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在络城看来,陶心也算是聪明之人,如今,却心甘情愿为奴不说,还落得个将自己生死惘然不顾的愚蠢下场。风妃阅摇下头,一看请安时辰差不多也要到了,她无意大留,说是死罪,自然也是吓唬吓唬她,要真治死了她,怕是一下在皇帝那边也难以交代。

“这次,是最后一次,”她神色认真,幽然开口,“陶心,你断不可一次次触犯到本宫给你的底线。”

对她,风妃阅已是格外留情。

“来人,将陶心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尔后,遣送回景夜宫。”

“是,皇后娘娘。”边上的侍卫接令,上前擒住她双肩,将她拉下去。陶心认命,不闹,亦不求饶,风妃阅望着再度恢复静溢的园子,站了片刻,大步朝两宫太后寝殿而去。

慈安殿内。

两宫太后早已梳妆完毕,端坐在首座。边上的宫娥太监全部遣退,殿内,还留有一名男子。

“如今皇后掌管凤印,茗儿要想拿到实权,已是难上加难。”西太后一袭绛紫色宫装,更衬其雍容华贵。

“茗皇贵妃,确实不是皇后的对手。”对面,冷静肃穆的男子一手支起下巴,开口说道。

“哼!那皇后,就是一人精,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这般机灵。”东太后恨恨击下桌子,“如今的皇后,城府深的让我都觉害怕。”

陌修见她这般恼怒,随即开口劝慰,“皇后有今日,自然都是皇帝给的,如今,皇上对她已是信任有加,不然也不会将深藏几年的凤印轻易脱手。要想对付她,如今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两宫太后均提神问道。

“将皇帝对她的信任,抽回来…”男子修长五指一下握紧,俊朗的面容,显出几分阴霾。

西太后听闻,并不赞成,“谈何容易,哪一次,她不是有惊无险?”

“这次不一样,”陌修说的笃定,“我已经观察过,皇后轻易不会相信别人,除了皇帝,还有一个,应该就是陌辰吏。”

“你是说?”东太后同西太后对望一眼,“从陌医师身上下手?”

陌辰吏,不是他亲侄子么?

西太后紧盯着身前的陌修,眼中,隧然升起的疑虑被强行压下。

“不行。”东太后听闻,率先摇下头,她细细一想,还是将先前嫁祸于皇后同陌辰吏的事和盘托出,“皇上有心偏袒,关了一夜暗室,也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给放出来了。”

陌修神色冷峻,却是一笑,“这些雕虫小技,明眼人一目了然,俗话说的好,这捉奸,还应在床。”

“什么意思?”西太后凝目,睬了她一眼。

“皇后,身上藏有一种致命的病,”陌修冷眼望向二人,声音,刻意压低,“此病名为夫妻缠,相传说皇后生来不会生孕,其实,是陌辰吏有意隐瞒。而且,这种病到日前还是无药可医。”

两宫太后难掩惊诧,“想不到,陌辰吏胆子竟这般大。”

“皇后本人并不知晓,就连皇上亦被蒙在鼓中,”陌修接着说下去,所谓夫妻缠,另一方,便植在皇帝身上。此药,无毒无害,病发之时,却是生不如死,心口处,犹如承受千刀万剐之刑。一人,若是为情所伤,那便是夫妻缠发作之时,双方受痛,直至心碎而亡。”

西太后端着紫砂杯的手一抖,面色,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世上,竟还有这般奇药?

夫妻缠 119 落入圈套

东太后咽下口中的惊讶,二人面面相觑。

过了许久,西太后才出声,“国师的意思是,皇后她能生育?”

男子撑着的手放下来,神色清冷,郑重点下头,“不过,你们大可以放心,她体内还有夫妻缠作祟,即使怀上,不出三月便会自行滑胎。”

二人重重呼出口气,西太后面色轻松,甚至,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玩味,“哈哈——想不到,真想不到…”

“陌修…”东太后焦急轻唤,想了下,还是改口说道,“国师,这病同陌医师有何关系?”

“当然大有关系!”男子轻啜口茶,嘴角抿得极为诡异,“到时候,只需听我安排即可。”他把握十足,眼角拉开的笑,更是带着势在必得的狡猾。

“为你真能助本宫二人除了这大患,国师的大恩大德,本宫定将牢记于心。”西太后言语激动,边上的东太后则是一发不语瞅着对面的男子,脉脉含情。

陌修闻言,径自起身,行礼的方式还按照江湖规矩而来,“太后严重,臣什么都不求,唯一想要的,有人自然明白。”

西太后亦不是糊涂之人,她朗朗一笑,边上的女子却是娇羞连连,再不听二人说话,身子也悄然转向一边。

陌修唇畔轻勾下,转身,向外殿走去。

“好了,人都走了,一把年纪的还脸皮子放不下呢。”西太后端起桌上的茶杯,氤氲水汽中,眼望边上的女子转过头来。

“姐姐——”

她似有娇嗔,手上拈着丝帕不松开。

陌修走出大殿之时,外头空寂无一人,折身将殿门带上,脚步刚踏出去,就同迎面而来的风妃阅碰个正着。

“臣参见皇后娘娘。”男子难得压下头,行礼。

风妃阅双目有神,视线穿过陌修的身子,落在他背后,“太后身子又有不适么?”

男子一顿,抬起的视线与风妃阅交汇,俊目划过隐瞒,敷衍说道,“索性,没有什么大碍。”

她若有所思点下头,眼中闪过精光,转而笑谑,“国师,真是辛苦了。”

陌修脸色微变,对视的双目垂落下去,“这是臣的职责所在。”

风妃阅暗自一声冷笑,这东太后还真是猖狂,一次可以视为巧合,只是这连续的三番五次,却让她不得不产生怀疑。

“国师想来一夜未睡好,先回去吧,”风妃阅将挡住的身子让开,这一举动,让身为臣子的陌修惊出几分惶恐来。

“皇后娘娘,您请——”

“国师不必客气,皇上待您一向礼仪有加,本宫自然应该信守,您请——”

二人连续相让,打着太极般互相推托,最后,还是陌修拗不过,率先迈开了步子。

风妃阅站在原处,眼见他的身影稀疏而去,这才转身行入慈安殿内。

须臾。

“娘娘——我们这是去哪?”李嫣一路跟着,好奇问道。

“去宜皇贵妃那。”今天是君隐出战的大日子,文武百官必是在帝都城外一一相送,而最应该难受的,应该是君宜了。

才走了几步,九重宫阙之外,就传来隆隆的战鼓声,风妃阅顿住脚步,眼见金銮殿上祥云浮过,交相应和着外头的阅兵声。“已经要出发了么?”

“娘娘,您听,三阵擂鼓齐鸣,就到了君将帅启程之时。”李嫣竖起双耳,认真说道。

风妃阅脚步不再迟疑,朝着君宜的寝殿而去。

女子一袭单薄寝衣,双手将窗子推开,人就靠在那动也不动,她听到了战鼓,仿佛,听到了君隐离去的脚步声。万马奔腾,仰起的嘶鸣震破云霄,她全身猛的一阵哆嗦,也不知是外头太冷,还是,心跟着着了凉。

“君宜——”风妃阅刚踏入,就见她背影消瘦,站在夜空中,身子被隐去一半。

听到身后的呼唤,君宜拢紧前襟,小脸钻入领子,一双黑亮晶圣的眸子,溢满冰凉,“姐姐。”

风妃阅让李嫣留在殿外,她走上前,双手搀扶着君宜的手腕,“起的这么早。”

“我,睡不着。”心中的忧伤,再加上脑中盘旋着君恬的话语,她怎能安枕无忧。

风妃阅顺着她来到窗前,第一缕阳光,透过晨曦,蔼蔼照射而来,树影婆娑,朦胧而萧条。

雷雷战鼓,十面相伏,震破云霄的势头越渐疏远而去,君宜深咽下口气,将眼泪逼回去。

过了许久,她才跟着风妃阅来到桌前,二人一道坐下来。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的养胎,将孩子安稳生下才是最重要的。”

君宜听到她这样一说,绷起的神经越发紧张,她张了几次口,却始终不知该如何说出来,小脸抬起又埋下,欲言又止的神态,自然瞒不过风妃阅。

“你怎么了?”

君宜慌神,两手只顾掐着裙摆不说话。

风妃阅性子急,如今见她这样,越发笃定了她有事瞒着,她抿唇沉默,只是紧盯着身前女子。

“姐姐——”君宜想了,还是嗫嚅开口,“我…”

风妃阅在桌上倒了杯茶,轻轻啜一口。

“君恬她…”女子绞着裙摆的手满是汗水,“哥哥他在我房里,她…”

风妃阅端着杯沿的手握紧,指关节处泛白,“她看见了?”

“姐姐…”君宜小心翼翼望向四侧,“她好像知道了我和哥哥的事,就连我肚中的孩子…”

风妃阅视线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她想要什么?”

“姐姐,对不起…”过了半晌,君宜才软弱开口,“我不该向你提这般要求。”

望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风妃阅实则早已明了,一手在她肩头上轻拍,展颜安抚道,“不要害怕,你就告诉她,一切,我自然会有安排,让她不用着急。”

她语气沉稳淡定,凉泊的眼神,带着几分让人心安的沉淀。

“可是…”

“听我的,什么事都不用你操心。”风妃阅一手在她手背上轻拍,君恬那样的人,并不足以为惧。”

君宜听她这样说,只得紧抿双唇,风妃阅再度劝慰几句,唯一想不到的,便是君恬竟会知晓他们的秘密,并以此作为要挟。她菱唇浅勾,几分讽刺呈现于脸上,目中,顿露尖锐。

另一座寝殿内,男子端坐于宽大的书桌前,身后的书架上,被翻得乱七八糟,铺满毛毯的地面上,亦是满他狼籍。手中的医书哗哗作响,男子两眼聚神,一目十行的在医书上查阅。天色已经放亮,微弱的阳光穿射进来,将殿内照得气暖融融。

“师傅——”随着殿门被两手打开,男子长腿一迈,挺身走进来。

陌修头也不抬,招呼他赶紧过去,“快,为师找到了可以解除夫妻缠的法子。”

陌辰吏原先慵懒的步子,在听到此话时,顿时加快上前,“当真?”

男子起身,从桌子边上绕过来,生怕室内的光亮不够,他拿起火折子将案几上以及挂在铜柱上的宫灯点亮,火光,一下子将殿门照的个满堂亮彩。陌修将方才研究的那本医书取过来,摊放在陌辰吏面前,“你看,其上清楚的记载,夫妻缠并不是无药可医。”

他压下脊背,顺着男子的手指一一研读上头所记载的病例,薄唇蠕动,眼中满怀的希翼,却在双唇紧抿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师傅,书上所说,只是提到了夫妻缠的药效,却并无十足的解除法子。”陌辰吏身子退回去,开口说道。

“虽然没有确切的办法,但先人留下的记载,已经足够能帮助我们,”陌修显得信心满满,将那本因年代已久而泛黄的医书再太翻过一页,“你看!”

陌辰吏一心想要找到解除夫妻缠的解药,自然是,唯一的希望都不会放过。

他再度凑上前去,只见陌修双手在胸前环起,清冷淡漠的脸上,闪过惊异,“想不到,这解除夫妻缠的法子,竟是同下药之人有着莫大关系。”

按照医书上所记载,旷古至今,确实有过服下夫妻缠而被解除的例子。

“阴和相调,两生相惜,至寒至热…师傅,这是何意?”

陌修两手撑在桌沿,狭长的眸子扫了他一眼,庄重说道,“你是否,真的想要解去皇后身上的夫妻缠?”

陌辰吏挺起身子,肯定非常,“那是自然。”

“师傅先前已经细细研究过,这所谓的阴阳相调,便是指男子同女子身上天性的阴阳之气,两生相惜,是指在浸满药物的池子中,这下药之人同被下药之人,须得赤身相对,再以你强厚的内力,将这周边的药性控入对方体内,一路延伸至心房,这样才有可能并所中的夫妻缠解去。”陌修表情认真,倒也没有一口肯定,为自己留下了一条退路。

而陌辰吏听闻,白皙的俊脸则染上酡红,面色分外不自然,“那,皇上那边,也自然解开了?”

“那是当然,所谓夫妻缠,一方已解,就自此没有纠葛了。”

陌辰吏点下头,已然被说动几分,他思忖片刻,转而欣喜说道,“同是被药物控制,我可以和皇上一道将其解开。”

陌修摇头,无可奈何笑道,“当初要不是皇后的冒然闯入,你也不会歪打正着让二人服下夫妻缠,皇后,是一昧药引子,要想除去,你必须在她身上下手。”

陌辰吏俊脸始终挂着担忧,这种事,他也不可能同风妃阅明说。

陌修望着他为难的侧脸,转而相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皇后身居中宫之首,你不可能单为了她的身子,而一直以药物控制,万一被皇上知晓,连累的,不光是你一人,有可能,还会牵连到整个云朝。自古的后宫,你见过几人是没有子嗣而得宠幸长久的?况且这夫妻缠不解,时间拖得越久,威胁也就越大。”

他所说的这些,句句命中陌辰吏软肋。

陌修一手搭上他的肩,“皇上那边,我们尽量避开,至于皇后,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打算让她知道。”

这解除的法子并没有十足把握,若是让风妃阅提前知道,而这夫妻缠又没有除去的话…

陌修见他犹豫万分,而这,也是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青褐色的袖子中,男子伸出手去掏出一个瓷瓶,陌辰吏望一眼,“这是?”

陌修将那瓶子交到他手上,“你只需给皇后服下,之后的一切,便如梦境般,似梦似真,一觉醒来,说不定便可还娘娘自由之身。”

陌辰吏接过手,掌心紧紧裹着那光滑的瓷瓶,当初给风妃阅下的药,这段日子所困扰的梦魇,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次可以尝试的机会。

“但兹事体大,我希望师傅可以帮我瞒过众人,解毒的地方,只能选在炼丹房,到时候还望师傅多多烦忧。”

“放心吧,宫内的事,暂且交由林尹去办,我就守在殿外,不会有任何差池的。”陌修在他肩上轻拍下,“事不宜迟,千万拖不得。”

陌辰吏低头端详着手中的药瓶,并未注意到陌修眼中闪过,那稍纵即逝的精光。

从殿内走出来之时,他首先回到炼丹房,将医书上所记载的药材全部准备妥当,高架起的大鼎中,沸腾了整整一天一夜,浓黑醇厚的药汁慢慢在空气中冷却,陌辰吏犹豫万分后,还是朝着凤潋宫而去。

风妃阅刚用过早膳,见到他进来之时,口中咦一声说道,“你今日,怎么倒是空手而来?”

陌辰吏神色闪躲,慢悠悠在桌前坐下来,他一手落在桌子上,五指轻轻敲起。

风妃阅望着他如此拘谨,目光瞬间犀利,“怎么了?”

陌辰吏停住敲打的手指,眼光却始终不望她,一手将袖中的药瓶掏出来,“我…见你吃药这般痛苦,就改了药丸。”

他倒出一颗,拈起的指尖,有些颤抖地将药放在风妃阅掌心中。

他的举动,温柔体贴,她心头不免一热,“你,想到的永远比我自己还要多。”

风妃阅望着那颗药丸,眉目淡淡拉开后,移向唇边。

陌辰吏温润的眸子闪过些许慌乱,眼见她即将吞下,忙不迭开口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么?”

夫妻缠 120 柳暗花明

风妃阅眼眸一定,视线落在陌辰吏身上,手中的药丸握紧。

“你怎会这样问?”

她的双眼,犹如火焰般炽热。仿佛,一下就能将人看穿。陌辰吏低下头,神色强自镇定,“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风妃阅望着手中的药丸,她红唇轻启,慢慢将它放到嘴中。

眉头紧皱,苦涩之味迅速蔓延,端起桌上的茶杯,她轻啜一口,这才将嘴中的药丸吞咽下去。

陌辰吏如坐针毡,光洁的额头上渗出汗渍,白色长袍下的两手,握紧了再松开。

风妃阅见他抬起头来,也不说话,就笑着示意,她已将嘴中的药丸给吞下。

静默坐了片刻,陌辰吏后背处冷汗涔涔,杯中的茶换了一水又一水,却见风妃阅依旧无恙,没有一点反应。

这皇上早朝即将结束,若是到时候她出点事的话…