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王政疼得蜷在地上,撞翻了甲板上的很多渔具。

陈绍祁站起来往,快速往船舱里去。

船舱里的两个男人衣衫不整地跑出来,正好与陈绍祁撞上。

陈绍祁见刚才开车那个胖子腰间的皮带松松垮垮地挂在那里,眼里顿时冒出了火星,他脖子里的青筋梗出来,扬手就甩出去一拳。

阿宴也被撂倒在了地上,身后的阿世眼看状况不对,赶紧折回去,捞起地上的一把小刀,先劫住了南姣。

“你…你别过来啊,你要是敢过来,我就先杀了她!”

刀尖抵着南姣的下巴,南姣感觉到了一阵刺骨的凉意,但是她没什么反应,她看着陈绍祁,平静地说:“我没事。”

陈绍祁点了下头,目光隐忍而克制。

她没事,她没事就足够了。

“把刀放下,什么都好说。”陈绍祁对阿世说,“你们要什么?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只要你放开她。”

阿世不理陈绍祁的话,往船舱外颤巍巍地叫了声:“政哥!”

王政已经从地上起来了,他捂着脑袋从外面走进来。

“要什么?你说要什么?老子要你们的命!”

王政说着,一脚蹿弯了陈绍祁的膝盖,陈绍祁摔在地上,但是,他没还手。

船舱里气氛压抑。

阿宴也缓过劲儿来了,他报复似的连挥了陈绍祁好几拳。

陈绍祁咬紧了牙关。

南姣看着陈绍祁,不敢哭也不敢叫,她知道,要不因为有所顾忌,这三个人加起来都不是陈绍祁的对手。

跆拳道黑带,柔道八段,拳击爱好者。

他的百度资料,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就是这样一个什么都会的他,现在为了她,俯首在了三个什么都不会的混蛋面前。

“你们绑架她,只是为了要她的命?”陈绍祁斜看着王政,“就算是为了要她的命,也总有原因。你说吧,只要是用钱能解决的事情,我都可以解决。”

“哼!钱!老子告诉你,只要把这臭娘们解决了,露水湾的工程能继续,老子以后有花不完的钱!”

“你杀了她也没有用,杀了她的话,露水湾的工程更不会再继续了。”

“为什么!樊黎西只不过是暂时被这妖女迷惑了,我只要解决了她…”

“没用的。”陈绍祁打断王政的话,“樊黎西撤资已成定局,你杀了谁都没有用,如果你想要钱的话,不如和我交易,只要你放了她,我可以给你余生都花不完的钱。”

“你他妈哄老子呢!老子信你就见鬼了!”王政对阿世使了个眼色,“先把这女人解决了。”

“政哥…我…我…”

阿世哆哆嗦嗦的,根本不敢下手,刀锋划开了南姣的皮肤,拉出一条细长的血痕都把他吓得直发抖。

“个没用的东西!”

王政朝阿世走过去,陈绍祁趁着他们都不防备,屈腿将王政一绊,顺势跳起来甩飞了阿世手里的刀。

小刀掉进一堆杂物里,不见了。

陈绍祁想把南姣揽过来,可是身后的阿宴扑上来,一下就将他压住了。陈绍祁纵然力气再大,可此时面对阿宴的这一身横肉也毫无办法。

两个男人在地上扭打,不分上下。

“把这个女人扔到海里去!”王政再次发号施令。

阿宴一把将南姣抱了起来,往甲板上跑。

南姣手脚都被绑着,只能疯狂的扭动身子给阿世制造阻力,阿世力气小,经不住她这样的折腾,他手一松就将她砸在了地上。南姣疼得好像全身都散了架,骨头酸得眼角都开始发酸。

王政过来帮忙,两人合力将南姣抬了起来。

阿宴死命地拖着陈绍祁,将他桎梏在原地,无法动弹。

外面的大雾漫天漫地的,浓到让人看不见一丝光芒。

南姣又从他们手里挣了下来,掉在了地上。

“真他妈难缠!”王政气急败坏地踢了她几脚,干脆抓住了她的脚踝,将她拖着走。

南姣感觉到背上被拉开了好几道口子,头皮都好像会被撕扯下来,发麻发疼。

“绍祁!”她大声叫着。

这一刻,只有他的名字,能缓解她的疼痛。

王政将她扛起来了。

南姣眼前的世界瞬间颠倒了,但她看到,屋里的陈绍祁已经把阿世推开了。他正跌跌撞撞地朝她狂奔过来。

“去吧!臭娘们!”

王政奋力一甩。

南姣感觉到风在自己的耳边呼啸成歌,她也听到陈绍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在她几乎掉进海里的最后关头,陈绍祁拉住了她的手。

他半个身子扑在船沿外,半个身子勾着船沿借力,死死地攥着她。

南姣的双脚已经浸入了海里,海水冰冷,带着死亡的温度,但那个男人的手心却是火热的,散发着生的希望。

“我就不信,这他妈都死不了!”

王政他们几个近乎宣泄般对着陈绍祁拳打脚踢,陈绍祁忍着一声不吭,只是看着南姣的眼睛。

她的眼睛里蓄了眼泪,就像夜幕里的星星,一闪一闪,让他动心。

“陈绍祁,你放开我!放开我!”

南姣想挣开他,可是他好像把所有力气都用在了手上。

她忍不住失声痛哭:“你放开我!我求求你放开我!他们会打死你的!我不要你这样救我,我不要你这样救我!你让我死,让我死!”

“我没事。”

陈绍祁对她笑了一下,雪白的牙齿上黏满了深红的血。

他说:“南姣,我要你活。”

第一百零三章 温柔风帆的飞航3

“樊总!樊总!找到了!”

浓雾间,隐约听到了人声。

海上的浪头越来越急,有船靠过来了。

“哥…哥…有人来了,我们怎么办?”阿宴惊慌失措。

王政往后看了一眼,愤恨往陈绍祁身上补了几脚,说:“既然这么想一起死,那么就把他们一起丢下去。偿”

阿世和阿宴合力把陈绍祁擒住了。

陈绍祁的腹部抵着船沿,他已视死如归,但仍不愿放开她撄。

南姣感觉到自己正一点点往下沉。

海水没过了她的双腿,接着是她的腰,她的脖子…

冷,刺骨的冷。

“南姣。”

他叫她,气若游丝。

她的眼泪在回应他。

海水涌过来,扑在她的脸上,她尝到了海的味道,和她的眼泪一样,腥咸,苦涩。

他的面容模糊了。

船上的一切都模糊了。

“噗通”一声,世界寂静。

她的耳边,只剩下他最后一句叮嘱:“你坚持一下,樊黎西一定会救你。”

冰冷的海水漫过来,眼前一片蔚蓝,波浪打散了他们紧握的手,一身是伤的陈绍祁沉入茫茫海底,不知去向。

南姣发不出声音,也无法挣扎。

她感觉到了死神的靠近,比五年前,更让人无措,更让人绝望。她以为在这或许命绝的最后关头,她会想起很多人,可事实上,她都忘了。

过往的悲欢,已经变成了空白。

她只想到了陈绍祁。

他的笑,他的话,他的一切,都像跑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匆匆掠过。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死法,就是以你丈夫的名义被你克死。”

“等剧组杀青了,你跟我走,好不好?”

“南姣,我要你活。”

“你坚持一下,樊黎西一定会救你。”

陈绍祁这个傻瓜,他难道不知道么,在救她的人一直都是他啊。

曾经,她跌倒,她死去。

后来,她重生,她向前。

可这五年,每一天都是复刻黏贴。

她活过来了,但仍活在谷底。她孤独,茫然,看不到希望。

直到,遇见他。

谁都可以救她的命,只有他,救了她的灵魂。

他是上天为她安排的最大救赎。

樊黎西坐在两张病床的中间。

一左一右,一男一女,都还没有醒。

他的助理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叫了声:“樊总。”

樊黎西比了个“嘘”的手势,站起来,往门口走。助理退到了病房外,他也跟了出去。

“怎么样了?”

“王政他们三个都已经被警察抓住了。”

“好,我知道了。”

助理点了点头。

“还有。”樊黎西继续交代,“你这几天要注意现场工人的情绪,适时安抚,别再闹出其他幺蛾子来了。”

“是。”

助理走了。

樊黎西在深长的走廊里又站了一会儿。

几个小时的时间,历经了生死,像过了一世。他都不敢回想,刚才救援队把南姣和陈绍祁救上来时自己看到的画面。

幸而,他们都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好。

樊黎西回到了病房里,经过急救,两个人都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他有意安排了双人病房,总觉得,这个时候让他们在一起,会比什么都有力量。

没想到,是陈绍祁先醒。

樊黎西出去的这一小会儿里,陈绍祁已经睁开了眼睛,此时,他正侧着头,看着他隔壁病床上的南姣,眼神安静又温柔,他明明没说话,但是樊黎西能感受到那种属于恋人之间的低语。

“醒了。”樊黎西走过去。

“她怎么样?”

“她没事。”

“谢谢你樊老师。”

陈绍祁对他笑了一下,面容平和,完全不像是刚逃过生死劫难的人。

樊黎西坐到椅子上,面朝着陈绍祁摇摇头:“我没做什么,相反,这件事情因为我而起,其实应该我向你们道歉才对。”

“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及时收手,是王政他们利欲熏心,丧尽天良。”陈绍祁想起来,“对了,他们…”

“他们已经移交了警察局,绝对难逃罪责。”

陈绍祁“嗯”了声。

病房里安静下来。

窗外天黑雾浓,什么都看不到,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露水湾的工程撤资之后,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暂时不知道,还在商量中。”樊黎西笑笑,“但你们放心,以后的工程,绝对不会再赚一分昧着良心的钱。”

陈绍祁不语,勾了勾嘴角。

他只是随口一问,对于樊黎西未来的发展方向,他其实完全没有立场说什么,好的坏的,都是他的选择。

“绍祁,你知道吗?当年我身无分文地离开学校,你送我的那把伞和请我吃的那碗面,是我最后一次感受到人情的温暖。”

病房里灯火明亮,樊黎西张口就有点愕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面对浑身是伤的陈绍祁,他忽然很想说一说自己这些年来的遭遇。

这五年来,他在名利场上摸爬滚打,只顾往前冲,从来不曾停下来和谁开诚布公的聊一聊。因为他知道,在商场上,暴露真心是不对的,怀有太多感情,藏有太烈血性的商人也不是一个好商人。

可今晚,他就是起了这样的念头,压都压不下去。

陈绍祁动了动唇,最后还是选择不声不响地听。

“我离开学校之后,拿着研究生毕业的文凭却怎么也找不到执教的工作,为了活下去,我去过大企业的基层给人端茶送水,我也在烈日当头的酷暑天去工地搬砖,我被人打被人骂被人穿小鞋看不起,我到哪里都好像是个有污点的废物…”樊黎西把脸埋在掌心里,深长地叹了一口气,“那段被人冷眼相待的日子,对我来说,至今还是噩梦。”

“当初,你为什么要辞职离开学校?既然你和林书语是清白的,那为什么不留下来?”

“怎么留?”樊黎西抬起头来,看着陈绍祁。

陈绍祁想了想,是啊,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留。

当初的林书语为了保樊黎西而揽下了所有罪责和骂名,如果樊黎西不走,闷头留下来继续执教,那不是意味着承认林书语做了小三吗?

走,是他最好的反抗。

“当时的我虽然一穷二白,但是我也有我的骨气。书语为了保我离开,后来甚至遇了难,我怎么忍心再陷她于不仁不义当中。当时的我只有一个念头,哪怕她真的已经死了,我仍然要为她正名。”

陈绍祁扬手竖了竖大拇指。这个动作,让他全身一阵酸痛,但是,他就是想这么做。就像当年,所有人都看衰了樊黎西,大家都让他不要和这个人有任何瓜葛,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帮一帮他。

他不是个懦夫,他是值得林书语保护的人。

“那几年,我过得比很多人的一生都要跌宕。我也承认,那个时候,我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愤世嫉俗,觉得上天不公,继而自己也渐渐冷血无情。为了赚钱,我不顾一切。”樊黎西的声音有点抖,像是在忏悔。

陈绍祁合了合眼。

樊黎西继续说:“直到今天,我看到王政为了钱枉顾人命的样子,我才知道,原来没有良知是一件这么可怕的事情。我也不住的后怕,自己差点就变成了与他一样的人,不,不是人,是连畜生都不如的败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