠债那几年,全村的人都避着我们走,就你爸和你妈愿意借钱给我们。我男人去世后,没人给他操持葬礼,也是你爸你妈帮的忙。他们那么照顾我,我怎么可能当小三介入他们的婚姻?我有良心,做不了白眼狼。”冯素九哽咽着:“你妈走的那天晚上,我家的电路跳闸了,家里黑得跟个鬼屋似的,我也是没办法才让你爸来帮忙修修,哪里知道,正好赶上你妈出意外。如果知道,我宁愿死的是我。”

南姣抿了下唇,眼角有点酸。

“那阵子村上风言风语多,大家说我是介入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小景心里有疙瘩,我都清楚。可是,她也该想想,这都好几年过去了,我要是真想和你爸好,我们早该在一起了,又何必等到今时今日。”冯素九抹抹眼泪,“现在你爸生病了,我就是想好好照顾他,好好陪着他,能多照顾一日是一日,能多陪一日是一日,不求名也不求份,只当,是报答他当年对我们一家子的好。”

“我都明白。”南姣低声说撄。

冯素九对南钢的心意,她都看在眼里,先姑且不说那是爱还是恩,至少她知道,那份情是干净的纯粹的。冯素九并不想从南钢身上得到什么,比起爱他,她更想做的是能风雨不惧地陪他走完余生。

而南景,南姣同样理解。

她还未经世事,她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人言更可畏,它能让白变黑,让是变非,让一切可能变成不可能,它还能摧毁一个人…

偿?

陈绍祁走进房间里,将衣兜里的打火机和烟盒掏出来,扔在桌上,随后脱了外套。人有点烦躁,他想立马洗个澡,可宋明柯霸占着洗手间。

屋外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了。他想起刚才南姣从他身后冲出去护着冯素九的样子,想起那个砸在她身上的烟灰缸,想起她一声不吭倔强的模样。脑海里又回闪一些其他的画面,他揉了揉太阳穴。

刚才,他急着把宋明柯赶回房,是怕站久了会让南姣尴尬。这毕竟是家务事,外人管不了。可现在,他又有点后悔,他该留下来的,至少得看看她有没有伤到,再不济,也得问问,她疼不疼。

虽然,这女人肯定说不疼。

陈绍祁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实在待不住,过了会儿,拿着烟出了门。

大厅里的灯已经关了,但今晚的月色很亮,他看到门口坐着个人,那人背影纤细,清清丽丽的一抹,有点孤傲,有点寂寥。是南姣。

南姣背对着他,正托着腮仰着头看星星。

他故意轻咳一声,这声音在黑暗里显得尤为清晰,南姣听到了,脑袋动了动,但没回头。

“还不上楼,等我呢?”陈绍祁走到门口,一屁股坐到她身边。

她还维持着那个仰头的姿势,看也不看他一眼:“等你干嘛?”

“给你个肩膀。”

“要肩膀干嘛?”她依旧不看他。

陈绍祁手一拨,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这样。”

南姣微微扬了下嘴角,没动。他的肩膀很硬,也很踏实。这样靠着他的时候,他就沉稳的好像一座山,她能感觉到有一种能量正源源不断的从他的身体流向她的身体。

陈绍祁只是开个玩笑,他做好了她马上逃开,或是将他推开的准备,可是,她如此乖顺,乖顺地他没有一点点防备。

黑夜无声,他们相互依靠的身影在月色下温情动人。

过了一会儿,他问:“疼不疼?”

此时的气氛,很适合这个问题。

“疼。”她温声地答。

又是一个意外。

陈绍祁低头看了一眼枕在他肩膀上的女人。

“你今晚有点不按常理出牌。”

“什么叫不按常理出牌?”

“就是不像你平时的样子。”

“我平时什么样子?”

“你不知道你自己平时什么样子?”

“不知道。”她的声音像兑了水的酒,淡而无味。

陈绍祁突然意识到,这一问一答的模式,是她和他抬杠的方式,现在的南姣,多像是一个找不到出口而耍脾气的小孩子。

他笑了,趁她不备,长臂一勾,将她揽进怀里,低头找到她的唇,准确无误地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