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重归宁静。

“妈妈又睡着了。”女儿遂扭头向她爸告状。

十亿飞却告诉她:“不,你妈妈啊,一定在哭。”

“妈妈为什么哭?”女儿不解。

“你妈妈一听你要牵她带她走就泪崩了,不信你翻开被子瞧瞧。”他笑道。

这便是我们的女儿,姓石名冀凡,今年五岁。

名字是孩子爸爸取的。非常不幸的是,当十亿飞把写有女儿名字的小纸条递给我过目时,我大声诵读道“石翼凡”…

“别跟人家说你是C大毕业的,C大丢不起这个脸,谢谢。”他专注损我一百年,只不过,带着一份并不自知的宠溺。

十亿飞还说,如果早几年得到这个孩子,他八成会取名为石忌凡,以期望她才识卓越、一鸣惊人。而如今,他明白了慧极必伤,故仅渴望她拥有知足常乐的平凡。

出于家庭条件考虑,二胎基本成为泡影。虽然做不到富养,但并不妨碍我们竭尽所能为她打造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为此我比以往加倍努力地工作,他亦勤恳奋发向上攀爬。

应酬难免晚归,回到家时凡凡已然进入梦乡。他只得朝儿童房内张望几眼,合上门后又不死心,再次推开,蹑手蹑脚朝小床靠近,然后用一股酒气的嘴巴贴着女儿嫩嫩的小脸蹭啊蹭。

我忍无可忍地将他往外拉,引得他忿忿回头:“怎么?我亲我的小情人你吃醋了?”

“你想吵醒她吗?明天还要上学呢。”我啼笑皆非,“再说我为何要吃醋…”

切,无论事实如何变迁,我永远是某个人的“小情人”,吃什么醋。

说到长辈们,用我爸总念叨的一句话来比喻非常恰当:人生就如屋檐上的瓦片,一代压着一代。

双方家长并没有迎来他们想象中安详平和的退休日子,而是主动掺合进了第三代的生活及教育。

尽管他们的掺合时常令我哭笑不得…

比如关于女儿的学琴问题。

我妈寸土必争:“你想想你自己练了那么多年,考出了十级,现在又有何用武之地?”

我抹汗:“貌似当年是母亲大人您提着菜刀逼我学的…”

“就算学也不能像你这样斯巴达啊!摆事实讲道理懂吗!若凡凡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不捏死你!”继续寸步不让。

我拼命抹汗:“您还真是典型的选择性失忆啊,把我揍得皮开肉绽的过去一并抹去,倒是扮上了思想教育家…”

老爸换了种方式试图让我放弃:“你希望凡凡未来成为怎样的人?”

我的答案尚未出口,不想被十亿飞断然抢过:“别给我整什么好高骛远,我只求我家女儿像她蒜阿姨一般生意家庭两不误,千万别学姜阿姨变成剩在家里的女强人。”

四面楚歌的项羽,亦不过如此吧。

于是,我百般愤怒摔门而去吹冷风。

如果你好好地在路上走着,突然听到从阴暗小角落处传来如金刚怒目的咆哮,别惊慌,那想必便是我。

我叫郁丛,两个姓连在一起的大众起名法,有个更脍炙人口的外号叫“葱”。眼下正周旋于父母的女儿、丈夫的妻子、女儿的母亲以及患者的医生四种角色之中。

精疲力尽,乐此不疲。

春暖花开的一天,蓦地收到了蒜转给我的信息,题为“曾经豁出一切爱过的偶像结成二十周年,你还记得吗?”

我瞬间被点醒,化成死灰的那颗哈日之心即刻复燃,手不经大脑使唤打开了刷票网站。

可惜时隔多年,伙伴们早已失去来去自由之身,至最后耍赖抽出年假的仅我一人。

抱着绝对不能浪费第三次演唱会门票的决心,带上女儿,重又踏上了东瀛的土地。

夏季,巨蛋,豪华的布景,宽阔的场地。

当年少追逐的偶像飞身而下。

当熟谙于心的旋律骤然响彻。

当缤纷灿烂的烟火划过夜空。

当时光磨灭的梦想终于成真。

女儿拉拉我的衣襟,问:“妈妈你怎么哭了?”

“因为结束了。”我摸摸她的头,道。

是的,我那苟延残喘却不舍放手的青春,右键,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